天若有情 上————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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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 53.共舞

帷簾輕動,風中帶來淡紫的氣息。

又是百花時節。

書案前,提筆懸腕的藍髮青年微覺詫異,凝佇了手上的動作,卻在稍一尋思後,微微的笑了起來。放下手中朱筆,他讓自己舒服的靠上椅背,悠然閤上眼眸靜待來人。

與風同送的淡紫身影來到近前,卻沒有進門來。踏花不傷的足履停在門前十數步處。

「請。」藍髮的青年一笑,門無風而動。

紫髮的少年緩步而來,輕輕一禮,「多謝君皇。」

「長老此番而來,恐怕要失望了。」

「喔?」

「吾決定,留在人界。」

紫髮的少年微微一笑,似覺抱歉,「吾意不變,只是君皇的心意或許要改了。」

藍髮的青年緩緩站起身來,仍是一派閒適的笑容,「長老與吾舊識,是否見吾改過決定?」

「不曾。」少年的回答很肯定,「但今日發生的事或許能讓君皇改變心意。」

「哦?」

「君皇知道梵天來自滅境,也知道他為誅魔而來,難道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對君皇動手嗎?」

「想過!」藍髮的青年笑了起來,「但吾肯定他不會這樣做。」

「如果是滅境之人要他這樣做呢?」 

藍髮青年臉上的笑容不變,「還是不會,他不是幾句話就能改變的人。」

「試試如何?君皇也能真正肯定他的心意。」

「不准。」不強調,聲音也不見特別,卻是絕對的命令。藍髮的青年連瞬間的遲疑也沒有。

「君皇害怕?」紫髮的少年笑笑。

「只是有信心。」

紫髮的少年似乎愣了一下。凝視著眼前微笑而自信的身影,秀麗的臉龐有一剎那好似變了顏色。輕輕一揖,少年退了一步,微笑如常,「對不住,還是請君皇一觀吧。」

光影幻化,隨著少年曲伸的指掌映在兩人的眼前。影中淡雅的樓閣是修行者的住處,二道身形凝立,其一便是白髮的修行者。

「這!」藍髮的青年陡然明白發生了何事。兩道長挑的眉倏地揚起,浅笑的臉容剎那轉成憤怒的顏色,殺意起於瞬間。

環繞少年周身的紫色光芒突然增長,輕微的一陣顫動,紫芒倏斂,少年頸側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即使梵天死去也無妨嗎?」少年突然說道。

殺氣止在少年周身,削斷的紫色長髮絲絲墜落此刻。

深紅的眼瞳驟如寒冰,盯在少年因傷蒼白的臉上。

少年微微閤了眼眸。沒有表情的臉龐恢復了原先的潤澤。伸出手去,他接住落下的長髮,「那個老者,是七長老所扮,以梵天此時功力,相信七長老要殺他不是難事。」

「哼!」深紅的眼眸連一刻都沒有再在少年身上停留,藍色的身影掠過少年身側,在連風都來不及揚起髮絲的瞬間,他已到了門前。

卻出不了門。

門前一道力量,硬生生將他折阻了下來。藍髮青年連思索的時間都不用,指尖紅色的光芒已然突起。

「還是看完吧。」身後少年的聲音十分平和,「君皇出這道門的時間足夠殺除梵天了。」

紅色的光芒消失在一片紫影中。幻出一道五彩的光華。

藍髮的青年猛然回首,袍袖拂起的瞬間,紅色的光芒卻硬生生為眼前景象停阻了下來。

白髮修行者就在他的眼前,白色的長髮絲絲可數。他在剎那間就明白這是幻象,明白了,殺意卻仍阨止在修行者的身前。

「你!」嚴冽的目光只對上少年微閤眸,半側的臉龐。

「君皇不必心急,梵天不會有事。」少年淡淡說道,「吾只要君皇一觀此景,無意殺他。」墜落的紫色長髮在少年手中消逝,連輕煙也不剩,少年緩緩轉過身來,「梵天的生死,全憑君皇作主。」

「好個九長老!」藍髮的青年半瞇起眼來,唇齒間迸出的話語如同金石交擊,「梵天若有毫髮之傷,你連魂魄也不會留下!」

「……看完吧。」

淡雅閣樓內的對話持續著。

「這是唯一能殺了魔族君皇的奇毒。」與裝盛的白玉瓷瓶同色,閃著珠玉般柔潤光澤的藥丸在眼前顫動著光采。「你可以將他置入酒中,借此掩蓋它特殊的氣味。」

白髮的青年沈默了半晌。凝視著眼前熟悉的慈祥老者,緩緩的,一字一字的問了出來,「真不能並存嗎?」

「唉。」平和的神情,沒有商榷的餘地。

「是嗎?」白髮青年微微的笑了,伸手接過藥瓶。

藍髮的青年有一瞬間凝起了雙眉,卻在更短的時間內舒展了開來。

「君皇以為如何?」

藍髮的青年冷冷的聲音,「你保住了性命。」

「呵。」少年低低一笑,「吾命自珍,君皇不必掛意,只是今日君皇親眼所見,難道不加提防?或許那天這句話吾就會回送君皇也說不一定。」

藍髮青年的聲音幾乎是輕蔑了,「若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吾的心意,未免天真了!吾的心意若是這樣就能改變,吾還有何面目面對梵天?吾相信他。」

少年似乎側開了視線一會。而後是無比冷靜的聲音。「他知道三日後就是聖魔來迎時刻,若要下毒,也是三日內──君皇的信任是不是值得,三日內便可明白。」

藍髮青年的眼神冷漠而不容置疑,「吾與梵天之間,不容他人置喙。你,和聖魔界,立即退出苦境,還可長保安康。」

「若不能確知梵天是否真心,聖魔界不會放手。」

「說得好。」藍髮的青年突然一笑,冷冷說道,「如果梵天受了傷害,吾會不惜一切,毀了聖魔界。」

「哦?」少年望著他深紅色的眼眸,隨著他淡淡而笑,「吾會深記心底,只是梵天若知君皇仍是如此好殺,或許會不念君皇對他的恩情?」

深紅色的眼眸深深盯入少年清澈的眼底。

少年沒有避開,帶著笑容回答他冷然的眼神,「等三日吧,若梵天真心,吾自會率領眾人回聖魔界,從此不再踏足苦境──自然,若梵天虛假,是殺是留,也不必吾等定奪了。」

他們對望了一會。

「可以。」藍髮的青年深吸了口氣,下了決定,「只是在此之前,你們不准再接近梵天。」

「這自然。」少年望著他,「當然君皇也不會告訴梵天這些事才是。」

「本就無此必要。」

少年微微一笑,緩緩一揖,「如此,吾先告辭了。」

「呵。」藍髮的青年突然笑了出來。

少年停下腳步。

「既不信梵天,卻又以他為盾,想來梵天也會一笑吧!」

少年微微一笑,沒有回頭,「迎皇、監督,乃長老所司。所司之外,皆不著吾心。告辭。」

月中天,月影明媚。

極輕極微的腳步聲停在藍髮青年的寢宮外,宮外的侍從有些訝異。

「大師……」 

說話的聲音沒有繼續,來人的腳步聲停了會,最後轉向而去。

湖畔。夜風微冷。

白髮的青年靜立湖側,望了天際一會。輕聲一嘆,閤上了眼眸,若有所思的臉龐任由冷風吹拂。

倒影成雙。輕輕揚起的藍色衫袖帶著一片暖黃的溫柔罩上了他的肩頭。

「啊……」白髮的青年似乎吃了一驚,想回頭,身後溫暖的雙臂隨著覆上的暖衣將他包圍了起來。

「……擾了好友清夢了。」

藍髮的青年微微一笑,替他拉緊了暖黃的外褂,「來找吾,怎不進來?」

「只是睡不著罷了……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這樣啊,」藍髮的青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吾可是十分高興呢!」

「嗯……」白髮的青年輕輕一掙沒有掙脫,一側頭卻觸上了對方溫熱的臉頰。他連忙轉了回來。

「想些什麼?」藍髮的青年輕聲在他耳邊問道。

「……滅境。還有滅境的朋友。」白髮的青年微微斂了眼睫。

身後的聲音停了一會,「然後呢?」

「然後,是好友。」

身後的氣息顯得愉悅了起來。

白髮的青年卻嘆了口氣,「放開吾吧,好友。你……只會滿心傷痕而已。」

「要說吾不在意呢?」藍髮的青年沒有放手。

「但吾在意。」

身後的手緩緩放了開來。藍髮的青年沒有說話。

「如果,」柳修的雙眉慢慢凝蹙了起來,白髮的青年回過身來,「吾說絕無可能呢?」

他只是凝視著白髮的青年,微微一笑,輕輕撫開他糾結的眉心。

澄澈的眼眸靜靜的凝視了藍髮的青年一會,「……願意與吾長留人界嗎?」

於是晨曦初露時,每個走過湖畔的人,都能見到相依的兩道身影,與風中共舞,交纏的藍色與白色的長髮。

《天若有情》 54.共飲

酒的,特殊的香味,遠遠就聞得到。

藍髮的青年知道自己的胸口還是窒了一窒。

耳旁傳來紫髮長老的心音,帶著警告或之類的意味,他聽見了,卻淡微嗤笑了一聲。

想殺人,梵天會直接動手,就像他剛來的時候。

下毒?

呵。

何況對象是吾!

……只是,原本希望他連酒也不會端來的。

心緒還是沈了下來。

明知當時閣樓內的白鬚老者不是滅境來人,明知梵天不會下毒,但見他微笑著收下了毒藥,一片窒悶還是笼了上來。

雖說他收下毒藥,將酒端了來,也不能證明吾在他心中就比不上那些滅境的人,只是,有時還是會想,讓那些他所掛心的人永遠的消失──

卻不能這樣做。

他連吾殺了幾個與他不相干的人,都會生氣……

沈沈的窒悶又湧了上來。低嘆了口氣,藍髮的青年十分明白,心中憂煩的,其實是見不得他難過吧……

酒的香氣,滲著煩擾的味道愈來愈近。

修行者遠遠而來,托著手中的杯盞,神情恬淡一如往常。

總是這樣的表情,能讓他的心不自覺的平靜下來。他看著微微飄動的白色長髮,思緒澄淨了下來。搖首輕輕一笑,拂去心中僅餘的一絲不快,他笑迎白髮的修行者。

近了,才發現修行者的神情有著些許凝重。為了這杯酒?嗯,原來也不是只想著要吾喝下,好讓諸天安心嘛!

突然覺得窒悶消失的無影無蹤。笑著,藍髮的青年開了一句玩笑,「好友今日好興致!」

修行者略略一愣,原先不知想些什麼的心緒被拉了回來。大概是突然想起過去飲酒的結果,面上微微一紅,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這是給好友的。」

「喔?」他看著眼前微紅雙頰的修行者,瞬間若無其事的回復了恬淡的表情,俊挺的眉目一揚,更帶了幾分笑意,「端茶侍酒,從來不是好友會做的事啊!」

原以為這次他就是不急著辯解,也會有稍紅的容顏。

卻沒有。修行者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檀口微張,似乎有話想說,卻又頓了一下。再開口,只有淡淡的回答,「今日特別。」

清亮的聲音沈了沈。他注意到修行者好似若無其事的表情裡,帶著一點愁慮。

心突然擰了一下。

本來希望你會對吾明說的。為什麼不說呢?就是要吾去告訴諸天,吾絕不回聖魔界,吾也會為你辦到的。何必一定用這樣令自己為難的方式?

該說的啊!你……煩憂的事怎不說與吾聽呢?吾會讓所有人都明白,身為魔界君皇的吾要與你長留人界,絕不會讓你為難的啊!

還是,你也不想讓吾為難──

回望著那雙清澈的眼眸,深紅的眼瞳沈黯了笑意,卻漫湧了溫柔。

「吾說過要與好友長留人界。」

聲音不大,沈沈的,卻遠遠傳了出去。

白髮的青年一怔,唇角一揚,好似就要笑了,卻在這笑意未出的剎那,眉心凝了一下。

「梵天?」 

「啊……」似乎突然意識到眼前藍髮青年的疑惑和關懷,修行者很快地笑了一下。努力平展了一雙秀眉,輕輕揚著唇角,「只是覺得高興罷了!」

高興?

怎的眉心又凝了起來?你,唉。還能再等你開口嗎?

身形一轉,他捧起了面前精緻的酒盞,一揚眉,對著修行者一笑,亢聲高吟,「美景,好酒,不喝豈不可惜!」

“君皇”!急切的呼喚在他耳旁響起,是紫髮長老的心音,他沒有理會。

舉杯,仰頭,唇沾杯,就要飲下。

修行者突然抓住他的手。

「嗯?」他轉頭望著白髮的修行者。修行者沒有開口,凝望著他的清澈眼眸卻有著──不捨?「怎麼了?」心口一疼,他立即放下杯盞,反手握住白髮青年的手。

修行者似乎也覺得有些驚訝。立即放開了藍髮青年被自己抓握出淡淡指印的手腕,笑了一下,開口想說什麼,微一頓,卻又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只是突然想與好友共飲一杯罷了!」

「共飲?」藍髮的青年愣了一下,不覺好笑,「好友怎麼突然學起騷人墨客來?又不是送別……梵天?」

修行者似乎晃了一下,藍髮的青年一驚,正想拉住他,卻見他輕輕眨著修長的睫羽,湧著唇邊一朵微笑。

「如果是送別又如何呢?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啊!」修行者笑問。

那樣的笑顏卻讓他心頭一顫。「當然不准。」藍髮的青年神色一凝。十分肯定,十分認真。「誰都不能阻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永遠。

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笑意凝止在修行者端麗的容顏上。“永遠”。薄美的雙唇微微一動,似乎唸出了這樣二個字,卻沒有聲音。眉心一蹙,修行者一低首,好像思索著什麼,突然一個揚眉,再抬頭時,面對著藍髮青年的,已是豁然開朗的神情。

「嗯!」白髮的青年重重點了一下頭。

低頭望向桌面,拿起茶杯,白髮的青年先替自己斟了杯酒,與桌上為藍髮青年準備的酒盞輕輕一碰,微微一笑似是邀請,卻不等藍髮的青年也拿起酒杯來,仰頭便要喝下。

卻連杯緣都沾不到他的唇。

藍髮的青年伸手奪過,眼中有輕微的斥責,「忘了上次喝酒的事了嗎?」

「只是想喝酒。」修行者漾著一朵微笑,清亮的聲音如昔清朗。

「你……真想喝酒啊?」似覺不敢相信,低頭卻見他臉上盈滿了笑意。藍髮的青年低嘆了口氣,無奈的笑了一下。轉身走向湖邊,手一斜,杯中酒液如線,盡數傾入湖中。「喝酒豈能無伴?吾邀湖中白蓮艴幑诧嫞 罐D身,在茶杯裡注入清茶,回身端到他眼前,「好友若醉,也要滿湖共醉才行!」

一愣,修行者笑了出來。

接過茶杯,他緊緊握了一下藍髮青年的手。

風飄白髮,輕輕纏拂在藍髮青年的身上。藍髮的青年也笑了,用力回握著他的手,端起滿溢香氣的杯盞,一仰頭,喝了下去。

《天若有情》 55.心的痕跡

你是不會害吾的──

空氣沈得讓人窒息。

酒入喉。

灼熱的感覺還在喉間漫延,笑意還在藍髮青年的唇邊,白髮的修行者卻陡然抽出與他交握的手,拂塵一帶,一道利光驀地脫手而出,自藍髮青年眼前疾閃而過。

身後一聲巨響,是氣勁交互撞擊的聲音。

紫少君?藍髮的青年面色一沈,正想出手幫助白髮的修行者,卻突覺腹中烈燄燃起。

藍髮的青年一愕。

是酒的關係?是吧!是酒太烈的關係!

思緒不過瞬轉,白髮青年凝氣的十指已倏然再揚,尖銳的破空之聲從藍髮青年頭上飛掠,與身後猛地擊來的紫氣迎面對上。

不是對手。梵天不是對手。

腦中掠過的判斷,讓藍髮的青年心頭一震,下意識略過陣陣由腹中冒湧而上的熱氣,立時反手凝氣。強大的真氣在經脈中順行而下,凝成深紅待發的氣勁。

卻突然在他掌心渙散。

這!

陡的一驚,一切如同預料。強大紫氣突破梵天氣勁封鎖,瞬間已到身後,他想也沒想,上身一傾立即就想站起。

「啊!」

含帶痛楚的一聲驚呼卻在他耳邊響起,濃烈到不可思議的強大紫氣宛若銳刃,重重劈上梵天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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