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以后你就会习惯了。”元玘将已经写好的东西折起来，放进一旁的信封里，“这封信，我想请你交给纪翔。”

“怎么了，你亲手给他不好吗？”纪珊珊接过信。

“不了。”元玘还是笑，摇着头，“我和他，不会再见了。”

“怎么了元玘，你有什么苦衷吗，就算我哥哥他结婚了，也没说以后不让你再见他啊。”

元玘摇摇头，将视线转向窗外，轻声说，“再见他……我害怕我又会沦陷一次……”

纪珊珊怔住神。

“我曾经很爱纪翔，很爱，虽然，他并不爱我。”元玘一边笑着一边说，“爱到我傻乎乎地以为，把什么都奉献给他，他也会给我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回报，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可以做到的。”

“我牺牲了我的尊严，自由，牺牲了一切……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犯傻。”

“啪”元玘明明是笑着的，可是一滴眼泪却迅速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溅在床单上。

“他不爱我，即便我一直在想着他，什么都给了他。”

他静静说着，语气回归平静，似乎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元玘，你别这样。”莫名的，纪珊珊也跟着难过起来。

“所以现在，我明白了。”

那是一种决绝的语气，一种大彻大悟的凛然。

“我明白，是那个男人给了我一个爱他的期限，爱到我不再爱他为止。”

“我曾经深信不疑过一句格言，上帝在你面前关上一扇门时，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这些年来，我看见一扇一扇的门当着我的面关上，而在不久之前，我一直以为，纪翔，就是上帝给我打开的一扇窗……”

顿了顿，元玘继续说，“但是现在，却连这扇窗都关上了，珊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纪珊珊没说话。

“前几天我真的很困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仿佛被人关在了一个小屋子里，怎么转都找不到出口，门也关上了，而我一直抱有期待的窗上，也挂上了一把大锁。”

元玘说的话越来越深奥，但是纪珊珊听懂了。

“后来，有一个朋友提醒了我，人总会有选择，我就在想，如果他遇见了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呢，想来想去，我想如果是他，处理这种问题，只会有一个办法而已。”

“什么办法？”纪珊珊条件反射般问道。

“上帝在你面前关上一道门时，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可是如果连这扇窗也关上了，那我们只好转身把门砸烂了，然后再冲出去。”

听见这个答案，纪珊珊一阵愕然。

“所以，我明白了。”

“我不能再时时想着他，不能再像个陀螺似的围着他转，为了那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而不断牺牲自己。”

“所以，我明白了，也该为自己想想了，或许早就该相信，有些东西别人给不了的，可以自己给自己……”

元玘说着这些话时，一直是平淡的表情，眼神里透着一股明悟。

“这封信……就请你帮我转交给纪翔吧，如果在未来有一天，他能想起我的话……”

“你要走？”纪珊珊很聪明，透过元玘这么一通不找边际的话，她立刻猜出了原委。

元玘一笑，“这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结果吗，我一走，大家都能安心，而且有一些事情，永远不会被揭穿了……”

“你要去哪里？”纪珊珊站起身，“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里？”

元玘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说，“我留在纪翔书房里的最后一幅画，如果纪翔他要扔掉，也请你帮我收起来吧，虽然过程很坎坷，不过我终于是完成它了，那也是我的一个梦想。”

纪珊珊眸子里各种思绪接连闪现，她并不知道元玘真正要离开的原因，她只是隐隐感觉，元玘不能就这样走掉。

可是她思来想去，却根本找不到挽留的理由。

元玘和纪翔之间的事情，她并不怎么清楚，可是郑羽妃对待元玘的态度，珊珊明白，如果是她自己遇上这种事，只怕早就远走高飞了。

“你真的决定了吗？”

元玘笑着点头，“珊珊，我会一直把你当做我朋友的，一直都会。”顿了顿，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张小纸条，“珊珊，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电话……不会很久的……”

Chapter 32(1)

小轩来到元玘的病房时，正是深夜，值班的护士趴在柜台上呼呼打着瞌睡。

元玘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窗边，看见小轩走了进来，他很有礼貌地一点头，“陆先生。”

“你的东西就只有这些？”看着元玘手里抓着的一个小背包，小轩疑声道。

“本来就没多少东西，不过只带了一些水果路上吃。”元玘站起来，将包背在身上。

“这些是你要的东西。”小轩拿出一个绿色的证件，里面夹着些票据，“新的身份证，护照和机票，国内那边，已经帮你重新注册了户籍，加上你母亲留下的钱，你完全可以开始新生活。”

“谢谢。”元玘接过来，“也帮我谢谢白然，我很高兴能认识他这个朋友。”

小轩顿了顿，却说，“你一点都不怀疑他是什么人吗？”

“需要吗？”元玘浅浅一笑，“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就可以了。”

小轩点点头，又说：“是早上八点的班机，巴黎飞往北京的直航，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等天亮，还是现在就走。”

“现在吧。”元玘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空，“还是谁也不要惊动的好。”

“天亮之后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不送你了。”小轩上前，拍了拍元玘的肩膀，“一路小心。”

“我会的。”

天亮了。

各大媒体的记者在第一道晨光洒下之时就蹲守与纪家大宅的外边，准备抢着拍出第一张照片。

今天，可是这场世纪联姻的订婚典礼，那些报刊的主编，已经眼巴巴地盼着自己的报纸大卖了。

记者们并没有蹲守多久，很快，四辆漆黑的轿车就从院子里开了出来，他们立刻一哄而上，举着相机对着车里的纪翔猛拍，有些记者甚至连后面那辆车里的纪珊珊与郑羽妃都不放过，也围堵过去。

纪翔冷眼看着车窗外不断推搡的人流和乱晃的闪光灯，忽然觉得心情极差，他一扬手，就把窗帘拉上了。

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可是却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反而从心底有一股厌恶情绪。

不知道元玘现在在干什么，自己今天订婚的消息，只怕他也是知道的吧。

他揉揉眉心，怎么又想到元玘了。

上次请柬出的错已经改过来了，可是这段时间都没有看到那张脸，感觉多少有些古怪。

算了，等今天订婚典礼结束，就去医院看看他吧，纪翔想着，毕竟他多少也是因为自己进的医院，一次也不去探病，这太说不过去了。

车子很快开进了巴黎最为宏大的酒店。

而在此时，巴黎国际机场，一架蓝色客机已经冲天而起。

天空之上，元玘透过窗户望着这座不断变小的城市，轻轻咬住了嘴唇。

纪翔，我走了，不会再缠着你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

一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悄然滑落。

湛蓝的天际下，最后能留在这里的，也不过这样淡淡一滴清澈的泪。

“我希望你能幸福。”

正午时分，所有的宾客悉数到场。

郑羽妃选的酒店就是纪氏名下最为富丽堂皇的酒店，而这次订婚典礼举办的场地，正是在这酒店顶层华美的大厅里。

巴黎名流一个接一个的迈入酒店，那些酒店外的记者们拍得手都酸了，却还是拍不过来，但并没有一个人会停下来休息一下。

因为，恐怕这一停，就是一位大腕级的人物走过去了。

天哪，不过只是一个订婚典礼，看这名流云集的架势，简直就像是在办奥斯卡。

此时此刻，这些记者们，恨不得生出四只手，八只手，多举几个相机。

因为这样的场面，真的太难见到了。

这时，一辆纯白色的加长型轿车缓缓驶了过来，停靠在正门口铺设的红地毯之前，原本已经疲劳不堪的记者们仿佛又像在身体里打了兴奋剂一样，推搡着要往前挤，差点就冲到了地毯之上。

“看！纪先生！纪先生出来了！”一阵叫喊声中，纪翔一身笔挺的西装，面目冷峻地从酒店大门走了出来，他身后的郑羽妃也是盛装出席，头发精致地盘在脑后，面带微笑。

白色轿车的车门打开了，一只耀眼的红色高跟鞋率先落于地上，接着，麦恬一身红色旗袍下了车，被一个光头男人领着，款款走到纪翔与郑羽妃面前。

“纪太太，不，应该叫你亲家母了，我这女儿，现在就交给你儿子啦！”麦正威哈哈大笑着，将麦恬推到纪翔面前。

麦恬含着笑挽住了纪翔的手臂。

“麦先生客气了”，郑羽妃笑着说，“我想如果雅心在天上看见这一幕，她也一定会为小恬与翔儿高兴的。”

“那是那是。”麦正威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们快送这对新人进去吧，订婚典礼不就要开始了么，哈哈。”

四人转过身，朝着酒店里走去，郑羽妃看着纪翔与麦恬手挽手相互依偎的样子，不知是安心还是放心似的，缓缓吐出一口气。

“夫人。”普林斯利忽然小步来到她身边，低声说：“有件事情，借用您一点时间。”

郑羽妃皱眉，“普林斯利，你没发觉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有什么事情晚些再说。”

“可是夫人，有一位客人已经在二楼的会客室等你了，他只说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不会耽搁太久的。”

郑羽妃皱着眉停下了脚步，看着纪翔与麦恬走进了大厅尽头的电梯，想了片刻，才说：“那你带我去吧，不过只能有一会。”

这对金童玉女迈进宴会厅堂的那一刻，热烈的掌声便四面八方地响起。

边上专门聘请来的乐团演奏起了交响曲，两个金发小孩被打扮成天使模样，捧着两束花走到纪翔与麦恬身前，麦恬欣然地接过鲜花，而纪翔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却有些出神。

白细的皮肤，让里面埋着的藏青色血管更加明显，抬着一张稚嫩的笑脸，把手里的花举到纪翔面前。

纪翔呆了呆，眼前的男孩那带着一丝怯生生笑容的表情，像极了元玘。

元玘小的时候，恐怕也是这个样子吧。

如果能看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好了。

他接过花，两个小孩立刻下去了，前方的高台上忽然亮起了灯，这场典礼的主持人，巴黎市长已经站在了话筒前。

“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谨代表巴黎市政厅祝福纪翔先生与麦恬小姐，愿你们婚姻的幸福天长地久。”

幸福天长地久，会吗？纪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周围所有人的掌声仿佛都变成了噪音，如果这个时候，元玘能静静站在自己身边的话，说不定还能安心些。

元玘。

他忽然想到那个总是有着苍白笑容的男孩子，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他从不敢大胆地抬头，只是用眼角偷瞄着他，然后露出微笑。

那些时光总是很美好。

那个孩子，不吵不闹，能静静地呆在自己身边，不会说出什么撒娇的话，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对自己撒娇，那种百依百顺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猫。

纪翔转头看向身边的麦恬。

多么美丽的女子，不过是一朵带刺的蔷薇而已。

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突然觉得，麦恬这段日子所做的一切，也实在太恶毒了一些。

可是她就要变成自己的妻子了。

什么是妻子，妻子就是要陪着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晚上相拥入眠的人，分享彼此体温的人，能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给予支持和鼓励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爱人。

这样的人，纪翔思索着，自己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那个男孩，总是围着自己打转，任凭自己的索取也不会多吭一声，有的时候觉得他傻得可爱，但有的时候也觉得他傻得可以。

元玘说他爱自己，可是自己呢，爱他吗？

他亲口对他说过，不爱。

可是，这是真的想法，还是他只想逃避什么。

有些问题在模糊，也有些问题在清晰。

虽然与元玘在一起的时候，很随意，没什么烦恼，很轻松，而且，有些快乐。

这算是爱？

纪翔与麦恬缓步上前，转身面对着所有的宾客，市长举着话筒在耳边呱噪着，说些什么，他根本就懒得听。

“现在，我们请纪先生与麦小姐交换各自的戒指！”市长浑厚的声音立刻带动了整个大厅里如闷雷一般的掌声。

麦恬笑得很灿烂，拉过纪翔的手戴上，将一枚银白色的素雅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又把自己的手放进了纪翔的掌心里。

纪翔凝视着这只手。

“我希望你不会后悔。”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他和麦恬同时转过头。

纪珊珊一袭黑色长裙站在一边，眼神淡漠地望着这两个人，声音平淡却响亮，“幸福的机会，永远只有一次，错过了，也就没有了。”

她转身，裙摆扬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了这大厅。

周围的掌声依旧一片响亮。

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纪翔皱着的眉渐渐松开了，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他缓缓开口说，“麦恬，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呢？”

麦恬脸色变了变，不语。

“因为我是看中了这背后的利益吧，没错。”纪翔的眼神悠远起来，“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是商人，为了私欲，甚至能够牺牲一切。”

他接着说，“我身边的女人有很多，我知道她们靠近我，多半只是为了钱，而用身体交换利益这种事，我也乐于当她们的交换者，我原本是从不把任何和我有肉体关系的人放在心上的，可是我的这种心态，是从什么时候有了改变呢。”

麦恬面色渐渐发沉，抽回了自己的手。

纪翔仔细打量着麦恬从手上褪下来的戒指，“或许直到他出现，那个傻子，总是说喜欢我喜欢我，即便明明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根本没可能，也是这样的不顾一切，或许我身边只有他，也唯有他，是真正为了我这个人而在我身边停驻，不是为了我背后庞大的纪氏集团。”

“我不否认我是个自私的人，可是我的自私也是为了我背后那个包袱，都没怎么为自己想过。”纪翔笑了一下，“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我也该为自己自私一吧。”

他把那戒指放在掌心里攥紧，“我想，我不会用我一辈子幸福安定的生活，来交换金钱的价值，或许只有当那个人陪在我身边，我才能轻轻松松地生活，没有烦恼，没有压力与争斗，毕竟，我不想我的婚姻所带来的，是夫妻间整日的勾心斗角。”

他顿了顿，“而且……这个戒指本来就是属于元玘的，你，麦恬，不配拥有。”

Chapter 32(2)

还有什么，会比一辈子的幸福更加重要？

纪翔看着手里的戒指，别人辛辛苦苦一辈子祈求的东西，就那么放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一脚踢开了，就为了那可笑的“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