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罹城 下————温暮生
温暮生  发于:2009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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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羽妃叹了一口气,“元玘那孩子……我对不起他,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找倒了他……”她抬起手捂住眼睛,“我也没脸再见那个孩子了。”

“不会的妈妈。”纪翔轻轻摇了摇头,“元玘那么善良,他不会怪你的。”

“你爱他吗?”郑羽妃忽然问。

“爱,非常爱。”纪翔坚定的点头,“我真的明白得太晚了,只有和元玘在一起时,我才会感觉到真正的舒心与快乐,这样的感觉,任何人都不曾带给我过。”

“找到他,然后和他在一起吧。”郑羽妃微笑了一下,“如果你觉得,这样你能够幸福,而只有你幸福了……”郑羽妃顿了顿,“我才能安心地去澳洲陪陪你的爸爸。”

“我会的。”纪翔坚定地点头。

元玘,既然知道你回了国,我就一定要找到你。

我要亲口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纪翔沉静的目光中 ,充满坚定。

两年之后。

纪翔做了一个梦。

巴黎郊外的那条小河边,他靠着大榕树坐着,而前方,有个男孩正专心致志地画画。

他画得那么用心,眼神专注,晶莹的眸子里神采飞扬。

纪翔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内心一阵狂喜。

“元玘!”他站起身,喊道。

男孩转过了头,对他露出漂亮的笑容,“纪翔。”

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想要抱住他。

可是刹那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纪翔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斑驳的天花板与墙角成堆的蜘蛛网。

窗外一抹阳光透入屋子里,街上已经传来了小贩们的吆喝声。

他从床上撑起身子,拿过瘫在一边的牛仔裤套上,走进了厕所,这厕所修得相当简陋,洗漱台上挂着一个破了一角的镜子,透过镜子,纪翔开始细细审视着自己的脸。

原本俊朗刚毅的脸上被这两年的风尘仆仆多少磨砺出了些沧桑的痕迹,头发有些乱,胡茬也未刮干净,只有上身还算好,常年奔波让他原本就结实的肌肉更加紧实了一些,身体倒是健康了。

他胡乱用水抹了一把脸,洗了洗头,又坐回床上,抬眼看着他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油画,画的是秋天的景色,相当漂亮,昏黄的夕阳,火红的落叶,清澈的河水,还有,草地上相拥而眠的两人。

那是两个男人,高大的男人有着英俊无比的刚毅面庞,正轻轻搂着怀里一个面目精致的少年。

整幅画里充满了温馨,还有感动。

纪翔看得出了神。

除了那封信外,这是元玘最后留给自己的东西,他在自己公寓的书房里找到的。

元玘终于完成了他的《秋叹》。

初次看见这幅画的时候,纪翔甚至感觉心痛得都要撕裂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那么混账。

那个孩子,如此不顾一切地爱着自己,为什么还要欺他,负他,将他踢开,一丝一毫的关心与温柔也不屑于施舍。

现在他离开了,自己还来满世界找人。

真是自找的。

纪翔仰面倒下,身子砸在木板床上,发出“砰”的一声。

这里是四川的一座小城,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可是依旧毫无踪迹。

两年前,他曾经动用了纪氏所有的力量调查那段时间飞往国内航班上的所有人,可是就是没有看见元玘的名字。

他也明白其中的原因,元玘是没有户籍,没有护照的,如果他能上飞机,肯定也是用了新的身份。

看着密密麻麻的旅客姓名表,纪翔迷茫了。

不过,这并没有让他感到退缩,不知道元玘在国内哪里,那好,他就慢慢找,一处一处地方的找,哪怕要用十年,二十年,他也一定要将元玘找到。

初到国内的时候,他还给全国知名的一些侦探事务交付了委托,让他们展开调查,可是在国内,侦探这个行业并没有得到政府的认可,很多良好的资源不能得到有效的利用,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比较有用的资料。

纪翔最初从北京开始,之后一路南下,河南,湖北,湖南,福建,贵州,云南,甚至还去了新疆与西藏,可以说,全国所有的省份,他都踏遍了。

可是依旧是没有元玘的消息。

他也知道,这样大海捞针式的找法,太难了,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会坚持下去。

谁让他纪翔就是这种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两年来,法国那边的事情虽然他完全没有管了,可是偶尔也会从国内的报纸上关注一下,卡伦威特这个公司已经彻底被纪珊珊领导的纪氏集团收购吞并,从此不复存在,麦正威甚至黔驴技穷地想要将麦恬嫁给市长,但市长为了明哲保身,相当强硬的拒绝了。

外人听闻这件事,只是觉得纪珊珊厉害,但是纪翔明白,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卡伦威特再怎么经营不当,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垮掉,这件事情的真正原因,还是有人以匿名信的方式将一整份的资料寄到了市政厅的经济犯罪调查科,里面的东西,是卡伦威特偷税漏税,走私行贿,所有地下生意的全部证据,甚至还牵扯到了好几起法国警方悬而未破的凶杀案,提供证据的人仿佛还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将这些证据影印成册在大街上向行人分发,虽然警方很快就逮捕了那些乱发资料的人,不过才发现那些人只是受雇了的街头乞丐,而且这件丑闻,已经在整个市内炸开了。

民众的愤怒甚至惊动了总统,顿时中央政权对市政厅来了一个彻底的大清洗,对卡伦威特的案件进行彻底的审查,凡是和他们的利益有牵扯的官员统统隔离免职,麦正威与麦恬锒铛入狱,而卡伦威特的股票,也因此跌倒了冰点。

纪珊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的机会,立刻出手,以纪氏雄厚的财力,短短一周之内,就握住了卡伦威特百分之九十的股权,轻易将这个曾经可以与纪氏分庭抗礼的跨国财团收入囊中。

纪翔也不是没有电话问过那些证据的事,不过纪珊珊说,那些事情极有可能是白然做的,因为在那之前,他曾经接到白然从中国打来的一个电话,他说曾经因为任务在纪家潜伏了那么久,受了不少恩惠,于是现在还给他们一个人情。

纪翔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白然就是曾经呆在他们家的那个商业间谍,不过对于这些事情,他也只当是新闻来听了。

目前来说,对他最重要的,是找到元玘。

两年了,整整两年,一个城市到一个城市,只要有一点零星的消息传来,他都会立刻赶过去,可随之而来的,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来到这个小县城,也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封匿名性,信中就写着这小城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寄这种信给他,但是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只要呆在这里,就一定会发现什么。

依托着这种预感,他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三个月。

Chapter 33(2)

“胡校长,每到赶集的时候,就会碰到你,怎么,今天又拿了江老师的画出来卖了?”

街边摆着凉粉摊的大婶冲路过的一个挑着扁担的老者喊道。

老者回头一笑,在她摊边卸下了扁担,道,“可不是嘛,孩子们的桌椅又坏了几套,下学期的课本也没着落,江老师就又给了我几幅画,也好趁着赶集的时候换些钱,给孩子们买上一些课本和桌椅。”

大婶一边和着面一边说:“胡校长,不是我说你,你说这江老师画画虽然好看吧,可这破烂镇子上有谁会花那冤枉钱,这里可不比城里,想要卖出去难啊。”

“嗨,可别这么说,我上次来那会还不是全都卖出去了?十幅画可卖了三百块钱啊,不然,孩子们现在都还没课本用!”

话虽这么说,其实这胡校长心里也没底,江老师的画是画得好,可在这个镇子上倒真没人会花这个冤枉钱,上次是因为刚好有一个旅游团经过,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佬看见这些画就两眼发光,自己开三十块一张愣是连价都没还。

不过这样贫瘠的镇子,又能有几个旅游团经过?望着担子里十几张的画,胡校长眉头皱得紧紧的。

罢了罢了,反正现在学校里面需要钱,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纪翔套上一件夹克,戴上棒球帽和墨镜,才走出旅馆。

今天是这个镇上一月一次的赶集日子,附近很多村子的人都会过来,卖些东西出去,再买些东西回去,所以相当热闹。

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随意地朝着一个方向走。

无数个面孔与自己擦肩而过,纪翔虽然面色平常,但是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行人的脸,他怕只要自己有一丝的松懈,元玘就会与自己擦肩而过。

每一天,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然后寻找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身影。

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三个月来,他几乎天天如此,可是完全没有效果。

他已经快要放弃了。

最后一周,他在心里说着,再在这里呆上一周,如果还找不到,就去下个地方。

“来咯来咯,好吃勒凉粉,一块五一碗,不辣不香不要钱!”街边一个摆着凉粉摊的大婶一边迅速地往手里的凉粉里放着作料,一边卖力吆喝着,很快,她的摊边就围满了过路的行人。

镇上民风淳朴,小吃也很可口,南方人喜食辣,这凉粉纪翔也吃过几次,不过吃惯了国外甜腻的东西,初次吃的时候,还真把他的眼泪给辣了出来。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想,元玘在南方长大,是不是也会喜欢吃这个,想到这些,他又会缓慢地,直到把一整碗火辣辣的凉粉咽下肚子。

望着那些被辣得面红耳赤的人们,纪翔轻轻笑了一下,转身欲走,忽然,他看见了在凉粉摊旁边蹲着的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粗布的蓝色上衣,头发花白,嘴里正吸着一支老旧的烟枪。

他在卖画。

纪翔忽然觉得很疑惑,这样的地方,人们都只会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奔波,很少有人会有闲钱来买画这种只能用来观赏的东西。

周边的摊位上全都围满了前来赶集的人,可是老人的画摊前,除了偶尔有行人奇怪地看上一眼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

老人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纪翔走上前。

胡校长只看见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来到自己身前,他抬起浑浊的眼,望了望纪翔,问道:“小伙子,你要买画吗,很便宜,五块钱一张。”

纪翔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些画。

心跳骤然加快了一倍。

他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画只是用铅笔画的普通素描,有山野河流,也有小屋农夫,还有一些孩童嬉戏的身影,画得十分精致,惟妙惟肖。

这画,他再熟悉不过了!

元玘为他画的那幅人像,他每天都要看上上十遍!

这是元玘的笔迹!元玘的画!

是上帝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苦心,出来指引自己了么?

“老人家……”纪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使听起来不会太过颤抖,“老人家,这画……你从哪里得来的?”

胡校长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愣愣的样子,心里一喜,莫非这次也有人愿意掏钱?立刻道:“这是我们学校江老师的画,托我出来换些钱。”

“江老师?”

纪翔蹲下身,从皮夹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递过去,“老人家,您的画我全买了,那个江老师在哪里,立刻带我去见他!”

胡校长彻底傻眼了。

自己看见了什么……

那一叠钱,足足有上千块啊!

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男人,他惊骇的表情足足维持了好几分钟,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小村修建于山间,距离镇子很远,只有一条窄小的山路与外界相连,连车想开进来都非常艰难。

胡校长挑着扁担在前面领路,纪翔则背着登山包跟在后面。

“小伙子,山路不好走哇!”胡校长回过头对纪翔吆喝一声,“坚持不住了就说一声,我们停下来歇歇,还有两三里地呢!”

纪翔笑道:“没事,这点路走起来不累。”

刚才套了一番近乎,又或许是那一叠钞票的作用,这位胡校长对纪翔可谓非常友好,就怕他不习惯这山路,不过纪翔年轻力壮,胡校长还真是多心了。

远远的,透过葱郁的山林,已经可以看见一个小村子修建在不远处的山脚下。

“快要到了,那里就是我们的村子。”胡校长抹了抹前额上的汗珠,“我们学校就在村子边上,因为条件太苦了,根本没有老师愿意来,就算有镇子里派下来的,最多也是呆上一个月,所以一直到现在,算上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校长,也就只有三个老师而已。”

胡校长一边说着,一边带纪翔绕下了山路,这个村子里的房屋大多还是用土石堆砌起来的,应该很少有外人来,纪翔这一身旅人打扮走进村子,大多数的人都会对他投来好奇的眼神。

望着周围村民清苦的屋舍,纪翔心里越纠越紧,元玘他……真的生活在这里吗?

村子很小,穿过蜿蜒的小道,很快就来到村子后边一处看似学校的地方,这应该是整个村子里修建得最好的建筑了,却也只是一处不大的院子,三间平方当作教室,没有一处窗户上的玻璃是完整的,而在校舍的周围,还用木板搭起了几间屋子,此时,一个穿着碎花上衣的年轻女孩正蹲在一间木屋门外洗着衣服。

“小李老师,我回来了!”胡校长冲那女孩吆喝着。

“校长,你回来啦!”那女孩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见纪翔,愣了愣,随即笑道,“有客人呐。”

“是啊,来找江老师的!”胡校长卸下身上的扁担,捶了捶肩,“对了,江老师上哪去了?”

“小游上皮蛋那小子的家里去了。”女孩转身进屋里,端出了一个木凳,放在纪翔面前,笑道,“你坐!”

纪翔点头道了声谢。

“这是我们学校的另一个老师,小李老师,人长得漂亮,还是大学生呐。”胡校长冲纪翔介绍道。

“唉,江老师的腿本来就不方便,让他休息他就是不听。”胡校长摇摇脑袋,对着纪翔歉意一笑,“那个皮蛋是我这里的学生,因为家里农忙了,所以他爹妈让他辍学回了家帮工,可是江老师不同意,上了他家好几趟,就是为了去做工作。”

纪翔点点头,问道:“这个江老师……他住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就在小李老师隔壁。”胡校长指着另一间木屋说,“要不我领你进去看看吧,江老师还有好多画,说不定你会喜欢。”在他眼里,纪翔不过是因为那几幅画而被他带回来的。

正说着,胡校长已经推开了那扇小屋的门,招呼纪翔进去。

纪翔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小屋里相当简朴,只有一张木桌与一张木板床,床的旁边还放着一张很旧的轮椅,角落里支起了一个画架,上面有一副画了一半的画。

“江老师这个人腿脚不太好,这轮椅还是我托人千方百计从镇上搞来的,不然他上课都成问题。”胡校长摇头叹气说着,“还好孩子们乖,肯学,都喜欢上江老师的课,原本我还以为他一个残疾人管不住这些顽皮的孩子,现在看来还是我想多了。”

他往角落走了走,“就是这里,江老师的画全在这里了……”

不过,纪翔看没有过多的去关心那些画。

看到这屋子里的陈设,他忽然想起在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从那间小阁楼里找到元玘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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