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没有理会对方,直接擦身而过,正当他快要夺门而出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站住!”带著威严的声音,那出自生他的女人之口,“一大早的,你要去哪里?”
“妈妈,”迫於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站在身後不远处的母亲,“我出去一下。”他没有忘记哥哥的话,也没有忘记母亲昨天对夜的反感,所以并没敢提及去向。
“不准去!”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易天羽吓了一跳,除了小时候极度顽皮时,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了。
“妈妈,我只是……”易天羽还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麽。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女人板著面孔,“真是的,两兄弟都这样。”
“我喜欢夜,所以即使是妈妈也阻止不了我,”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也就没有什麽可隐瞒的。
“喜欢?你知道什麽是喜欢吗?”母亲提高了声调,“你连自己人生是什麽都没有搞清楚,就跟我在这里说喜欢?”
“我当然知道!”易天羽毫不退缩地回道,“不明白的人是妈妈自己,”谁都看得出来,父母的婚姻不过是利益的幌子,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所以就连父亲死去的时候,母亲脸上的泪水仍然虚伪得让人发寒。到底谁才是没有经过过爱情,没有真正尝试过喜欢滋味的人?这样的母亲到底有什麽资格说他不懂得什麽叫喜欢?
“你……”声音在气结的一刻淹没在喉咙里,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著脸,“我到底是不是生错你的性别了啊?一个男生竟然跑去喜欢另一个男的,而且还要是干那种勾当的人!”
“是男的又怎样,喜欢就是喜欢啊,还要管性别吗?”不客气地吼了回去,母亲根本就不会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她知道的只有权力、地位和金钱而已,但是人生不可能单靠这样空虚的东西来支撑啊。“而且,让夜走上那条路的不正是我们吗?”到底是谁把梦里曾经温柔微笑的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到底是谁毁了夜的人生?难道不正是站在这里数落夜不是的他们吗?!
“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母亲愤怒地紧绷了神经,“从小到大什麽都给你打点好了,你真的知道什麽是生活吗?你以为这个家到底是靠什麽支撑起来的,你是靠什麽活到现在的?”什麽都不懂,孩子就知道意气风发,不晓得社会的现实到底为何物。特别是他们所处的阶层,弱肉强食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是只要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的地方。但是她不可能奢望易天羽明白当年把所有责任推卸在於家父子身上的原委,因为养尊处优的孩子没有体会过什麽叫做迫不得已。
“是,我是不知道,因为你们从来都不让我知道!”虽然他姓易,被唤作二少爷,可是关於这个家的事情他知道的甚至连母亲或者哥哥身边一个保镖都不如。到底是谁把他笼罩在这样一个温室的环境下的,到底是谁把他隔绝在真实的世界之外的?尽管他从小就因为家庭的原因不得不接受精英教育和特殊的体能训练,可是那仿佛只是为了应付不时之需,谁都没有真正让他接触那个世界,充其量也仅是耳闻。
“那还不是为了你好吗?”如果可以的话,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腥风血雨中生活?
“是,什麽都是为了我好,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的是什麽?你有没有想过当被所有人排除在外的时候我的心情会如何?”躲在那个诺大的房间里,他经常忍不住问自己,为什麽他会来到这个家,他的存在对於这里到底有什麽意义?所有涉及易家的事情父亲和哥哥都会处理得很好,并没有他任何插手的余地。以前,他们会用他还小作为借口,那麽现在呢?他已经16岁了,有足够的能力去思考和解决更负责困难的问题,然而最终,哥哥还是毫不犹豫地让他远离了那个世界。
“天羽,你根本不明白我和你哥哥的苦心,”女人深呼吸了一口,抚平自己的情绪。
“我的确不明白,但是你们同样也不明白我,不是吗?”所谓的为了对方著想只是过分自私的想法,只是出於自己角度的想法,“所以我会走自己选择的路,包括夜的事情在内,”他并没有兴趣走在别人为他安排好的道路上,也不想因为谁的愿望而规矩自己的人生。至於夜,他更加不可能因为母亲的反对而放弃,所谓喜欢的心情并非如此不堪一击。
“就算你喜欢那小子,最後也会变得和你哥一样,他根本不可能和易家的人在一起,”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因为那天於璟愤恨的眼神到今天仍然烙印在她的心底。
“我会让夜接受我的,不需要你操心。”
“你会接受自己的杀父仇人?”轻蔑地一笑,从女人的口中吐出了当年的真相。
“呃?什麽?!”瞬间,易天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母亲。他知道两家发生过某些难以挽回的事情,也知道那件事对於夜的影响很大,只是没想到……杀父仇人这四个字实在过於沈重。
“根本不可能,不是吗?”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易天羽的肩膀,“所以你也别再去了,乖乖给我回房间。”
“可是……”易天羽捏著拳,用力地咬著下唇,“我不会放弃夜的!”甩开母亲搭在肩膀上的手,想要冲出家门。可是脚还不曾跨出门槛,就被一直守在外面的人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干什麽?让开!”狠狠地瞪了两个门神一眼,易天羽想要冲出去,可是对方却像石像一般拦截在那里一动不动。
“给我带天羽少爷回房间。”
严厉的声音响起,易天羽还来不及挣扎反抗就被架了起来。
“放开我,可恶,放开我!”努力扭动著身子和四肢,试图摆脱对方的钳制,然而以他个人的能力怎样努力也无法胜过两个训练有数的保镖。“哥哥,哥哥──!”现在能够救他的就只有哥哥了。
“你哥今天一大早就去纽约了,”母亲的话让易天羽挣扎的心彻底掉进冰窖里,“这段时间你就给我乖乖地呆在房间里,直到开学为止!”
第18话 威胁
在酒吧里的那一番对话让夜不得不重新审视他和易天羽之间的关系,也许律他们是对的,嘴巴上说著放下,其实最放不下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并不讨厌易天羽,甚至可以说挺喜欢和那个孩子在一起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他不认为自己和易天羽之间还能够进展为另一层的关系,就像不认为他可以接受易天翔的感情那样。
感情这种东西实在太累人,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一样会让人心力交瘁,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与其去害怕某一天的背叛与不信任,他更宁愿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活著,哪怕到最後的最後,不会有人为他掉一滴眼泪。
他早就想好了,等到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的时候,就从公寓的那扇窗户投入天空的怀抱,在那染成橘红的夜空中享受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飞翔。到了那天,他定会微笑著,张开双手仰面而下,让那天空的颜色永远地烙印在心灵上,那夜里流动的暗红。
像他这样的人并不适合有陪伴,所以他也一直只是把易天羽当作是生命中其中一个匆匆的过客,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竟然会莫名地认真起来。也许是因为那个坠子,夜如此认为。就算自己在易天羽心中的样貌模糊了,但那个刻在窗台上的图案却还是另他很在意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如此介意那个坠子。不过现在坠子已经按照当年的承诺送出去了,事情也是时候该告一段落了吧。
带著这样的想法,夜走进了酒吧,因为时间已经不早,所以里面早已沸腾一片。熟悉地在人群中穿梭,跑到吧台的角落坐下,然後等待琴的特制饮料出现。可是随著时间慢慢地消磨,夜发现他所等待的并没有出现,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琴,对方还在调配别人的鸡尾酒。
“琴,”夜轻唤了一声,可是对方没有搭理他,“琴!”加大了声量,但似乎还不能传达到对方的耳朵里,“臭小子,你故意的是不是?!”夜有些火大了,他才不相信那家夥会听不见,绝对是故意的。而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无视他的原因是什麽。“可恶,”低咒了一声,夜抓了抓头发,背过身去,把目光落在舞台上。
旋又回到了舞台上,一切都没有改变,如往常般持续著,疯狂的、放纵的、痴迷的、堕落的。而他也会是一样,继续现在的生活,易天羽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就像他对於易天羽而言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
“要找你真不容易,”有些令人发腻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回荡。
“是你?”皱了皱眉头,夜对於言晓的出现有些惊讶,但是从对方镇定的神色看来,今晚绝对不是偶遇,而是计划之内的。
“可以出去谈谈麽?”
“这里不可以?”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女人,现在看著对方一副女王的样子就更生厌恶,如果不是考虑到流的关系,他根本就不会理这样的人。
“这里太吵,不方便,”露出笑脸,“不可以吗?”
“随便,”耸了耸肩,夜无所谓地从椅子上下来,随著对方走出了酒吧。
拐进平时吸烟透气的巷子,夜转身面对这言晓,“说吧。”
“我想你和我交往,”轻轻地一个微笑,黑色的长发随著穿巷的风摆动著,是能让许多男人为之倾倒的画面,但可惜不包括他。
“我拒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夜冷淡地说。他很清楚对方心里面想的是什麽,不过就是受不了自己的无视罢了。虽然他是牛郎,却不代表有满足这种奇怪嗜好的义务,特别对方又是自己讨厌的类型。
“为什麽?我到底哪里不好?”略为有些激动,言晓追问。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当然就算是,他也不见得会答应。
“是麽,”似乎这个答案稍微让她有些满意,安抚自己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不过你还是不要拒绝我的好吧。”
“怎麽说?”不太在意地点燃一根香烟,夜缓缓地吞吐著。
“你说如果我把流和你的职业告诉言诩的话会怎样?”言晓的嘴角勾起一抹鬼魅的笑。
“这是威胁麽?”吸了一口烟,然後缓缓地吐出来,夜也扯动了嘴角,为对方过於老套的把戏而哭笑不得。
流和言诩之间本来就是一场梦,只是流并不愿意去设想那个残酷的未来。职业的事情,就算今天言晓保守了秘密,谁又知道明天不会被戳穿呢?隐瞒不过是稍微延长快乐的时间罢了。不过可悲地,对於他们而言,哪怕是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放过吧。
“这样有什麽意义呢?”他可以无所谓地陪她玩,但只是不明白,“这种威胁下的臣服有意义吗?”或者说这女人要的就是如此肤浅的东西?
“有没有意义是我决定的,你只要告诉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可以了,”言晓摆出女王般的姿态,稍微抬高了下巴看著夜。
“还愿不愿意?”夜忍不住轻笑,“那样的话都说出口了,难道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吗?”果然这女人真的很让人讨厌,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他并不想因为这女人而坏了流的事情。况且,和易天羽之间的事情也应该告一段落了,正好用这个女人来划清界限。
“我无所谓,”耸了耸肩,夜说道,“不过不要妨碍我的正常生活,更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好,没问题,”露出胜利的笑容,言晓甚是满意地答应了夜的附加条件,“那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的本名吧?”
“我还以为你什麽都能查到呢,”故意反讽了对方一下,事实上夜知道要查他的名字不容易,因为当年易家把它和其他的东西一并抹消了。
“我查过,不过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就像凭空出现的那样,”加上昨夜在酒吧里看见的那个易家小孩,言晓有充分的证据相信夜不是普通人。
“那你就当我凭空出现的好了,”将双手插入裤袋里,抬头看著天空,“不过是在夜幕下挣扎生存的幽灵,名字不重要,”夜就好了,那个由律给他起的名字,很贴切,所以很喜欢。
“算了,的确不重要,”名字这东西不是她的目标,反正只要和夜建立关系,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著急。
“流的事情就到你这里为止,”夜不忘提醒一句。
“这个我当然知道,”上前主动挽起夜的手,“我总不能坏了自己的计划吧?”此刻在言晓心底流过的也许不仅仅是胜利的喜悦,还夹杂著什麽其它说不清的东西。
“我也希望你不会,”没有阻止言晓的靠近,甚至允许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夜举目那繁华的街道,七彩的灯光在视线中渐渐变得模糊,他的世界是时候该恢复原状了。“走吧,或者你想继续呆在这巷子里?”
“当然不是,我们回酒吧里去,如何?”
“随便。”
胸前因为银坠的消失而有些落寞了,但那样的空虚大概很快就会被另一种放纵所填满吧。
第19话 离
“Taste & Night”里一如以往地喧闹著,夜坐在吧台的角落里,静静地享用著琴好不容易才愿意恢复供应的柠檬特饮。轻轻地抿一口冰凉的液体,浓烈的柠檬酸味带著特有的清新香气在口腔里蔓延,目光没有目的地游离在面前五颜六色的玻璃瓶间,夜觉得心底难以言喻地空虚著。而空虚的理由,他比谁都更加清楚。
已经两天了,易天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已经整整两天了,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易天羽绝对还活得好好的,因为易天翔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弟有任何闪失。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触碰到冰凉表面的指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也许像现在这样也不错,不管对方处於什麽原因不再到来,但就此顺水推舟地把它当作结束也未尝不可,反正他早已这样打算了,不是吗?即使现在因为这样的分离而感到空虚和寂寞,然而人的适应能力很强,随著时间的流逝很快便会习惯,然後淡忘。
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第一口浓烈的味道,夜仰头看著天花板交错的管道和架子,目光有些涣散。他真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开始想小羽毛了吧?”琴把烟灰缸推过来,语气有些促狭。
“没有,”把抽到一半的香烟摁熄,闭上眼睛将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切,逞强,”瞥了瞥嘴,琴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明明就是想人家想得不行,还装什麽?”小羽毛突然的离开,不仅仅让夜沈寂了,就连这个喧闹的酒吧也在某种意义上沈寂了,仿佛缺少了什麽。这还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是擦肩而过的人,就算再活泼可爱,就算再讨人喜欢,也不过是匆匆的过客,谁都清楚那样的时光不会永恒,也不应该永恒。
“不然你想我怎样?”不耐烦地反问,“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对於一个只有16岁的孩子意味著什麽?”那可能是一生的改变!“是谁告诉我不要乱来的,你现在有什麽资格来说我?”加快语速地冲口而出,夜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於是轻缓了一口气,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