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牛郎————碧若冰玄
碧若冰玄  发于:2009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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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暗夜的橘红
夏季的夜晚虽然不如日光照射时炎热难耐,但闷热的空气依旧让人甚感不适,仿佛去到哪里都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实在厌恶。特别是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浑浊的空气让恶劣的环境越发令人有逃离的冲动。
在繁华街道的转角,巨大的玫红色霓虹招牌闪烁著,几条细长的灯管潦草地勾勒出“Taste & Night”的字样。招牌下的暗处,穿著黑色衬衫的男子曲起左腿斜靠在墙上,眯起眼睛看著来来往往的人群。偶尔抬起手吸一口香烟,缓缓地吐出青烟嫋嫋,让暗淡下去的火光在黑夜中再次猩红。过耳的长碎发在流动的空气中轻扬,偶尔拂过脸颊,带来柔和舒心的触感。
原本在面前横向往来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朝这边笔直而来的身影,男子吸了口烟,将游离的目光对准了来者,嘴角淡淡地扯出一抹笑意,让原本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魅惑。
“臭小子,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勾引我!”加快步伐走过来的男子毫不客气地用手拍了一下对方的头,然後咧嘴笑开了,“在这里干什麽呢?今天要旷工吗?”用手快速地来回拉扯著衣领,想要借此让过於缓慢的空气流动起来,好散去多余的热力。
“中场休息,”丢掉手中剩下半截的香烟,用脚踩了两下,男子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漂亮的锁骨因为这个动作而若隐若现,胸前用黑色细皮绳挂著的银坠子也因此落到衬衫之外,在玫红的灯光下闪著奇异的光芒。在晚风再度吹过的瞬间,男子敛起了散漫的表情,凝视著远方的某处,“流,你又去那里了吗?”
“……”被称作流的男子没有回答,但稍微低垂的头就等同於默认,将双手插进裤袋里,深呼吸了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麽,可是这是我的选择,”说完,迅速下了台阶,推开门走入喧嚣的酒吧里。
带著流身上古龙水气息的空气在身边拂过,然後消散,连同被大门阻隔的噪音一起。
“笨蛋,”男子低咒了一声,用手毫不文雅地抓了抓头发,“切,这跟我有啥关系?”心底还带著不爽地叨念。抬头仰望的天空并非漆黑一片,而是被这繁华的世界染成了暗淡的橘红,透著人类的欲望贪婪,像是专为堕落者而开设的伊甸园,尽头是沈迷极致後的死亡。
转身,轻快地踏下台阶,推开略显沈重的门,混著音乐节拍的吵闹声随即汹涌而来,这是另一个世界,可以让身心疯狂叫嚣,放逐灵魂的世界。男子张望了一下,略显压抑的暗色空间里,干冰的雾气严重影响了视线,不断扫射的激光也不时刺激著瞳孔。耸了耸肩,他明智地决定放弃搜索,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绕过走廊处还在火热纠缠的人,笔直地朝吧台走去。
“夜,你这家夥,人家都快来了,你还到处乱跑,”酒保将一杯冒著气泡的橙色液体推到男子的面前,“到时候被老板知道了又该挨骂了,”一边摇晃著手中的调酒壶,一边摇头叹气。
“反正他又不能拿我怎样,”一脸无所谓地喝著冰凉的液体,精神因为突然的低温而一振。味道虽然很好,但是对於他来说还稍微欠缺了些什麽,“琴,柠檬水少了,”用手拿起透明的玻璃杯懒洋洋地摇晃著。
“酸死你!”推过去一杯纯柠檬水,琴甩了甩後面随意扎起的长发,带著几分女性柔美的脸刻意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
“谢谢,”夜将杯子里带著酸味的半透明液体倒入饮料中,然後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颓废地趴在冰凉的桌面上,夜侧著头,看向不远处在几个直径不足一米的圆形舞台上极力地摆动著身体的男孩们。伴随著音乐的节奏,用肌肤摩擦著冰冷的金属钢管,借此来取悦下面几乎疯狂的男人。无数双贪婪的手朝那纤细的裸足伸去,而他们就仿佛被众人所拱托著。染成暗红的头发在舞动中疯狂,热力下的汗水连同观众喷洒在身上的酒精类液体一同挥洒,星星点点地让原本就兴奋不已的人群越发失控。
夜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将焦距集中在其中一个男孩身上,染成金色的及肩碎发在舞池的灯光下额外耀眼。旋,是那个18岁男孩的代号,就像自己的代号是夜一样,至於真正的名字,他们中大概除了老板以外谁也不知道。虽然舞池中的男孩不少,可是他却偏偏锺情於他,因为在少年脸上绽放的快乐不是虚伪的,那种由於享受过程而自然流露的神情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的。这也许是这里唯一仅有的真实。
“喂,你不是对他有意思吧?”琴的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意,丹凤眼细长地眯起,用手肘刻意推了推夜的手臂。
“是啊,你怎麽知道的?”没有否认,转过头嬉笑著看对方。
“唉,”耸了耸肩,拿起一只杯子擦了起来,“跟你闹真没意思,”有些事情是他们心底都清楚的,可以玩,却不能当真,因为他们谁都付不起那个代价。“不过呢,”弯下腰凑上前,眯起漆黑的眸子,“我很喜欢夜的眼睛哦,漂亮的浅棕色。”
“可是我讨厌酒味,”堆起笑脸,夜稍微向後倾,拉开距离。
“死小子!”鼓著腮冷哼了一声,“你看我以後还给不给你提供额外柠檬水!”
“我是为你好呀,”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不然被某人知道了可就惨了,”所有关於情感的事情都仅仅止於调侃,因为他们没有未来,有的只是此刻的放纵,然後等待消亡,就像那烟火绽放的瞬间。
“切,谁……”刚想要反驳,琴却突然顿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呐,你的王子殿下来了,”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朝刚走进门的男人挥手,“呀,我们的易大少爷真准时呢。”
被招呼的男子踏著稳健的步伐走过来,习惯性地用左手理了理右手袖口的银色扣饰。没有理会琴的热情地招手和嘲讽的调侃,目光从开始便一直锁定在夜的身上,直到距离缩短为零。如猎者般锐利的目光总会让被注视的人感到不适,但夜却是例外的,淡然地一笑,伸手扯过对方的领带,在还带著些胡渣的嘴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对方原本紧抿的薄唇也因为夜的动作而放缓,甚至还有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你们这是故意的吗?”双手环胸,琴非常不满自己被轻易地无视。
“不是,”回答的是琴称为易大少爷的人。
英俊刚毅面孔明明拥有摄人的魅力却偏偏石化般板著,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他的模样。琴当初看见这人的时候总是想,如果他能笑一下绝对能让外面的痴男怨女倒一片。特别是配上琴一开始便相当锺意的直挺鼻梁,天生倾倒众生的恶魔,可竟遇上这性格,还真是可惜了脸蛋。当然,抱怨归抱怨,琴自然知道这是不得已,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有些东西却是後天逼迫的。
正当琴心底一番评头论足之际,男人用手敲了敲台面,用下达指令的语气说道,“和你们老板说一声,夜我带走了。”
“耶?!”有一丝惊讶在眼底闪过,但嘴角很快又勾起堪称职业的笑容,“要去哪里?难道是对这里的房间厌倦了?”对於夜而言,哪里都是一样的,当然,对方是谁也都一样,即使那人的名字叫易天翔。肉体的交易只是交易而已,仅仅是生存的方式之一,哪里不是一样的?
“易家,”回答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是却在另一个人的心底泛起巨浪。
“呃?!”一瞬,夜的表情僵硬了,“不去不去,”摆了摆手,重新趴到吧台上,将脸颊枕在冰凉的抛光大理石面上。
“我有问你意见吗?”寒了语气,易天翔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背对他的人。
夜的背僵直了一下,缓缓地直起身子,转过头,用不解的目光看著对方,“为什麽?”
“不为什麽,”完全没有表情的脸让人猜不出真正的目的。
夜和他对视了数秒,然後无奈地轻叹,从吧椅上跳下来,什麽话都没说便往外走。其实他也没有办法说什麽,反正不可能反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如果这真的是对方想要的,那麽他就顺从好了。在这行做久了自然更加明白所谓的生存之道,骨气什麽的根本不重要,越是倔强越是让自己受苦,何必呢?既然明知道自己处於弱势,那就乖乖的好了,至少还能让自己轻松点。
钻进黑色轿车里,夜靠著车窗和身旁的人拉开距离,将头依在靠背上,静静地看著夜色在眼前流淌。透过建筑群之间的缝隙,远望的天空依旧是橘红的,就连云彩也染上了,原本属於夜幕的星光消失了,仅剩地面映照的灯火通明。他们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用虚幻的光芒掩盖著真实,浮华把一切捧上了天堂,甚至让人忘记去在乎那随时坠落的恐惧。
“璟,”易天翔侧过脸,带著一丝沙哑地唤出那个对方早已埋葬的字眼。
“不要那样叫我,”没有回头,夜的目光还游离在街道五颜六色的橱窗上。他讨厌别人提起那个名字,尽管他曾经多麽地喜爱过它,可是现在听著却像诅咒一样。 “夜才是我的名字,”他把曾经都舍弃了,只是想要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谁也不要阻拦,谁也不要试图唤起那段记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没有人需要为过去负责,然後让它渐渐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就当作什麽都没有发生。
“你为什麽放不下呢?”有些强硬地将夜拽到身边,用手指掐著对方的下巴。
“放不下的是我,还是你?”嘲讽地一笑,夜别过眼,下巴的骨骼开始因为对方的力度而发痛,於是忍不住开口,“喂,你弄疼我了。”
“唉,”松开手,易天翔叹了口气,敛了眼神。也许他真的不得不认同璟的话,一直在心里存在芥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既然如此那你跟本没有必要……”
“可以不谈这个问题吗?”闭上眼睛,将头往後靠,夜讨厌在过去的事情上纠缠,明明都已经过去了,这样来来回回地执著有什麽意义?真是的,夜在心底暗自不爽,他都没在意,没啥关系的人在意个什麽劲啊?
“随便你吧,”易天翔摇了摇头,无论是公司的事情还是帮会的事情都不曾让他如此头痛,唯独是这个人,自己总是拿他没办法。实在不行的时候最多也就像刚才那样拿出气势压一下,但是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真到了不能妥协的事情上时,璟比谁都倔强。
不久,轿车平稳地驶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宅第,宽敞的庭院还一如记忆里那般开著香槟色的玫瑰,但是在夜看来,这似乎不变的土地早已改变太多。主动打开车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浸漫花香的空气,舒心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去花园走走吧,”还没等对方回应,夜径自迈开了步子,轻快地踏上草地中间的石砌小路。
易天翔没有说什麽,朝前来的管家吩咐两句,便快步跟了上去。之前他一直都在思考著是否应该将璟带回来,虽然自从那次的事情以後,家里除了老管家外的佣人保镖都换了一遍,但是烙印在璟心底的印记大概并非如此容易消逝的。也正是因为顾及此,他才放任对方留在那样的地方。
想到这里,易天翔扯出一丝苦笑,就连自己都不晓得是不是应该为此而庆幸,如果璟没有走入那家夜店,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变成像现在这样。不过他同时也清楚地明白,他和璟之间改变的只有表面的关系。
第2话 窥
易家宅第其中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十多岁大的男孩在两个女佣的簇拥下走入房间,随手将半湿的毛巾摔到其中一个女佣的身上,然後大字形倒在床上。
“天羽少爷,你这样会感冒的,”刚刚被甩毛巾的女佣摊开毛巾上前,看著男孩仍旧湿漉漉的头发皱眉。
“我又没说现在睡觉,”白了对方一眼,男孩用手耙了耙粘结成一缕缕的黑发,将细碎的水珠甩向半空,“好啦,你们都出去啦,”略带不耐烦地坐起来,继续摆出极度不友好的面容。
“笨蛋,”等到两人都退出了房间,天羽才淡下神色,冷冷地批了一句。挪动著身子下了床,赤著脚踩在浅黄的长毛地毯上,柔软的羊毛轻蹭著皮肤,触感十分舒适。
天羽走到窗户旁,哗啦地拉开厚重的窗帘,撩起白色的窗纱,整个人卷缩在足有一尺宽的窗台上。将身体轻轻地倚在玻璃上,在夜幕的衬托下,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样子。清秀的眉毛,对於男性而言稍嫌过大的眼睛,泛著淡粉的唇。尽管许多人都喜欢这张五官组合後甚是漂亮的脸蛋,可是他却一点也不为此高兴,毕竟他是男生,有哪个男生希望被人说像女孩的?他一直以哥哥为榜样,毕竟是两兄弟,无论如何相貌上也不可能差那麽远,所以他才天真地认为自己长大以後绝对也会像哥哥那样有男子气概,结果……再看了看自己的脸,天羽继续叹气,他除了鼻梁和哥哥有些相似意外,其余都完全不像,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干脆去整容好了,”有些不忿地嘀咕著。
撑在窗棂上的手指触碰到了纤细的起伏,垂下眼,用指尖细细地摩挲著那个用利器刻画的图案。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什麽时候被弄上去的,更不知道到底是谁弄上去的,只是心底依稀地觉得这个图案的背後还隐藏著什麽。每次用手触摸时,便会有一张张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却没有一次能够清楚地捕捉。锥形的雕花图案并不特别,是那种常常会在栏杆上看见的铁花纹样,而且刻图的人显然也不精於此道,原本流线型的拐弯处都是生硬的棱角。只是为什麽他会这样在意呢?
“唉……”轻叹,知道自己不可能光凭思考获得答案,天羽很自觉地放弃了。将目光转向窗外的月色,然後随之一同倾泻在被暮色笼罩的花园里,浅色的玫瑰在静谧中绽放,比阳光下更加婀娜妖娆。
夜色的虚掩下,有一个人影走入了天羽的视线范围,踩著细碎的石路,一直走到玫瑰枝条编制成的拱门附近才停下脚步。因为飘过的云彩遮挡了月色,身穿黑色的衬衫和长裤人几乎消失在黑夜的遮蔽之下,天羽仅能从身体的轮廓上判断对方是个男的。等到月光再次撒落时,他才勉强看清楚对方的面容轮廓。
男子张开双臂,合眼仰面苍穹,似乎是在享受弥漫著花香的夜风。皎洁的月色犹如轻纱般抚上对方清丽的面容,如若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天羽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发出一声赞叹,虽然他很讨厌别人用漂亮这样的字眼形容男性,但是除了这样的字眼,他却搜寻不到更合适的形容。在月色下的男子真的很漂亮,一种近乎超然的美丽,就像是在夜风中绽放的黑色玫瑰,让人怦然心动。
天羽不自觉地侧了侧身子,让自己更贴近窗户,似乎这样便能离对方更近一些。呼出的热气模糊了视野,迅速地用手擦掉水雾,然而就在视线被阻隔的瞬间,花园中有多了一个人影,而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易天翔踏入草地,走到夜的身边,虽然那张清丽的面容他早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是月色下朦胧的美丽还是让心猛地被撞了一下。
“不一样了,”睁开眼睛,低下头,伸出手指抚过沾满了夜里雾水的花瓣,微凉的感觉在皮肤上蔓延,“我们都在变,”不管是人还是物,没有什麽会停留在原地,这才是现实。
“是你太悲观了,”用指腹轻轻把玩著夜黑色的碎发,慢慢地移近脚步。
“这是现实,不是悲观,”完全明白对方的意图,夜主动将唇凑了过去。对方的唇有些干燥,带著夜风的冰凉,於是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然後露出戏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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