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慕点头,"应该可以。"然后慢慢扶着我,"主上是否知道,是谁下毒害主上的?"
我支撑着想起来,看着他笑笑,"你真要知道?就是你姊姊。"
萧如慕愣了一下,"怎么会?姊姊她连‘天之华都'的药庐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拿到毒药?再说,你于她只有恩没有仇,她为什么无怨无故要加害你?"
我看着他,"她恐怕也是没想要加害我,只是想回味一下在迎春楼里的感觉而已吧。她给我下的不是什么毒,而是春药。"
萧如慕睁大了眼,"春药?会主你一定是睡坏脑子了,那种药能把你折腾成这德行?"
什么这德行?我一瞪眼,"怎么,我哪里还有什么不对吗?"
萧如慕指指地上,"主上你可以看看,你昏倒躺在这里后一共吐了多少血。若不是这几位医师给你扎了几针,又服了压制血气的药,你恐怕就死在这所谓的春药上了。"
我瞥了一眼地上,啧,我真还不知道我竟还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的。
我问旁边的医师,"你们有没有头绪,我到底中的是什么?"
"这个......是‘情思'。"
这句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话却一下抽离了我全身的力量,我倒在萧如慕身上,"哈,‘情思'?"然后笑到浑身都在颤抖。
我抓住萧如慕的衣衫抬起头来,"萧如慕,这一定是报应让我中那个令人呕心的人所研制的春药,看来我真是该马不停蹄地前去受死。"
萧如慕看看我,"怎么了,你还未告诉我为什么你所谓区区一个‘春药'在你身上的反应这么大,明明应该没什么嘛。"
"那是因为我的内功属性是水,至阴寒,也很特别,所以这种药简直就是我的克星,我用外力根本解不了,它会纠缠在我的内息之间不断作用,直到药力退去。"我叹口气,"可是这种药不解不可的,但对于我而言已经没法解了,只有去找到研制它的人再说了。"
萧如慕一挑眉说得理所当然,"那有什么,去找他啊。"
我无言,看看身边的医师,"你们的药能压制多久?"
"一颗药丹只有半天的效用。"
我伸出手去,"那就给我一瓶吧,然后你们下去。"
这三个人七拼八凑地集了一瓶给我,然后又无存在感地离开。
我回头看看萧如慕,"思堂他,知道吗?"
萧如慕摇头,"他当时不在,也不知道。"
那就好,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担心的好。
我还未回过神来,就看见萧如慕突然在我床边跪下,把"伤歌"双手捧到我面前,"主上,这都是属下的过错,请主上降罪于属下,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姊姊。"
我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萧如慕以为我还在生气就叩拜下去,"求求主上不要怪罪我姊姊,我知道这一定让主上恨不得杀了她,主上怎么处罚萧如慕都可以,求求你千万饶了我姊姊。"
"有兄弟姊妹是个多么让人羡慕的事,我的大哥与我反目成仇、一刀两断,我的兄长又死在祝融之下,我现在可以说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拿过他手上"伤歌"的时候感到他明显一震,"可是你,现在离开你的亲人,你就一点都不留恋吗?"
萧如慕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这都是我应该承受的,我对她有亏欠,我有罪。"
"你有罪?"我笑了笑,"你把她从牢笼里赎出来,你有什么罪?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因为你对于你家人所做的确实值得我欣赏。十六年前,唐国率领五万兵马攻打召国边境重镇江州,江州失陷,四十余万人口逃难失散,其中包括你的一家。"
"主上,陈年往事,实在没必要再提了。" 萧如慕的身躯在地上有些颤抖,你认为那段往事不堪回首吗?
"那怎么能不提,我正在告诉你我欣赏你的理由。"我慢慢拔出了那把"伤歌",它薄薄的刀身反射出耀眼的光彩,我赞叹一声,真是令人激赏。
" 你在仓皇逃难时与家人失散,流落他乡,一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少年四处漂泊,受尽苦难。最终也是你命好,碰上了你后来的师父聂小菡,然后你虽然学得惊天的武功刀法却还是想着与家人团聚。于是白手起家,做得好大的生意,积攒了万贯家财,你四处打听奔波,用了......似乎是八年的时间才找到自己的父母兄弟......"
我看了看他还叩在地上不愿起身,就把伤歌放在他的颔下,慢慢才让他直起身来。
"你以为可以一家团聚了,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姊姊在逃难时,为了几升米就被父母卖入妓院,然后不知所踪。后来你就成了流连青楼楚馆的萧大公子,你刚见她时她告诉你她姓什么来着?姓江......那是她故乡的名字。你根本没怀疑她是萧小小,可妓院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全说实话呢?更何况是在你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叫萧瑟以后。"
萧如慕闭上了眼,"主上你就别再说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有罪。"
我手中的伤歌放在他的咽喉上,"确实是你的错,可是你没有罪......你已经付出了很多了。而我呢,我原来的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其实我本来可以有更多的兄弟,可是他们都不幸运,不是夭折就是胎死腹中,到了现在我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而你,你还有那么多的家人在等待着你,你好不容易与他们团聚,现在离开,你舍得?"
萧如慕终于抬起眼看着我,"不舍得......"
终于说实话了吧,我早就知道你不舍得。
我把伤歌收回鞘中,"不舍得还不站起来,还想让我杀你?"
萧如慕愣住,"主上你就不处罚......"
"我刚刚不是已经处罚过了吗?让你听了听我从未有过的唠叨还不是处罚?"我把伤歌扔给他,"你还有家人,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去死的。"
萧如慕"哦"了一声,把伤歌系好,这才站起来。
我慢慢起身,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衣着,"我刚醒时听见有人来‘天之华都'闹事吗?"
"是......" 萧如慕一脸无奈,好像被那几个人折磨得不行。
十年风水轮流转,前几天是我倒霉,这次又轮到你了吗?
"是什么人?"
"曲琏和莫若争执不下,思堂现在正在外面调解中,不过......" 萧如慕笑笑,看样子是没办法就是了,"他们本来说找你的,主上你那个样子,我就只好告诉他们你刚刚睡下休息。"
到底是什么大事让这两个人吵到一起?
我与萧如慕到正厅的时候正是白热化僵持中,这两个人坐个对面谁都不理谁,只是相互瞪着。
我找到正厅中的主位坐下,而萧如慕站在我的身后,我看看坐在副位的思堂,他冲我摇了摇头以示无能为力。
哎呀呀,真是一对难伺候的人,竟连剑首的面子都不给吗......
我看是如果我不开口,他们也不会打破这沉默吧。于是我躺在椅子的靠背里,笑道,"诸位真是稀客,很久都没回来了吧。"
"属下参见主上。"这两个人才一起站了起来行礼。
我的手向下一摆,示意他们都坐下,"似乎很长时间‘天之华都'都没有这么热闹了。看看,‘九歌'在这里的就有一半,甚至还有‘三剑首'的前两位。到底是什么事,先到的就是事主,先起来说清楚。"
我话音刚落曲琏就站了起来,哦~~~原来又是因为你。
曲琏先向我行了一礼然后道,"其实若今天是曲琏的私事,曲琏退一步也可,但这是国家大事,曲琏就难以让步了。请主上原谅曲琏"
国家大事......?陈璟真是好大的面子,能把国家大事办到我"莲花"的"天之华都"来。
"其实我们之所以在这里闹到现在,是因为陈国要向邶国用兵。"
哦!我真是好像听到了个大笑话,以陈国的兵力要向唐国用兵?陈璟一定是脑袋被马踩了。
我收起了一脸的揶揄,"理由呢?"
"唐国蓄意制造通商矛盾。"曲琏的眼神射向莫若,莫若脸一抬,眼神和他又杠上了。
我拍了拍桌子,"好了好了,下来呢。"
曲琏才回头来看我,"主上有所不知,唐国不仅单单对陈国的货物征收重税,还在唐国蓄意刁难陈国商人,限制他们的种种自由。今年春季陈国欠收,唐王竟下令所有唐国商人不准卖给陈国人粮食。"
"完了?"我抬眼看了看他,"我还不知道陈国的御林军统制还管这些事,那你来‘天之华都'干什么?"
"我本来没想来,是莫若硬逼着我来的。"曲琏手指向莫若,又瞪他了一眼。
我冲曲琏一摆手让他坐下,又对莫若道,"第二事主,轮到你了。"
莫若站了起来也对我行了一礼,"主上,我们唐国......"
我抬了一下手打断他的话,"你们唐国?你今天是代表唐王来的?"
"我们燕赵莫氏忝为唐国第一世家,为国分忧是应该的。"莫若从身上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这是我国国书,我此来陈国乃是出使,我就是使者。"
我又问,"那你此来‘天之华都'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只是‘九歌'之一。"
"对于曲琏刚刚说的你可有异议?"
听到我这一句莫若似乎是有火气冒上来了,"异议大了,这绝对是一场误会。我们之所以不准把粮食卖给陈国是因为我们的粮食也欠缺,而唐国这个诏令也并不是单单针对陈国,是陈王偏听偏信,误会唐国。"
曲琏站了起来,"那商人的事呢?你们对我们的货物征收重税呢?"
莫若把手背在身后,"这是战略问题,我们也是一报还一报,你们对我们唐国的乐师也不见得多好,你们对唐国货物所征收的税也不少。"
曲琏笑了一下,"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陈王早已决定不日发兵征讨。"
莫若看着他,"我们唐国虽然是个小国,但我们也绝不会屈服于你们。再说,我为什么把你带到‘天之华都',你所在的陈国有这么大的军事行动竟然胆敢不告诉会主?"
"这件事不牵扯武林安危,也不关武林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会主?"曲琏瞪向他。
莫若也瞪着他,"我们唐国根本就没干什么对不起陈国的事,你们为什么就要动兵欺负我们年幼的国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
又来了,又来了......话不投机就睁眼瞪人。
我看了看思堂,"你呢,有什么想法?"
思堂一摊手,"国家的事,解不开的结,这种纠纷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其投诸于战争也是无奈之举,谈判桌上解决不了的事最终还是得用战争来解决。可战争,最终还是人民受苦。"
你也难解吗......我把十指交叉在一起,扣紧。
我总觉得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荒唐。
"莫剑首,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萧如慕走上前去,看着莫若的眼睛,"我敬你是‘九歌'中的二剑首所以想很礼貌地问你,希望你不要给我一个让我生气的回答。"
莫若收回目光,"你问吧。"
萧如慕点头,"谢谢。莫剑首你是唐国的使者,自然也可代表国家回答我这个问题。我想问,十六年前我们召国江州也没有对不起你们唐国,你们为什么要大动干戈攻打江州城?"
"这......"莫若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江州城是召国边境重镇,地理位置非同一般,又是一个军工镇,唐国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骗人呢,据我所知似乎是因为前代那个暴戾的唐王一时兴起。
萧如慕笑了笑,"攻打江州也就算了,你们为什么又要焚城,你们不知道那是多少人的家乡吗?我们也没有对不起唐国,你们为什么这样?"
"这是战略需要......我们不能让它恢复,再威胁到唐国。"莫若搜刮着脑中的所有的借口,只找到这个能让萧如慕火冒三丈的答案。
其实之所以焚城也是因为那个暴戾的唐王,他看到自己这边伤亡重大,于是,又是一时兴起,一怒之下,烧了那个有百年历史的古城。
文明,产生于战争,最终还是毁灭于战争。
本来以为萧如慕会生气,倒没想到他这么冷静地笑,只是过于阴冷,"所以战争的理由只有利益,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陈国攻打唐国对他们利益大,所以你们活该被打。有本事你们比陈国强大,这样就不会怕他们了。"
"萧如慕!"我叫住他,"闭上嘴回来。"
"是。" 萧如慕临走还鄙视了莫若一下,其实他只是在鄙视某些国家的君主。
我站起来冲着萧如慕就说,"哪有你这样挑动战争的,你自己受的苦难道还想让比你小很多的孩子也尝尝?"
萧如慕别开目光,"对不起,属下失言了。"
我叹了口气,"你下去吧,去看看你姊姊。连她都看出你心不在焉,不想见她,你这个弟弟真是做得很不到位。"
"是。" 萧如慕行了一礼后离开。
"莫若你回国去吧。"我甩甩手让他离开。
莫若惊讶,上前一步,"主上!这件事还没完结,我们还没有劝说陈王放弃,怎么能离开?"
我回答,"如果陈璟下决心要攻打你们,你再劝说也没用;如果陈璟一开始就没想打你们,那也打不起来,如果我的面子他都不给,那么你们还是赶快回去招兵买马备战吧。"
"可是......"
我冷下声音来,"你不相信我?"
莫若退了一步,"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回国。"行了一礼,"属下告辞。"
然后回身,不甘心地看了曲琏一眼,离开。
"会主你真打算劝说陈王息兵?"曲琏看着我,"你这不是叛国吗?"
我大笑,"什么叫‘叛国'?陈璟根本就没打算去攻打唐国,还用我去劝说?"
曲琏问,"会主怎么猜到陈王没打算攻打唐国?竟还劝说走了唐国的使者,不怕自己猜错吗?"
我用手支着额头,"那么说陈璟已经是忙完自己的事了,什么时候把我们家里的那个麻烦带回去?"
曲琏一下子哑了,"原来如此......"
"半个月前还给我说是有什么收拾氏族的大举动,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自己的弟弟在我家呆着,突然又想起来去攻打唐国?我还说陈璟的脑袋是不是被马踩了。"我笑着问,"是不是陈璟打算以攻打唐国为幌子,回过头来收拾那些氏族?"
"会主英明。"曲琏每次没辙说这句话的时候都特别地干脆。
我甩甩手,"英明不英明的不是你说出来的,我说不要让我再因朝廷的事见到你,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是,是......属下告退。"曲琏行了一礼,离开。
我长出了口气,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回过身,"当个‘会主'真是很辛苦是不是?"
思堂笑道,"哪有?我看你是游刃有余啊。"
"可是我还是很累,"我看着他笑了笑,"如果这真是一场箭在弦上的战争,就是我也无能为力,还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