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有功绩的君主,最终都是要发动一场战争来解决很多事。"思堂走到窗前,打开绘制得很美的画窗,"君主想有功绩,借以来证明自己。"
"什么证明自己啊,他们只是有时权不能为己所用,稍有点不顺心的事就想用暴力压倒一切的统治者而已。"我走过去,透过窗子向外看,窗外萧如慕和她的姊姊坐在一起说话。
思堂看看我,"所以如果有人能以智慧来战胜暴力,战争就少得多了。"
我笑了,"你真是开玩笑。确实,有时智慧可以战胜暴力,知识有时有很大的力量,可是......极端的暴力是可以摧毁一切智慧的,所以君主大多都爱用武力。各国之间明枪暗箭的,要那万里江山又有什么用,繁华如梦,最后还是转眼会烟消云散。"
窗外的萧小小拿起一颗干果塞进萧如慕的口中,萧如慕虽然被噎得不轻可还是咽了下去,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欣慰。
不管怎样,自己的亲人都在眼前。忙了那么久,付出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些,他能不欣慰吗?
一国的君主打着为民谋福的旗号进行战争,可流的最终却还是子民的血,受害的还是他的子民。其实他的子民未必要万里江山,他们所求的只是如我眼前这般共享天伦,安居乐业而已。
也许萧小小未必什么都忘记,她这个样子可能只是在追求她所想要的东西吧。
章二十 洛阳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当时他从客房里的床的上空一越而下,速度惊人。若不是我急忙翻下床去,就要被他手中的长刀扎死了。
然后他站在床前看着我,一动不动,我坐在地上,也看着他,仿若时间定格。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试探性地问。
他看着我不说话,手中细细的长刀散发着冷冽的寒光。那把刀的样式是仿的"伤歌",另外我清晰地看到那刀上面有一个太阳的纹记,使那把刀更显诡异。
"是因为有人要你杀我,而不是因为我与你有仇吧。"我看看他,他仍不回答我。
我想我是猜对了的,可是现在我与谁有矛盾纠葛呢?
我动了一下他并没有阻止,于是我慢慢地站起来,他的眼眯了起来,全身戒备。
像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如果光看他手中的兵器,我会以为他与萧如慕有什么关系。
"欧阳,你在和谁说话呢?"门被思堂推开,而变化在那一刻发生。
他幻影一般的身形向我冲来,我继续向后退直到后背已经靠在了墙壁上,他挥刀向我刺来,我闭上眼......这下挂了!
兵器交击的清脆声在我咽喉前的三分处响起,我睁开眼,思堂已拔出了夕歌挡在我前面。
"快离开!"思堂交代我,我深吸一口气,"那你呢?"
"我应付得来。"思堂的话似乎让他不以为然,他笑了笑,满是讽刺狂妄。
那种根本就不算是什么笑容,那种笑容......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狰狞,一种嗜血的狰狞。
他抬起刀,抬起右手示意思堂攻过去,思堂也不理会他,只是拿着夕歌戒备着。
我向门口挪着挪着,终于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来到门口,本来我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是我不能,也不该离开。
思堂握紧了夕歌,剑一回划出一道弧度,直逼向他。
他转了一下刀,横着挡住思堂的剑势。
急加速,两人战作一团,满室名副其实的刀光剑影几乎绕花了我的眼睛,只听到金属的相击声。
有一个瞬间我闻到了血腥味,我睁大眼想去看清楚到底是谁受的伤,却还是无功而返。
他们的身影最终停下,我看到思堂的衣袖被刀划开,血一点一点慢慢地滴在地上,手臂轻微地颤抖着。而他还是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开口,声音不似他年纪的深沉。
"思堂,在下兰陵思堂。"思堂把夕歌插在地上,用另一只手去捂住伤口。
"思堂?"他一笑,"是我小看你了,我叫洛阳。"话刚说完,就咚的一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我忙赶过去,"他,怎么了?"
思堂笑了笑,"没关系,只是被我的剑风重击到后颈,因为力道太大受不了而失去知觉昏过去了。"
那就好,这算是摆脱了危险了吧。
我咬了一下唇问他,"你......没事吧?"
思堂摇头,"我没事,只是被他的刀划到,伤口并不深。"
"我帮你包扎一下吧。"我回过身去找行李中的伤药。
"不用,"思堂拦住我,"没关系,只是一点小伤,我回去洗一下就好,不用麻烦。"
我看着他问,"这就叫做麻烦吗?"
"好吧。"思堂低下头去,"我只是不想劳烦你而已。"
我用水盆中的水帮他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后给他缠上绷带,"我手艺不好,你就忍一下吧。"
思堂只看着我的手,并没有回答。
我用力拉了一下,他这才咝了一声,抬头看看我,"你手艺确实不好,刚刚勒到我很疼。"
真是一句坦白的感受......虽然我并不想听到。
打了个结后,我站了起来,"好,这下就可以完工了。"
思堂看了看,"欧阳,你打的是个死结,根本就解不开了。"
我笑道,"反正有你的巧手,什么东西是解不开的?大不了,拿剪刀剪开。"
"有很多东西我都解不开,比如说......情结?"思堂看看我,"刚才我记得有说过让你快些离开的,为什么还站在门口?"
我反问,"你在屋子里面替我挨刀,我难道能心安理得地离开吗?"
思堂看向别处,"那有什么不心安的,我本就应该替你挨刀的。"
我又问,"你指的是你本就应该替会主挨刀,还是本就应该替我挨刀?"
"都有吧。"思堂站了起来,我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下次我让你离开的时候,你一定要离开。"临了又补充一句,"一定要,不然我会分心的。"
我看着他烛光下黯淡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句似乎隐藏着很远的过去。
--可是欧阳,我可以保护你,思堂却不能。他无法保护你,还让你经历这么多的危险,就像今天还得你分心去担忧他。
我还记得吗,他这样说是因为这句话吗,这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以前呢?
"这个人我就带走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思堂抱起那个叫做洛阳的刺客,离开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洛阳板着一张脸会不会因为脸皮太薄呢?想到这里我笑了笑,真是被自己的笑话冷到了。
准备去熄灭蜡烛睡觉,可我刚刚站了起来就感到一股血气冲了上来,我不停地深呼吸着以压制那些血气,手也在摸索着那瓶药。
还好,在思堂与洛阳打斗的时候药效还没有过,不然......真是想都不敢想。
还好,他也没发现我中那个该死的"情思"。
可是明天回去拥剑山庄后,再找什么借口出来去找那个令人呕心的制药者呢?
算了,明天的事只有明天再说吧。真是熟悉的一句话......
我终于拍到了洛阳的脸,似乎也没我想的皮很薄,他此时躺在我们的马车上睡得正酣,"为什么他还不醒呢?我们都已经睡醒了,他一个杀手怎么警觉性这么差呢?"
思堂笑道,"谁告诉你他是杀手?"
我头一歪问他,"板着张脸,问都不说话,冷冰冰的,见人就杀的难道不是杀手?"
思堂摇头,"他才不是。至于他到底为什么杀你,又为什么现在还不醒,只有等他醒了之后再说吧,现在先把他送回家。"
送回家?我感到我的脸都在抽搐中,他来刺杀我,我还得把他送回家?!
这就算了,你说"送回家",难道你知道他家在哪里?!
我知道我的目光过于明显地暴露了我的想法,思堂回答道,"他啊,不是什么杀手,而是武林中很有名家族的人,说出来其实你也知道。他就是雒州洛家的小儿子,从小一门心思学武的天才。"
我想了想,姓洛......可是我只想到一个人。
思堂看我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又提示我,"你可知道剑门?就是那个不涉江湖事的习剑门派。其中有一个更有名的弟子叫洛音的是他的堂哥。他是洛阳,萧如慕的师弟,曾求聂小菡收下他而在门口跪到昏倒的那个。"
哦,那个傻瓜就是他?!
我真是震惊,当时我听萧如慕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狠狠地冷嘲热讽了一阵,因为这个傻瓜三九天跑去找聂小菡,然后为了求聂小菡收他为徒而竟在门口跪了一天。
萧如慕听到我讽刺他,还在打抱不平,说我没眼光,以后活该收不到徒弟。
我当时就哼了一声,"我收不到是我的命,你师父这样做才叫过份,我最起码可没有‘毁'人不倦吧。人家有那个诚意收了就算了,跪在雪地里昏到,万一人废了呢?真是个既不知道保护自己又冲动的傻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睡着的少年,实在想不出他就是当年被我骂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过去的傻瓜,用力拍了几下他的脸,还不醒。
我抬头问,"他家就在这儿附近吗?"
思堂伸手指了一下东边,"就在那边,有四里路,有不算很远。"
我甩了甩手,"既然不远那就送去吧,也不能把他扔在客栈里。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向萧如慕交代的。"
"好。"思堂把他推进马车里,我就和思堂坐在外面,看看这个地方的景象。
雒州的早晨其实也很有趣,朝气蓬勃,一点都不像马车里面那个少年老成的洛阳,死气沉沉的。
想一想,这确实是聂小菡的眼光,他就喜欢他自己那种类型的,所以连萧如慕吃饭的时候也没例外,那时他的所在地就是个冰窖。
雒州洛家在雒州这个地方还真是有名,而且也很富庶。
光看这大门,这牌匾,这门口的狮子......可见一斑。
思堂上前叩了叩门,啧,连门丁都比拥剑山庄的有架子,这几个人在门口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那个门丁逃难似的跑进去,而另一个门丁和思堂走过来。
那个门丁打开车门,撩开幕帘一看,马上抚掌道,"就是九少爷,就是九少爷!"
九少爷......这家的人口看来也不少。i
果然,从洛府里面冲出来了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径直就向马车过来了。我忙让开路站在思堂旁边,任这些人把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念念叨叨着。
我突然觉得思堂说的很对,他哪里是个杀手,他本就是个富家少爷。
似乎是过了很长的时间,总算是有人想起我们了,一个大约有三十左右的太太走到我们面前,"恩人真谢谢你们了,我是洛阳的二嫂。请你们一定要在我们家里住几天以让我们表示感激之意。"
我摇了摇手,"不用麻烦了,我们只是把他送回来就行了,别的就算了吧。"
洛阳的二嫂忙道,"不行不行,恩人你们好不容易把他送回来了,好歹也要等洛阳醒过来亲口道声谢再走啊。"
"一定的,一定的,不然显得我们洛家一点礼貌都没有。"又来了一个,不知是洛阳的几嫂。
我看看思堂,"怎么办?硬走吗?"
思堂看了看我们的马车,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女人,"就留下来吧,反正洛阳也不会睡多长时间,我们到时再走也不迟。"
我点头,"好。"
"那太好了,多谢两位赏光,这边请。" 洛阳的二嫂走在前面引路,我们跟在她身后进了这个似乎高深莫测的洛家。
外面看起来很壮观的洛府,其内部一点都没有让我们失望,真是应了那一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我与思堂此时正坐在正厅,听着洛阳的叔父说着这个孩子怎么为了习武荒废学业,怎么为了习武连家也不顾,天天没事就闹失踪。
我又用手摸了摸脸,很奇怪为什么洛家这样的环境竟出了洛阳这样的异类?难道聂小菡的魔力真那么大到可以使自己的徒弟都变成他那样?
我的思绪渐渐飞跑,等我天马行空地想过来时,洛阳的叔父已经开始说子女应该怎样教育的问题了。思堂还在看似很认真地听着,脸上还带着微笑,他的耐力向来很好。
我站了起来,洛阳的叔父也抬头看我,我笑笑,"我想四处走走。"
他连忙招人来陪我,虽然我很不想有陌生人跟在我身边,但好歹是主人家的一点心意。
我低头问思堂,"你还要听吗,不和我一起去看看?"
思堂摇头,"我觉得大叔说的其实很有道理的,还想再听一点。"
洛阳的叔父显然听到了思堂说的话,此时乐得喜笑颜开,"识货,还是你识货。"
那你的潜台词就是我不识货了?本来我就对你那育儿经也没兴趣。
"那我失陪了。"我行了一礼,和他所安排的跟班离开这个让我无奈的正厅。
顺着回廊一直走到后院,我知道其实我本不该来,但这些跟班又没有反对,我就当作不知道吧。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雅致的阁楼,便问,"那是哪里?"
"那里是九少爷的地盘,九少爷现在应该在里面睡觉。"
哦,还没醒......睡到现在,不会睡死过去吧。
突然想去看看他,"我现在能去看看吗?"
"可以吧,小人为公子引路。"一个仆人走在前面引路,本来我还疑惑为什么去个阁楼还要人引路,等真的靠近了我才发现,原来内处的环境还真复杂呢。
错综交织的篱笆,满地各种各样的花草,其中竟然还有些是有毒的和长刺的。还有不少的陷阱坑和埋的出土不高的木桩。
真不知道这家伙在这里怎么住的下去。
好不容易绕出了这个雷区,我进了他的阁楼里,洛阳房间中的陈设简单得和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什么古董花瓶,也没有什么青布帷幔,只是各种不同的家具。
所以我进去之后一眼就能看到他,他躺在床上还是那个样子,就是不醒来。
我坐下来倒了杯水喝,竟连茶壶里倒出来的都是白水......
我端着茶杯四处看了看,倒是有点意外收获,我看见空空的墙上挂着唯一一张画像。
上面画着一个红衣公子十分潇洒地坐躺在亭中,他的头靠在柱子上,手悠闲地摇着折扇。从画外看,我只能见到他的侧面,但是却能看出来这个人真是一表人才,一派才情。
我靠近了那张画,这个折扇的吊坠......
我指着画中人问,"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似乎是大少爷?"
"不是,是九少爷娘家的表哥。"
"我听说是九少爷的堂兄。"
"也不是吧,不是说是九少爷在外结识的朋友?"
......
看来你们也不知道了,这下还真的不得不等洛阳醒来了。
我坐在亭中,手扒着亭子的阑干,把头靠在上面看着眼前这个一团白色的生物。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它的耳朵提起来,我的眼一抬看着他,他走到我旁边,"这是我三侄子养的兔子,你不会也对它有兴趣吧。"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兔脸,笑了笑,"你长得和它真像。"
洛阳给我了个白眼,终于把手中的兔子放生,"你为什么进我的房间?"
"因为你的下人说可以进去,我就进去了。"
"为什么想要去看我?"
我看着他板着的脸,"因为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