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剑山原来是你家啊,可是为什么你是一家之主的样子,你是拥剑山庄的庄主?"思堂看着我,"为什么不传给你兄长呢?"
哎,为什么继父传给了我而没有传给他亲生儿子?这就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也许是由于我比他更有水平吧。"总不能说我是"莲花"的会主吧,那样你一定会被吓住的。
"打铁吗?" 这可是你说的,应该不算我骗你吧。
思堂似乎是这样认定了,"看你的身材还真不像一个铁匠。你太瘦了,怎么可以做这么辛苦的力气活?"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想去拥剑山庄吗?"我抬头问他,"现下应该只有兄长在家吧。山庄里不见得有什么名胜、人物,园艺还凑合。"
"我早就想来的,"思堂笑着牵住我的手,"走吧。"
我回握住他,与他并行。我不想让他只看见我的背影,更不想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走在路上,我想起刚才兄长来似乎拿着桶,是为了打水淬剑吧。
他还未放弃吗?难道能铸得出比"夜雨"更好的刀就能改变什么?视刀如命的聂小菡只怕是又要失望了吧。
略皱眉,但愿回去的时候不要有什么讨厌的人在。
* 章十五 夕歌折
拥剑山庄刚好就在上山路的最后几丈路上,我们到的时候刚好看见看门的大伯在摇椅里摇得昏昏欲睡。
看见我,他猛得坐了起来,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辨认出来是我后,才站起来,"庄主回来了,刚才大公子也回来了,你说巧不巧?"
"你去休息吧。"我向他摆了摆手让他坐回到摇椅里,而我也实在懒得再听他唠叨了。自从我住在山庄里,就从来没有哪天没听到他长篇大论过。
等进了大门,我就看到坐在大厅里的那个人,"哎呀,看来你今天可以一瞻高手的芳容了。"
"芳容?"思堂看看坐得端正的萧如慕,觉得我用词不当。
我走过去,"好久不见,萧如慕。"
思堂虽然未表示什么,但听他的呼吸声似乎有点激动。那是当然的,萧如慕的名声在外,传说中刀王聂小菡的唯一弟子,又有青出于蓝之势。而
他用的"伤歌"也是一把很长很薄的刀。
萧如慕抬眼瞟了瞟我,微微一笑,"是好久不见,我来是为了家师新铸的刀。"
我明白,你一向来这里都很勤。是因为他已不能满足于"夜雨"之威了吧,可"夜雨"已经登峰造极,想超越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更何况你根本未找对人。
"那你慢等吧,我还有客。"我扯了一下思堂的衣袂,"走吧。"
"原来他就是萧如慕,不是传说他已退出江湖了吗。今日一见,真是风采不减当年。"思堂的感叹听在我耳中怎么就怪怪的,就好像萧如慕已经上了年纪。
我问,"你以前没见过他吗?"
思堂看着我一笑,"没有,我是想当然的。因为曾听肖教主说过萧如慕,他的师父似乎和肖教主的师父也颇有交情。我曾见过杨前辈,应该能推测出萧如慕是怎样的优秀。"
"哦,是这样......"肖乐言的师父,你竟然能见到他,"杨珮前辈已几乎在江湖绝迹,而且只见清平教的人,你能见到他真是荣幸。"
"巧合而已。"思堂在池塘前停下步来,"你若是能在这里种上一池荷花的话,就不会这么空荡荡的了。"
我看看眼前这个后院最大的池塘,其实我恨不得填平它,要它实在是一点用途都没有。不过既然是思堂想在这里种上荷花,不如就种吧。
"那里若是能种上蔷薇、海棠,门口若能种着竹子就更好了。"思堂回头来看我,一脸兴奋。
我有点疑惑,这难道是世家子弟的共同爱好,连兄长也要求过类似的,还是说我这个人太特别了......?
"人住的地方怎么可以没有竹子?"他问我,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反问,"人住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有竹子?为什么会有人认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思堂收起了他想要争辩的意图,"我突然想到那样太不适合你,因为你从未是个君子。"
"是啊,小人门前植竹,你想让人笑掉大牙吗?"我看着他,满目戏谑。
思堂摇头,"无所谓,其实你也没有必要妄自菲薄。你这里的花匠其实也很好。"
"陈六!"我高声召来花匠,立刻把思堂的构想告诉给他,并要求他明日就种,我可不管现在是几月。
"就这么定了。"我说了这句话就是雷打不动,板上钉钉。即使是我自己也不可推翻,这就是我的最高承诺。
当年,我与陈璟还一起读书时就对他说,"将来我一定让你成为陈国的王,就这么定了。"而如今我正帮他实现,甚至与大哥冲突。
当时,我对肖乐言说,"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带你离开拥剑山庄下这个你一辈子也转不出来的地宫。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这么定了。"而那以后,他确实回到了流火山,而我亦成为了"莲花"的会主。
不知未来我又要给予思堂,给予我自己怎样的承诺。那会是一生一世吗?
那一天我们吃了用餐人最多的一次晚宴,可是却是最冷场的。因为有萧如慕,这个人正经吃饭的时候,其所在地必然沦为冰窖。
我看见兄长愁眉不展,应该是要他打的刀还未完成,可是我也明白聂小菡不可能找我打,即使他是"莲花"中的元老,也没有不付出任何可观的代价就劳动我的可能。
我在离开的时候拿着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碗,萧如慕抬头看了我一下,一声不吭地离开。
"我去找他商量一下铸刀的事。"我对兄长说。
又回头看看身边的思堂,"我先离开一下。"
思堂点头,然后我离开。
萧如慕坐在池塘旁的小亭中等着我,我到的时候他刚刚喝完第一壶酒。
我走过去坐在他面前,"久等了。"
萧如慕笑笑,"属下可不敢当这么重的一句话,主上有什么事要问请便?"
"我知道你与肖乐言的关系是很好的,"我倚靠在一边的柱子上,"但是我身边合适的人只有你,让你做这些事是否有些为难?"
萧如慕摇头,"没有的事。论理,你是会主,而我是‘九歌'中的‘伤歌',我应该执行你的命令,何况你也没什么恶意;论情,你救了我姊姊,让她脱离地狱般的生活,能与我相认。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做这点事根本没有什么。"
"他毕竟是与你交情深厚,我只是怕太为难你。"
萧如慕一笑,"没什么,你若是总在顾虑我才是太为难我。"
我问,"你一直跟着肖乐言,他去过陈康城是吗?"
萧如慕点头,"是。只是这几天他没有什么举动,我才敢到拥剑山庄来找你,顺便帮家师办事。"
我眉皱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发现过你吗?"
萧如慕回答,"没有,乐言从小最讨厌、最不擅长的就是轻功。别看他现在功夫了得,比起我这种经常四处跑的人,他的轻功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主上你就放心吧。"
"我最近也让曲琏去查一点事情,听他的意思,肖乐言似乎想有所行动?"
"是,半年前主上你摆他一道,夺下会主之位,乐言回去是气得跳脚,他的师父对此也很生气,依我看杨珮怕是这次也会来。"
杨珮......真是个让人头疼的角色,老资格在哪里都是一种麻烦啊。
萧如慕给我倒了一杯酒递来,"只是主上你要小心一点自己身边的人,肖优就不用说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乐言的小叔。还有你身边的郦绪,他虽然是武林正道东方世家的剑师,却一直都是亲清平教的,与乐言也有接触。他向乐言透露你的消息,与乐言私下计划一些针对你的事情,对‘莲花'更高层的位子也是觊觎的。"
"我知道,前几天曲琏都告诉过我了。你一直跟着肖乐言,知道他给郦绪什么好处吗?"
萧如慕哈哈大笑,"好处啊,乐言许诺他在成功之后就任他为护法,你说这是不是好处?然后郦绪竟然答应了,我想可能在你手下干得不舒服吧。"
"他才没可能为这样的理由冒那么大的险,也许,"我饮尽杯中的酒,"螳螂捕蝉,雀又趁其后呢?"
萧如慕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会主之位根本就轮不到他,他能受祖上的荫蔽任‘九歌'之一已是莫大的荣幸。先不说‘九歌'中‘三剑首'的首席‘夕歌'思堂与现下唯一的护法‘青莲'肖乐言为第一顺位,向下排‘三剑首'剩余的两个‘风歌'和‘舞歌'也算是有这个资格。主上你当年也是接任您父亲护法‘紫莲'之职才有资格与乐言争位。郦绪要想接这会主之位,就得‘九歌'里死掉五个以上才能顺位到他,更何况还有人与他竞争呢。"
"所以他才要那护法的位子嘛,肖乐言这个饵实在是诱人呐。"我感叹一声,想起曲琏曾传来的那首诗"赏孤芳,笑九苍,情绮如烟随风乱"还真有美感。
"九歌"与"青莲"的利益纠缠在一起,怎么会能不搞出一场乱七八糟的闹剧?
我幽幽地问,"那另一个人呢?"
"会主......" 萧如慕似乎并不想说下去,"另一个人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相信他并没有害你之心,不会给你带来危险,你为什么就不放心呢?你就相信我吧。"
"我相信你,可是我只是想知道他不愿意告诉我的事,肖乐言是提出了怎样的条件竟然让他看着我的时候都那么痛苦?我只是想知道,并不是不信任你和他。"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虽然已不是太圆,我却还记得思堂曾经说:"你看天上那个月亮,为什么它越圆时人反而会越觉得孤单呢?"
我在此时竟有一种同感。
萧如慕叹了口气,"那好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当时我跟着乐言去的是陈康城的驿站,他就坐在那里一直等人,我趴在房檐上是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很久思堂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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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思堂回到驿馆,大老远就看见肖乐言坐在窗下的桌旁等着他。思堂走上去用手试了试茶杯的温度,萧如慕猜那一定已是凉的了。
"你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吧,也不怕着凉?"
"大哥还好意思问,你不知在陈王宫里怎么风流快活,还会记得与我约定的时间?"肖乐言轻呷着凉茶。
思堂忙道歉,"乐言,是我忘了,对不起。"
肖乐言此时并不计较,只是抬手示意思堂坐下,"说吧,大哥在陈王宫里被哪个佳丽迷上,以至于乐不思蜀,连我这个义弟也忘掉。难道真如俗语所说,大哥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肖乐言此时的口气哀怨得像极怨妇,听得萧如慕浑身寒颤,萧如慕相信思堂应该也会有类似的感受。果然,他看见思堂无可奈何的笑容。
看到肖乐言戏谑的目光,思堂也应该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可就是不自在吧。
思堂一笑,"我认识的是个美人却不是什么‘佳丽',他有时候任性得要死,有时候又静得好像什么都不会说,而且他知道很多事,也很直率。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特别,也许对你而言,我这样说是因为‘情人眼中出西施'。"
萧如慕有些讶异,因为他觉得思堂所描述的这个人耳熟极了。
肖乐言听了那一席话后,表情似乎极为不可思议,良久才慢慢地说,"你,爱上他了?"
思堂点头,"也许你认为很不可思议,但自我见到他时......就已开始了吧。"
肖乐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能让你一见钟情的人,怎么可......"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颓然坐下,"大哥,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夺会主的位子?"
思堂微笑,"我来陈康城不是有一半理由是这个吗?你可是想到什么计划?"
"我的师父正在你家里‘作客'。"肖乐言的语气冷冽,连萧如慕也听出了其中威胁的意思。
思堂猛得站了起来,"乐言,我帮你是为了我们兄弟之间的诺言,并不是为了依附你的权力,更不是慑于你的地位,你拿我家人作威胁,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我当然当,我的师父却不信任你,甚至我听到你刚才那番话后都有些犹豫了。"肖乐言掏出一个瓷瓶放在石桌上,"有一个人你必须杀掉他,如果他不死我们就不能成功。如果他死了会主之位即唾手可得。这个任务只有交给你,因为你可以。"
"好吧,就这一次。下次我就不会相信你......"思堂望向别处,"的师父。"
"你发誓你会杀了他?"肖乐言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思堂皱了一下眉,"我全家都在你手上,我不听你的怎么行?哪怕那个人是陈王,我也给你办好。"
肖乐言一笑,"放心,他不是陈王。他的身份我向会主发了誓不能说,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名字叫欧阳秋叶,单字熙,是拥剑山庄的庄主。"
思堂的表情顿时僵住,那个样子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噩耗,"欧阳?秋叶?熙......偏偏是你,怎么会这样?"
他一下子坐倒在石凳上,手捏着石桌的边缘,指节都已发白。
萧如慕疑惑,为什么肖乐言不点明要他杀的人其实就是会主,怕思堂反悔吗?那为什么思堂听到要杀的人名字叫欧阳秋叶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思堂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欧阳秋叶究竟有多么重要,让我非杀他不可?"
肖乐言哼了一声,嘲讽的意味漫溢开来,"他说的话与会主的话一样重,你说他有多重要。"
思堂看着他,"乐言,难道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吗?非得杀他不可吗?"
肖乐言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思堂的眼睛,"思堂,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该选择谁活着?你想好,你还有家人呢。江山美人,只能选一个。"
思堂瞪着他的眼,"乐言,我从未感觉过你有今日可怕......你对人是否只是索取与投资?"
肖乐言的脸色变得煞白,"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你以为我稀罕这个会主的位子吗?若不是因为是我师父的意思,若不是为了他,我会在意这些?我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欧阳秋叶下手!可是,只是为了他的意思。"
"乐言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你做这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有什么用呢,他不过是你的师父而已。"
肖乐言站起来,看向他处,"我知道,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天。"
思堂苦笑,"一边是我的钻牛角尖的好兄弟和我至亲的家人,一边是我倾情的人,难道这药是专为我准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