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陈风 上————雪色樱绯
雪色樱绯  发于:2009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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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甩袖离开,而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唇边挣扎良久也只不过是轻轻地念了我的名字。
      我叹气,即使我真的心痛,也不得不如此。你怕是想不到我这么决绝吧......
      那么再见了,但愿永远不见。
      我的停留果然是个错误,我本该头也不回地去找郦绪,然后回我真正的家--拥剑山庄。

我从燕轻侯府里急匆匆地走出来时与他碰在一起,我实在想不到大哥与思氏的少主有什么来往,他能来这里干什么。
"你,来找他有事?"我回过头去问他。
思堂略略惊讶地走上前,"我只是想来看你的。"他用手抹去我嘴边的血迹,"他,为什么打你,他不是你兄长吗?"
"是啊,他从来都是我的兄长,可是这又有什么不能打我的呢?"我笑了笑,"也许是因为我帮了他的倒忙。我终于明白陈璟还那么担心的理由了,他从来都不是世子党的人,他只是扮作世子党的死忠,可是他希望历王即位。"
"原来是为昨夜的事......"思堂看向远处,"其实我也不大明白,你......"
赶在他开问之前,我插嘴,"可愿陪我出去游玩一天吗?"
思堂点头,"好。"
我向天空打了一个呼哨,"肖优。"
"我在这里。"我这才顺着他声音的来源方向,发现他就坐在燕轻侯府斜面的茶摊里,怀里抱着剑,"九歌"中的"夜歌"。
肖优走了过来,"主上有何吩咐?"
我把手背在身后扬起头来,虽然脸颊上的红印看起来使我的表情异常可笑,但我还不想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失去威严,这也算是我小小的自尊心在作怪吧。
"你去西门十里外的驿亭找到郦绪,就说计划变更,等过一段时间后我再回去。你去吧。"
肖优皱眉,"可是,留主上一个人......"他看了一眼思堂,"肖优不放心。"
你不放心......?你那么尖的眼竟没看见他手中的"夕歌"吗?
"可是我放心,照我的话去办完了事再说,记得提醒曲琏办好我交代的事。"我挥手让他走,几乎已是撵的架势,于是他不再过问转身离开。
思堂看到他走远,在街角处消失后便笑道,"你是故意的,为什么?"
"因为有些是我不想让他们参与,他们知道的实在已经太多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多到你看见他们就会觉得烦,多到你对他们谁都不信任。"
思堂不说话,他明白我的意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熙,不如我们去陵江上看桃花?"
我听后笑到脸都扯得发疼,"思堂,思堂,你对陈国的名胜知道得太少了,现在是秋季,哪儿来的桃花?"
"那就去锁剑山看枫叶?"他应该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想看到我心烦吗?
锁剑山......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是什么地方,毕竟我也算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在那个锁剑山上的拥剑山庄。
可我还是答应了,既然是只看枫叶,那就不妨去走走看看,反正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好好欣赏过山后的枫叶。
细心到察觉不易察觉之事的思堂,也会在他人不易察觉下解决事情。你实在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很多人没有发现你的优秀之处,那真是他们的损失。

我与思堂逆流而上,向西而行,船上只有我们与船夫三个人。
此时的我坐在船舷上,有一种往事入梦的感觉。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与父亲--我的继父欧阳天就是这样上了锁剑山,自那以后我就很少再无故走出拥剑山庄。
而如今我已经长大,我的大哥......也已不是他刚离开时的样子。
曾经的事就和这陵江的水一样,东流而去。过去的多少愁绪,也随着秋风淡淡散开,现在还有什么事想不透的呢?再有多少也不过付于谈笑杯酒,一笑一醉,既而抛诸脑后。
最后还有谁能在梦里停留,也许只有落花与折柳吧。
我仰起头来听着船夫唱划船号子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思堂坐在我的身边低声哼唱着我初见他时的《红叶夕歌》,头发被风飞扬起来,温柔地抚在我脸上。
"还记得这歌吗?"思堂回头来问我,淡淡的笑容很安静。
"记得,当然还记得。"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笑了一下,继续刚才的歌。歌声,山水,一副美不胜收的景色。
"欲尽山色,暮云在天边合,红叶舞翩跹,落霞绮染长河。
晴空云锁,怅望千秋烟波,红叶谢书临风寄羽客......"
那一刻,仿佛我一整天的时间只为了这一刻而停留。我从未有过这么愉快到让人不禁担心的感觉,矛盾的情感在我的心里泛滥开来,不安最终还是被我压在心底。
我看着他,侧着的脸更显得清朗,可是......却不真实,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存在与人间,你并不适合这个世界,你其实本该离我远一点。
我看着他的眼,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夕歌......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是一把夕歌的距离,可却是那么遥远。
山谷中传来猎鹰尖利的鸣叫声,我抬头,是曲琏送来消息的鹰在上空盘旋。
我打了一个呼哨,伸出手臂,那只鹰就落在我的胳膊上。取下它脚上绑的竹筒,我的手向上一甩,送走了它。
"要我回避吗?"思堂问我。
我摇头,"不用。"因为你根本看不懂。
竹筒中的麻纸写出字来有点看不清楚,不过仔细辨认之下终于看清,又是一句诗:"烟波微茫天涯远,潇楚无计可寻踪,萧瑟乱尘辗转飞。"
那张纸从我松开的手中飞走,落入江水中,被流水化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瑟乱尘辗转飞......真是令人心惊的一句话。
思堂你究竟是什么人?认识什么人?来找我干什么?或是你蓄意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突然想起昨夜月下那静默的别离,那是一种暗示,还是一种真实?
刚刚满心的惬意被一时间涌上来的疑问和不安驱散,心情的转变只不过一个纸条的时间,但这一个纸条却是相当的重要,我还不至于被自己的主观臆断蒙上眼。
只是......
我看向思堂,他仍是那么浅浅地笑着,笑容了多了一分的了然和苦涩。
原来你已发觉了我情绪的波动,原来你已经意识到你在我心中已不再纯粹。
思堂淡淡地说,"我现在只是思堂,请你不要提起我讨厌的事。"
我点头,站了起来,"船家,就在前面浅滩靠岸吧,我们想走过去看看。"
船家应了一声靠在了一边,我踩着船舷下来左脚却踏进了水里,思堂伸手来拉已经是太迟了,于是他跳了下来,我下船的趋势被他的胸膛拦住。
他拥着我走到岸边才放下,他双脚的鞋已经湿透了,而我只是左脚沾了点水。
"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等干了再走吧。"
思堂摇头拒绝我的好意,"不用,我是习武之人身体还好,不会有什么大碍。"
"是吗......?"我相信此时我是一脸不信的表情。
他伸出手牵住我,"我带你走过去吧。虽然这里的枫叶也很好看,却不及锁剑山后的枫林。届时你目睹便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片血海。"
我哑然,为什么你这么善良的人非要用那么血腥的字眼,还装作自己不在乎。
我跟在他的身后任由他牵着我,他的脚步轻轻地踩在树枝残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声。他又轻唱起那首《红叶夕歌》,在这天高得一切看起来都很广阔的世界里像一道洗涤杂质的清流。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红枫的映衬下格外缥缈,这个场景大概能印在我脑子里永远都不会消失吧。
我心里很矛盾,我想如果路那么长,我将可以一直在这样梦幻的场景中走下去,可我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可如果路那么短,就将不会有这般上天成就的景象。
就这么一直下去,时间仿若被拉长,又被缩短,最终定格在那一刻。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站在锁剑山后的枫海,我第一次感到它那么大,一直延续到天边。思堂折下一片枫叶送给我,"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可是你远在兰陵怎么会这么清楚陈康城西的锁剑山呢?"我转着枫叶。
"我听说的,清平教的肖教主与我有点交情,他似乎来过这里......"
肖乐言!果然是这样,你果然认识他......
我的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你究竟和他是什么样的交情,你是否知道他就是"莲花"的护法"青莲"?
我无意问他这个煞风景的问题,而他却开问了,"熙,我一直想问你,可......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在陈王宫里有那么大的权力?为什么你又似乎什么官职都没有?为什么你与欧阳煦的关系那么怪异?为什么你的身边有这么多的高手?肖优,他是清平教教主的小叔,你竟能使唤得了他!"
思堂一系列的问题问得很流畅,我猜想他一定是在心里无数次演练过吧。
我只笑了一下,如果你知道那个高傲的肖教主在半年前被我从手中生生夺走‘会主'的位子,而最后屈居护法之职,你会怎么想呢?
我心里苦笑,表面上只好说,"原来你带我来只是为了拷问我。"
也许是我的话刺到了他哪根筋,也许是我表现得过于失望,他忙摇手否认,"不是的,我真的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你那敏锐的察觉能力竟没发现我并没有那么想不开,还是说你其实是关心则乱?
我笑了,笑得如释重负,因为我早就想开了。其实什么都无所谓,正如他所说的,只要他只是思堂就可以了。
我努力抑制住笑,"思堂,我欧阳秋叶这个人是极其高傲自负的,但我没想到天下还有你这么一个善良到我无可奈何的人。正如你所说,你其实只是思堂而已,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你时真时假看得我很不习惯。"
思堂看着我,良久才说,"我善良?你怎么看出我善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底细。"
"我定‘善良'的标准肯定与别人不同,我说你善良只是因为你不像‘某些人'那样,你是光明正大的,不屑于那些手段。我相信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的真心是怎样我能感觉得到。"
"可有些人就连真心都可以装出来,那时你还信任他?"
我看着他,"能问出这种话的人,属于这种类型的很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眼力,一个人的目光,行为,习惯,言语都可以泄露出一个人的性格。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并不长,但我也知道你从刚见到我时......"
我停住不说了,因为下面的话惊世骇俗,还是当事人自己决定得好。
思堂似乎并不打算续下去,还在刚才的话题绕圈,"你竟能看出来,可是我已经装作十分习惯了,看来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的。"
"无所谓你在别人面前怎样,我只想你在我面前能不能不要再装下去。你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思堂笑着看向别处,"可是熙,你也明白我们最终都无法向对方坦白,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这虚伪的真实,我们不妨这样下去,至少我可以保证我在面对你的时候,能保证我的情感是真实的,不再去想那些烦人事情。"
至少?我为什么要迁就这所谓的至少,我怎么会就安心于这所谓的至少。
我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怎样的地位,但我知道你轻微的心情波动竟然就可以改变我的心境......从来没有人有这么重的地位,我相信你是与众不同的。
那你呢......?c
我决定不在纷繁的思绪中纠缠,"我倒不知你何时对我的感情一日千里,虽然我是很喜欢你这个人的。"
思堂又看向我,"我想是你误会了,我何时说的我喜欢你?"
是吗?竟然是我会错意了。
我不再看他,把目光投向西方的夕阳,看向依旧耀眼的夕阳,然后我闭上了眼。
原来只是个误会而已吗。
"是我一直未表达清楚我的意思,其实那不是喜欢,而是爱。"
我恍然回头, 努力睁大眼睛也只是看到了夕阳的轮廓。
看不清,我看不清......
"或许对你而言简直不会相信,但我自己明白,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隐约感到了你可能会成为我的唯一,我这么你说你可能听不明白......"
"我知道,"我摆弄着身旁的枫叶,"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会这么痛苦?"
思堂苦笑,"我也有我不能说的理由,但你相信我这句话是真的。"他又低下头去,"可是怎么能让你相信我,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相信我呢,连我都不敢相信我自己。"
我摇头,"可是我相信,我相信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只是我觉得有点无奈,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爱另一人的时候竟然会要这么痛苦地诉说着,我实在难以想像是怎样"烦人的事情"让你这么苦恼不堪。
"就连当时他也说,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让我一见钟情,他不相信世上会有一见钟情的存在,他不相信我这样办事理智的人也会说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话。"
他?这个他就是曲琏传来的诗中"萧瑟乱尘辗转飞"的那个人?
思堂拉过我,"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牵着我的手,他飞快地奔向山上。
你这样会跑到拥剑山庄的庄院旁的,万一让一些人看见他们的庄主被人拉着跑上来,会不会造成什么别的意外影响?

思堂在一个井口旁停了下来,"我愿意与你一起看井,你可以站在我身后。"
我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哭笑不得,"思堂,我说我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我才对。虽说‘双人不看井',你还未狠毒到把我推下去吧。我相信你不会,你实在不必真找个井来试试。"
但令我讶异的是,你竟然知道这里有口井呢,是肖乐言告诉你的吗?
他皱起眉来一脸认真,"我只是想证明我确实可以言而有信而已。"
我笑,"只是这样而已,你何必弄得像两国缔结会盟盟约似的。"
思堂看着我,"熙,你真的......"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拉过我,双手托起我的脸轻轻吻在我的唇上,并没有更深的动作,只是停留在那里。我知道他只是想传达,传达他的感受。
他的吻,竟是一种冰冷的感觉。而他最后低下头去时的那种怅然,让我很不习惯。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一份爱,竟能让你这么痛苦?!
思堂把我揽在怀里,头靠在我的肩膀,"你怎么这么难以捉摸......"
同是拥抱,靠得这么近,我的身体却没有感到欧阳煦抱我时的僵硬。
"你们......"我听见有木桶放在地上的声音。
回头,怎么是你,兄长?
兄长看了思堂一眼,又对我说,"秋叶,你回来为什么不早说一声。前一天送去请帖没见回音,我还以为你不会出席武林大会了。"
我的眉一挑,"我在陈康城里遇到一点事情,所以就随便回来了。那张帖子应该有人会给我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好,"兄长提起桶离开,"记得早点回去,我就不打扰了。"
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拿着桶不打水就离开,锻炼身体吗?
"他是你的家人?"思堂显然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我也懒得否认,"他是我的兄长欧阳春霖,实际上是我的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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