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上)————婆婆
婆婆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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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讲得越是像小说里一样天花乱坠,我看著他们的没事人一样嬉闹的表情就越是心冷。

然後我故做潇洒地抛下一句话。

我要搬出去住了......

看著那些人下巴破碎的表情,我非常满足。


唯一有注意到我最近异状的大概是那个我目前只知道他是姓冯的行政处主任。不过那个也只是缘於父亲的委托。那个人在大学的时候是父亲的直系後辈,两人似乎一直有保持联络。我这次"有幸"成为这所名牌大学的学生,很大原因是托了那个人的福。不过也因为如此,他也成为父亲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

他有一张因为端正所以看不出年龄的脸。鼻梁上架著一副容易被区别对待成某一类人群的金边眼镜。有些与年龄不符的修长脖子让他很适应穿西装、打领带的体面模样。对别人的事情很少注意的我之前也根本没有注意过他是怎麽样的一个人。

"我还没有跟你父亲说起这次这件事......"稍微推了一下并没有下滑的镜框,翻著手中的文件,他头也没抬地对站在一边的我开口,"这个学期到今天为止你缺课已经有超过了10个学时,我不想你父亲对这件事担心。当然也是为了你著想。所以希望你不会是那种没有分寸的学生。"

我低著头站在一边。不开口的原因一方面是我知道开了口也没有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原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

"你们导师我也已经跟他讲过了。希望你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今天起请上课务必准时到席。"

明明是好心,可是他不紧不慢的声音听来却颇不近人情。

我回答了一声然後匆忙地抬起头的时候,却意外地与他视线相撞。通过冰冷镜片的凝视让我心中一悸。

"对不起......"我条件反射地道歉,然後低下头不语。

"......听说你申请搬出学生公寓。"他没有回应我,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如果安定下来之後,记得留一个电话给我。有事的话,也请尽管给我打电话。"

"咦?"

"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他有些沙质的声音依旧平板有序。带著一点疏远。而我则仿佛大赦一般匆匆离开。

也许他其实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也不一定......

但是对於不善於与人相处的我,实在不知道要怎麽面对这样的一个长辈。


累计了学时,我竟然只被开了一个处分,甚至连家里也没有通知。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蒙混了过去。

 

又是一个早晨,讲台上唠唠叨叨著这次期末考试的是学位课的教授,我趴在阶梯教室的最末一排,侧著头看著窗外。

太阳不错,天空中没有什麽云。时间已经进入了六月下旬。跟龚限休莫名其妙就开始同居已经有半个月了。

窗外的风景不怎麽好,可是却吸引著我的目光。教师的声音一直飘忽不定,我静静地就这麽听著,感觉头有点晕,所以干脆连眼睛也闭了起来。

在课堂上睡觉──

我当了这麽多年的学生,这还是第一次。但是今天似乎全身都没有什麽力气。

同组的同学一个人自顾不暇地快速记著笔记。

接著似乎是一则麻醉的范例的讨论,说是期末会考到。坐在旁边的女生开始趁机唧唧喳喳地聊最近的八卦。

我头也没抬,也是第一次允许自己这麽任性。可惜脾气没有面对龚限休这只猪发。

在他面前我也许永远也不可能去耍什麽性子吧!

那个人是我见过的人中性格最恶劣的。总是在别人没有来得及说到第二句话的时候便出言打断。就算是sex,也总是会说一些"你自己来"、"自己放进去,"或者"你猪啊自己不会动一下啊?"之类低级到砍几百刀也不为过的胡话却还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换做在以前,我哪见过这种目中无人的性格的人。他想说什麽想做什麽总是像个小孩一样只由著自己的性子来。那使我从一开始便感受到了他的反复无常。可是现在却被强迫著与这种人相处。

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到时如果龚限休想杀了我的话,我就让他杀。

反正我都被他害到这地步了。变得根本不象以前的自己。所以死也无所谓了。我是这样想的。

原来的我虽然是抱著那种小心翼翼的心情,躲在自己营造起来的安全的保护所里。但是我知道只要随时挂著笑容,从来不去对人要求什麽的话,就没有人会来伤害我的。

但是遇上龚限休的时候,那座漂亮的城堡破碎了。在他面前,我不被允许沈默,所有沈积起来的已经快要腐朽结痂的伤口被他重新撕破得血流满地。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那天不去学人家买醉,不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的话,今天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我想不出来。以前的那种生活也是压抑著的。

──但是生活本身就是从一堆的艰辛困苦中披荆斩棘出来的。那些个乱七八糟一大堆的名人不是都这麽说的吗?

究竟哪一种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呢?

然後我现在的希望是等待他来厌倦我,因为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由我来配合的游戏。不过,当这个游戏结束後,我也就被摧毁了。

我开始连续失眠,弹性疲乏。所以才会连最基本的课都打不起精神来。


"官语目,你最近好像变了很多。"

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睛。跟我搭话的是同一个组名字一时想不起来的瘦长脸的男生。我这才发现课已经结束,人群正在向外涌去。

"以前没看过你在课堂上睡觉呢。......那个题目的答案要不要抄,老头说一定会考到的。"

我对突然被搭讪受宠若惊,连忙强打精神抬起头,"是,是吗?"

然後看清了他的脸,想起是以前隔著两个寝室的孟千楠。

"是啊!以前就算旁边睡趴下一大片,官语目也不会是偷懒的那一个。"

听起来我好像是很优秀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瓜?"大概因为眼睛闭久了,我抬起头的时候太阳穴的地方一阵猛烈的抽痛。我呻吟了一声,微微按住了额头。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第一次听到你用这麽冲的口气说话......"

是吗?有一就有二,我也不想再小心翼翼地当一个乖宝宝了。

"不过这样也好,以前的你总是说不穿你心里在想什麽!"他耸了耸肩膀,表示不在意。

让人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严格的父亲也曾经用不高兴的语气这麽对我说。但是除了龚限休也没有人会觉得让人看不透心情那是多麽不可思议的事情。

尽管知道虚伪,大家还是喜欢和和气气的笑容。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很安静。安静到连什麽叫做叛逆期都不懂,因为从来没有过。我就是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人,所以现在才可以风平浪静地呆在一个不喜欢的人身边。

 

 

11

"我上学要迟到了......"

我动也不动地就那样空白著思考趴伏著。

刚刚经历过自己所讨厌的激烈的床上运动。整个身心都浸淫在浓浓的倦意之中。

表面上似乎仍是风平浪静的样子,其实罪恶感却一直灰暗地残留著,

不过令自己害怕的是,最近似乎慢慢习惯了。

我静静地闭著眼睛,听著这个时候不太搭调的清脆鸟鸣,那样有气无力地说著。

龚限休还留在我的身体里面。

"你今天的状态似乎不怎麽好,干脆缺课得了。"

他的整个重量都加在我身上,手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著我的头发。

我根本不想回答他的话。

明知道我今天不舒服,还七早八早地就把我挖起来办事,这个人的脑袋八成塞的都是些黄色垃圾的。

虽然说到今天这样,我们已经达成了某种仿佛互相妥协过的共识──他"决定"照顾我,而我"决定"让他照顾。

可是认真讨论起来的话,这种约定却是古怪之极。因为我至今还想不明白我有手有脚的为什麽非要让一个男人"照顾"。难道是因为我之前得了忧郁症的关系?可是就算是我忧郁得想死也不关他人什麽事。或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刚刚好是个正义感过剩的人......笑,怎麽可能?龚限休不但不是个正义使者,而且是个十足的劣人(恶劣之人的简称。Poo注)。

而且天底下得了忧郁症的人这麽多,为什麽会刚刚好轮到我被他"眷顾"到这麽歹命。

──因为我长了一张跟某人酷似的脸。

想到这里,我便感到胃里开始翻腾。

用力掀开缠在身上的薄被,我一言不发地下了床,径直去浴室清理。

龚限休在我身後,也没有叫住我什麽的。

每当这个时候我便开始觉得不满。

我不知道自己在龚限休的眼里,到底算是什麽样的一个存在。

不过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却感到自己已经跟之前那个总是会自怨自艾的自己有一些不同了。至少,在这里的这些天,我没有那种在抑郁中沈默,在沈默中消失的茫然感。

"......所以说,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最近好像一直有至少会扎起马尾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清爽多了。不过,若在以前,根本想不到你是会扎这种花俏发型的人呢!"

孟千楠在一边继续聒噪。

若在以前?我抬头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什麽若是在以前,又不是多久之前的事。

我跟龚限休在一起也不过是一个月不到的事。如果说是转变的话,也未免太快了点吧?难道旁人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吗(不过我倒是没有说出来,因为即使知道,我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没有什麽存在感的人)?

况且那种花俏的发型也不是我愿意扎的。

每天早上喜欢很早地把我摇醒,最常做的一件事不是其他,是给我梳头。

龚限休像是那种对芭比娃娃很感兴趣的变态大人,对我的头发,总是很精心地编制它们。

不要怀疑,他会编那些高难度到大妈级人物都棘手的发辫。

所以很多次我都要被他整得像个非洲土著或是嘻哈艺人才被允许出门。

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适合这种用来在草原或是街头跳来跳去的引人注目的发型。所以首次被要挟著梳了那些辫子的时候,我一离开他的
视线范围便悉数解个精光。

可是当我顶著一颗类似玉米烫的古怪的头回去的时候,被他阴险地笑著,恶整了一顿。

然後是没出息的求饶。

可是事後却後悔个半死。

我就是不甘心对这种只会强制人的流氓屈服。

 

"今天下午有联谊,人数还不够,要去参加吗?"

我再度抬起头,焦距有些模糊。

"在跟我说话吗?"

"除了你我前面还有什麽人啊?"

我看到耸肩的孟千楠,已经下课,连被缠著问问题的教师也开始收拾东西,教室里剩下没有几个人。

......果然是在跟我说话啊!

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被邀约(以前都是整个寝室里可有可无的跟班而已......),不知道为什麽突然一阵感动。

"要去吗?"

我的脑子里不争气地浮现出龚限休那张像毒蛇一样反复无常的脸。

明明想摇头,却点了头,"去啊!当然要去。"

我习惯性地挂起笑容,"我想结识可爱一点的女生!"

我说了口是心非的话。在平时,我很少注意女生。对我来说,女孩子可不可爱没有什麽关系。有关系的是有害还是无害。就像一直隐藏自己的动物保护自己一样,我对任何人的区分就只是可不可能伤害到我而已。

难怪孟千楠会惊讶地开口:"号外,官语目果然不是同性恋说。"

他的话让我著实楞了一下。

"因为每次都只有你不太搭理女生,好象只是为了凑人头一样,所以你们寝室的那些八卦就这样猜测,搞得大家都很相信,你说好不好笑?"

我的笑容僵在嘴角。

什麽啊!好歹我一直在努力地隐藏自己的性向,结果还是被人怀疑。

不过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他我的确是为了凑人头而去参加那些无聊透顶的联谊他的反应会是什麽。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对那些猜测我的室友总是妥协。

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除了上课,住到龚限休的单身公寓的我已经完全断绝了与以前的"朋友"的交际。

我现在甚至觉得没有一个朋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再加上你现在又跟男人同居,所以谣言更多。"

"啊......那个人是我的亲戚而已!"

我毫不犹豫就说了谎。

因为就算我承认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却一点也不想被人把我跟龚限休扯在一起说。

"一休哥是你的亲戚?!真是意外,你从来就没提起过说。"

我这才想到,龚限休在我们班的男生里也挺有人缘,那种人。

"......之前也不知道的,因为太远了,後来意外提起才发现的。龚限休叫我去他那里住,我想著房租可以免的话好像满不错的,而且他那里也有空房......"

我有些紧张地努力编织著谎言。事实上,就算我真的也许可能跟龚限休有什麽远房亲戚的关系,我们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彼此的身世背景什麽的。还有就算他家有一打空房子。像现在的我们也还是会同睡一张床。

虽然紧张,但是我还是微笑著解释,不感到内疚。

因为龚限休那麽突然地参与进我的生活,本来就太过突兀。

"哇!真是不错,一休哥人帅又受欢迎,你可有的炫耀了!"

炫耀?我扯了扯嘴角。

像我这样的人,果然适合狐假虎威才会被人注意到!

可是,这种事!

我却巴不得早点跟他撇清呢!

"说老实话,他女朋友漂不漂亮?"

"谁?"我愣了一下。

"不会吧?你跟他住在一起却不知道他女朋友长什麽样吗?"我不太清楚地看到孟千楠的笑脸,"说嘛!大家都很好奇呀!"

那群八卦的家夥!我不知道他们为什麽会这麽肯定地认为龚限休是草有主的人,可是如果我告诉他们龚限休的女朋友长得跟我一个样他们会不会吓到。

我在暗地里对自己做了个鬼脸。什麽啊!我不可能是龚限休的女朋友的,即使被强制我也不愿意真的去接受那样的人。

也许龚限休喜欢的应该是女人吧!他店里常常有漂亮女人进进出出,龚限休对她们总是不厌其烦。又不是周末bar,他何必让自己表现得像只牛。我常常沈默地看著他,看他有意无意地盯著女人的胸脯。
不过我不想跟别人谈论类似如此的八卦。

"那是他的事,我不太清楚。"

"怎麽这麽冷淡呀!"孟千楠啧啧出声,"可是那样倒比较像是官语目的作风了。"

"?"我有点意外地抬起头。

"你看起来亲切,但并不喜欢跟人亲近,不是吗?"

竟然只是稍微疏忽了一下,便被人轻易地看穿了。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其实我也并不需要时刻提防著对人装模做样。

也许以前的我真的如龚限休所说的,是一个虚伪又恶心的人。

我迷迷糊糊地笑起来。

 

──如果知道第二滩会是在Anyway的话,我就不会答应这次的联谊了!

我後悔不迭地尽量混在人群中,忐忑不安地进了PUB。

在学校食堂吃过中饭,我打了一个电话回去。我告诉龚限休学校的课有调,下午接著上实验课。而且当然要晚些时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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