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上)————婆婆
婆婆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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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扰了睡眠的龚限休听著口气想要杀人一般,不等我把好不容易编的谎话讲完便切断了电话。但尽管如此,我却至少是松了一口气。想到他被我轻易地骗了过去,心里便觉得非常畅快。

可是我忘记了第二站有到anyway的可能。

抬起腕上的手表(本来是别人送给龚限休的,但是他觉得麻烦,而且我老是会问他时间,所以他干脆就扔给了我),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是下午5点半左右,应该可以蒙混过去吧。

可以跟他说下午的课结束之後,在路上被顺便邀上的吧!反正我最近编谎话已经编得相当顺口了。多一句没差。

不过这麽蹩足的谎言,一定会很快便被拆穿吧!

不知道对我的欺骗,龚限休会有什麽反应。他绝不是那种吃素的人,

如果被发现的话,我一定会被他整得很惨吧。那麽冷血的人,亏他还有脸总说是为了我好。

"像你这样一有事情就只知道缩在壳子里,动不动就逃避事实,等有一天你躲不过了的话,我看你就等死吧!"

"不过我要改变你──"

"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怎麽可能?!

我烦躁地想著,头越来越痛。

之前吃了两粒阿司匹林,至少可以撑到结束吧。

我的脑袋晕忽忽的,更加後悔著。

这种一群无聊的男男女女凑在一起的无聊聚会,最好快点结束吧。

听到服务生说老板没在,同行的人发出不小的遗憾声,而我则是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至少那家夥不在的话,我还可以稍微做得安稳些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龚限休真的给了我非常大的压迫感。如果说我是一只羊的话(奇怪的比喻,但是没所谓),那麽龚限休便是一只牧羊犬。凶恶地想要左右我,而我疲倦於与他的周旋。对生活本身已经很茫然的我决定就这样看似漫无边际地一直走下去。

也许到明年毕业後,我会找到好借口离开他(不过也许之前他就会玩腻这个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游戏)。

可是现在想这种事情还是太轻松了一点。

门口传来的骚动让我顿时心跳加快。

冷汗从额头涔涔地淌下,我抓起面前的纸巾胡乱地擦拭一通。

我这才发现自己非常紧张,垂下头,也不敢跟旁边的人说话。

结果那个人被拉拉扯扯地坐到了我的旁边,原来不是龚限休。

我深呼吸了一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我没有理会那个新来的,依旧垂著头,捂著半边脸,背对著那个人打混。

"咦?是官语目啊?"

来人口里叫著我的名字。

我倏地抬起头来,结果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我呆在了那里。

余志唯──以前跟我同一个寝室的人,也是一群人里的老大。我与寝室里的人相处不好,这个人应该说占了很大的原因。

我向来信奉只要我不犯人人便不会犯我的说法,所以虽然我也许虚伪,也许恶心(都是龚限休说的),可是我依然安安全全地这样过了下来。

小学,中学,高中,我虽然一直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是也不会被人非常冷落这种事情。

而余志唯是个不同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什麽会明明看不惯我,但是却来接近我。

我实在不想跟人进一步的交往,可是我又不知道怎麽应付那种自己来接近的人。

因为会被人想要接近的,向来都是那种与我性格相反的人,比如余志唯这种或是龚限休这种一看就知道很会交游的人。所以以前我从来都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但是既然被这种人接近了,我总不能装酷地不去理会吧!所以我便不尴不尬地生疏回应他。我明明知道也许自己只是成为一个被耍弄的对象,但是却也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地回应所谓的友情吧!

也许在潜意识里,我对男性的需要,也是包括友情的吧!

可是却只是最终成为笑话的误解而已,我现在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像龚限休说的,既然你喜欢男人,就不要虚伪地想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就算厌恶身体里流著的黑色血液,但是还是要去正视啊!

看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没有什麽大不了的。

你身体里流著的也是黑色的血吧?

我充满调侃地反问他。

如果在其他人面前,你也会这麽轻松地反驳的话,那我就该恭喜你了。

他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让我刷得白了脸。

"喂!你在发什麽呆啊?我在跟你说话吧?"

余志唯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

"是,你也来了?"

我不冷不热地回答了一句。

他有些惊讶地看著我。不知道为什麽,我从他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以前从来不会注意到的东西。他似乎有些害怕现在的我。

"是,我想不到你也会来。"他有些不热中地笑著撇开脸,"我以为你喜欢的不是女人,向来是跟在我们後面的你。"

"我也想不到你会一直要靠联谊找女孩子。"

余志唯换女朋友的速度向来是其他人调侃的对象,但是我想不到今天会轮到我来调侃。

这表示我跟以前的那些人彻底破裂。其实我早就想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龚限休,你看到了吗?其实就算是我,想做到这种事情也是相当简单的。

也许......我现在不想再否认,龚限休确实改变了我。

在短短的时间内,让我如我所愿,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只知道要忍受的人了。

我失笑地低下头,旁边的声音渐渐有些模糊。太阳穴在抽筋。

"你的脸很红,没有事吧?"

我没想到有这麽一天,余志唯竟然会像真的一样,关心地把手贴在我的额头上。做出不适合他的作风的行为,难道是因为遗憾失去一个耍弄的对象吗?

我觉得讨厌,但是他的手冰冰凉凉的,舒服得让我微微地呻吟出声。

一瞬间的失态让我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我没事。"

"你是不是发烧了,很烫手......"

"跟你没关系。"

我有些虚弱地回答,没有力气应付他像突然发神经一样的温柔。

"那你趴在这里睡好了,我帮你挡一下。"

我避开他似乎真的在担心的眼光,浑身更加不自在。

这个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了歌声。有人用吉他伴著奏在弹唱。

我对音乐向来不太在行,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非常舒服。

一时间让我安下心来。

忍不住睁开眼睛,望向那个歌手。

唱歌的是一个长著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的男人,我记得他的名字是叫巫宸昕。

然後,我的血液像冻僵了似的凝固了起来。

在他身後,那个穿著一身黑衣,翘著腿坐在那里,手里悠闲地拨著乐器,直勾勾地逼视著我的男人,就是龚限休没错。

难道之前我失态的样子全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了吗?可是他没有说话,所以我也不敢主动去开口。

然後我什麽都听不到了,头越来越痛,耳鸣的声音盖过了一切思考。

龚限休对我的影响果然很大啊......没有办法否认。

口袋里还有几片医务室里要来的感冒药,我紧紧地捏了捏,终於下决心把它们混进面前的啤酒里,然後一声不响地喝下去。

然後,眼前一片模糊。

有听别人说过,把感冒药混著酒喝的话可以毫无痛苦地死去。不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

虽然我几乎一直低垂著头,可是却感觉到龚限休投在我身上灼热的目光。

什麽都不敢想了。不想被他残忍对待。

我害怕得全身发起抖来,一边的余志唯却突然来捏我的手臂。我已经没有力气甩开他。任凭他抓著,心里只充斥著一个声音。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快把视线移开──

一曲完後,龚限休还是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语目。"他叫著我的名字,声音不轻不重。

我故做著镇定,固执地不抬头,埋首喝酒。空了一罐就再拿起一罐。

"一休哥,没想到你跟官语目还是亲戚。大家这麽熟,你都还没有好好请我们一次呢!不够朋友哦"

冷不防地,孟千楠大声说出口。

我知道龚限休一定是有楞了一下。因为靠近我的呼吸有一瞬间中断了。然後我听到龚限休没有情绪的声音。

"好啊!今晚你们在这里喝的所有饮料一律免费招待。"

周围一时间被欢呼声盖过。

我充耳不闻地继续灌自己啤酒。

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可是明明是不攻自破的谎言一个个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我不敢想象现在的龚限休已经对我生气到什麽地步,所以我只能逃避地一直给自己灌酒。

直到失去意识。

 

 

13

身体好热!

因为发烧开始失明的我发现自己即使再怎麽用力也睁不开眼睛。

有一个热乎乎的吐息一直在耳边骚扰著。就像我没有办法摆脱的人事物──

拜托放过我!

我无力地呻吟著。

或者就这样让我安安静静地死掉。

反正我是一个多余的人。

可是头痛得厉害。然後整个身体都震痛了起来。身体接触到的,是一片温热的肤触。而紧随迩来的是几乎要被撕碎的痛楚。

这种激烈的意识让我无法遏制地感到恐惧。

是谁?

深藏著的记忆被措不及防地挖了出来。

蛇一般的眼睛,跟龚限休重合了起来。


......父母不在家的礼拜天午後,一个人呆在家,被假扮成来定期打扫的清洁公司实习生绑架。

最後被一个人扔在垃圾箱旁边,紧紧地蜷缩著身体,脑子里面唯一剩下的只有恐惧。

那是刚要升上小学二年级的夏天,被警察带回家後,父亲只有责骂。在惊吓里一度失声的我,默默地承受了。

现在我在凶恶的梦境中奔跑著想要逃脱。一直直到无力倒地。

抛弃掉生命之後就会什麽都忘记掉吧。就这样窒息吧!什麽都别想起。

......没掉呼吸吧!我颓废地这样想著。

可是光是那种粉碎般的痛楚却让激烈到让我怎麽也无法去忽视。

有一道冰冰凉凉的清泉划过身体。皮肤仿佛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於是我不顾一切地呻吟起来。

眼前闪过的是母亲忧郁的眼睛。被不情愿的婚姻一直绑著的母亲在外面有著情人。她总是仓促地回避著我的目光。从升上中学时,我就很少跟她亲近。

父亲则常年呆在医院里,我唯一与他的牵连便是每一个学期末的成绩报告。父亲对我的期望就只有成为他的继承人。因为没有其他的子嗣,所以便对我更加严厉。但是我却高考落榜,第一年,然後第二年。一年的补习对我来说也没有什麽用处,因为我父亲期待的儿子非常愚笨,不是人中之龙。

而且他还在偷偷地庆幸著,也许可以因此偏离轨道去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可是父亲却动用了他的人脉。我最後还是被送到了父亲理想中的那所大学。

至於由於自费所以处处被轻视这种事,跟父亲无关,我也不会被允许诉苦。

从小到大在一帆风顺中长大,一直都是优等生的父亲永远都不会了解我的感觉。

而且现在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令我难以忍受的男人。

他把我所有的痛苦都化成实体来侵犯残虐我。

难道我注定是那种要远远地看著期望的东西却必须得忍受折磨的人吗?

即使不甘心却只能无能为力反抗的我不是不如死掉来的好吗?

明明身体已经热到麻木,可是知觉却偏偏该死地还在。

即使是那一道曾缓解了我的痛楚的清泉,最终却也只是化成利刃刺进我的身体。

连肠子也抽搐了起来。因为激冻而紧紧地绞在一起。

痛......肚子好痛啊......身体整个蜷缩起来。如果可以失去意识就好了,我不想再忍受痛苦了!我没有办法忍受啊!

"救命......救,救救我......救......"我无法控制地颤抖著。

然後这种失控感被一股强力狠狠地遏制住了。陌生的身体被挤进了细小的缝隙中,被温暖包围住。好暖和啊......终於可以安心了吗?

睁开眼睛可以看到光的时候,不知道是已经过了多久。

我眨了眨眼睛,光线太过刺眼。眼窝一阵抽痛。我微微眯了起来。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我听到头顶上有些遥远的声音。

力气似乎已经回来了,可是身体仍然坏了一样的酸痛。

"你今天不用去上学了,我帮你请过假了。"

那个声音又在说了。

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他的脸上挂著可疑的笑容。

我瑟缩起来。

"还有什麽不舒服吗?"他云淡风轻地倾过身来,摸著我的头发,用嘴唇来碰触我的耳後。

温暖的感觉让我发现,身上很干净,没有什麽黏腻的不自在感。

身体顿时记忆起之前在意识模糊之中的挣扎,床前柜上的塑胶袋里放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的冰块。现在正缓缓地朝扎口外面渗著水渍。

发现我视线的停留处,龚限休半坐起身,越过我,拽过袋子朝不远处的垃圾筒扔去。有几滴已经变凉的水滴在我裸露的肩膀上,仍然让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同时,大腿无意间碰到的床单,传来一片凉意。

我顿时刷白了整张脸。果然不是错觉,这个胡作非为的家夥,有把冰块塞进我的身体。

就算我死掉也没有关系吗?我忘记了之前一直想要寻死的想法,对他的行为越想越心痛。所以懊恼地狠狠推了他一把。

没有料到我会有力气发飙。龚限休著实被推了一个趔趄。然後他马上翻身扑过来用肘弯紧紧地抵在了我的胸口。

感到失去力气的时候我才害怕起来。可是他很快就放开了压制。身体的重量依然存在。

"我有好好地在照顾你哦!虽然是你一直在叫著想死。"

他慢条斯理地摸著我的头发,用装模做样的温柔口吻对我说著。

他的指关节一直很僵硬。他就是用他冰冷的手指一直在摸著我的头发的。

真正地相处过,发现自己也可以轻易了解一些他的情绪。

"你生气了......"

"你怕我生气吗?真好笑。你连死都不怕,怕什麽我生气。我跟你又没什麽关系。"

我一直都是知道龚限休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跟我在一起,我也不是。但是一旦真的听到他这种撇清的说法,心里还是觉得不怎麽自在。

"......你当时烧糊了,也喊了救命。"他继续说著,"所以决定放过你了。"

听著他的声音,突然便哽咽起来。嘴唇很干。

我勉力地吞了一口唾沫,撇开了脸。

龚限休的嘴唇突然找了过来。湿湿凉凉的。我一时间软化了。

"你身体还很虚,要吃什麽,尽管说,我24小时有给你专人服务。"
他笑著说。

"专人?"

"就是我啊!"

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举动。

我失笑地闭上了眼睛。倦意很快袭了上来。

第一次有这麽平和的相处方式,没想到却是在我本以为他会愤怒到极点的时候。

"你好象很感动呢!"但是他还没有离开。突然就感觉到了他的呼吸。

所有之前的平和感觉在一瞬间冻结。

官语目!我狠狠地警告著自己。只是那麽一点点的温柔,你就要迷失自己吗?那个人对你来说是魔鬼,你一点自觉都没有的吗?你就那麽想下地狱吗?

可是突然就心酸起来。

龚限休的手很快就加诸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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