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下) 阿炸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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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了!”林织嫣咬牙坚持说到。她身后的阮青羡,面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我缩进他们身后的角落里。安静的等待这场闹剧的终结,我一直不明白,封措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带走阮青羡?他明明不可能爱人,所以,不可能仅仅为了阮青羡而踏回他次了四百八十一条人命的剑阁。我的耳边传来封措的声音:“我来,只是想带走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阮青羡和上邪剑!”



果然,这个男人,真的不懂爱,他却知道占有。



阮青羡突然疯狂的大笑,他转过头看着我:“上邪,上邪,我果然还不如一把一分不值的破剑!”我隐约的看见,他眼底的泪,原本,那个叫情的包袱,并不如所有人想象中那样能够轻易的放下。阮青羡,他高估了他自己了,所以,我也高估我自己了。







第三十七章



突然之间,产生了怪异的错觉,多年前的那个生在雪谷长在雪谷的少年是怎样在那样毫无逻辑的剑法之下迷失了心智丧心病狂的挥剑砍向生育自己的母亲,一把剑,有那样的力量吗?无人知晓,并且无丛知晓。



槐花的香味越来越浓,我却见不到我最想看见的人。



阮青羡的眼里,绝望一层一层的上涌,直至占满他自己的整个视线。他定定的转身,凝望那把在高堂之上被红绸包围剑。那真是一把在普通不过的剑,可在那个他倾其所有去爱的男人眼里,它的价值远远的超过他。然后,阮青羡转身,他面无任何表情,眼里的绝望却被一种再也无人可以捉摸得透的深黑。那样纯粹的黑色,曾经像极了某个人的衣袂……



我突然发现,阮青羡此刻的神情,和很多时候的君涤尘,有着惊人的相似。同样的绝望之后深沉的波澜不惊,掩盖了所有的过去,并且彻底的毁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原来,从十五年前开始,君涤尘就已经忘记了该怎样去爱人,而今的阮青羡,亦然。我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它们已经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浅浅的疼痛,转换到了肩膀,开始,经久不歇,永不消散。



封措冷眼打量他眼前的每一个人,然后视线落到了我们身后的上邪剑上,他冷冽的眼中闪耀着隐隐的兴奋与急不可待,阮青羡看着他,然后说到:“今天是我和织嫣大婚的日子,希望宫主不要打扰。”



他的目光没有一丝的起伏,仿佛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和他没有了半点关系,是的,早就没有任何关系,在三年前,或许更久之前。



封措冷笑一声。然后拔剑闪电般的掠向阮青羡,剑峰迎面而下,那样快捷的速度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瞠目结舌,而唯一能赶上这个速度的君涤尘却站在我的身前,遮挡住了我的大半部分视线,他的身体,在那个瞬间僵直,可是,他却没有动。我不知道君涤尘为什么没动,我只知道他宽阔的背后是我,我的身侧,是那把上邪剑。



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呼喊别人的名字,我的眼前迅速的蔓延起熟悉的殷红,那是血的颜色,我的身体在一片火红中一片冰冷。倒下的女子美丽的大红色嫁衣纷飞,鲜血渐渐的溢满所有的角落,沾染了她的嫁衣,她的红绸,她的唯一一次婚礼。



“织嫣……”阮青羡搂住那在刹那冰冷下去的身体,满睑的不可置信与痛楚。这个真正懂得什么叫做爱的女人,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比自己还柔媚的容颜,然后,她的手垂了下去,然后,她死了。



我安静的看着她,犹如看到那个抚筝哀唱的女子,桃花突然之间就飞满了整个天空。可是,那不是粉红色,却是血色一片!



流深的剑斜走而出,他的内力不够深厚,可是他从剑塔记下来的招式,如此的零乱与奥秘,没有人能弄懂,包括封措,却除了我。流深真的愤怒了,压抑了三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全部倾巢而出,那样千变万化的招数令人眼花燎乱,甚至满含杀气。他是真的真的,想杀死这个毁了剑阁的男人!乱忧的剑轻灵而去,加入了流深,在那一刻,他们只是剑阁的大第子与二第子,完全没有了一切纷杂的束缚,将剑阁的剑法演绎得如此天衣无缝。



雷宇凡在一边看着,考虑着要不要加入。我望向君涤尘,却发现那个男人正凝视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那样亲美的容颜,从此,也将长眠不醒,一如多年前的天下第一美人。阮青羡轻轻的搂着她,温柔如水的说着:“织嫣,今天我们成亲。”



那样云淡风情的只言片语,却饱含说不尽的凄苦,阮青羡以为成亲可以让他摆脱那个男人对他的心的控制。但是,真正让他觉悟的却是林织嫣的死。通常所谓的代价,总是如此的巨大。



君涤尘的眸子里尽是一片黑暗,一如曾经的每一次,让人猜不透他那包逻世间万物的眼睛里到底都深藏了些什么。或许是一场十八年前谜一般的爱恋,又或许是一场十八年后诗一般的重复,谁知道呢?一如我自己永远也弄不懂,自己和君涤尘,到底是什么关系。尽管,弄懂与没有弄懂,在物是人非的今天,都早已无足轻重。



阮青羡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了,遮住了他的眼睛,也掩盖了他的所有表情,只还有他柔和却凄凉的声音在轻声的诉说:“织嫣,你是我阮青羡,此生,唯一的妻子,你的地位,从今往后,再也无人取代。”



我突然间想知道,爱情与责任,哪个更重要。或许在愧疚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吧。阮青羡,在爱了十几年过后,终于不爱了。所以,他可以如此的水波不兴,那么君涤尘呢?他是不是也在十几年前就用光了此生仅有的爱,然后就看透了红尘?并且开始厌倦世俗?



很多的时候,我知道,君涤尘比封措更加的危险。封措可以明显的表露自己的野心,毫无掩饰自己的掠夺,对于隐瞒,他不屑;而君涤尘,用他看起来圆润但其实锐利的锋芒把他整个人都围起来,让人靠近不了分毫,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还是无法触摸到他分毫。我最接近他的时候,是在桃花坞内他喝酒的那个夜晚,也仅仅只有那个夜晚。可是,那天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不愿想起,所以,就想不起来了。



阮青羡说:“我们注定长相厮守,即使,我没了资格爱你。”



我的眼前刹那槐花飘飞如雪,渐渐的掩埋了那悲凉的代表喜庆却如血一般殷红的红色,我的肩膀上,传来了强大的痛楚,吞噬我的所有知觉。长相厮守,它是世间最可遇而不可求的词,很多人说过了,却无法做到。可我明白,阮青羡能做到,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那么,我呢,身体蓦然更加的冰冷。我的眼前飘过大片大片恍忽的黑色……



乱忧和流深绝对不是封措的对手,即使流深的剑法多么的精美无暇,即使流深的左手是多么的灵巧,但是,他们的对手是封措,封家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足以将他们击败。所以,封措直接的缴了流深的剑,将他的身体击出三四丈远,而后流深的青铜剑被他倒勾踢飞而出,在他狭黠的眼里闪耀着冷酷的兴味光芒。这一幕,无比的熟悉,使曾经历史的轮回。那把剑的指向,是流深的左手!我的身体,迅速的从头冰冷到脚,肌肤下的血液却在陡然之间,汩汩而流。



“流深!”乱忧惊叫一声,然后身体风一般的追去,然后,流深的手得救了,那把剑刺穿了乱忧的手掌,同一把剑从相反的方向由手心刺穿了他的手背,在和流深受伤的相同位置!



乱忧的脸色苍白,如此巨大的疼痛,使得他死死的咬紧了牙关,豆大的汗滴如雨而下,流深冷静的看着乱忧,他的目光中有太多的东西明明灭灭,谁也分不清楚,那是什么。



封措讥消的看着乱忧与流深,冷笑:“怎么?要我在此时送你们去与你们的师叔伯相见吗?我相信,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家伙铁定会欢迎你们的造访,只是,你们要怎么向他们交待,你们那见不得人的关系?而且,流深,你还是因此被逐出师门的吧?和你的大师兄旧情复燃了?还是,和男人在一起,才有新鲜与刺激感?”



“住口!”乱忧愤恨的瞪着那个邪魅气息的男人,“不许你侮辱流深!你欠剑阁的,有朝一日我必当追还!”



流深瞬间愈发苍白了的脸色,他淡淡的道:“我早已和这个人,和剑阁,没有一点关系了。”



乱忧惊讶的抬头,眼睛在看到那张完全漠然表情的脸时,溢满了悔恨与沉痛。曾经,他甚至怨过这个人,让他的神智不清让他的思维混乱,甚至做出那样不伦的有辱师门的事来。可如今,在时间一遍又一遍的洗刷一切之后,他突然说,没有半点关系,那么,过往的一切,又算什么,自己的心痛,又算什么?很多的事情,并不是问了,就会有答案,如此,而已。



君涤尘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的移动步子,挡到乱忧与流深的前面,慢条斯理的说到:“宫主,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拿上邪剑!”这回封措毫不含糊的直接给了答案。所以,弄砸婚礼,只是一个幡子,他的目标不是阮青羡,从来都不曾是!所以,世间才有悲哀,我的身体依旧冰冷,可是那些汩汩而流的鲜血,开始蠢蠢欲动,我握住了上邪的剑柄。



既然你要,那么,我给你!



那柄上邪剑在沉寂多年后终于再次出鞘。剑光闪处,一片暗萤流光。这是真正的上邪剑,被一个叫做上邪的人,使出它的全套剑法。



剑走轻灵,焰牙冲天……一幕幕不停的轮回,我几乎真的就快要成功的忘记了,如今,它们全在这一刻疯涌而出,雪谷的雪,开始又一场永无止境的飘落,那个美丽的女子,在大雪覆盖所有的一切之时,站在那株小小的惑鸢之下,将那柄叫做上邪的剑,交给了她此生最完美的杰作,她的儿子,一个与剑同名的小孩。



那个孩子在握住那把剑的瞬间,身后有火红的小草生出了第不知几张的叶子。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株火红,叫做惑鸢,是世间最短暂却也最美丽的花。而且,它有毒。而且,剧毒……



一把背叛师门偷来的剑,一串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诗。那首诗的名字,叫做《上邪》,明明最轻易懂得,她却不懂,她以为,那首诗的意义和她所爱的那个人题下的诗一样。可是,后来,她知道她错了,那是一套剑法,由她的孩子在漫天飞雪里一招一招的破解而出……她像是发现了奇迹,却开始发觉,时间太过漫长,她记不起她爱过恨过的那个男人的样貌了……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指剑问天,平沙落雁……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违背自然规律,就得违背剑道规律,反手为剑……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气吞山河,人剑合一……



寒光闪电般的划过,封措跃出几丈之外,他的剑撑在地上,身体摇晃了几下,然后稳住了。一丝殷红,从他的嘴角缓缓流泻而出。他先是愕然,继而大笑:“好剑法!”



剑轻盈的回鞘,我平静的抬眼,四周同一时刻万簌俱寂,无数的槐花洒落肩头,我望着前方,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靠近,那么美丽的槐花,骤然疯狂的席卷而来。



“封隳……”喉咙撕裂一般的疼痛,我不知道这个吵哑的音符是不是自己吐出来的,我只是向前努力的伸出了手,无数的疲倦涌上来,我跌向红白相间的地面。



在昏过去之前,我看到自己口中喷出的殷红染红了无数飞舞空中的槐花,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跌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第三十八章



梦里的那个男人一片漆黑,仿佛在他的衣袂上,齐集了世间所有纯粹的黑暗,那要瓣浓裂,彻底的将我整个人罩住。我怎么也挣脱不开,而现在,我不想再挣脱了,可是,它却消失了,在刹那踪迹全无,仿佛,本来就没有在世间存在过一样。



我的身体犹如灿烂的春天里,三月的桃花轻盈的飘荡江水之上一般飘飘浮浮,斜阳西去的时候,没了去向,更不可能有归途。不知桃花坞内的桃花是否依旧如三年前一样的盛开,然后如剑阁的槐花一样飞满了整个天空,染红了那片瑰丽的色泽。是否,连十几年前,也便是如此?唯一知道的那个美丽的女子长眠于雪谷千年不化的寒冰里,所以现在,再也没有人知道答案。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我从空荡的梦里猛然惊醒,全身的肌肤一片冰冷,胸口有阵阵的闷痛,消散在肩膀骤然尖锐的痛楚里,我惊惶的睁大了眼,封隳!是的,我看见封隳了,他出现在我使用上邪剑被反噬心智时模糊的眼际,不管那是不是幻觉或者错觉,我都宁愿相信,我看见他了,他活生生的完好无损的向我走来,那样浓烈的黑色,完全只由他个人所独有。封隳……



“封隳……”我轻轻的呢喃,喉咙里有撕裂一般的疼痛,我尝到了口中腥甜的气息,那个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男子,像魔一样的控制了我,在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的时候就那么突然的从记忆的角落里疯涌而出,将我击得溃不成军。我突然间相信了,世间真的有种东西叫做思念,那么,爱呢?我不知道,所以我的身体更加的冰冷。



有人推门而入,不知道为何,突然充满了希冀,我抬头,然后见到君涤尘走了进来,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非常的失落。我扭过了头,并且裹紧了被子。



君涤尘温柔的眼神凝视着我,然后他伸出手,抚摸我柔软的长发,叹息一般的呼唤:“上邪……”



窗外似乎又起风了,春天总是如此的多风,所有掉落满地的槐花被风吹起,无声的飞满了天际。我看向竹窗之外,果然,除了槐花之外,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槐花香甜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我的周围。我困了乏的眯上了眼,然后又睁开。



“上邪……”君涤尘收回了手,他的目光却依旧落在我的脸上,然后他轻轻的说到:“我感到,你将慢慢的离我而去,到达我无法企及的地方……上邪,原来你会武功,而且会的是在剑阁本已经绝迹的上邪剑法,你会说话,会思考,会流泪,那么那个弱得需要世间所有人倾尽全力去保护的哑痴木头娃娃是谁?上邪,你越来越难以让人捉摸,我再也分不清楚,哪一个人才是你。你知道吗?当你使出上邪剑的时候我几乎完全崩溃,那个我发誓尽力保护的孩子真正的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及怜悯,你隐藏了太多太多,所以我觉得恐慌,有多久没这么恐慌了呢,大概都已经十多年了吧,我也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有太多太多的记忆过于模糊,所以我已经将它们一点一点的忘却了。上邪,你会不会忘掉曾经的人或事,包括你所爱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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