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下) 阿炸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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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乱忧紧紧的盯着流深的眼睛,认真而诚恳的说到:“我爱上你,是在剑阁灭门之后上邪回来的那个下雨天,那时的你说,上邪,你看,这雨越下越大了呢。……”



流深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流窜,可最后,他淡淡的撇开了眼,平静的道:“是吗?我有这么说过吗?我都不记得了!”



乱忧愕然的看着流深,而后摇曳着身体,走了出去。满室的烛光里,墙上是流深孤独的影子,他轻轻的呢喃:“上邪,你看,这雨越下越大了呢……”



是啊,这雨越下越大了呢。自己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安静的转身,奔跑回自己的房间。那个火热的男人就不见踪影,那个说要温暖我的男人在我需要他的时候跑了。我缩在床上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体一片冰冷。



我该怎么告诉他们,流深的智力不久之后将会回到他的幼年之时?而且极有可能不再恢复!



有人迅速的进入房间,不由分说的抓住了我的脸,霸道的唇舌火热的袭来!封隳恶狠狠的说:“果然不能离开你半刻,你……”他的声音陡然转变成惊讶:“上邪,你哭了?”



我抬眼看着黑暗中比夜色更深沉的男人,三年的时间,简单得犹如轻易的做了一个稍微冗长的梦而已。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回来了,一如当初不相信他曾离去。



“封隳……”我伸手摩挲着他的脸,手指下是数不尽的火热跳动,我忽略喉咙那撕裂一般的疼痛,轻轻的沉吟“你回来了……”



手指下的碰触明显得一愣,然后封隳抓住了我的手,说到:“是的,我回来了!并且,再也不会离开你!”他的话很坚定,包含着永不曾改变的霸道与专制。是啊,你回来了,并且将永不再离开……我偎在封隳怀里安静沉醒。娘,你看,如果当初你再坚持久一点,一切,或许都不会是那样子……可是,我的眼角有什么东西溢出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泪。



或许,那是泪吧。z



封隳缓缓的抚摸我脸上几不可见的伤痕,触到了满手的湿濡。







第四十章 乱忧篇



从进入蜀山那一天起,我就逐渐模糊了记忆里小师叔的容颜,相反的是,流深气若游丝毫无生命力气息躺在那里的样子却愈发清晰起来,他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还有那断了筋脉的手脚,那样的了无生气,有什么东西像蛇一样的将我死死缠绕,快要夺去我所有的呼吸。小五给我送饭的时候,恐惧的提起过剑塔铁门大开的时候,流深浑身是血的恐怖样子,他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从剑塔里硬撑了下来,然后爬向了生存与死亡的边缘,那支撑他的,是什么东西,我真的不知道。当然决不可能是爱,我自嘲的想,他的爱消逝在他转身走向剑塔的那个瞬间,然后再也遍寻不着。



我明白,自己缺乏的,不仅仅是勇气。所以我靠在蜀山的石壁里,慢慢的想,我缺的到底是什么。我为此百思不解,并且痛苦万分。



我在蜀山里待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剑阁里飘满血腥的气息。冰冷与恐惧一同一点一点的吞噬我的身体。我冲出蜀山,然后,见到期满地熟悉的面容,他们伤痕累累的血流成河并且失去最后的生命力。于是,刹那之间,偌大的剑阁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麻木的像一根柱子那样静静的矗立,我的心,无比的冷,无比的冷。



身后有人大长叹一声:“剑蜀百年基业,毁于我手,愧对先祖之灵啊!”y



我惶然转身,祖师爷白髯飘飘,仙风道骨的模样荡然无存,他走向剑塔的身体飘飘摇摇,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一般。



“祖师爷!”我大声的呼喊,听到了自己声音里,一片的苍凉。祖师爷并非停步履,剑塔的门蜀然大开,然后又轰然关闭,他缥缈的声音散出来:“似忧未忧,似乱更乱啊!”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出来。



我跪倒在地!似忧未似,似乱更乱,果然如此,当剑阁的所有人在拼命厮杀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他们在我的身后倒下,却是死在我的眼前。



有人在疯了一般的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带着穷其一生的心慌与焦急,仿佛他正在害怕即将失去自己的所有。我抬起头,看到了忧忧苍白的神色,他的眼里,是那样浓烈的揪心,与快要蜂涌而出的恐慌。



我却只是低下了头,木然的跪在那里,心,却突然空了。如果不是流深,我就不会被关进蜀山思过。也就不会一生人苟延残喘的存活在师叔伯师兄弟的累累尸骨上。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流深的错,所以我更加痛恨我自己。



流深跪到了我的身后,他执着的说:“你跪到什么时候我就跪到什么时候!”b



我呆滞的双眼凝视沉默不语的剑塔,直至上邪回来,直到天空开始下雨。我却不知道那是多久之的事,或许一天,或许两天。



当封卓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际的时候,沉默多时的愤恨终于爆发,终会有朝一日,我会对冰宫施行同样的残酷,让冰宫跟剑阁一样满血满地,但是我明白,自己做不到封措那样的冷酷与残忍,所以,我至少还能用尽全身的力气,与封措不共戴天!剑阁四百八十一条人命若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真正让我陷入寒冷中的却是,流深拔剑冲向封卓之后,我一直都不知道,流深会如此的擅长使用左手,或者他根本就是左撇子!他使出的是怎样怪异的剑法啊,违背了剑术的所有精髓。可是,他仍然将我前所未见的剑法使得那样的收放自如完美无暇。



封卓却说出了让我胆战心惊的话!什么叫做被那么多的男人玩弄?到底什么叫做玩弄?!流深用面无表情来维持着最后的冷静,可是他的身体却抖得如风中的落叶。在我逃避一切的时候,流深到底经历了什么?那身脆弱不堪一击的身体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他的表情越来越木然,眼底的伤痛却越来越清晰!满天的大雨打湿了所有人的身躯,我的身体内某个地方骤然疼痛,让我几乎快要窒息。那是我所经历过的最怪异的疼痛,从身体内的某处迅速蔓延,然后扩展至全身!疼得我失去呼吸!却没有办法能压制分毫!



我蹒跚的站起来,艰难的揪住了流深的衣襟,轻声的问:“告诉我,封卓所说的被那么多人玩弄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资格问他,因为我伤他伤得比任何人都深。他却只是淡淡的微笑着,双眼却溢满哀伤:“不关你的事,放开我!”



流深分明在不停的流泪,可他仍旧还在淡淡的微笑,于是我的身体每一次都疼得厉害,雨水模糊了我几乎扭曲的视线,莫大的痛苦与愤怒让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什么叫做不管我的事?!是我害他被逐出师门是我害他被送进剑塔是我害他全身筋脉尽碎躺在那里动不了分毫!是我是我全都是我!我想,如果有谁杀了我,我一定会感激万分。



可是没人那么做,所以我疯狂的吻住了流深的唇,害怕他说出什么更加会让我感觉到恐惧的话来!可是流深推开了我,站在大雨里疯狂的大笑。我知道,这个曾说爱我的少年彻底的与我断绝了所有的关系。或者,在他进剑塔之时,我们就没有了任何关系。



我的身体某个部分揪痛,我慢慢的摸索过去,最后手停在自己的左胸位置,我陡然发现,痛的部份,叫做心。



然后我爱上流深了,在他说上邪你看雨越下越大了呢的那个瞬间。我觉得天空下的犹如一场冰雹,砸得我彻底绝望。







剑阁的名望与一切,终于烟消云散。这个曾经在武林举足轻重的门派在躲避这么久之后还是招来了杀峰之祸。那把相传藏在剑阁内的旷古神剑在封措的掘地三尺之后,依然没露出半点踪迹。封措在杀了那么多毁得如彻底之后,什么也没带的走了。



即使是断井残垣,却仍然是我们唯一的归所。g



我不知道三年的时间,真的可以如此轻易的过去。当槐花再一次以高贵美丽圣洁的样子降落满地的时候,我知道,春天到了。



流深真的就再也没正眼看过我一次,他的双眼里仿佛有道墙,隔绝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即使我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也依然触摸不到分毫。我几乎都快以为,他真的不爱我了。可是,那也不再重要了,只要我还爱他,这样,就已经足够,因为流深,早已付出了他的所有,即使我现在才真正的明白,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如此的眼难。



剑阁开始慢慢的恢复生机。曾经的荒芜逐渐的长出上邪和阮青羡种的从未见过的怪异花草。



慢慢的掩盖了那些我以为会亘古不变的故迹。槐花重复每一个千年的飞舞,肆虐整个净白的天空。三年来,上邪似乎突然之间,就喜欢上了这种怪异得跟雪一样洁白的生命,他静静的站在每个槐花所能到达的角落,安静的目光穿透所有的一切,遥望未知的远方。他的目光一如以往的澄净,却渐渐有了沉淀下来后透明的东西。那种东西太过熟悉,以致于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种飘浮的东西,我曾在流深眼里见过,阮青羡眼里见过,那是爱。上邪爱上了封隳,那个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却甘愿为他自废武功丢了性命的男人。可是,上邪的目光里还隐隐有着一丝等待,仿佛那个他所爱的男人,随时会回来。



除此之外,依旧没变得是他一如往昔的冰冷的身体。



当阮青羡绝望的搂着林织嫣的身体的时候,我总算明白了流深当年爱得有多深,当那柄剑刺穿我的手心的时候,我才明白流深当年痛得有多真,很多事情很多时候,你没有体会过就不会真正的了解,比如恨,比如爱。流深漠然的看了一眼我受伤的手,我笑着掩饰了所有的伤痛。他转身,离开,我举步,跟上。



我从来都不知道上邪会武功,那哪是在练什么剑法,分明是在跳舞,像是敦煌最美丽的飞天,演绎着最怪异却也是最唯美的舞蹈,那些前所未见的招式,那些柔美至极的姿态,犹如裂破了天弦,响出无声的乐章。那就是上邪剑法,最传奇的上邪剑法,却也最伤身的上邪剑法。那哪是在武剑,分明是在拼命!用自己的五腑六脏作牺牲,来达到至高的境界。



我回过头去看流深,流深练的招式似乎和上邪剑法差不多。那么,流深的内脏,是不是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流深却淡然的转过了头,他的侧脸,没有半点的表情,三年来,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他,却仍然会感受到强大的失落,在狠狠的撞击着我的心。



莫大的心痛,我像以前的每次一样,笑着将它忽略。流深从三年起开始不再和我说话,哪怕一个眼神的相交他都不会多给予我一刻钟的时间便匆匆转移了视线。他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和我说话,或许永远也不再会和我说话。但我知道,今生今世,我陪着他就已足够,就像很多年前,他陪着我一样。



现在的剑阁,有着绝对的安宁,除了偶尔的灭门之难就什么都没有了。流深收养回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欢笑着奔跑在剑阁的每一处,天真无虑得就像我们的小时候,流深紧皱的眉头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却不是为我,我却已经满足。



尘封太多了的过往,渐渐的被掩埋在了剑阁的深处。我想,无论流深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他身边,这样,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因为经历了那样深重的磨难,我和流深依旧平安无事的生活在剑阁里,即使他曾经进过剑塔被逐出过剑阁,即使剑阁四百八十一口人命的鲜血还依旧在剑阁上空飘荡着殷红。



至少活着的人,还依旧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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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流深篇



我以为我早就已经麻木了,在回到剑阁的那一天。当我站在剑塔之前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的想要冷笑,这样的我,回到剑阁还算什么?亡命之徒吗?还是仅仅因为剑阁是我唯一的归处,剑阁里还有我唯一爱过的那个人?



当看到剑阁里升起残烟到处的破井断壁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我的身体陡然泛起寒意。师父、师伯、师叔……我麻木的踏过去,踏过去,一张张熟悉的脸,就在身后变成了泡沫,完全的消散不见。然后,我疯了一般的在剑阁的每一个角落里搜寻乱忧,直到恐慌彻底的侵入我木然的感知。曾经的群峦叠翠,遮挡了我大片的视线,我完完全全的找不到乱忧的痕迹。“乱忧,乱忧!”我大声的呼喊,声音里满是风的味道。



当我绝望的返回剑塔的时候,看到了乱忧,跪在剑塔之前一动也不动,他的脸面无表情,双眼却写满悔恨与沉痛。我突然跌倒在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剑阁,那个独一无二的剑阁,终于灭亡了,从此以后,剑阁就会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直到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和他一同埋藏的,除了过往,或许还有我那青涩的不成熟的爱。然后,我的心渐渐的麻木,在大雨倾盆而至的时候。我看向所有的锒籍与鲜血,那个让我成长逐出门的剑阁,一夕之间化为了焦土之后的废墟,我站在空旷的天地之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高兴还是在悲哀。



一切开始变得遥不可及,却又恍忽睡手可得,很怪异的感觉,我却不知道原因。我徘徊在交叉的路口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直到封卓说出那些奇异的字组成的句子的时候,我可笑的发现,自己唯一的出路居然是向前。所以,就没了归路。



我当时的身体一片冰冷,我不清楚那一刹那是不是比上邪的身体更冷。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掩饰自己的颤抖与恐慌,我只能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任由雨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我原本就不纯洁的躯体,乱忧的表情很愕然很慌乱很纷扰,然后他吻住了我,然后我推开了他,然后所有人呆立在雨中的模样都愚蠢无比。然后……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所以,就再也没了然后了。



原来三年的时间,真的可以如此轻易的转身而过。



上邪变得非常执着于春天的到来,他依旧赤着脚奔跑在蜀山的奇崖险峰之中,怀中抱满了那些我从来都不知名的花花草,直到它们再次生长在剑阁的每个角落,一如好几年前。在春天里,他安静的穿梭在槐花飞舞之中,漆黑的长发轻轻飘荡,在他偶尔的转身时他的双眼会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绚烂光芒,他依旧不会开口说话,仿佛曾经从他口中吐出的章节,也不过是梦一般迷离的幻觉。那样一个美丽得不沾染世间半点尘埃的少年,平静与安静之下隐慝了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不说,于是就再也没人知道。



只在他不经意间悄然抬望头的眼神中,我隐隐知道,他似乎,是在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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