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下) 阿炸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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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忧在忡怔之中缓缓的笑:“原来如此啊,你是故意在身上留下那个男人的痕迹,来提醒自己不可以忘了他。你根本,早就爱上他了。上邪,而我,却在此刻才了悟。”



时值今时,乱忧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爱。我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头脑一片晕沉,昏昏欲睡。乱忧把我抱起来,行走在曾经我们最熟悉的小径上。乱忧以为我睡着了,他幽幽的叹惜:“可惜啊,能让小师叔爱上的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啊……”



我闭上了眼,泪水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我却以为那仅仅只是我在梦里无声的哭泣。



槐花萦绕我的周围,纷纷洒落。像是在下一场如雪一般的雨。我一直认为,这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我张开手掌,雪白的肌肤里没有半点血色,曾经那根怪异的线消失无踪,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内,再也没有那个小虫子。三年前,那歌带走了它,封卓带走了那歌。我一直都弄不懂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没有爱恨情仇的牵扯,两个人却走到哪里,依然还是两个人,虽然无关你情我愿。



我赤着脚轻轻的踏在微凉的石板之上,夜色回合之后的蟋蟀开始了不厌其烦的歌鸣,我走过熟悉的小径与草丛,却没再见到过熟识的人。果然,三年前,早已物是人非,或者,人亡物在……任何一个词都只让我感觉到悲伤……



我坐到了地上,曲起腿,安静的蜷缩成一团。z



肩头传来手掌的轻拍,阮青羡以同样的姿势蜷缩到我的身边,说到“上邪,你果然又在晚上出来了……真是奇怪的感觉啊,你明明清冷得跟夜一样,却又纯真得如白昼,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集黑夜白昼于一体……”



我的眼前恍忽起来,曾经也有过一个让我感觉到奇怪的男子,他拥有阴冷的气势,却有着火热的体温,世间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啊,集冷热于一体……



阮青羡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弄着我的长发,这个妖娆得如同女子的男子淡淡的微笑:“三年,果然都过去了,一切居然恍然如昨。上邪,幸好,我还可以待在剑阁,否则,普天之下,我已经找不到了任何的去处。情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能不记起就不记起吧,更何况那样的不伦之恋,更何况那样的单恋……我都已经三年没见过那个男人了……



可是,上邪,你说,我为什么还会再想起他?”z



我不知道,世间有太多的事我们可以轻易的忘记,却不能忘记得一干而净,总有些朦胧的东西会留下来。尤其是爱,青羡,你不知道的是,你现在依然还爱着那个男人,一如三年前。



阮青羡的微笑满含凄凉的味道:“上邪,我以为在剑阁,这样就可以幸福了。可是,在世人的眼里,现在剑阁多么的荒谬。四个男子与一群小孩。完全的不伦不类。我在想,剑阁是不是该办一场婚礼了。”



我猛然转过头,定定的望着阮青羡。这个男人的脸在夜色里模糊一片,所以,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他故作轻松的说到:“曾经,我以为姐姐走了,就已经是了结了,可是,那一点也不彻底!我要和过去断得干干净净!三年的准备,已经足够了!所以,我决定了,娶织嫣。”



林织嫣,林织锦的大姐,那个温婉却又执着的女子,早已苦苦守候了阮青羡两年。林织锦最终还是各雷宇凡成了亲,那样刁蛮凶残的女子,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情字。而雷宇凡需要的却是她背后的天下第一绸缎庄。所以,林织锦的爱情,也不过是一场悲剧。那个温柔的大小姐,在她妹妹的婚礼上,却对一个比她不妖艳美丽的男人一见钟情,而那个男人,甚至还是以前天教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的被称为妖人的叛逆。



于是,林织嫣熬了两年!她父母由最初的强烈反对变成无可奈何再变成上剑阁提亲。原来世间所有的女子,爱得都是如此的刚烈与不顾一切!所以,很多年前的柳娉婷,也可以做到那样的生死不顾,可惜的是,她到底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爱情,我永远不得而知。



女方亲自上门提亲,在武林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是天下第一绸缎庄的大小姐向武林罪不容诛的阮青羡提亲!在他人们眼里,那是怎样一个毒药一般的男子啊,有着那么精致的五官妖媚的面容,所有人更愿意相信那是一个女人!可如今,他要成亲了,谁能想象一个女人和一个女人成亲的样子么?面对上门而来的提亲,阮青羡沉吟半晌,道,我考虑考虑,他一考虑,就是三个月。终于在今晚,有了答案。



“上邪,你说我和织嫣成亲,好么?”阮青羡的声音有些飘浮,连他自己都捉摸不定。而我,就更不知道。



只是我更加的缩成了一团,久违的冰冷再度如约来袭。我想,这三月的槐花,莫不是开得在繁茂了吧,否则,怎么会有下雪的感觉,否则,天地之间怎么会一片净白?终于,该来的还是要来了。阮青羡首先抛弃了过去,他将去迎娶一个很爱他的女子,他所渴求的爱,终于有人给了他,只是,给的并不是他所爱的那个人。



剑阁将要举行一场热闹的婚礼,那个时候,喜庆的大红色就会掩盖满地的槐花。我的身体更加的冰冷,我抱紧了自己颤抖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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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离那场毁灭性的灾难已经过去三年之久,剑阁的一切断井残垣渐渐的恢复以往的生机。在我最喜欢的槐花渐渐盛开在所有的枝头的时候,剑阁白茫茫的一片,像极了仍未逝去的冬天时那样洁白,扑天盖地如大雪一般。我真的都已经想不起了,雪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记忆的深处,除了永无止境的大雪,其余就一无所有,又或许,雪谷除了雪,原本就一无所有吧。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所以我站在蜀山的槐树枝头,安静的看着剑阁一夜之间车辆簇簇,人马纷纷。从此以后,阮青羡就是天下第一绸缎庄的乘龙快婿了,他的地方,就与武林盟主雷宇凡不相上下!所以,突然之间,上剑阁的人多了,送礼的人多了。阮青羡一点一点的对过去释然,然后微笑的等待给他新生的婚礼。我的身体却依旧一片冰冷,仿佛世间任何东西也无法让它温暖分毫。



包括那样如火一般耀眼的红色。



这是剑阁自三年前那场劫难之后第一次出现红色的东西,而且出现得如此之多,几乎覆盖剑阁的每一个角落。阮青羡是封隳最好的朋友,他的姐姐是为我而死,所以当他不知云归何处的时候,他留在了剑阁。而现在,他却要在剑阁,迎娶将来会珍视一生的女子。证婚人是君涤尘,而证物,是那把悬于高堂之上的名剑:上邪!无数的人为了一睹此剑的风彩,趁着这个时机涌上剑阁一窥究竟。江湖依旧如此可笑,明明是那么不详的东西,却依旧有这么多的人对它有兴趣。



红色的彩绸与喜字占满了我所有的视线。乱忧忙着接收各样门派与江湖人士的贺贺礼。三年来乏人问津的剑阁突然之间热闹了起来,于是,更多的人就向热闹的源头凑来。偶尔他会与流深擦身而过,可是,他们不会说话,三年来,流深总共没和乱忧说过超过十句的话。那个时候,流深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乱忧会凝视他的背影,凄苦的微笑。



阮青羡在接近婚礼的昌子里望着天空发呆,自从三年之前,我就觉得剑阁的天空就没再蔚蓝过。仿佛总有浓重的灰色压抑而来,谁也无法喘息。这将是天下最热闹也最怪异的婚礼。我站在离它最遥远的地方,俯视它,以及芸芸众生,血液一片冰冷。



婚礼以最快的速度迎面而来,没有人措手不及,反对早就在两年前无效。当那顶大红的花骄进入剑阁的时候,一朵槐花拂过了我的脸颊,飘落到了未知的某处,有淡淡的槐花气息轻轻的萦绕在我周围,我惶然的转身,然后垂下了眼睑,一如三年来的每一次,我的四周悄无一人。有些沉积很久很久的事,于是我把它装作忘掉。只须在淡淡的槐花香味弥漫我的全身的时候,我才惊觉,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一个人。



鞭炮,唢喇,我第一次听到这样怪异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没有半点应有的喜乐,我安静的想,这,是在为谁送葬?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成!我看到阮青羡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御了十分沉痛的包袱。那个包袱里面只装过一个东西,是一场十几年的情。终于,如今,烟消云散。而后,有人出声:“且慢!”



阮青羡的脸色一片苍白,我的身体一片冰冷,这个由外面张扬着走进来的人,有着俊逸非凡的外表,与一双邪佞的眸子。那样张狂的神态与封家男人物有的不可一世让人纷纷退步三舍。无数的人拔剑相同横眉冷对,封措却只是微微的勾起了嘴角:“怎么?怕我?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杀人的。而且在杀了那么多人之后,我也没那个兴趣了。”



乱忧与流深的剑一同出鞘。乱忧的眼里有什么大火在逐渐的熊熊燃烧。“姓封的!剑阁的四百八十一双眼睛都睁着数尽你的罪行,然后,看着你堕入地狱!像你这样的恶魔,将永世不会超生!”



封措冷冷一笑,却并非看向乱忧,似乎对他的愤怒不屑一顾,他看的,是阮青羡!薄唇微扬,他说到:“新娘子,这样的男人你真的要嫁吗?你不知道从十几年前开始,他是以什么样的角色什么样的身体待在冰宫的吧?”



阮青羡的身体开始发抖,我的身体更加的冰冷,流深缓缓的扬出了他的剑,剑尖直指向封措,道:“你给我住口!”连一向内敛的流深也会如此的难掩他的憎恶,足以之见,他对封措的恨有多深!三年前那血流成河的惨案足以令任何一个人丧失理智。可是,流深的眼里,厌恶多过憎恶,或许他以为,他自己和阮青羡一样,都不被所爱的人珍视,然后有了同一个下场。君涤尘却站起来,不紧不慢的说到:“别轻举妄动。我相信,或许我们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是冰宫的对手,冰宫主的影子兵团杀人如麻,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但是,今日封宫主一人子身前来,未必见得占什么优势。”



封措看了一眼君涤尘,然后视线仍旧落回阮青羡身下:“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做封家的男人没有得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所以,我是带属于我的东西回去,相信在场的各位也没什么意见吧!”



我的眼前恍忽起来,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如此自信如此冰冷的男人用同一种口气说:“我是带我出逃的玩物回去的。”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淡淡的槐花香飘散,逐渐掩盖满眼的喜庆气息。有人在悄悄的退缩,毕竟阮青羡与他不相干,毕竟剑阁的多少亡魂也与他不相干,毕竟封措的武功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封措说:“我今天不想大开杀戒,所以,不想死的话请趁早走。”真的是很狂妄的男人,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可是在他说话之前,前来的宾各就已经走了一大部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全部走光了。



雷宇凡站出来,说到:“封宫主,请你放过阮公子,他与大姐及佳偶天成金玉良缘,请给予他们寻找幸福的机会。”



“佳偶天成金玉良缘?”封措的眼神蓦然锐利如箭,声音也更加的阴沉,“雷盟主,你不觉得你说的这八个字未免有点太好笑了吗?这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怎么还配拥有幸福?他无数次的躺在我的身下哭泣着求我爱他!他还配提起幸福二字吗?!拥有这样不堪的躯体的男人,林大小姐,你真的还要嫁他吗?!”



雷宇凡在听到封措的话后有些愕然的转头,眼神怪异的看着阮青羡,其余在场的人一概的面无表情。雷宇凡尴尬的咳嗽一声收回了目光。那个一直被盖头蒙着的大小姐扯下了火红的盖头,冷静的说到:“我要嫁的是这个男人,是他的未来,而不是他的过去!我会慢慢的抹去你在他身上心上留下的任何痕迹,一点也不留,所以,不劳你费心了!”



封措冷笑了一声:“好俐牙俐齿的利害女人,不愧是商人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可是,那些痕迹你抹得了么?”



“是的,因为我爱他!”林织嫣的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全天下的女子在这个时候本应该如此,充满勇气并且无所畏惧。能让她们如此的,大概也只剩下爱了。



“爱?那是什么东西?”封措嘲讽的说着,“只有最傻的白痴才会相信世间有爱这样可笑的东西!”



阮青羡微微抬起了眼:“那么,你为什么要来阻止我的婚礼?”我平静的打量面前诡谲的情形。发现阮青羡的声音居然有一丝颤抖,我分不清那到底是最后的期待还是初单纯的只想知道答案。



封措怜悯的看着他,冷笑:“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我爱你!我只不想自己用过后甩过的东西再被别人用,仅止而已。”



林织嫣大喊出声:“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无耻的男人!”



“很多女人都这么说过,曾经有一个,叫做,阮帘殊!”封措淡淡的看着阮青羡,享受的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完全的崩溃。



“这样可恨的男人,我一定要杀了他给剑阁的亡灵一个交待。”流深怒红了眼,咬牙切齿的说到。



君涤尘却轻轻的道:“不想在一招之内死得不明不白,你最好给我不要动!封措既然敢一个人前来,就说明他根本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这个男人的武功,根本不是你所能比的。”



“那么,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踩在剑阁的土地上来去自如吗?”流深握紧了手中的剑,失控的低喊,“我怎么对得起剑阁的师父师伯们?!他们泉下有知,也不会放过这个混帐的!”



“你若冲动,无非就是给剑阁的地下多添一条死灵而已!以卵击石罢了!”君涤尘摇了摇头。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掩藏了多少的能力与城府,谁也猜不透,谁也不知道。



林织嫣把阮青羡拉到身后,理直气壮的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休想带走我林织嫣的人!”那一刻,火红的嫁衣衬得眼前勇敢的女人飒爽莫姿。我恍忽的想,很多年前,那个笑容甜美如桃花的少女是不是也这般的果决与武断,然后输给了她爱的那个男人,结局就是丢了自己的心,所以才一败涂地?或许是这样,又或许不是这样,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谁还能记得呢。



“阮青羡是你的么?”封措好笑的扬了扬眉,“他曾经可说过,生是我封措的人,死是我封措的鬼!你确定他真的会成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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