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南木[下]
南木[下]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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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袖,知恩漂亮吗?恩......哈哈......知恩又不会吃人......你是个傻瓜啊,和她一样傻。"
图知恩偏了偏头站了起来,她扔掉了手中的酒壶,垫着脚尖摇摇摆摆转过两圈,却终究不稳,软软前跌着倒伏在木桌边的地面上,撞散了桌椅,打出混乱一片的声响来。手中掉落的酒壶在木造地板上跌了个粉碎,溅出满地的酒汤。
玉袖看着眼前醉态翩然的图知恩,不由得惊喘出一声,身体跟着向前动了动又再顿住,低头收了姿势侧立于一边。他微抬眼看了看地面上那绵软着身体挣扎许久,只一径呲呲笑着却仍是不得起身的图知恩,终是不忍,顾不得其它,紧着上前忙扶了起身按坐在木橙上,抖着手翻开她伤痕累累的手掌,拨出片片的碎瓷来扔了去,刚转身向着屋内水盆搁置的方向跨出一步,却被身后的图知恩抽手抓住一带一扯,即刻便后仰了过去,身体摇晃几下,两侧悬空的双手一阵胡乱的抓绕,扶住了桌沿方才稳住,险些跌倒在地。
图知恩抓住玉袖的脸正对了,双唇湿润,吹息间轻轻哑哑一吐一送,轻轻的将长长的镂花护指高高翘起斜插在玉袖的耳边发际,手掌在玉袖的双颊边揉了揉,把手心中溢流出的艳色抹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
"你啊,你到底看上那个男人什么地方啊?那男人哪里好了?图家最受宠爱的大小姐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哭着闹着,不顾廉耻的求着父亲把你嫁了去。结果呢?你得到什么了?人家逃走都不带你,啊,哈哈!你活该!蛇蝎心肠!不知好歹!啊,哈哈哈,你活该!......你就这么永远的洁白无瑖,内里包着祸心,众人都宠着你疼着你哄着你,但只要这么轻轻的一使力,便会烂出一坨一坨的脓水来,慢慢的流啊流啊的流出痕迹......"
玉袖被扯了个趔跔,晃了晃稳住了身形,转过身想要扯开图知恩抹在他脸上的手,试了几下却尽是拉不开,又不敢下得蛮力,只得急了满额的汗来,图劳的继续拉拉扯扯着缩着肩膀,守着距离尽量离得远些,却又被图知恩拉住手腕使力一扯,便伏倒在桌面上,挥舞的手臂碰翻了桌上的烛台茶盏,乒乒乓乓地落地,玉袖跌倒时手肘撞到了坚硬的桌面,他扭曲了眉头,咬着青白的唇忍了臂肘处传来的疼痛,侧脸移得开了些,图知恩却跟着凑近脸来,声音放得小了。
"你知道知恩今天见到谁了吗?是十一......那么点大的十一......"
图知恩撒开了手两手一比,合了个三掌宽。
"就这么大的箱子,一块一块的,鲜红的跳动着......我们的弟弟十一......"
她呲呲着单,又笑出一阵来,渐渐的身体抖动着前仰后合,她缓缓地扶着桌沿颤颤微微立起身来,松开了手中身体僵硬住的玉袖。
"那男人牵着亲生儿子一个一个送去......去势进宫......一个不行,死了,就再送去一个,一直送到十一,如今也死了,要再送谁呢?再送谁去呢?十一六岁进宫,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十八年的念想就这么一朝没了。为了那个男人的野心,知恩十二岁被当做礼物送给男人玩乐!沁竹自出生便是家奴,永世不得翻身!图家人的一生都毁尽了!恩......哼哼哼哼......你以为自己就超然绝世独受宠爱了吗?啊,哈哈!他妈的!狗屁!!你才是最大的棋子!用来拢络男人,有什么方法会比联姻更为直接呢?你是个傻瓜啊!自己毁了姻缘路!你当年不动桃红不就没事了吗,却是眼里揉不得沙,杀了她是解了你的大小姐脾气,却落得洞房花烛夜独守空闺!!你是活该!哈哈哈!"
图知恩扯开了胸前的衣襟,露出大片妖娆娇嫩的莹白来,她胸口的皮肤随着呼吸的速度一上一下的起伏着,微光中但见得上面星星点点零落着些红痕。玉袖抖手挡了眼前,侧开脸庞颤颤抖抖着绕过圆桌往着角落间退后几步,图知恩伸手欲抓,却被身前宽大的圆木桌拦腰挡住,一个不稳便扑倒在桌面上。玉袖看了看倒伏在桌面上的图知恩,终是不敢上前,只双手反绻住了身体两侧背过了身去,不住的颤颤抖抖,那图知恩扶着桌面慢慢撑起身体,嘿嘿哈哈的笑出一些断音来,忽地运气于掌,伸手斜掳去一把扫开了木桌,脚下出力窜出几步远来抓住了玉袖的身体,整个上身贴靠了过去,玉袖站在原地却没有避开,只抬起手来微挡了下,却并未使上力。
"知恩的身体漂亮吗?"
图知恩再掀开了些身上的衣物,直露出肩膀来。她软软的身体贴住玉袖的侧身,微微的半开着眼,上上下下的摩擦。
"知恩的身体很美丽!是天生的尤物!许多男人都这么说过哦。他们喜欢把知恩的身体摆成各种奇怪的姿势,拿那些粗糙的坚硬的奇型怪状的不知所谓的东西......这是什么......你脸上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
图知恩抬起手指顺着玉袖的双颊边沾了些水份放进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玉袖微微地抬起了眼睑,便随着动作,有串串的泪珠顺着脸庞曲线滚滚而下。
"......咸的......你哭了......你哭了......你哭了......"
图知恩呓语般地喃喃了数声,眼神散乱,她放开了玉袖的身体,慢慢退后出两步去,摇了摇头,却突地又转回来大吼出声。
"你为什么要哭!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哭!说!!你说!!"
玉袖闻言开口却没有声音,只微摇着头,双手摆了摆,却被猛扑过来的图知恩一把压倒在地。
"你是不是同情知恩!!你同情知恩!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玉袖眉头紧紧地扭曲在一起,口唇大张着却还是呼不进多少空气,脸上渐渐开始范起了青气,他细弱的颈项被图知恩抓住不停的摇晃,头颅随着动作上上下下的不住摇动,逐渐在地面上印下些血痕来,便算是图知恩松了手,也仍是倒躺在地上,未有动作,眼睛半开半阖着,完全地失了气力。
图知恩看着玉袖的样子,嘿嘿哈哈又笑出一串的颤音来,声音低低哑哑着愉悦,她平手为掌覆上了玉袖的脸庞,拢干了两侧的泪川,一阵使力捏掐着,把玉袖的脸颊软肉捏出一层层奇怪的形状来,再翻开玉袖半阖的眼睑皮肉,外翻出了红色的内眼睑尽露在空气中,收回远远翘高的护指,拿尖端比了一点一点的刺,划。
"......别这样看着知恩......知恩最讨厌男人这样子看着知恩......"
图知恩跨坐在玉袖的身上,运上劲力压了住,伸出左手定了玉袖的脸庞,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上长长的镂花护指折回,双指并拢渐渐的靠近玉袖的眼睛,把指尖慢慢的压了进去。玉袖的身体突地暴跳了一下,便开始剧烈的扭动起来,尤如垂死的离水之鱼般拼命弹跳,图劳无果,却还是挣不开图知恩的身体。他伸出双手扯住图知恩的腰部,指关节范白,深深的掐了进去,在蓝色的衣物料子上留下十个鲜艳的血洞来。他的双脚蹬蹬踢踢着,推远了烛台,压烂了茶杯,扫飞了还盛着半拉茶水的破烂茶壶,沿飞至角墙边再打了个淅沥哗啦,碎瓷片上贴着撕烂了的茶叶渣子,零零落落地散乱了一地,原本歪倒的木桌也被他抬脚一蹬,便顺着圆滑的桌沿绕着离心转过一圈去,再回到原点。
"......十一的身体就是这个颜色......鲜红的,破碎的......啊,哈,不对,还要更加的鲜艳一点......再多一点血......再多一点......流一点血色浸透过去......盛满......糊上......"
"..........................................啊!......"
混合着图知恩轻轻柔柔梦呓般的声音,房间内紧跟着便回荡起一阵崩裂韧带的颤音来,嘶哑粗嘎,只响过一声便歇了去,再无声响。
沁竹只披了单衣,死命地抓住图知恩染满鲜血的双手拖到一边,峻眉拢了起来看着地板上了无声息的玉袖那满脸的血迹,不住的惊喘,呼咳了两声便暴吼出声来。
"还在干什么!快去把大夫找来!!全部找来!!"
门栏边软软趴坐在地上的素衣小侍,惨白着脸色,开口,却出不了声,只得僵着身体点了点头,忙反爬着扑扑腾腾出了院门去。
图知恩张着艳红的双手十指举至眼前翻翻看看,回头再看了看沁竹的脸,嘿嘿哈哈笑将出来,却自颊边滑落两行清泪来,她返身紧紧地抓住了沁竹的手。
"......沁竹......沁竹......知恩找到你了......十一死了......十一他死了......死了......啊......哈哈......哈哈......"
沁竹惨白了颜色,伸手捂了兀自还在说着胡话挣扎不休的图知恩的嘴,只稍稍怔愣片刻,便紧紧的阖上了眼睛。凌乱血腥的房间,地上血色满脸生死未卜的玉袖,大受打击醉得一塌糊涂的图知恩,合着门外慌乱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纷纷乱乱重重叠叠而来。

长生

屋角的檀香撩撩娜娜熏着,模糊了四散的腥气。地上的血迹已被勤快的侍者们打扫干净,换下染红的纱罩床帐子收拾满屋的狼藉,新抬了客桌椅进屋摆放整齐,燃烛焚香,再沏上一壶勾尘,沁竹坐在外间一口一口品着清茶。内室栏间挂上了层层叠叠的轻纱,几个人影交错映影,不时进进出出,稍倾,两位大夫处理完毕拂纱而出,向着沁竹躬身福礼,言说着伤情及处置,今后需注意之处,互有补充。
沁竹听毕,默了默,放下了手中清茶,言语淡淡。
"两位大夫辛苦。今日之事,乃是图门主跟自己的侍宠闹着玩儿,出手重些伤了筋骨。这闺中之事谁也说不清楚,也不需要说清楚,你们明白吗?"
两位长须掩面的大夫闻言立马惨白了颜色,连声道然,在沁竹拂手示意下,只擦着额角冷汗,躬身倒着退出去了。
榻上的玉袖白纱裹眼呼吸微弱却是平缓,只在纱布边沿处略略的有些血色浸透出来,慢慢的浸润着。床榻边的小侍合着整个屋子里的侍者丫鬟却俱都哆哆嗦嗦着匍匐在地,声息也自收敛了,双手叠地,额头紧靠。
"你们也要记住,涣海门不需要只会坏事的废物!"
众人伏首贴地应是。z
沁竹挥了挥手,将屋内的侍者全数遣了出去,只留下那负责侍候玉袖的小侍答应,便起身走向榻边,抬手轻轻抚了抚玉袖脸上白色的纱罩边沿,看到纱罩下方,那血色全无的唇形稍扭了扭,显是已然醒转过来,便瞬即收回了手,立了会儿,抬手敛袖躬身为礼。
"公子可要喝水?"
话毕也不待玉袖作答,仔细着帮了玉袖起身,拿软垫在他身后靠了,便径直走向桌边倒了杯清茶端到榻前,一口一口灌喂着玉袖喝下。玉袖发着高热,全身虚软无力,连四肢也是驱策不了,脸上眼部疼痛却也不能出声,只是抖颤了唇,任由着沁竹引了起身,扶了后颈喂了茶水,润上干裂的唇,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此时小侍却行至内室纱帘前,躬身通报了门外有人求见,沁竹听到来者的身分,想了想还是轻点了头,小侍领命而去,稍倾,引入一个轻装简行的灰衣人,行至纱帘前便单脚屈膝跪了下,一手成拳抵地,一手负于身后,也不言语。
沁竹起身遣了小侍离去,慢慢行至纱帘前,掀了起。
"你来看他吗?"y
那灰衣人身型未动,头颅却又再低了个三分,发声沉稳内蓄,道。
"七少爷,从简逾越了......"
"不,你来得好,沁竹也有些事想不明白。"
沁竹起身回到内室坐至榻前扶住了玉袖,拉了拉被褥牢牢的把玉袖裹了个严实,才再转身正对了跟进屋来的姬从简,开口。
"大夫做了详细检查,玉袖的咽喉部位,从未有受过损伤。"
侧立一旁的姬从简闻言怔愣半晌,粗阔的眉眼大张又再望向了榻上的玉袖。
"从简领命接回时便是这样了,怎会......"
沁竹低垂了眉眼,侧转身去望着玉袖烧得微泛桃红,呼吸微弱却节奏略有急促的脸。
"你拿支烛台来。"b
姬从简呆了呆,却也还是领命而行,依言行事的拿回支三叉高脚烛台来,燃了起。沁竹端着手中烛台移进了玉袖的身边。火舌呑呑吐吐,跳跃窜行,热气发散而出,四散周围。刚移至玉袖脸前,尚还有一掌多的距离,便见得那脸上包覆着白色纱罩的玉袖,猛地一个挣扎推开了沁竹的手臂,口唇大张着却并无声音,仅只四肢并用着支着身体后退,却被裹在身上的被褥拌了个彻底,整个身体倒伏在床榻上,无力再起却仍是挣动不已,沁竹端了手中烛台递给惊愣住的姬从简,拉住玉袖挣扎不已的身体扯回,锁住双肩定在了床榻上。玉袖浑身止不住的抖抖颤颤,五指勾缠,也顾不得脸上疼痛,把整个脸部都埋进了沁竹的胸口,紧紧拉扯住了沁竹身上的衣物料子,抓出一堆的褶子来。
"......咽喉未有受过损伤,并且十分畏惧火。"
姬从简将手中烛台扔到木桌上,便跨步上前,手臂往前微动了动却又再收回,张大眼定住了身体看着床榻上抖得如同筛糠的玉袖,闭唇不语,眼瞳间却是游走不定。
沁竹再将一旁已经散乱开去的被褥裹在玉袖身上,掩捂住玉袖抖抖震震的单薄肩膀。
"......,你是爹亲带回来的,沁竹想知道,当年姬家村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火一直燃烧,连绵不尽。燃遍了土地,燃过了庄稼,燃上了房顶,燃塌了梁柱,燃尽了人的身体。到处都红幢幢一片,跳跃的,奔放的,张扬的,奔腾的,映红了视野。
举着火把拿着刀的男人,拖着废肢惨嚎着四散奔逃的村民,护了怀中婴儿却被一刀当胸透背的村妇,不明白事理,只会坐在火光中哇哇嚎啕的孩童,不断传来的凄厉轰然嘎然而止的声音,屋舍中木桌上只吃到一半的晚饭,打散在地上浸透血色的粗糠糙米,锅里尚未舀起的野菜,灶台边拿着锅铲扭曲着脖颈,七窃流血匍匐在地的大娘,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把手上抓着捂住嘴的小长生拖着放进牛棚柴草堆里,新鲜牛粪一铲一铲的淋上去,用竹编大箕搂了住,突然出现的阴影,想要钻进地窖却被拉住头发揪了出来,踢过几脚又再扔进去,关门,落锁,一室黑暗。
嘘,不要哭,长生乖,我们来玩游戏。绝对不能出声哦,谁先发出声音来谁就输了哟。长生要是赢了,哥哥就带你去那个秘密的地方,你不是一直很想跟着去吗?想去吧,来,打勾勾,记得哦!
无论何事。绝对不能发出声音来。
绝对。g
玉袖松开紧紧捏拢阖的手指,止了身体的抖颤,脸孔慢慢侧向姬从简的方向停了住。沁竹拍了拍玉袖的侧头边,算作安慰,他转头看着眼前双手攥作拳状紧得出了青筋的姬从简,眼瞳浮了浮,言。
"谁做的?"
"朝廷影组。"
咬牙切齿。
"目的?"
"追捕贼匪。"
沁竹眉眼动了动,看了眼身边轻轻咳出数声的玉袖,又再开口。
"谁?"
"......他们要抓的人,是老爷。"
"你不恨图家?"
"并不。老爷救回了从简的命,从简铭记于心。朝廷做事太绝对,祸连无辜,杀人的人有罪,无可赎。"
沁竹侧抬起头,看了看一旁侧立的姬从简,仔细的省视了许久,眼帘内闪过几丝幽光来,稍倾又再低伏了住,起身,躬身后退,把位置让给了姬从简,缓步行了出去。
玉袖听见声音,急着挣扎了几下,却只虚弱的在靠背上挪了挪,无果,额上沁出层层叠叠的细汗来,开口,还是无声,只啌啌啌的咳出暴音来。紧了牙关,再一使力翻覆而起,又在半途便因手脚无力而倒伏下去,只掉了半截身体在床沿,双手图劳的在黑暗中乱舞着,却还是抓不住支撑点。再开口,还是无声,低头,咬住齿痕未消的唇瓣,正欲使力,即感觉到身体被人的双臂支撑起,扶住重又按在了床榻上,语音带些地方口音,发音奇特,尾音有些颤抖。
"不要哭,长生乖,我们来玩游戏。长生要是赢了,哥哥就带你去那个秘密的地方,教你用毛虫钓鲈鱼,用牛粪做陷阱,用浓烟逮飞鼠。教你下河潜水摸石生,教你削树杈做长矛,教你打林猪,射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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