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fault————Pico山鬼
Pico山鬼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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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Fany一时又没了声音,再开口已换上一副平常不过的语调,「你的家人轮番上阵,查探我身家。」我吸一口气,出神地看住天花上那亮晶晶的吊灯,耳边却听到自己的声音笑问:「吓怕你了?」「不,他们很有礼貌,他们发问前甚至会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他从来就不是恋家的孩子,语气不无讽刺。
「让我猜,熙俊问你家有兄弟姊妹几人?」「是。」「Shoo呢?」「我考虑何时娶你过门,」Fany顿了顿,笑道:「我得承认,我吓呆了。」「十六一定问你银行有多少存款。」「我坚拒透露。」「Eric哥又问你甚麽,他一向正经,没想到也凑起热闹来。」我越笑越空洞。
「Brian,」Fany忽叹一口气,「我只想知道,你还会回来吗?」刹那间,我似灵魂出窍,精神飘浮在水晶吊灯旁,俯视著自己的肉身掷下电话,嘶声尖叫起来。
是的,我想,我的灵魂仍在醉乡。
★ ★ ★ ★ ★大除夕夜,我仅仅赶得及在十一时半步出机场闸口。
Fany接过我手中的行李车,说:「没想到今天也会大塞车,大概要在计程车上倒数了。」我看住Fany的脸,只安静地笑了笑。
他嘴巴半张,却始终未有作声。
我们在大马路上随著车子内的收音机倒数,笑作一团,然後还是沉默。
将额角抵在冰凉的玻璃窗子上,我只能怔怔地看住黑漆漆的柏油路面无尽伸延。

回到家,Fany把我往浴室里推,「别想偷懒不洗澡。」我嘲讽地说:「你是我男朋友,不是我姊。」他笑著关上门。
乏力地坐在热水柱下,我失望地吁出一口气。
没喜极而泣,至少也该大骂一场。
沉默,可以是纵容,也可以是不在乎。
等我关上水龙头时,已咬牙决定明天一早便去买机票回家,从此天天拉著Shoo诉苦,直至地老天荒。
Fany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演的是一出老电影《Somewhere InTime》。
「我为这电影爱上Superman,他的眼珠子蓝得令人心悸。」「过来,让我抱抱你。」Fany回头向我伸出一条臂膀。
我当时想,为甚麽不呢?便轻笑出声,说:「我们做爱可好?」反正我愿意记得这个人。
Fany平和的脸却瞬间扭曲起来,一跃而起向我吼道:「你这游戏人间的纨裤子弟,滚出我的房子。」事後想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连声线都没提高半分,只说:「你过来抱我,给我留个可堪回味的记忆,明天我便永远地滚出你的生命。」也许,也许是因为那一声纨裤子弟骂得太突兀。
我是孤儿。
Fany脸上忽闪过一丝悲戚,随即别过脸去捡起摇控器关上电视,径自睡倒在床上,「睡吧!我们都累了。」他这房子除出浴室没有间隔,我看住他的背呆了半晌,终於晦气地窝进沙发重开电视,哼道:「我要看Superman。」将近天亮时,我麻著半边身子惊醒过来,耳边响著呯呯枪声,让我一时竟忘了身在何方。直至视线无力地落在正播放著一出西部牛仔片的电视上,我才总算记起,是的,我回来了。
蹒跚著走到床边,Fany如常地睡得极熟,长手长脚放肆地伸展开来,占去了整张床的空间。
我胸口一窒,粗鲁地将他往床内侧使劲地推,躺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身体。
Fany只两眼微微一张,手臂搭在我腰上咕哝一声,马上又陷入梦中。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清醒过。
明天,明天我就回家。
我睡意全消,咬住牙死死地盯著床头柜上的水杯,开头净想著航空公司甚麽时候开始办公,後来不知怎地,竟开始思考若把那水杯砸在Fany头上,不知会否闹出人命。
为他吃官司,似乎不值。
後来,我还是睡著了。
蒙胧中,似听到Fany唤我的名字,我翻一个身,喃声骂道:「吵死了,自己睡得像死猪,偏不许别人阖眼吗?」等我终於睁得开眼来,只见Fany盘坐在床边,背靠著床头柜正在看书。
水杯已被拿走,取而代之,是两个冒著热气的大碗与数个透著油渍的纸袋子。
「好香,咸豆浆和蛋饼吗?」「还有馒头夹蛋和菜肉饱。」「刚买回来吗?」我撑起身子,却只觉四肢无力。
「豆浆已经热过两回了,要帮你把包子放进烤炉烘一下吗?」Fany没事人似地看住我笑。
「不用,我饿昏了。」他不提,我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捧起豆浆大喝一口。
吃完早餐,还是累得不愿动。
Fany忽抬手探了探我的额,说:「你发烧了。」「怪不得手脚无力,」我懒洋洋地转过身,「我还有事要办呢!」「先去看医生,其他事迟些才说。」Fany拉我下床,取过大衣将我包起来。
「我的颈巾呢?」「诊所就在街角。」「我得围上颈巾身体才会暖和。」Fany瞪我一眼,翻出颈巾扔到我怀里。我慢吞吞地将颈巾在脖子上绕了三圈,才心满意足地说:「好了,走吧!」在诊所挂过号後,Fany忽低笑起来,良久无法歇止。
我被室内的暖气闷出一身汗来,只好把颈巾剥下,叠好放在膝上。
「乐甚麽?笑成《爱丽丝梦游仙境》中那忽隐忽现的神奇猫似地,吓坏小孩子。」Fany顺手将我的颈巾塞进背包中,「我刚才还在奇怪,平日一嗅到食物香气就爬起来的人,今天竟然无知无觉地继续睡大觉,原来竟是生病了。」稍後我对医生抱怨说:「衣服穿得厚厚的,不过上下车子时吹了一点点风,竟然就发烧了,这城市本身就有病。」那一头金发的年轻女郎只笑了笑,答:「听说小孩子发烧会长智慧,对你有好处。」

7
离开诊所後,Fany先陪我去吃瑶柱白粥,然後就把我拖回家塞进被窝中。
我说:「以後都不要再去看那个医生了,这麽年轻,不可靠。」「随你喜欢。」「我得赶快好起来,我有要事待办。」我知道我自己,再不走,也许就走不了。
「最好如此,」Fany弯下腰,嘴唇贴在我额上,喃声道:「看你两颊烧得红扑扑地,我会心痛。」一时间,我竟就僵住了。
吞了半天口水,才勉强发出一丝乾涩的声音,问:「滋味如何?」「甚麽?」我伸手覆上Fany的胸膛,「胸口真的会痛吗?」他呻吟一声,「真是孽债,竟会与你这种白痴凑在一起。」等我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Fany不在。
我想著他说的那句话,两边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也说不出是感动还是震惊。
拨通电话,我问Shoo姐姐:「我爱上他了吗?」「Brian,我只比你年长三天,我没有洞悉一切的大能。」Shoo说得有气无力。
「但你一直是我的明灯。」「你的人生,当靠你自己去感受。」「竟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退下火线,我要开除你。」Shoo哑声笑了笑,「我可以说一句遗言吗?」「可以让你说三句。」「现在是凌晨四时半,我很後悔今夜忘了戴上耳塞才睡,今後我都不会再忘记。」我还是拉住她絮絮不休地说了好一阵子,才放下了电话。
Fany回来时,两手背在身後,说:「猜我为你买了甚麽。」「凭你严以律人的个性,总离不开粥这词儿的食物吧!」我托住头说。
「莞茜生鱼片粥,对你身体有益。」Fany笑咪咪地拉我起床。
他这人总是双重标准。数月前他感冒了三个多星期,既不肯看医生,成药也是吃一天忘一天,还一直喊嘴巴淡,三餐不是吃芝士汉堡饱就是薄饼那些味道重又油腻的东西,拦都拦不住。
我劝了好几次都没用,也就懒得再碰壁了。
「来,吃了这粥便服药,然後再多睡一会儿。」「还睡?」我叫出来。
「天都黑了,不睡还能做甚麽?」我抬头看一下钟,的确,航空公司早关门了,只好捧起鱼片粥吹凉了一匙一匙地吃。
Fany还是靠床边一坐,就看起书来。
「你吃过晚饭了没?」「吃了,木石烧鱼柳,鲜鱼柳置於一方苹果木上,再放进石炉内大火烤熟,木香渗进嫩滑的鱼肉中,十分有趣。」我正要抱怨,Fany偏又开了口,「那餐厅水准不俗,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再去。」「有烤牛柳吗?」Fany似未听到,良久,才轻声答:「Brian,你回来了,我很高兴。」他一直低著头,两眼须臾不离手中书本,却教我又一次呆住。
我只好躺下来,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至少,至少在吃饭的时候,我对他是重要的。
别了半天,我忍不住拉下一点点棉被,露出两颗眼珠子来,说:「Fany,我知道有一种只能在晚上做的事。」「你病了,别胡思乱想。」他还是没正眼看我。
我忽然福至心灵,便躲回被子内,偷偷地笑了。
也许,也许Fany在害羞。
隔天早上醒来,头颅似灌了铅般沉沉地痛。
「烧退了。」Fany在床边放下早餐,还是粥──菜乾瘦肉粥,说:「我今天有事要办,晚上回来陪你吃饭。」他总是这样说,陪我,真是黑白讲。
我抵住额呻吟,「我想回宿舍收拾一下,再待在床上会发疯。」「Ryan也回来了,我昨天在街上碰到他。」「这次是甚麽颜色?」「火红。」Fany与我相视一笑。

下午回到宿舍,果然见一红发女郎躺Ryan床上午睡。
Ryan看到我唇边笑意,便问:「你们不是有一句谚语,叫『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吗?」「我年幼无知,火候不纯。」我一手拉起蒙上一层灰尘的床单,「谁教你这个?」「一个黑发女孩。」他顺手就把搭在椅背上的两件上衣扔过来,「帮我把这个也洗一洗,谢谢。」将床单衣物通通塞进洗衣机後,我问:「寒假还剩半个月,你回来干嘛?」Ryan苦笑两声,答:「跟我爸吵架了。」我点一点头,拿了条抹布擦起书桌来。
「你应该接著问我发生了甚麽事。」「你若想说,自然会说。」我没好气的答。
「我现在不想说了。」不过Ryan只安静了三分钟,然後便细细诉说起他被父亲强迫转校的种种苦况,说到父子二人当面吵架的场面时,还一人分饰两角咆哮起来,也不怕吵醒他女朋友。
我听完只问:「你走不走?」「我爸的母校位於荒山野岭,到最近的一家酒吧,也要开四十五分钟车。」Ryan一脸晦气,「我无力为他一圆父子同心的梦。」「谁继续为你付学费?」「嘿!我妈表面上不表态,私底下表示百分百支持我作任何决定。」「你妈私房钱很多?」「她是职业女性,经济一向独立。」Ryan瞪大眼看住我,「Brian,我没想到你竟是一只沙猪。」「我只认为女性婚後应安坐家中享福。」我笑,「太好了,不必换室友。」Ryan嗤笑一声,回嘴道:「我有你这种幽灵室友,我也不舍得换掉。」「好吵。」床上的红发女孩忽咕哝一声,「霍」地翻了个身以示不满。
Ryan一把抓起桌上的钱包,便将我拉到街角的露天茶座去。
「我等Fany吃饭呢!」我坐在阳光下伸展四肢,Ryan却整个人缩在大伞子的阴影下。
「这儿的移民局以效率低著名,你多吃两件松饼无妨,等Fany回来你也该又饿了。」那真是万里无云的一天,也许因太阳实在凶猛,我愣了半天才听到自己轻声说:「是这样吗?那我要一杯热的薄荷可可和蓝莓松饼。」

8
「说起来,你家的姊妹不都是职业妇女?」「甚麽?」我一时竟没听懂他说的话,脑子转了几圈才怔怔答道:「是呀!我们家的女孩都命苦。」Ryan呵呵地笑,「你这可爱的沙猪。」我笑不出来,只好捧起刚上桌的可可杯子掩住半张脸。
「你记得每个女朋友的名字与喜恶吗?」我问。
「不是每一个。」Ryan托住头探视我的表情,「你怎麽了?」他这一身察言观色的工夫,也不晓得是天生的,还是从不同女孩身上受到教训所累积而来的经验与智慧。
我掀起唇角扯开一个难看的微笑,「我刚决定了,Fany毕业前这两年多的时间,我一定要据为己有。」「你在生气,为甚麽?」「你经验丰富,你告诉我,Fany爱我吗?」「你是当事人,你告诉我,他可爱你?」「他寂寞,因我对他的味,乐得带在身边。」我低声地笑,「我想,是的,他至少喜欢我。」Ryan静了一下子,才含笑道:「你孩子气,脾气坏,又不容易相处,最惨是毫无自知之明。」我拒绝理会他的侮辱,便低下头,细细地将蓝莓果酱与鲜忌廉均匀地涂在松饼上。
「再说,」Ryan面前的红茶分文未动,「你又何曾打算爱他?公平一点。」我笑,「多教你一句谚语,『一失足成千古恨』。」Ryan还待再说,我口袋中的手提电话却响了起来。
「Brian,我与十六现在你宿舍门外守候小王子归来。」Shoo笑意盈盈的声音传来。
我跳起来,「哪儿?」「你房间的门口。」等我气喘喘地跑回宿舍时,门口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刚要掏出电话来,却见Shoo捧著茶壶拉开房门走出来,看到我便笑,「何必著急,我们一定等你。」我趋前紧紧拥抱Shoo,整张脸埋在她肩上,喃声道:「请带我回家。」她轻拍我背,说:「十六在你床上睡熟了,等她醒来,我们吃过晚饭後,再作打算好吗?」「你好,我是Ryan,Brian的室友。」Ryan也回来了,「抱歉,我女朋友正在午睡,累你在门外久候。」我犹自抱住Shoo不放,只听她对Ryan说:「我才应该道歉,十六晦气踢门,把你的朋友吵醒了,不过她还累,说要回家休息,已经走了。我邀请她今晚与我们共膳,希望你也赏光。」「一定到。」「Brian,」Shoo抬手在我潮湿的脸上抹了一把,说:「别净抱我,进房间去也抱抱十六吧!」「Shoo,我会一辈子敬爱你。」「机票钱是十六出的。」「我也爱她,一家廿一口我个个都爱。」我哑声说:「Shoo,我以为被双亲遗弃已是世上至惨至悲哀的事,原来我错了。」Shoo掩住嘴笑,「你这伦理大悲剧,该找熙俊合演才对。」我被她逗得笑出声来,气氛全失,只好放开手乖乖进房去。
Ryan在我身後说:「你们来得正好,Brian钻牛角尖钻得正起劲。」我回头要怪他多嘴,他已热心地引Shoo到茶水间取热水泡茶。
垂眼一望,竟见十六只穿一件胸衣躺在我床上呼呼大睡。
真是的,野人一样。
我急急拉过一条薄被盖住她的身体。
不过一床被子只在她身上完好地盖了五分钟,就被蹬到地上去了。
连Ryan那家伙都吓得愣住,被我一连瞪了好几眼才知道移开视线。
等十六一张开眼睛,我便骂道:「你千里迢迢赶来丢我的脸是不是?」十六看都没看我,舒服地伸个懒腰後,才开口说:「暖气开得像夏天一样,真是奢侈。」「多事。」「晚饭吃甚麽?我要大杯酒大块肉。」因为如此,我们便到了Fany第一次带我去吃饭的那家店大啖牛扒。
我甚至学著Fany的样子,说:「牛扒先用葡萄籽油浸透,烹调时才加入牛油、胡椒、绍兴酒和香草调味,所以特别鲜美。」至於这「所以」何来,我其实并不了解。
Shoo还好,尚作倾耳聆听状,十六只管大口大口的吃。
Fany赶到餐厅来时,她已放下刀叉,捧住红酒杯子专心地喝。
「Brian,」Fany一脸疲惫,顺手便将一个泛著油光的纸袋交给相熟的侍应生,「我买了唐人街的烧鹅给你。」十六嗤一声笑出来,我只低下头握了握拳。
再抬头时,已是一脸愉快的笑,「这两位是我姐姐,Shoo和十六。」难得地,十六竟没多话,只睁著一双圆眼在Fany身上瞄来溜去。等热过的烧鹅上桌,她便又专心大吃起来。
Fany轻碰我肩,说:「红发女孩面如铁色。」这也难怪,Ryan殷勤实在献得过了份,自告奋勇为伊人将牛扒切成丁方小块不说,刚表示不爱吃鹅皮,剥得没剩一丝皮脂的鹅肉已送到碟子上。
偏偏对象却是我家Shoo姐姐。
身旁的十六凑到我耳边说:「我猜她会泼水。」「酒渍难洗,她会泼酒。」我答。
十六望向Fany,「你认为呢?」「水。」Shoo听得整张脸烧红,低下头不断地吃。
结果女孩将杯中红酒通通喝下肚,然後才向侍应生要了一杯清水扣在Ryan头上。
临走前,还礼貌地向Shoo道谢。
我与十六笑成一团。
Ryan倒是豁达,往洗手间略作整理,照样没事人一般谈笑风生,饭後还请命护送Shoo与十六返酒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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