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fault————Pico山鬼
Pico山鬼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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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的是,Ryan还附上一句:「明天开始就是期末考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不会登上互联网。」期末考周?算算日子,现在才学期中吧?
「毕业班都会提早考试。」我大吃一惊,毕业不是明年的事吗?
「这个国家全是三年制的大学,你好歹也在这儿念了一年书,怎会不晓得?」Ryan比我更惊愕,「小王子,你真教人放心不下。」当天晚上,我再次梦到了那个女人,她拉住我的手,低声饮泣。
我迟疑地伸出手,轻轻碰触她脸上冰凉的泪,呻吟道:「你为我好,自己却不好。」她仍旧落泪,却忽尔一笑,两手履在左胸上,「胖宝宝,我这里好。」「大家都叫我小王子,讽刺我的愚昧无知。」「你永远是妈妈的小王子。」「如今,」我顿了顿,扯开一个应该不会太好看的笑容,「光是你一人把我捧在手掌心已经不够了。」醒来後,我脸上湿湿湿地,都是她的泪。
润亚的表弟打电话来,「我有两张今晚的优先场戏票,你看过後尝试下笔,也许会写出兴趣来。」我心中一片麻木,只呆呆地问:「为甚麽一定要看优先场?」「因为报章影评需赶在电影正式上映当天刊登。」「我不擅长与时间赛跑。」「优先场通常在公映前半个月举行,二百字的短稿随你爱怎麽逐字推敲都成。」对方哈哈大笑,说:「今晚七时在皇室戏院见。」言讫随即搁下电话,不容我有拒绝的馀地。
我皱著眉头问Shoo:「现在流行这麽嚣张的追求法?」她笑不拢嘴,答:「还有更猖獗的你没见过。」Fany从来不会这样,虽然我一直依赖他主导生活,但他说话总不乏「请」、「谢谢」和「好吗」等词汇,听在耳内十分受用。
不过,我咬住牙想,反正Ryan让我尝试新事物,不去白不去。
我洗一把脸,手指随意把满头乱发耙顺便出门。

25
润亚的表弟早已等在戏院前,手里拿住本书看得十分专心,连我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我闷声问:「你看上我甚麽?」他一愣,抬头看到我随即展开笑容,「你习惯如此直接?」「简单一点,坦白一点,对大家都比较好。」「不会觉得没情趣吗?」我一时语塞。
「星贤说你嗜美食,我知道这家戏院旁的餐厅十分有名。」「除非心情低落,」我低下头笑,「否则我对食物的要求其实不高。」只是喜欢那个人带我遍尝各种风味的心思,喜欢他为我解说食物来历和烹调方法的专注。

「来,进场吧!」那是一出无聊到极点的笑片,平日用来打发时间还好,可我却越坐越累,终於缩起身子窝在不太舒适的椅子内埋头睡去。
完场时,还是润亚的表弟把我推醒的,他笑问:「饿了没?」我有刹那的茫然,这对白好生耳熟。
「不,我要回家。」「竟然让你沉闷得熟睡如死,我保证以後不会再找你了。」眼前人仍旧含笑,却是落寞的,「但至少陪我晚膳,最近我都一个人吃饭,食不知味。」不是没有迟疑的,但我还是选择陪他一回。
那是一家俄罗斯餐厅,我点了传统的茄子牛扒串烧,听说羊扒其实才是最正宗的,Fany说过这道菜上桌前会浇上伏特加点火,而我喜欢看热闹。
润亚的表弟看著我点菜,没头没脑的说:「真可惜。」「甚麽?」「你不喜欢我。」「你到底看上我甚麽?」我不耐地说。
「星贤说你虽然有点骄纵,但心地不错,而且品行尚算端正。」「就为了这个?满街都是这样的人呀!」我皱眉,「一个广告灯箱跌下来,可以砸死好几个。」他笑,「我虽寂寞,总不能随意追著个路人跑。」我忽地心领神会,不禁瞪圆了眼。
「我的『前度』十分暴躁,生起气来便撕我的书。」「Fany每回生气,就会把一张凶脸凑到我面前来,吓死人。」我脱口答道:「书到底是死物,再买就有了。」他轻轻掀起嘴角,「我也这麽想,所以一直纵容。然後有一天,他转移目标,一巴掌打到我面上来。」小巫见大巫,我只能沉默。
「我一直觉得打耳光是天大的侮辱,而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接续而来。」我按住自己的左胸,「你这里也是空的。」「当然不可能说忘就忘得了。」他一手撑住头,「其实人都有缺点,两个人相处难免要互相忍让,包容得了,便是有缘,不能忍耐,也是无可奈何。」我将鲟鱼子酱伴著柠檬和碎蛋抹在俄式小饼Blinis上,明明色香味俱全,我却全然失去食欲,终於将这餐前小食通通推到同桌人面前。
「你的他又有甚麽缺点?」我只苦笑。
Fany最大的缺点,就是错爱一个小心眼又不懂珍惜的人。
饭後我与润亚的表弟在餐厅前分手,他朝我眨眨眼,说:「赶快把你的心找回来。」我省起一直忽略的事,便问:「你叫甚麽名字?」「何必问,反正对你而言没有意义。」回到家,Shoo问我:「好玩吗?」「我觉得被狠狠掴了一巴掌,最惨是罪有应得,不能呼冤哭喊。」「你怎麽尽认识一些爱讲道理的朋友。」「这个人不说道理,他给我讲血淋淋的故事。」一旁的十六嗤笑出声,被我白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看书。
我坐到她身旁,说:「十六姐姐,陪我去看影展可好?」「我出钱不出力。」於是我一个人回到那所不知能否称为母校的大学,在附设於图书馆的展览室内,找到摄影社一年一度举办的影展。
去年有十件展品的Fany,今年竟只挂出了一幅黑白照片。
镜头远距离地捕捉了唐人街灯会的色相百态,热闹的戏班台子,林林累累的灯箱招牌,连绵的杂货地摊,成群结队的悠閒路人。
照片的正中央,是一个蹲在路旁捞金鱼的男孩。
压缩在相纸上的脸孔明明只得一片指甲大小,但那落寞的表情却跃然纸上,骇得我当场倒抽了一口冷气。
可眼光,却半天无法移开。
往机场的路上,我一直紧紧地咬住唇。
惹了祸,可以找熙俊一力承担;伤心难过,有Shoo贴心抚慰;要寻乐子,总有十六愿意陪著癫狂。
我的不安早已被宠坏,受不了丁点委屈,总要抢尽身边人的关注和爱护才甘心。
而Fany虽然甚麽都不说,却不知在何时早已把我看透。
明知是个无底洞,还是愿意跃身而下麽?
真是笨。
笨到无可救药。
回到家我马上开启电脑,点开邮箱写道:「Fany,我们不要再玩这种无谓的游戏了。」是我不要你,是我放了你。
信寄出後,顺手把储存下来的电邮和msn程式通通删除。
你存心为我好,如今,就当是我偿还你的恩惠。
隔天醒来,我走到十六的房间敲门,说:「我需要到山区劳动。」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有否想过你板得紧紧的憔悴面孔会吓到病人?他们大部份是小孩子,恶疾缠身已经够可怜了,怀著垂死挣扎的心情前来求救还得看脸色,你於心何忍。」我一怔,随即发现差点受骗,「我是後援人员,病人不会看到我。」十六竟还笑得出来,赞赏似地伸手在我头上拍了拍,说:「家里有二十个强大後盾,若连这儿你都待不住,天下之大亦不会有你容身之所,不如下定决心面对现实。」出自她的口,肯定是歪理,但我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然後,十六终於说了真心话,「上次你一个人上山,熙俊第二天便在我面前捋下三根白发,大家都怪我没轻没重。」我无法自制地笑出声来,笑到身子瘫软,抱住头委顿在地。
「怎麽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在刻意强调自己的自私与愚笨?」我勉力抬起头,却无法看清十六的脸,「我有做过任何正确的事吗?」「我认为至少有两件,其一,你在六岁那年写了一份好文章;其二,你有勇气愿意承认自己的笨。小王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26
Fany的回信,准确地在他期中考结束当天寄达。
他说:「小王子,我後天回国,请来接机。」我坐在办公桌前眨了眨眼睛,回头问Shoo:「你看得懂这话是甚麽意思吗?」「当然。」「这个到底是Fany还是Ryan?」「除了开头那两封电邮,从来就不是Ryan。」Shoo顿了顿,「他根本不会用msn。」我又细细地把信读了两遍,「他回来干嘛?」Shoo只是笑。
「Ryan跟你说过甚麽?」「听说Fany打工的杂志社决定在这儿开分公司,他自愿签约回来作开荒牛。」酸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头皮,我呆呆地看住Shoo,问:「为甚麽?」「我不关心,我没问。」我低下头。
「你要去接机吗?」Shoo问。
「当然不。」点了点头,Shoo又利落地打起字来,「这篇的结局你认为是单纯的分手好,还是来个天灾人祸添点曲折好?」「夸张不是像我俩的作风,这次的主角都太爱自己,两个人相处难免冲突,於是渐行渐远。」我闷声答。

「Brian,」Shoo头都没抬,「不要咬唇。」我一愣,才发觉自己死死地咬住牙关。
托住头想了半天,我回信问Fany:「你为甚麽回来?」「当然是为了事业。」说不失望是骗人的,但我也吁了一口气。
「父母为了我们兄妹的前途,不惜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园,我虽不是十分认同这做法,但还是感恩的。可惜此地近两年来经济环境极差,土生土长也不见得能安居乐业,家父不得不同意让我回国发展。」Fany难得地多话,回信也来得极快,我看得额外留神。
然後,不能成言。
他不爱回家,便以为他对家人没多少感情,原来不是。
难怪俗语说一样米养百样人。
「小王子,我在这儿念了半辈子的书,对故乡已无复记忆,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你说过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友,请帮助我安定下来。」该刹那,我似被塞了满口黄莲,几乎没哽出泪来。
真是自挖坟墓。
「我怕力有不逮。」「至少精神上支持我。」我吸一口气,问:「你不再生我的气?」「你太害怕,我能理解,决定体谅。」身後的Shoo忽地轻轻一笑,叹道:「十六曾说温柔体贴的人注定吃苦,如今我真相信了。」我不愿深思这话的底蕴,只回信说:「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关掉电脑後,我用手撑住头发呆。
眼看著窗外天都黑了,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好不容易挪动僵硬的手脚走到茶几旁斟水,却失手打翻杯子,洒了遍地的水。
「笨手笨脚。」Shoo把我推开,扯过抹布迅速地收拾残局。
「我没把握只做他的朋友。」Shoo只抬头望向挂钟,说:「该吃晚饭了。」幸好胜浩不在家,文宇弄了一桌油香四溢的煲仔饭──北菇滑鸡、窝蛋牛肉、豉汁排骨、桂林肉饼、咸鱼肉片,还有红烧鲍翅和香妃鸡,我把自己一头埋入食物中。
十六笑嘻嘻地问:「我从店里带了七种口味的冰淇淋回来,你要吃吗?」「要。」这夜,我又梦到了母亲。
我握住她的手,问:「一年前他为甚麽不回来?」「原谅需要太大勇气与太多感情,无论对你或对他而言都是。」「我该怎麽办?」女人微微一笑,「与其後悔一辈子,不如就赌这一把。」我低头,良久,终於决定说真话:「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就是无法释怀。」「你恨我吧?」眼泪无声地滑下,母亲说:「虽然恨不得忘了我,但却从未真心讨厌我吧?」「但你的善意谎言只有一个,而Fany到今天仍然用他的方式对我好,欠下这许多许多,我怕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隔天醒来,依旧湿透了脸。
我马上开启电脑重新下载msn系统,抓住Fany问:「既没打算与我长相守,当初何必招惹我?」「每次我问你是否有心事,你都顾左右而言他。」「说重点。」「Brian,是你没想过与我共度馀生,不愿与我分享你的世界。」分明是黑白讲,我却哑口无言,灰头土脸地匆匆下线。
我在後园坐了一个上午,终於还是走进Shoo的房间工作。
她淡淡地说:「离交稿的日期还远著,你大可暂时停下来,慢慢想清楚。」「我决定甚麽都不再想,」我掀起唇角勉强一笑,「刚刚我对著一丛玫瑰吼了五分钟,再想我就要疯了。」Shoo咬了咬唇,终於还是没有说话。
「也许见著他的脸,我就会想出结论来。」晚上还是梦到了母亲。
这次她没有哭,我枕在她的腿上,她温柔地抚摸我的发。
醒来时,竟已是晌午过後。
我怔怔地坐在床上,半天无法回过神来。
然後,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餐,我一个人出发到机场去。
没想到Fany的班机却一再延误,我茫然地看住入境大堂的时钟,一直告诉自己再等半个小时便回家去,但内心忐忑,双腿始终无法动弹。
不想让Shoo更担心,我只好打电话给十六,「我是否太高估自已?该不该再等下去?」十六叹一口气,说:「Fany骗你一次,你也骗他一次,即使意难平,勉强算是打成平手。」「甚麽意思?」话才问出口,便听得有人在我身後说:「Brian。」我呆滞地回头,站在离我三步之遥处的,正是带著两个大行李箧的Fany。
他眼底有一层我所陌生的黑晕,虽然疲累,但并不憔悴。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仍旧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便又更用力地再吸一口。
「小王子?」Fany缓缓地扯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站在原地对我展开了两臂。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我已在他的怀里。
耳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怎麽现在才回来?」始终还是在意。
「父母供书教学多年,不求回报,只盼我能顺利毕业,我若一意孤行,怕会遭天打雷劈。」Fany轻轻一笑,「再说,虽然很爱住在象牙塔的你,我却无法忍受自己成为你的负担。」暖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激起一阵酸酸麻麻的痹意,我只好把脸紧紧地偎进他的脖颈间。
「我还没有原谅你。」「我给你的时间与空间已经够多了。」Shoo的声音忽地在我脑中响起:「小王子,享受他的好,有些事不必动用理智,原始的动物触觉就够了。」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让五内充斥著Fany温暖的气息。
「你要带我嚐遍珍馐百味。」「好。」「冬天让我用你的胸膛焐温双手。」「好。」「不许再偷拍我的照片。」「好好好。」「还有,即使会让我跟著难过,但当你痛苦时,请你告诉我。」Fany忽然沉默,然後在我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说:「小王子,下次离家出走,别去得太远。」我迷惑地眯了眯眼,随即低笑起来。
算了,罪在吾身,是我甘愿在迷障中沉溺,都是我的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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