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笑了,取下眼镜,自语道:“你未免太小看你自己了,坷言!”
坷言抓握住铅球,本打算使出全身的力气拿起来,谁知他轻轻一提就拿起了铅球,还由于用力过猛,朝后一抑。围观的人还以为他不堪重荷,站不稳,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坷言想都没想用力朝前一掷,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但……一切由此发生了惊人的逆转,一个漂亮的曲线划过半空,铅球稳稳落在远处,一阵惊嘘。
“二十米!”
“立定投掷有二十米远?”大家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远处的那个人笑了,“真实个厉害的家伙,左手击拳一百公斤(有待考证),右手击拳一百五十公斤(同前)。铅球?”他重新戴上墨镜,站起身,走出观众席。
“老天,坷言,你练过吗?不!练过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我去找老师来!”
“收我为徒吧!”大家七嘴八舌围着坷言议论着,而坷言却无助地站在那,显得手足无措。为什么?为什么?他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办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坷言,怎么了?”
他猛一回头,见黎正微笑地看着他。
“哥!” 他奔过去一把抓住黎,不愿把头抬起来,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让任何人都看不见他,不能对他发问。
真织在顾氏枯等一上午,也不见顾黎。心情很郁闷,她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凝视着地面一幢大楼的蓝色档板发呆。突然她一怔,这档板,这幢房子是——“学而”的产业,确切的说是“学而”以前的学生活动中心,它……它怎么还在这……不!这又不是以前的……她仔细端详着矗立在马路对面的大厦,活动中心早在“学而”迁移校址时就应该拆了,面前的大厦会是活动中心吗?虽然,外观已经完全不同了,但那种感觉……是的,就是那楼顶上蓝色档板带给人一种怀念的思绪,让人忍不住回想过去的时光,恍忽间仿佛与过去的影子重叠。
真织忽然看到了顾氏的标志。一个大写的“Y”赫然印在大厦左上角。黎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座大厦还是原来的活动中心吗? 还是仅仅有了相同的顶楼档板? 真织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转身坐在靠椅上,双手搭在书桌上,目光向四周逡巡着,忽然落在书桌前端的全息槽上,她小心翼翼按 了一下槽外的金属键,一声鸣叫后,槽上的盖板弹开,一阵光芒闪过,槽上方出现一大约一米左右高的人像。真织凑近一瞧。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那份从容让真织心慌,在她还未产生嫉妒前,她的心就被莫名的情绪占据,有畏惧,有崇拜,也有一份包容,真织也不懂,这个女人在黎心中占有非同寻常的地位, 为什么自己这么快就臣服了,退缩了,难道自己对黎的爱竟如此不堪一击。不!因为……因为对方是她……
“咔哒”门突然被打开,浸淫在失落愁绪中的真织一弹身起来,惊恐地望着来人,连奕走了进来,真织见是他才松了口气,但马上意识到自己动用了黎的私人物品,一时不知所措,脸涨得通红。
连奕冷冷瞄了一眼全息人像,大步走上前来,迅速关闭了全息投射。
“我……我……”真织不知该如何解释,但见到连奕眼中的冷倨,她变得更慌张。
正在这时连奕开口了:“黎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尤其是这个……”他轻抚了一下全息槽。
“我知道了!”真织浑身绷紧,准备接受了更多的责难,可半天不见下文,她才试探抬起头却迎上一张放大的脸和一双充满笑意的晶亮的眸子,吓得她失了魂。
连奕赶忙扯住她往后仰的肩,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唬住。”真织还未弄清状况就被连奕按在椅子上坐住。连奕站在她面前 ,满脸尽是戏谑,见真织惶恐不安的的样子,连奕的笑容扩大了。他摇着头说:“黎到‘学而’去了,大概要中午才会回来,你……”他在真织面前扬了扬手,“喂你听见了吗?”
“啊!”真织挡开连奕的手,“我没被你吓傻。”她没好气地说。
连奕突然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双手护胸说:“记得国中时,你就常被你那黎哥哥凶狠的眼光吓哭,但你仍追随着他丝毫不在意自己遍体鳞伤。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冷酷的男人呢?”一丝狡黠的光闪过连奕的眼眸。
“哼!”真织霍地站起身,伸出食戳了戳忍住笑的连奕的胸膛,说道:“你平时老不正经,刚才一下子变得那么可怕,我还以为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呢?” 说着,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全息槽。
“黎若知道了,真的会生气,因为……”连奕突然噤声,原来变得活跃的气氛突地阴沉下来,连奕说:“你还是先回去吧,下午黎会等着你。”说完,他转身离开,脸上的笑容早已隐去。连奕走到门前突然对真织说:“我们一直不知道全息槽内的人是景雪变,而我一直以为以为是……”连奕没再说下去。
门合上了,连奕和真织,被各置干自己的空间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顾先生,你为什么要为了景雪变牺牲生命,你是为了黎还是为了自己呢?但黎已经把你忘记了,不久以后,他也会忘记景雪变,因为他只知道获取别人的感情而不懂付出自己的感情……您知道吗?所以你这样做值得吗……
连奕心中又一遍又一遍在呐喊。
连奕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吗?嬉笑不羁沉默冷酷,究竟哪个才是他的真实面貌,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在变化,为什么不能让我找到一种贯有的情绪。
真织默默对自己说。
第五章 冬眠
黎刚踏进办公室,青庄紧随其后,关上门,黎一仰头靠在椅背上:“好累,今天太阳真厉害,青庄?有事吗?”
青庄看着黎一副慵懒的样子,不禁皱起眉。但仍保持着比较平和的口气:“你对坷言……该不是又有什么新的花样了吧!”
“青庄,你有点过分哟,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
“组织已经命我监督你的行动务必保证坷言的生命安全!”青庄据理力争。
“生命安全?你看见我对坷言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黎所幸闭上眼睛,不屑与青庄争吵。
“但坷言大脑已经严重受损,再胡搞下去,会变成白痴的!”青庄有些失控了,用力捶了一下桌面。
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即使这样,他也不会死!”
“你!”青庄差点要动手了。却被黎突然横扫过来的目光震住。
“你不用担心,坷言作为雪变的延续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要幸福的生活,为雪变而活。雪变失去的,要在她身上得到补偿。青庄,我不会伤害她,但你也不准再接近她。”
“什么!”青庄有些错愕。
“雪变永远是我一个人的。”黎轻轻笑了,似乎在对自己说。
“坷言是个有独立自我的人!她不是景雪变的代替品!”青庄激动地吼道。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黎好笑地眄睨着青庄。“他是我弟弟,保护他是我的义务,你干嘛那么大反应。”黎拍拍青庄,青庄顿感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呼吸困难,他盯着眼前带着笑意的黎,看上去他没有丝毫戾气,温雅而谦逊。但那双具有亲合力的眸子,为什么感觉如此邪恶。这瘦削的手臂竟给人一种令人咋舌的压迫感,让人几乎无法承受!黎!我不懂……
“黎?你变了!”青庄收回迷失的神思说道。
“有吗?”黎抓着椅背转过身去,凝视着天空中擦过的流云,低声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
“明天我……” 池诰没说下去,猛灌了一口酒。沈田没制止他,看着同样喝着酒的金严,眼中充满哀伤。
“别担心,我对你们俩的工作方式熟得很,不会有事的。”
“万一,你……” 沈田一把抓住了金严握着酒杯的手,“……没躲过!”沈田有些气恼地把他的手用力一甩,酒水漾了出来,溅在金严的衣领上。金严把杯中的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你干嘛出这样的烂主意。”沈田见金严没反应,忍不住大喊着。
“你也知道,我呆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有小言,他……他现在被抓走了,你要我怎么做,雪变已经死了,我决不允许小言再有任何意外。我一定要尽自己的最大的力量保护他。”金严把酒杯用力一砸在桌上,玻璃杯的碎片四散飞去,其中一块径直飞向金严,金严无动无衷地呆在那,任碎片划过脸颊, 一道红光闪过, 一丝血流从他白皙的皮肤中渗出。他右手仍用力按在玻璃残片上,殷红的血流顺着晶莹的玻璃碴子蜿蜒流动,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鲜亮,耀眼。
池浩拉住了欲上前的沈田,柔声说:“算了,他心意已决,阿朗也同意了,没办法阻止了,我们只能尽力配合。”
“可是……”池浩捂住沈田的嘴,继续说:“难道你不想坷言平安回来吗?”
沈田没再作声,但仍凝视着在痛苦中挣扎的金严,倒底有没有一种良好药可以制治愈悲伤?阿严,你这辈子看来永远也摆脱不了雪变的牵绊了,永远……
“找我有什么事吗?” 黎有些不耐烦对一旁的杜佑青说。音何静默着他身旁,三人乘坐升降机朝尖月山的暗月基地中心抬升上去。
“带你见一个人。”杜佑青目光闪烁,神思飘忽,显得很不安。黎不再支声,盯着擦身而过的白雾和青色植被。
“刷”白色的金属门弹开,黎看到屋内病床上躺着一个人。他走进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是他!”黎仔细打量着他,嘟嘟嘴:“伤得挺重。”
“差点送命!”杜佑青说道,但马上缓和语气说:“幸亏我们的人料到会有这种事,早就关注着,但没想到对出手更快……”杜佑青情不自禁,轻抚着那人的额。
“金严的变节果然是伪装的。”黎并不显得吃惊,但两眼却透出明显的愤怒。“他连雪变也骗了,真该死!”
“住口!”杜佑青突然用力把黎推到一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杜抓住金的惨白的手护在胸前,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杜颤抖着说:“八年了,谁都不知道,他一个人默默背负着叛徒的罪名,面对朗日组织的排挤和不信任,还要想方设法搏得阿朗的欢心,他做了多少违背自我意志的事,你能体会这种痛苦吗?就连……就连我……我也不相信他……”说道痛处,杜佑青哽咽无语,但她看到黎眼中闪过的不屑,一股怒气溢满心胸,她霍地站起身擦干泪水,指着黎大声说:“你一天到晚嘴里不停念叨景雪变,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是暗月组的人,你和她势不两立,是敌人,你公然为了一个死了,毫无价值的敌人这样折磨你过去像呵护生命般爱惜着的青,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指责金严?”
“吧!”杜佑青话刚说完,不想头往旁一歪,白嫩的脸上赫然显出五个指印,她捂住脸,怒视着面前浑身颤抖的黎。
“你不准再说了,不准再……”杜佑青抬起手想回敬黎一耳光,却被音何抓住了手腕。
“你!”杜佑青用力扭动,音何却越抓越紧。
“放开!” 杜佑青回头盯着黎,想与之理论,却见黎神智恍忽地走到金严身边,手缓缓伸向金严胸前的伤口。
“不!”杜甩开音何冲过去的当口,黎撕开了金严雪白的上衣,露出仍渗有血渍的伤口,黎轻轻抚过包扎伤口的绷带,若有所思又似神智迷失般说:“你觉得坷言……不,是青,他又怎样呢?从头到尾,他和我一样被假象蒙弊,成为你们任意操纵摆弄的玩偶。今天,我还能站在这里用怜惘的目光看着你们,但坷言呢?”杜佑青吃了一惊,望向音何,音何的目光却落在门口,好象什么也没看见。
黎却淫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继续说着:“凭什么,他要承受所有的痛苦,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残缺不全的废物,而你们却还要我同情一个亲手把他送进坟墓的家伙,我的青,是谁带走了他,谁夺去了他的记忆,谁破坏了他的身体,让他丧失了获得幸福的权力谁……究竟是谁……”黎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摊开在眼前,他凝视着这双亲自伤害青的双手,几乎要崩溃了,一滴晶莹的泪水落在掌缝中,他捂住脸呻吟着:“为什么,为什么……”
杜被黎反常的表现惊住了,他应该没有对青的自觉呀,怎么突然一下子情绪变如此激动,难道……难道他一直记得青,天啊,那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对待坷言的呢?
暗夜。黎再度沉沦在梦境,然而,这次的景象却透出前所未有的质感。仿佛伸手便可触及,一切存在于记忆中的,虚幻不再虚幻。
我是个怪物,没人敢接近我,即使是我的专门医师也不敢随便靠近我的,因为——我咬人!不是轻轻舔一下,装装样子,每一口都带着血肉,因为我讨厌头脑中那份过量的智慧,憎恶它给我带来的自觉。
第一次咬人,我半个月大。很可笑?你会说我那时连牙都没有,怎么咬人!不错,结果是我满口鲜血,那是破损的牙床渗出来的血,但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那是一种直接地,真实的感觉,无论是痛苦还是愉悦,至少我不会因为骨骼伸张,硬化而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心智的成熟让我拥有着一颗充满欲望的心,但又要面对事实上毫无用处的身体。咬人,或许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吧。
我在痛苦中成长,心灵也由成熟变得衰老,在还没亲身社会之前我便已经有了循世的思想。我想得到超脱,超越自我身体的局限,或是超越自我意识的极限。为了惩罚我不分敌我的“暴行”,我被关进一间黑黑漆漆的屋子里。黑暗并不可怕,令人无法忍受地是那种死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我多想抓住一件活物,让他感觉我的心跳,告诉他我也有生命,没有共鸣的生命是不被承认的。我需要同伴。我发疯般砸坏了房里一切我能摸到的东西,整天整夜的嚎叫,五天过去了,我快疯了!终于,一天清晨,那扇我以为被封死永远不可能打开的大门开了一丝缝隙,煦暧的阳光透了进来,照在我身上,我突然感到这间屋子是那么阴寒,潮湿,为了吸取更多的温暧,我缓缓挪到门口,这时门全部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立在门口。光太强了,我还没看清她的样子 ,她朝前走了一步,门“碰”一声关紧了。 一下子,时间停滞了般,我简直不敢相信天堂和地狱竟只有一门之隔,而对于这个女孩子,我突然有种不可遏制的疯狂,五天来的憎恨和愤怒像电流般袭遍全身,我凭直觉走到那孩子面前,却听道一串银呤般的声音:“我叫青, 以后我跟你一起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