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绍丛哈哈一笑,他将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取了下来,深吸口气道,"终于暖和了,我可在那里站了四个小时。"在柔和的暖色灯光下,华绍丛往后靠进沙发,手指支撑在脸颊上,露出一丝天真的痕迹,这个词竟然如此和协地出现他的身上。
"那么我想,华先生要讲得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容榛侧头抿嘴,露出一段优美的颈脖。华绍丛的瞳孔收缩片刻,重新坐正身体,"那么,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容先生,你想要NDI吗。"
容榛挑眉,"其实我一直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风评一向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您,会对于我如此有耐心。"
华绍丛眼睛微微眯起,"得出来了结论?"
"昨天之后就明白了。"容榛说道。
华绍丛微微一笑算是默认,否则他怎么会突然挑中一个只在晚会上面有一面之缘的人来追求,他追求的永远是利益,爱情也好,人也好,都是附属,虽然他现在不得不说,他已经开始对容榛这个人感兴趣了,华绍丛喜欢聪明人,这点,纪池最清楚。
"我与她,都是利益的追求者。"华绍丛闻言轻笑,他的眼睛在暗色中像狼一样,可是语调却仍旧温和,"我要容氏32%的股份。"
容氏是家族式企业,在容榛手上有51%的股份,如今要了32%走,其意已明。"华先生的心好大,吃在自己碗里,看着别人锅里,还想要占着一份。"
华绍丛冷笑一记,"这样说吧,我有点厌烦只做副手的工作。"
容榛表情上不动声色,,"如果说我对NDI没有兴趣,那不尽然。可是..."话锋一转,容榛挑眉,"NDI的那杯茶很烫,我怕喝了会半死不活。"
"不,NDI是一块美味的蛋糕。"
"再美味的蛋糕,抢的人太多,吃到嘴里也不会好过。"容榛挑眉,除开在市面上流通的散股,还有莫曦晨和莫计凯的那份外,狐狸先生其实是有一个长子,莫仲,老先生骨子里的华人情结很重,家业需由长子继承,当然,这还不算那位先生众多的夫人以及情人们。这混水他淌的并不划算。
华绍丛轻啜了一口咖啡,"不过你也应该明白,我既然开这个口,自然有相应的筹码。...,只要容先生承诺给我那32%。"
"当然。"容榛答的极度爽快,空口无凭,到时候他要反悔你能奈他如何。
华绍丛抛出一份转让协议,挑眉道,"协议只在你拿到NDI的股权之后生效,赌一把?"他看到容榛的眼神在那一刻将他撕裂,不过他并不在乎,金钱的诱惑让两人在一瞬间都呼吸急促。
容榛沉默半晌,查看协议,然后签下名字。
"干爹的遗嘱指明他的财产不留给莫曦晨和莫计凯,至于夫人们,全都签过婚前协议。"华绍丛淡淡地说道,"现在干爹人在ICU,没有能力再改变遗嘱了。"
原来狐狸先生是华绍丛的干爹,如此匪浅的关系,难怪他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也难怪他会在NDI的投资部任职。
容榛冷笑了片刻。
而狐狸先生的遗嘱也相当有意思。
不留给莫曦晨和莫计凯,虽然这样写的目的也就是将遗产交给莫仲,但是他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他还有一个儿子,容榛意识到,如果这样说来,这场官司还有得一打,而且没有问题的话,他的确是可以分到50%,而且不止是NDI,还有不动产以及股票,债券...
"对了,容榛。"华绍丛微微挑眉,"你觉得这件事情,计凯知道吗?"
容榛只觉得呼吸一滞。难道计凯知道遗嘱的事情,不,应该是说计凯知道所有的事情,包括他们也许是兄弟,但是仍旧想从这场混水中分一杯羹吗?难道计凯从一开始就是欺骗的态度来面对自己?所以他才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
而且连华绍丛这个干儿子都知道的事情,计凯会不清楚?他可是狐狸先生的亲生儿子。
"谢谢你。"容榛咬牙切齿地,他起身离开。
华绍丛就像是一个黑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那里跳出来一只怪物。
未曾想到,华绍丛突然出声唤住他,言语认真,"容榛,难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莫计凯,他只有基金,充其量不过是比普通人要富裕一点。"
华绍丛知道容榛骨子里面对于金钱的疯狂追逐,他冷静,但是同时也是狂热的商人,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有付出就要有回报,毫厘必争,这样的人,怎么会放弃那唾手可得的金钱。
容榛笑意明显起来,他与纪池很像,像到同样有妩媚的痕迹,他走近华绍丛俯下身,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个吻,"如果下次我要和银行拼钱多,一定会找你。"
12.
华绍丛的脸孔顿时僵硬到铁青,不过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咬住那张刻薄的淡粉红嘴唇,手伸入他的发间固定住他的头颅,在他唇上吸吮,算他聪明,没有把舌头伸进来。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短,在容榛第二次在咖啡壶砸上他的头之前,华绍丛微笑着放开他,只说了一句,"还是考虑我吧,如果被甩的话。"顺着他的视线,容榛发现站在门口的计凯。
窗外下着雪,扬扬洒洒,这雪下的太突然,所以落了计凯一肩。
很冷,很冷的雪。
"时机抓的真好。"容榛对华绍丛说道,如果现在掐死他这世界一定和平。
"我可是特意在寒风中等了四个小时,才抓到的这个好时机。"华绍丛俯在容榛耳边说道。
"那么下次换一招吧,我厌倦相同的招数使用两次。"
华绍丛眯眼笑道,"可是我喜欢。"
他们的对话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像是恋人间的细语,如此的亲密。
计凯将视线从容榛的身上剥离下来,然后摘下帽子,在华绍丛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揍了过去,沉闷的拳头让华绍丛不由弓下身,像被煮过的虾,计凯根本不理会这些,他像疯了一样继续攻击华绍丛,下手根本没有余地。
华绍丛吐出带血的唾液,眼中闪过怒火,他虽然一贯奉行动脑不动手,但是不要以为他不会那几手跆拳道,莫家的全都学过,不管是亲的还是干的。
尖叫声,还有惶恐的眼神在这个前刻还优雅的飘浮着一丝暧昧的空间里回荡,那两个人的出拳速度和凶狠程度都不是普通人劝服的。
容榛越过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走到收银台。
"那个,先生...,你能不能劝一下?"小姐结结巴巴的对容榛说道。
容榛继续签单,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微笑对小姐道,"您觉得我能够同时说服那两个人吗?"
小姐看着眼前的这位文质彬彬,状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哑口无言。
战火继续在扩大,两个人的破坏力不容小觑,满地已经一片狼籍,反应过来的经理在那里狂叫着,报警,赶快报警!
容榛将签好的单交给小姐,道谢后推门而出,在走到街的对面,然后坐上车。
站在这座城市最著名的越江大桥上,容榛仰起的头,闭上眼睛,呼吸好像是一小团升腾起的云雾,雪落在发间,脸上,然后化成水珠,水珠缓缓的滑落,他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有多久,只知道,到了最后,连水珠都凝结成冰。
容榛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计凯,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面,他还没有准备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如果在这种时候见面,容榛会让自己觉得,他不应该遇到那个人,完全否定那份感情。
忘记每个被阳光洒满脊背的日子,他们睁开看到的清晨。
"容榛。"
容榛回头,看到许平晋撑伞站在他身后,"怎么了?"
"许愿石的愿望还有效吗?"容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许平晋褐色的眼睛在他脸上流连片刻,然后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听话的小孩才有糖吃。"容榛哭笑不得,只得任凭他拉着自己坐上车,后座上一名四岁的小女孩张着猫儿般圆润的眼睛看着他,然后伸手递给他一只棒棒糖,"叔叔,这个不苦。"
容榛愣了一下,"叔叔不用这个。"
女孩儿眨眨眼睛,"可是你看起来像是被刚刚喂过感冒药一样。"说完小女孩吐吐舌头,小脸皱成一团。
许平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笑道,"猫猫,把安全带系起来。"然后对容榛说,"还是去我那吧。"
容榛点点头,接过猫猫的礼物,甜味慢慢从嘴里漫开,甜得几乎想要让人落泪。
时间尚早,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猫猫跑去为她特设的儿童房,许平晋便与容榛坐在吧台旁,他亲自动手为容榛调酒,诡异的紫色与青色交杂,像妖精的眼睛。
许平晋撑在吧台上看他,"记得你总是这样,有事情都埋在自己的心里。"
容榛仰头看他,"如果..."话在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便又重新垂下头啜了口酒,"没什么。"
许平晋挑眉,"看来,你与计凯是一个错误。"
容榛怔住。
许平晋挽起袖子开始擦拭透明的酒杯,"我本以为成全是一件好事,可是没有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局面。"他停了停,"他不是故意欺骗你。"
容榛这才苦笑开,"不是这个原因..."
许平晋微微皱眉,"那是因为什么?"见容榛沉默不语,许平晋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不说,我不知道告诉计凯你在这儿是不是正确。"
"什么?"容榛心里一惊。
"你是我的朋友,计凯也是,你让我偏坦谁?"许平晋把擦拭杯子的布放下,"我很抱歉。但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成像这样的一盘死局对你与他都不好。"他说完,将外套重新穿上走进里间,在看到他的小公主时绽开笑脸。
容榛把酒重重搁回到桌上,青紫色混乱一团,泾渭不清。
许平晋,你这个大混蛋!
突然之间容榛觉得肩头上一沉,"为什么要避开我?"声音从他的背后传过来,他被一双手臂环住,而手臂的主人身上和他一样,没有丝毫的温度,他在喘气,好像从世界的另一端跑来一样。
13.
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汹涌的江水,用绚烂的姿态横越过这个城市。
"我九岁的时候,曾经想过沿着这条江一直走下去,带着饼干和水,这样就有吃的,走到了尽头,就在那里做个帐篷,这样就有睡的地方,然后一直一直在那里生活。"容榛笑着,他手指间有烟在燃烧,一边夹着一边替计凯擦干头发。
容榛把计凯带到酒店,这家伙全身都湿了,又没有带衣服,他只好又让酒店的人替他们买新衣服上来。
计凯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
"我妈告诉我江的尽头就会看到海洋。"
"海洋代表着最为宽广的幸福,这是我的母亲告诉我的。"
容榛微笑,而自己的母亲告诉他的是,不要的东西都会丢到海里。那时,女子挑高眉站在家里的落地窗前,把自己的表情藏在阳光中。
计凯总是想的这么美好,他的人生从来都是阳光灿烂。
"所以我想找到幸福。"
那个时候,他想,是不是他的存在才让妈妈不幸福,如果他能够把自己丢弃在那个地方,是不是就可以让幸福回到妈妈的身上。
在那个时候,他想让妈妈幸福,真的很想。
不过,一个人很寂寞,容榛曾经想带着小时候照顾过他的婆婆一起去,可是婆婆死了,再来他想带着婆婆的孙女丫头一起去,结果丫头遇上了宋颂,这一次,他也曾想过带着计凯去,可是现在却放弃了,没有人可以陪着另一个人直到永远。
容榛将湿掉的毛巾丢在一旁,仔细端详起眼前的脸,华绍丛的手也很厉害,打的计凯脸颊都是红肿,不过他相信现在华绍丛的脸更惨不忍睹,因为他记得计凯拳拳都是朝他的脸打。
半跪在计凯的面前替他上药,计凯因为脸上的双氧水而皱紧眉头,一副快要流泪的表情,"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父亲在他定下计划后就一直重病缠身,最后肝昏迷成了植物人,他不能走开,因为父亲的病床前永远不会有他妻子的身影。
"那里是什么样的?"
容榛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手里的烟掐灭,"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哪记得住。"
刚刚下楼的时候,容榛突然收到了自己的死刑判决书。
计凯是他的弟弟。
他们拥有7组相同基因。
幸福是青鸟,它只在你手中一逝而过。
容榛笑了笑,伸手抱住计凯,他不能告诉他,他不想对他残忍。
如今,他想让计凯幸福。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容榛垂手看自己的手表,缓缓说道。
"你在说什么?"
"从一开始,我们之间不过是定了一个游戏的约定罢了。计凯,我有喜欢的人。"
计凯的脸孔顷刻之间变的苍白,他回忆起他在咖啡厅所看到的一切,努力闭上眼睛后睁开,"你在骗我。"
半跪在他面前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看着他,那双曾经含着柔和笑意的黑色眼睛渐渐的淡漠下去,只是笑意却是如同肖像一般的完美,标准,"我与绍丛一年前就开始了,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会守在一颗树旁边的人,所以我只是想公平一点,可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他的干弟弟..."
计凯一拳头砸在他身后的墙上,"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在玩游戏。"
"可我是。"
"你不是,你和我一样不是在玩,我们都很明白这点。"
"你这么肯定?这样说吧,计凯,你能给我多少?"容榛深吸了口气,平静的说道,像是所有因为不满足对方的付出而提出分手的恋人那样,"你能帮我多少?别傻了,我们认识多久,一个月?才一个月而已,有多爱?我们之间能有爱?"容榛站起身来,他垂首,继续道,"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胸膛中有某个地方裂开。
好疼。
容榛知道理智告诉他什么是最好的,就像许平晋说的那样,该断了,让一切都结束。只要不让妈妈说出去,这个肮脏的秘密就会永远的在黑暗之中,计凯会仍旧拥有充满希望的将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觉得疼啊。
疼到不能呼吸,不能动弹。
疼到只能看着计凯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与冰凉的墙相互撞击,只至血肉模糊,血迹凄厉的在向着他们微笑。
可是容榛却知道只能看着,他强迫自己不过去拉开他,只能往后退开,退到计凯伸手也触摸不到的地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言语碎破在喉间,容榛开不了口。
计凯也开不了口。
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是他最亲密的人,是他第一次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也是他最珍惜的人,可是现在,这个人却用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告诉他,这是个游戏。计凯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只是麻木的站起身来,将还是湿的衣服穿好,无视放在旁边的那一套干净清爽的新衣。
计凯并不觉得很冷,他没有感觉。
可是他的心却在提醒他,他仍旧很爱他,他还记得那天在对方的耳畔说的那个字,他想回身再触碰他,说一声再见,可是手刚扬起,却是发现容榛瑟缩片刻,他的脸色有一瞬间苍白似雪。
计凯看出来那是一种害怕受到伤害的表情,像柔软的蚌肉缩回到壳肉,逃避伤害。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害怕的对象了?
计凯只能苦笑,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出来,"拿去吧,我答应过你,不过..."计凯走到门口,"我不知道这对于你我之间还有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