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哽住,虎目发红。他何尝不知陆将军在王爷心中的分量?那是比王爷自己的命还要重的存在!
“可是王爷,您的伤……”
“死不了。”齐萧衍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勇,“按我说的做。三日后,你带影卫在外围布控,没有我的烟火信号,任何人不得踏入乱葬岗半步。若我……未能出来,立刻带玄之离京,去北疆找林老将军,他会护你们周全。”
“王爷!”周平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哽咽。
齐萧衍没有看他,目光投向阴沉的天际。“去准备吧。另外,将张嵩秘密转移之事,办得再隐蔽些。还有,查‘同心蛊’的消息,不得泄露半分,尤其……不能让他知道。”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是……”周平重重磕了个头,领命而去。
齐萧衍独自站在廊下,秋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带着萧瑟的寒意。他缓缓摊开手掌,那封被揉皱的密信已被内力震成齑粉,随风消散。
同心蛊……好一个“同心”!
他想起陆玄之吐血时那脆弱苍白的模样,想起他体内那盘踞的、汲取生机的阴寒之物,心脏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伤害陆玄之。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也要去闯一闯!
接下来的两天,齐王府表面依旧平静。齐萧衍大部分时间都陪在陆玄之身边,亲自照料他的汤药饮食,陪他下棋、看书,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仿佛那封密信从未出现过。
陆玄之的气色在精心调养下略有好转,虽然依旧不能动武,甚至不能情绪激动,但至少不再咯血,也能在院中稍微走动了。他敏锐地察觉到齐萧衍平静表象下那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以及周平等人眼中偶尔闪过的忧色。
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与他有关。
这日午后,齐萧衍喂他喝完药,扶他在窗边的软榻上歇息。阳光暖融融的,陆玄之有些昏昏欲睡。
“萧衍,”他忽然轻声开口,“若有为难之事,不必瞒我。”
齐萧衍替他掖被角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能有何事?不过是些朝堂上的琐碎,已经处理妥当了。你安心养伤便是。”
陆玄之抬眼看他,目光清凌凌的,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你的内力,恢复了几成?”
齐萧衍避开了他的视线,淡淡道:“还需些时日。”
陆玄之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太过通透,让齐萧衍几乎无所遁形。他低下头,吻了吻陆玄之的额头,柔声道:“别多想,一切有我。”
这句话,他曾说过多次。但这一次,陆玄之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决绝。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第三天,夜幕如期降临。
子时将近,齐萧衍换上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他伤势未愈,脸色在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周身气息内敛,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
他走到陆玄之床前。陆玄之似乎已经睡熟,呼吸平稳,长睫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齐萧衍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他俯下身,极轻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等我回来。”他低声呢喃,随即毅然转身,身影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床榻上的陆玄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睡意,只有一片沉静的了然与担忧。
他撑着手臂,艰难地坐起身。胸口传来熟悉的闷痛,但他强行压下。他掀开锦被,露出早已穿戴整齐的便服。甚至,那柄“惊鸿”短刃,也悄然藏于袖中。
他不能让他独自前去。
什么“同心蛊”,什么乱葬岗之约……他陆玄之,从不是需要被护在羽翼之下的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齐萧衍消失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推开窗户,身形一掠,如同夜色中的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远远缀在了齐萧衍的身后。
城西乱葬岗。
顾名思义,此地荒凉至极。嶙峋的怪石如同蹲伏的恶鬼,枯死的树木伸展着扭曲的枝桠,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臭气息,夜枭的啼叫偶尔响起,更添几分阴森。
齐萧衍独自一人,踏着及膝的荒草,一步步走向乱葬岗的中心。他内力未复,感知大不如前,但多年沙场养成的直觉,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黑暗中潜藏的数道冰冷气息。
对方果然布下了埋伏。
他面色不变,步伐沉稳,直到在一处相对平坦、遍布无名坟冢的空地中央停下。
“本王已至,藏头露尾之辈,可以现身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四野,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四周一片死寂。
片刻后,他前方不远处的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一个穿着宽大黑袍、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浮现。
“齐王爷,果然守信。”黑袍人的声音嘶哑难辨,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听不出年纪,也听不出男女。
齐萧衍目光如电,锁定在他身上:“解药。”
黑袍人发出低沉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哭:“王爷何必心急?‘同心蛊’乃我阁秘术,岂是寻常解药可解?需得以施术者心头之血为引,辅以特殊法门,方可拔除。”
“条件。”齐萧衍言简意赅。
“条件很简单。”黑袍人缓缓抬起手,指向齐萧衍,“王爷自废武功,散去一身至阳内力。然后,随我回‘观星阁’,面见阁主。”
自废武功!去观星阁!
齐萧衍瞳孔微缩。散去内力,他便成了废人,如何还能护得住玄之?去观星阁,更是羊入虎口,生死难料!
“若本王不答应呢?”他冷声道。
“那便只好请陆将军,与这‘同心蛊’相伴终生了。”黑袍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哦,或许……也相伴不了终生。此蛊汲取宿主生机,待宿主油尽灯枯之时,便会破体而出,另寻新主。而与之‘同心’的另一人……呵呵,据说会感同身受,痛不欲生呢。”
齐萧衍拳头骤然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死死盯着那黑袍人,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他们竟如此恶毒!不仅要控制玄之,还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他们两人!
“王爷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选择。”黑袍人似乎很享受他此刻的挣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是保全自身,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日渐枯萎,痛苦而死?还是牺牲自己,换他一线生机?”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齐萧衍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玄色劲装勾勒出他紧实的肌肉线条,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但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经脉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内力更是所剩无几。
自废武功,成为废人,从此再不能护他周全……
不答应,玄之便要承受那噬心之苦,直至生机耗尽……
无论哪种选择,都如同将他置于烈火上灼烧!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陆玄之清冷的眉眼,闪过他偶尔流露的浅笑,闪过他重伤昏迷时脆弱的样子……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平静的死寂,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好。”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本王答应你。”
黑袍人面具下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王爷果然情深义重。那么……请吧。”
齐萧衍缓缓抬起手,掌心内力凝聚,对准了自己的丹田气海。这一掌下去,他苦修多年的至阳内力,将彻底烟消云散。
就在他即将拍下的瞬间——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划破了乱葬岗的死寂!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远处疾掠而来,落在齐萧衍身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正是陆玄之!
他脸色苍白如雪,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唇边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显然强行运功赶来,已牵动了伤势。但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冰冷如刀,直射那黑袍人!
“玄之!你怎么……”齐萧衍又惊又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快回去!”
陆玄之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黑袍人,声音斩钉截铁:“他的命,是我的。谁也别想动。”
黑袍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愉悦的低笑:“有趣,真是有趣!好一个‘同心蛊’!果然心意相通,连送死都要一起吗?”
齐萧衍看着陆玄之决绝的背影,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那强撑着的意志,心中巨震,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这个傻子!他来这里做什么?!
“既然都来了,那便……一并请回去吧!”黑袍人笑声戛然而止,语气转冷,袖袍一拂!
四周黑暗中,瞬间掠出七八道黑影,个个身手矫健,气息阴冷,手持奇门兵刃,向着两人合围而来!杀气如同实质,将这片空地彻底封锁!
“小心!”齐萧衍将陆玄之往身后一拉,强提所剩无几的内力,便要迎战!
然而,陆玄之的动作比他更快!
“惊鸿”短刃出鞘,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凄艳的寒芒!他竟是不顾自身伤势,率先冲入了敌阵!
剑光如虹,身法如电!
他深知齐萧衍已是强弩之末,绝不能让他再动手!唯有自己拼死一搏,或许还能为两人争得一线生机!
“玄之!”齐萧衍目眦欲裂,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剑锋每一次掠过,都带起一蓬血雨!
但陆玄之终究是重伤未愈,心脉处的阴寒真气因他强行运功而再次躁动,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迟滞!
一名杀手抓住机会,毒蛇般的短剑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
齐萧衍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自身,猛地扑上前,用身体撞开那名杀手,同时反手一掌拍出!
那名杀手被蕴含着他最后内力的掌风拍得胸骨塌陷,倒飞出去。但齐萧衍自己也因这强行运功,经脉剧痛,喉头一甜,鲜血狂喷而出!
“萧衍!”陆玄之回头看到他吐血,心神大震,剑势一乱,左臂顿时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两人瞬间陷入险象环生的绝境!
黑袍人站在原地,如同看戏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围攻下苦苦支撑、伤痕累累的两人。
“真是……感人的一幕。”他嘶哑地笑着,“可惜,游戏该结束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诡异的紫黑色光芒,对准了明显已是强弩之末的陆玄之!
齐萧衍看得分明,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不要命地冲向陆玄之,想要替他挡住这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羽箭,如同九天落雷,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精准无比地射向黑袍人那凝聚着紫黑光芒的手指!
这一箭,来得毫无征兆,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黑袍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有第三方插手,仓促间想要闪避,却已来不及!
羽箭直接射穿了他的手腕!那点紫黑光芒瞬间溃散!
“啊!”黑袍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抬头,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乱葬岗边缘一处最高的怪石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形挺拔、手持长弓的身影。月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冷冽如冰、却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息。
“以多欺少,还玩阴的,你们‘观星阁’还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一个略带慵懒,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响起。
那黑袍人看到此人,面具下的目光骤然收缩,竟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与……惊惧?!
“是……是你?!你怎么会……”他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持弓之人却没有回答,只是懒洋洋地又搭上了一支箭,箭头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遥遥指向黑袍人。
“滚。或者,死。”
简单的几个字,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大与威胁。
黑袍人死死盯着那人,又看了看在影卫趁机反击下、压力骤减的齐萧衍和陆玄之,面具下发出几声不甘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最终,他猛地一跺脚,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
那些围攻的黑衣杀手闻声,立刻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转眼间,乱葬岗上,只剩下相互搀扶、伤痕累累的齐萧衍与陆玄之,以及远处那个神秘的持弓人。
持弓人收起长弓,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
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解除了。
齐萧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紧紧抱住几乎虚脱的陆玄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和冰冷的体温,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尽的后怕。
“你……你这个……傻子……”他声音哽咽,将脸埋进陆玄之带着血腥气的颈窝。
陆玄之靠在他怀里,疲惫地闭上眼,唇角却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彼此……彼此……”
月光凄清,照着这片尸骸遍地的乱葬岗,也照着这对在绝境中依旧不肯放弃彼此的恋人。
而那神秘持弓人的出现,与黑袍人那句未尽的“是你”,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这诡异的夜晚,漾开了更加扑朔迷离的涟漪。
“观星阁”的迷雾之后,似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第三方……
第24章 谜影重重
乱葬岗的死寂被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打破,子时已过。月光勉强穿透稀薄的云层,映照着相互搀扶、伤痕累累的两人。
齐萧衍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陆玄之身上,方才强行运功,经脉如同被寸寸碾过,剧痛一阵阵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手臂依旧牢牢箍着陆玄之的腰,仿佛那是他在无边痛楚中唯一的浮木。
陆玄之的情况同样糟糕。左臂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渗出,将素白衣袖染得一片狼藉。心脉处因强行催谷内力而翻江倒海,阴寒真气蠢蠢欲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靠齐萧衍支撑着才勉强站稳,脸色白得透明,唇上却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
“还能走吗?”齐萧衍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
陆玄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节省着每一分力气。
两人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片充斥着死亡与阴谋气息的土地。身后,那支贯穿黑袍人手腕、救他们于危难的羽箭,依旧孤零零地插在泥土中,箭羽在夜风中微颤,仿佛无声的嘲弄。
那个神秘的持弓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又如同晨雾般消散,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和一句意味不明的“滚”。还有黑袍人那声充满惊惧的“是你”……
这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周平带着影卫在外围心急如焚,见到两人浑身是血、相互搀扶着出现时,几乎骇得魂飞魄散。
“王爷!将军!”
“快!回府!”齐萧衍强撑着下令,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回到王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孙大夫看着两人一个内力耗尽、经脉受损,一个旧伤迸裂、新伤加身,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红着眼眶施救。
齐萧衍背后的伤口彻底崩裂,需要重新缝合。他趴在榻上,咬紧牙关,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褥子,却始终一声不吭,目光死死盯着隔着一道屏风的另一边——陆玄之正在那里处理手臂的伤口。
陆玄之的情况更让孙大夫束手无策。左臂伤口虽深,但清理缝合尚算简单。棘手的是他心脉中那团被暂时压制、却因今夜强行运功而再次活跃起来的阴寒真气。
“将军!您……您怎能如此不顾惜自己!”孙大夫声音发颤,施针的手都在抖,“这‘同心蛊’……老夫虽不知其具体,但观其性,似与施术者心神相连,亦可被宿主情绪、行动引动!您越是动武,越是情绪激动,它便侵蚀得越快啊!”
陆玄之闭着眼,任由银针扎入穴道,带来一阵阵酸麻胀痛。他何尝不知?但当时那种情况,他岂能眼睁睁看着齐萧衍自废武功,甚至落入敌手?
“可有……压制之法?”他声音微弱。
孙大夫叹了口气:“老夫只能尽力以金针和汤药,稳住您的心脉,延缓其侵蚀。但若要根除……除非找到下蛊之人,或者……找到克制此蛊的至阳圣物,徐徐图之。”
又是至阳圣物。齐萧衍在屏风后听到,心中一片冰凉。他的内力,已经废了。
待到伤口处理完毕,汤药也灌下,已是黎明时分。孙大夫疲惫地退下,叮嘱两人务必静养。
齐萧衍不顾孙大夫的阻拦,强撑着来到陆玄之榻边。烛光下,陆玄之脸色惨白,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闭目沉睡,眉心却依旧微微蹙着,显是睡梦中也不安稳。
齐萧衍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拂过他没有受伤的右脸,感受着那微弱的温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后怕与自责。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他了。
“王爷。”周平悄无声息地进来,脸色凝重,手中捧着那支从乱葬岗带回来的羽箭,以及一份刚收到的密报。
“说。”齐萧衍的目光没有离开陆玄之。
“箭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工艺精湛,非军中制式,也非江湖常见。箭头淬有剧毒,见血封喉。”周平将箭呈上,“但奇怪的是,箭杆上没有任何标记。”
齐萧衍接过羽箭,入手沉重冰冷。箭杆光滑,确实没有任何家族徽记或特殊符号。这更像是一个刻意抹去了一切痕迹的专业杀手所用。
“持弓人的身份,查不到任何线索。仿佛……凭空出现。”周平继续道,“另外,我们按照王爷吩咐,暗中搜查冷宫枯井,发现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但入口已被彻底炸毁。刘瑾的家人……也找到了,全部……灭口。”
线索又断了。“观星阁”行事之狠辣缜密,令人心惊。
齐萧衍摩挲着冰冷的箭杆,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立于怪石之上的模糊身影。那人是谁?为何要救他们?他与“观星阁”又有何恩怨?
“还有一事,”周平压低声音,“‘谛听’冒死传回最后一条消息……‘观星阁’阁主,似乎……与前朝皇室有关。”
前朝皇室?!
齐萧衍瞳孔骤缩!大梁立国已近百年,前朝宇文氏早已覆灭,宗室血脉据说也被屠戮殆尽。难道还有漏网之鱼?而且,竟成了神秘莫测的“观星阁”阁主?
若真如此,那“观星阁”搅动风云,其目的就绝不仅仅是权斗那么简单了!他们是想……复辟?!
这个猜测让齐萧衍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若“观星阁”阁主真是前朝余孽,那他们针对手握兵权、支撑着当今大梁国祚的自己和玄之,便完全说得通了!
“消息可靠吗?”他沉声问。
“‘谛听’以性命担保。但他也只探听到这一点,随后便……失去了联系。”周平声音低沉。
齐萧衍沉默片刻,将羽箭扔还给周平:“继续查!重点查前朝宇文氏可能遗留的血脉,以及……所有可能与‘观星阁’有关联的江湖势力、奇人异士。那个持弓人,也不能放过。”
周平退下后,齐萧衍重新坐回陆玄之床边,心中波澜起伏。前朝余孽,诡秘的“观星阁”,神秘的持弓人,还有玄之体内那该死的“同心蛊”……局面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凶险。
他看着陆玄之沉睡的容颜,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
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护好他。
陆玄之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窗纸,带来几分暖意。
他一动,便牵动了左臂的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别动。”齐萧衍的声音立刻在旁边响起,带着疲惫与担忧。
陆玄之转过头,看到齐萧衍靠在床头,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脸色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显然是一夜未眠。
“你的伤……”陆玄之蹙眉。
“无妨。”齐萧衍打断他,端过一旁温着的药碗,“先把药喝了。”
他舀起一勺药,仔细吹凉,递到陆玄之唇边。动作熟练而自然。
陆玄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微软,顺从地张口喝下。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他却觉得有一丝奇异的回甘。
“昨夜那人……”陆玄之喝完药,轻声问道。
齐萧衍动作一顿,将药碗放下,沉吟道:“身份不明,是敌是友,尚难断定。但他显然与‘观星阁’不是一路。”他将周平探查到的关于羽箭和“谛听”最后消息的内容,简单告诉了陆玄之,略去了自己经脉受损的细节。
“前朝余孽……”陆玄之眸光一凛,“若真如此,他们的目标,恐怕是整个大梁。”
“不错。”齐萧衍点头,“所以,我们更不能倒下。”他握住陆玄之未受伤的右手,目光坚定,“玄之,我知道你心急,想与我并肩而战。但眼下,你的身体最要紧。答应我,好好养伤,不要再轻易涉险。”
陆玄之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恳求,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
他深知自己此刻的状况,强行出手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拖累。当务之急,是尽快稳定伤势。
齐萧衍见他答应,稍稍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玄之,关于那‘同心蛊’……你可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者,当年中箭前后,除了那玉佩,可还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之物?”
他必须尽快找到线索。孙大夫说那蛊与施术者心神相连,或许能从玄之这边找到突破口。
陆玄之蹙眉沉思,仔细回忆着当年的细节。战场混乱,接触的人与物太多……忽然,他目光一凝。
“若说不同寻常……当年我中箭昏迷前,似乎……闻到过一股极淡的、类似于檀香,却又带着一丝腥甜的气味……那气味,来自我当时的副将,陈安。他……在我中箭后不久,便因‘伤势过重’殉国了。”
齐萧衍眼中精光一闪!他记得这个人,是陆玄之心腹将领之一,作战勇猛,忠心耿耿,竟也……
“还有,”陆玄之继续道,“我那块祖传玉佩,在中箭前几日,曾不慎掉落,是陈安捡到交还于我。当时并未在意……”
线索似乎隐隐串联了起来!
陈安很可能就是“观星阁”安插在陆玄之身边的棋子!他利用捡还玉佩的机会,做了手脚!那奇异的气味,或许就是催动“蛊”或者与施术者联系的媒介!
“陈安的家人呢?”齐萧衍立刻问。
“他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妹妹,早年嫁入江南一户商贾之家,据说……后来随夫家搬迁,不知所踪。”陆玄之语气带着一丝沉痛。若陈安真是内奸,那他妹妹的“不知所踪”,恐怕也凶多吉少。
齐萧衍心中却是一动。江南?又是江南。他想起那持弓人慵懒的语调,似乎也带着几分南方的口音?
这仅仅是巧合吗?
“我会立刻派人去查陈安妹妹的下落,以及江南所有可能与‘观星阁’有关的线索。”齐萧衍沉声道,“你好生休息,这些事情交给我。”
他替陆玄之掖好被角,看着他重新闭上眼睛,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
走到外间,他召来周平,将陈安这条线索吩咐下去,重点排查江南。
“王爷,您的伤……”周平看着他苍白疲惫的脸色,担忧道。
“还死不了。”齐萧衍摆摆手,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秋色,目光深沉,“对方布局深远,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至少要有自保之力。否则,下次危机来临,他拿什么保护玄之?
“去把府中库房里,那株三百年份的‘血参’取来。”他忽然道。
周平一惊:“王爷!那血参药性霸道猛烈,是给您危急时刻吊命用的!您如今经脉受损,虚不受补,强行服用,恐有爆体之危啊!”
“本王心里有数。”齐萧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拿来。”
周平看着他坚定的背影,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咬牙领命而去。
齐萧衍独自站在窗前,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经脉和隐隐作痛的旧伤,眼神却愈发锐利。
“观星阁”……前朝余孽……
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阴谋。
我齐萧衍,奉陪到底!
而他未曾察觉,在他身后,本应睡着的陆玄之,缓缓睁开了眼睛,听着外间的对话,看着他映在窗纸上那孤峭而决绝的背影,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他不会永远成为他的负累。
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25章 疾风劲草
血参的药力,如同岩浆在齐萧衍近乎枯竭的经脉中奔涌。剧痛远超想象,每一寸经络都仿佛被撕裂、灼烧,再强行重塑。他盘坐在静室密间,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瀑,身下的蒲团早已被浸透,齿关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那是他自己咬破舌尖强提精神所致。
周平守在外面,听着里面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喘息,虎目含泪,拳头攥得死紧,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王爷这是在赌命!以霸道药力强行刺激萎靡的经脉,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碎,武功全废的下场!可他没有选择。陆将军身中奇蛊,朝局暗流汹涌,“观星阁”虎视眈眈……王爷不能倒,至少,不能像个废人一样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