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与君同by时间在看
时间在看  发于:2025年12月17日

关灯
护眼

“没事……”齐萧衍咬牙,右手猛地握住箭杆,竟是要强行拔出!
“别动!”陆玄之厉声阻止,指尖迅速在他肩周几处大穴点下,暂时封住血脉,减缓毒素蔓延。他看得分明,那箭镞幽蓝,显然是淬了剧毒!“箭上有毒!”
他扶着齐萧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巷口原本零散的行人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惊得四散奔逃,只剩下他们两人,暴露在空旷的街巷之中。
危机并未解除!对方一击不中,必有后手!
果然,两侧屋顶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数道黑影,手持弓弩,冰冷的箭簇在江南湿润的空气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而巷子前后出口,也同时被几名手持钢刀、面色阴狠的汉子堵住。
齐萧衍强忍着肩头传来的麻痹剧痛和毒素侵入经脉的阴冷,将陆玄之护在墙角,自己则直面所有方向的敌人。他右手缓缓摸向腰间软剑,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跟紧我。”他低声对陆玄之道,声音因疼痛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陆玄之没有说话,只是悄然将“惊鸿”短刃滑入掌心,与他背靠背站立。他心脉处的阴寒因这紧张的气氛而隐隐躁动,带来一阵闷痛,但他强行压下,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逼近的敌人。
人数众多,且占据地利。齐萧衍重伤中毒,自己亦无法久战。形势,危如累卵。
就在杀手们即将发动攻击的瞬间——
“铛啷啷——!”
一阵清脆悠扬的铃铛声,伴随着软糯的江南小调,忽然从巷子另一头传来。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哟……”
一个穿着破旧葛衣、戴着宽大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卖唱瞎子,拄着竹杖,敲着响板,晃晃悠悠地走进了这条杀机四伏的巷子。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凝重的杀气,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杀手们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那瞎子仿佛毫无所觉,径直朝着堵在巷口的几名刀手走去,竹杖在地上点点戳戳,眼看就要撞到人。
“滚开!”一名刀手不耐烦地低吼,伸手便要去推搡。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瞎子衣角的刹那——
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银光,自竹杖顶端一闪而逝!
那名刀手动作猛地僵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自己胸口膻中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颤巍巍的银针!他眼睛瞪得滚圆,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其余杀手皆是一惊!
那瞎子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竹杖换了个方向点地,口中依旧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又朝着屋顶的弓弩手方向“看”去。
“装神弄鬼!杀了他!”杀手头目厉声喝道。
数名杀手同时扑向那瞎子!刀光凛冽!
然而,那瞎子的身形却如同鬼魅般,在刀光中穿梭自如,竹杖轻点,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精准地避开所有攻击,偶尔杖头一颤,便有一名杀手闷哼着倒地,或是手腕被洞穿,或是膝盖被敲碎,瞬间失去战斗力!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悠然。
齐萧衍和陆玄之看得分明,心中皆是凛然。这瞎子,是个绝顶高手!而且,他是在帮他们?
趁着瞎子搅乱战局的空隙,齐萧衍低喝一声:“走!”
他强提一口气,不顾肩头伤势和体内肆虐的毒素,右手软剑出鞘,化作一道银龙,直扑前方堵路的剩余刀手!剑光过处,血花迸溅!
陆玄之紧随其后,“惊鸿”短刃护住他的侧翼,剑法精妙狠辣,专攻敌人必救之处!他虽然无法动用内力,但招式仍在,眼光毒辣,每每能在箭不容发之际,化解齐萧衍的危机。
两人配合默契,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在瞎子的掩护下,硬生生从重围中杀开了一条血路!
那瞎子见他们突围,也不再恋战,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身形如同大鸟般向后飘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只留下那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和小调余音。
“追!”杀手头目气得暴跳如雷,带着剩余手下紧追不舍。
齐萧衍和陆玄之不敢停留,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求生本能,在杭州城纵横交错的街巷中狂奔。
齐萧衍肩头的箭伤因剧烈运动而不断渗出黑血,毒素沿着经脉蔓延,带来阵阵眩晕和刺骨的寒意。他的脚步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陆玄之扶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逐渐流失的体温,心中焦急万分。他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为齐萧衍解毒疗伤!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出现一座香火不算旺盛的古刹。山门半掩,匾额上写着“静慈庵”三个字。
情急之下,陆玄之也顾不得许多,扶着齐萧衍便闪了进去。
庵内寂静,只有几个老尼在打扫庭院。见到两个浑身染血、形容狼狈的男子闯入,皆是吓了一跳。
“师太恕罪,”陆玄之强撑着礼节,声音急促,“我兄长遭歹人追杀,身中剧毒,恳请师太行个方便,容我们暂避片刻,处理伤势!”
为首的一位老尼看着齐萧衍肩头那支触目惊心的弩箭和他青黑的脸色,又看了看陆玄之虽然苍白却目光清正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贫尼来。”
她将两人引到后院一间僻静的禅房内。
“多谢师太!”陆玄之感激道,立刻将齐萧衍扶到榻上。
齐萧衍已是意识模糊,嘴唇泛着不祥的紫黑色,身体冰冷。
陆玄之撕开他肩头的衣物,看到那伤口周围皮肉已然发黑溃烂,心中大骇。这毒性好生猛烈!
他不及多想,俯下身,便要用嘴去吸出毒血!
“不可!”齐萧衍猛地睁开眼,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这毒……霸道……你受不住……”
“别动!”陆玄之甩开他的手,眼神决绝,“你若死了,我独活何益?!”
说罢,他不再犹豫,低头覆上那狰狞的伤口,用力吮吸起来!
腥臭苦涩的毒血涌入喉间,带来一阵剧烈的恶心与眩晕。陆玄之强忍着,一口接一口地将黑血吸出,吐在地上。每吸一口,他都感觉心脉处的阴寒似乎也被引动,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肯停下。
齐萧衍看着他专注而苍白的侧脸,看着他因吸毒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温热触感,心中巨震,酸涩与滚烫的情感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想阻止,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玄之为他以身犯险。
直到吸出的血液转为鲜红色,陆玄之才停了下来,已是满头冷汗,唇色发青,几乎虚脱。他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孙大夫准备的解毒丸,塞入齐萧衍口中,又撕下衣襟,替他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退后两步,扶住墙壁,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如同压着巨石,闷痛难当。
“玄之……”齐萧衍挣扎着想坐起。
“别动……”陆玄之摆了摆手,声音虚弱,“毒素……尚未完全清除……你需要……静卧……”
他走到桌边,倒了杯冷水,漱去口中的血腥气,又连服了几颗固本培元的药丸,才勉强压下那翻江倒海的不适和心脉的悸动。
禅房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江南的雨,温柔而缠绵,却洗刷不尽这室内的血腥与杀机。
“那瞎子……是谁?”齐萧衍缓过一口气,哑声问道。今日若非那瞎子突然出现,搅乱战局,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陆玄之摇头:“不知。但武功路数,不似中原正道,倒有几分……苗疆蛊师的诡异。”他想起那神出鬼没的银针和那举重若轻的身法。
“苗疆……”齐萧衍眸光一凝。难道与那“同心蛊”有关?
正在此时,禅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两人瞬间警惕。
“施主,”是方才那位老尼的声音,“庵外有位女施主求见,说是……姓苏,特来感谢二位今日在绸缎庄外的‘援手’之恩。”
姓苏?绸缎庄?
齐萧衍与陆玄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
是那个戴着面纱的紫衣妇人?陈婉?她怎么会找到这里?而且,感谢“援手”?他们今日在绸缎庄外并未与她照面,何来援手之说?
除非……她一直暗中关注着绸缎庄的动静,看到了他们被追杀,甚至……可能认识那个出手相助的瞎子?
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
“请她进来。”齐萧衍沉声道,暗中对陆玄之使了个眼色,两人皆悄然握紧了兵刃。
禅房门被轻轻推开。
那位身着淡紫衣裙、以轻纱覆面的妇人,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身后并未跟着丫鬟,独自一人。
她走进禅房,目光先是落在榻上脸色苍白、肩头包扎的齐萧衍身上,微微顿了一下,随即,转向了站在一旁、同样面色不佳的陆玄之。
当她的目光触及陆玄之腰间那枚并未刻意隐藏的、断裂的“陆”字玉佩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她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覆面的轻纱。
露出一张温婉秀丽,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哀愁与风霜的脸。她的眉眼,与记忆中那个憨厚勇武的副将陈安,竟有六七分相似。
她看着陆玄之,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有激动,有愧疚,有恐惧,最终,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她对着陆玄之,缓缓跪拜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清晰地说道:
“罪女陈婉,参见……陆将军。”

禅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细雨沙沙,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陈婉跪伏在地,纤细的脊背微微颤抖,那句“罪女陈婉,参见陆将军”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齐萧衍和陆玄之心头漾开巨大的波澜。
她认得陆玄之!她甚至知道他的身份!
陆玄之看着她与陈安相似的眉眼,心中五味杂陈。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最终“殉国”的副将,他的妹妹,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江南,出现在这杀机四伏的雨巷古庵。
“陈姑娘请起。”陆玄之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你兄长……是我的部下。”
陈婉却不肯起身,抬起头,眼中已盈满泪水,混杂着无尽的悔恨与恐惧:“将军!我兄长……我兄长他死得冤啊!他……他不是战死的!他是被灭口的!”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陈婉证实,陆玄之的心还是猛地一沉。齐萧衍靠在榻上,眼神也瞬间锐利如刀。
“灭口?”陆玄之稳住心神,沉声问,“为何灭口?被谁灭口?”
陈婉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因为……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关于那支箭……关于‘观星阁’……他们……他们用我和夫君的性命威胁兄长,让他在您的玉佩上做了手脚……那场战役……那支冷箭……都是……都是安排好的!”
玉佩!果然是玉佩!
陆玄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冰冷的残玉。齐萧衍的目光也瞬间锁定在那玉佩上,原来这伴随玄之多年的祖传之物,竟是“同心蛊”的媒介!
“观星阁……”齐萧衍声音冰冷,“他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处心积虑害玄之?”
陈婉用力摇头,脸上血色尽失,充满了恐惧:“奴婢……奴婢不知他们具体来历,只知他们势力庞大,手段通天,能……能观测星象,干预命轨……他们似乎……与前朝有关……”
前朝!又是前朝!
齐萧衍与陆玄之对视一眼,看来“谛听”用性命换来的消息,是真的。
“他们找上兄长,说……说将军您是……是‘将星犯主’,会动摇国本,必须……必须‘断其锋铓’……”陈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兄长起初不肯,但他们……他们抓了我……兄长为了保护我,才……才不得已……”
“将星犯主……”陆玄之咀嚼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原来他半生戎马,守护河山,在这些“观星”之人眼中,竟是碍了所谓的“国本”?
“那你今日为何又来见我们?”齐萧衍冷静地问道,目光如炬,审视着陈婉,“你不怕‘观星阁’报复?”
陈婉抬起泪眼,看向陆玄之,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奴婢……奴婢原本只想带着这个秘密苟且偷生……但今日,在绸缎庄外,奴婢看到了将军……看到了您腰间的玉佩……奴婢就知道,躲不过了……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决绝:“而且,他们……他们最近似乎在谋划一件大事,要……要颠覆朝纲!奴婢的夫君……似乎也卷入了其中……奴婢不能……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被害……”
颠覆朝纲!这与齐萧衍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你夫君现在何处?”齐萧衍立刻追问。
“他……他今日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去赴什么‘诗会’……”陈婉神色惶惶,“但奴婢觉得不对劲……他最近行踪诡秘,常常深夜才归,身上……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和当年兄长身上偶尔出现的……很像……”
香味!催动“蛊”或联系的媒介!
齐萧衍心中一动,看来这苏记绸缎庄,甚至陈婉的丈夫,都与“观星阁”脱不了干系!这里很可能就是他们在杭州的一个据点!
“陈姑娘,”陆玄之开口,语气缓和了些,“你先起来。今日在巷中相助的那位……瞎子前辈,你可认得?”
陈婉依言起身,擦了擦眼泪,茫然摇头:“奴婢不认得……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奴婢原本在店内,看到二位被追杀,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出面……后来见那位前辈出手,二位脱险躲入庵中,奴婢才……才斗胆前来……”
她不认得那瞎子?那瞎子为何要帮他们?是敌是友?
谜团似乎更多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齐萧衍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捂住胸口,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液!
“萧衍!”陆玄之大惊,连忙扶住他。
只见齐萧衍脸色瞬间变得青黑,肩头包扎的伤口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那弩箭之毒,竟如此霸道,并未完全清除,此刻再次发作了!
“毒……毒性反噬……”齐萧衍气息微弱,视线开始模糊。他强行运功压制,反而加速了毒素在受损经脉中的蔓延。
孙大夫的解毒丸只能压制寻常毒素,对这显然是“观星阁”特制的剧毒,效果有限!
“怎么办……”陆玄之看着他迅速恶化的脸色,心中恐慌万分,他抓住陈婉的手,急声问道,“这毒……你可能解?或者,‘观星阁’可有解药?”
陈婉也被齐萧衍的样子吓住了,连连摇头:“奴婢……奴婢不懂这些……解药……或许……或许我夫君那里……”
她话音未落,禅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搜!仔细搜!他们肯定躲在这里!”
是那些杀手的声音!他们竟然追到静慈庵来了!
“师太!不能让他们进去啊!”是老尼焦急的阻拦声。
“滚开!官府拿人,阻挠者同罪!”杀手头目嚣张地吼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搜到后院禅房!
屋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齐萧衍中毒已深,失去战力。陆玄之重伤未愈,无法动武。陈婉一个弱质女流……外面是穷凶极恶的杀手!
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陆玄之看着怀中意识模糊的齐萧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轻轻将齐萧衍放平在榻上,站起身,握紧了“惊鸿”短刃。
就算拼了这条命,他也要护住齐萧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清越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竟奇异地压下了外面的喧嚣。
禅房门被推开,并非凶神恶煞的杀手,而是方才引他们进来的那位老尼。她面色平静,手持念珠,站在门口。
“诸位施主,佛门清净地,不宜动刀兵。”老尼目光扫过屋内紧张的三人,最后落在榻上气息奄奄的齐萧衍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慈悲,“这位施主身中奇毒,若再不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陆玄之心中一凛,这老尼竟能一眼看出萧衍中的是“奇毒”?
“师太可有办法?”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老尼微微颔首:“贫尼略通医术,或可一试。但需得尽快,而且……需要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陆玄之急切问道。
老尼的目光,落在了陆玄之腰间那枚断裂的玉佩上。
“此玉,可是陆施主祖传之物?”
陆玄之一怔,下意识地护住玉佩:“正是。”
“此玉性温,内含一丝罕见的纯阳之气,正是克制那阴寒剧毒的良药。”老尼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只需刮下少许玉粉,辅以贫尼的针灸,或可暂时压制毒性。”
以玉为药?陆玄之看着那枚伴随自己多年、承载着家族记忆,却也成了“蛊”之媒介的玉佩,心中百感交集。但此刻,救齐萧衍的性命最重要!
他毫不犹豫,拔出“惊鸿”短刃,就要去刮那玉佩。
“不可!”榻上的齐萧衍不知何时恢复了一丝清明,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这玉……与你心脉相连……若损毁……恐引动你体内那……”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黑血咳出,气息愈发微弱。
陆玄之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他掰开齐萧衍的手,眼神坚定无比:“一块死物罢了,岂能与你的性命相比?”
说罢,他不再犹豫,用短刃在玉佩断裂处,小心翼翼地刮下些许莹白的玉粉,递给老尼。
老尼接过玉粉,又取出银针,迅速在齐萧衍胸前几处大穴落下。针尖蘸着玉粉,刺入皮肤,齐萧衍身体猛地一颤,只觉得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暖流,自银针导入体内,与那肆虐的阴寒毒素悍然相撞!
剧痛之后,竟是难以言喻的舒缓!那蔓延的黑气,竟真的被压制住了些许!
这玉粉,果然有效!
陆玄之见状,心中稍安。
然而,外面的杀手并未离去,吵闹声再次逼近。
“师太!他们……”陈婉吓得脸色发白。
老尼收回银针,面色依旧平静,对陆玄之道:“陆施主,请带齐施主随贫尼来。”
她走到禅房一角,看似随意地在一块地砖上按了几下。
“轧轧轧——”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地面竟悄然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露出一段向下的石阶!
陆玄之不及多想,立刻背起暂时稳住伤势的齐萧衍,对陈婉道:“陈姑娘,你也一起!”
陈婉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也跟着钻入了洞口。
老尼最后一个进入,在洞内某处一按,洞口又悄无声息地合拢,恢复如初。
几乎就在密室关闭的瞬间,禅房门被“砰”地一声踹开!杀手头目带着人冲了进来,却只见空荡荡的禅房,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和药味。
“人呢?!搜!”杀手头目气急败坏。
密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空间不大,但足够几人容身。
陆玄之将齐萧衍轻轻放在铺着干草的简易床铺上,探了探他的脉搏,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那玉粉配合老尼的针灸,竟真的暂时压制住了那霸道毒素。
“多谢师太救命之恩!”陆玄之对着老尼,郑重行礼。
老尼摆了摆手:“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齐王爷与陆将军乃国之栋梁,贫尼岂能见死不救?”她目光深邃地看着陆玄之,“只是,那玉佩……怕是不能再保将军无恙了。”
陆玄之看着手中那缺了一角的残玉,苦笑道:“无妨。能救他,值得。”
老尼叹了口气:“此玉灵性已损,其内纯阳之气散逸,对将军体内那‘阴蚀之力’的压制,恐怕会减弱。将军还需早做打算。”
陆玄之心头一沉。这意味着,他心脉处的“同心蛊”,可能会因此更加活跃。
“师太似乎……知道很多。”齐萧衍虚弱地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老尼。这静慈庵,这密室,这能一眼看穿毒素、并以玉为药的老尼……绝非常人。
老尼双手合十,低眉敛目:“贫尼不过方外之人,偶知一二罢了。此地虽可暂避,但非久留之所。待齐施主伤势稍稳,诸位还需尽快离开杭州。”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风雨将至,江南……已非净土。”
正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婉,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物事,递给陆玄之。
“将军,”她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这是……这是兄长临终前,偷偷交给我的……他说,若有一天,我能见到将军,或是……或是事情败露,便将此物交给您……或许……或许对您有用……”
陆玄之接过那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并非书信,而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与玉佩、飞镖上一般无二的诡异符号!而在令牌背面,则用古篆刻着两个小字——
观星阁的令牌!
而在令牌之下,还压着一小撮干枯的、散发着淡淡腥甜气味的黑色草屑。
正是陈婉之前提到的,那奇异的香味来源!
“兄长说……这令牌,是当年与他接头之人的信物……而这草屑,是……是催动那‘蛊引’的药渣……”陈婉低声道,“他让我留着,或许……或许能成为证据……”
证据!这确实是铁证!
齐萧衍和陆玄之看着这块冰冷的令牌,心中震撼。陈安在临死前,竟还留下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他或许并非心甘情愿背叛,只是被逼无奈……
“陈姑娘,多谢!”陆玄之郑重地将令牌和草屑收好。有了此物,至少能证明“观星阁”的存在,以及他们与当年冷箭案的关联!
陈婉摇了摇头,泪眼婆娑:“是奴婢一家对不起将军……”
密室之内,一时无言。只有夜明珠幽冷的光,映照着几人沉重的心事。
玉佩已损,毒素暂压,强敌环伺,前路茫茫。
而那块冰冷的“观星”令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阴谋。
江南烟雨,依旧缠绵。
但这场围绕着他二人的风暴,却才刚刚拉开序幕。
齐萧衍握住陆玄之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会找到解药,揭开真相。”他看着他,声音虚弱,却坚定如铁。
陆玄之回握住他,轻轻点了点头。
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将并肩同行。

第29章 宫宴惊变
密室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唯有夜明珠幽冷的光晕,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齐萧衍肩头的剧毒被玉粉与银针暂时压制,但代价是陆玄之那枚祖传玉佩灵性大损,也意味着压制他心脉处“同心蛊”的力量正在减弱。
陈婉献出的“观星”令牌与那撮奇异草屑,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证实了“观星阁”的存在与其滔天阴谋。然而,这并未带来拨云见日的明朗,反而让前路显得更加危机四伏。
“此地不宜久留。”齐萧衍强撑着坐起,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令牌和草屑是关键,必须尽快送回京城,呈交太子与新帝。‘观星阁’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我们行踪已露,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陆玄之点头,将那油布包贴身藏好,感受着心口因玉佩损毁而隐隐加剧的阴寒滞涩,面上却不动声色:“如何离开?外面定然已被封锁。”
老尼双手合十,低声道:“贫尼知道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可助二位施主脱身。只是密道出口在西湖畔的荒僻处,需得自行寻找落脚之地。”
“有劳师太。”齐萧衍与陆玄之齐齐致谢。
事不宜迟,在老尼的指引下,两人带着陈婉,悄然通过静慈庵地下的密道,离开了杀机四伏的杭州城。陈婉犹豫再三,终究放心不下可能卷入阴谋的丈夫,决定暂时留在城中打探消息,约定若有发现,便通过特定方式联络。
齐萧衍与陆玄之则不敢耽搁,雇了辆不起眼的马车,日夜兼程,绕开可能的关卡与眼线,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
一路无话,唯有车厢内压抑的沉默,和彼此紧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撑与慰藉。齐萧衍的伤势需要静养,陆玄之的心脉需要稳定,但他们都清楚,时间,是他们最奢侈不起的东西。
抵达京城时,已是半月之后。京城依旧繁华,却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紧张氛围之下。新帝年幼,两位藩王虽暂时被齐萧衍离京前的手段压制,但暗地里的动作从未停止。而“观星阁”的阴影,更是无处不在。
齐萧衍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秘密入宫,觐见太子——如今的新帝齐钰。
御书房内,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穿着略显宽大的龙袍,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看到齐萧衍归来,眼中顿时爆发出依赖与欣喜的光芒。
“王叔!您终于回来了!”
“陛下。”齐萧衍躬身行礼,将江南之行所得,尤其是那枚“观星”令牌与奇异草屑,连同自己的推断,一一禀明。
小皇帝看着那枚刻着诡异符号的冰冷令牌,小脸吓得煞白,又听闻“观星阁”可能与颠覆江山的巨大阴谋有关,更是六神无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