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枯之色by莫寻秋野
莫寻秋野  发于:2025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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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这么想。”钟糖单手拎着手里的水瓶道,“看他那个反应,吴夏树肯定是看不起他的色弱。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恨上了吴夏树,把他杀了。”
“我觉得不像。”徐凉云说,“我现在感觉不像是他了。”
“啊?”钟糖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今天穿的和那天在医院里护士看到的人一样啊,连那金框眼镜都一样。”徐凉云说,“一般人会这么大张旗鼓吗?脑子坏了也干不出这蠢事。”
“万一呢,”钟糖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杀人犯肯定是个表演型人格,自大到这个份上肯定不是不可能的啊,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是他的。”
徐凉云没吭声。
陈述厌坐在副驾驶上,微侧着身,盯着徐凉云看了好半天。
徐凉云似乎更烦了,脸色更加阴沉,估计是因为又一个嫌疑人将要被排除在外。
“……我说。”陈述厌讪讪开口问道,“不能把闻人玉的照片拿去给护士看看吗?”
“吴夏树交际圈里的九个人都拿去给她看过。”钟糖很无奈,“但是当时那个送花的只露了一双眼睛,护士就说闻人玉看起来像。其他的要么是女性,要么就是长相不符或者身高身材不符。……等等,要这么一说的话,也有可能是这个杀人犯刻意想嫁祸给闻人玉,才把自己穿成那样的?”
陈述厌:“……有可能。”
“那……不是他的话,还能有谁啊。除了他,那九个人里基本没有能撑得住这个长相的人了,是那个唱歌剧的姑娘吗?……可她的不在场证明真的太完美了,而且她一不认识杨碌二不认识方韵,跟吴夏树虽然关系不错……慢着啊,我记得她——”
徐凉云没吭声。
沉默了片刻后,他打断了钟糖,说:“我在想一个问题。”
钟糖:“啊?”
“案宗里说,吴夏树自杀的时候,起火点在卧室,他人在客厅里,是坐在沙发上面安安静静等死的。”
“这是为什么?”徐凉云问,“他当时得知自己色弱,情绪肯定崩溃,怎么能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死?崩溃的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那也不一定,人崩溃的模式不一样,他可能就是会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等死。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钟糖说,“我们现在不是也不知道是哪种情况吗——可能是吴夏树自己自杀,也可能是杀人犯杀了他以后再引爆屋内。”
“如果是被人杀死的,就更不对劲了。”徐凉云又问,“他的目的是杀死吴夏树,再在今天这起案子里装作已经死了的吴夏树犯案吧。那这样一来,把吴夏树伪装成普普通通的自杀,割腕或者上吊什么都行,让警方能直白地看出吴夏树死在了自己家里不是更好?”
钟糖一哽。
陈述厌也被他一席话说愣了。
“这么做的理由,无非只有一个。”徐凉云说,“这个人不想让人看到死了的吴夏树的脸。”
车内沉寂了下来。
片刻后,陈述厌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询问:“你不会是在想……吴夏树可能没死?”
徐凉云看向陈述厌,皱起的眉下意识地往外松了些。
他没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后,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来,打了一个电话。
——徐凉云打电话来的时候,胡子拉碴的法医蔡勉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靠在椅子上,戴着个很搞笑的眼罩,张着大嘴呼呼大睡,口水都流了下来,睡到情深处还磨了两下牙,呜呜哼哼地睡得很香。
等电话铃一响,他就一个激灵,还以为是领导来查,吓得一扑腾掉下了椅子。
蔡勉摔到地上,嗷一嗓子,疼得委委屈屈。
他欲哭无泪,拿起电话,看到徐凉云的名字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他揉着自己脆弱的后腰接了起来:“喂?”
对方开门见山:“你在局里没有?”
“在啊,不然我去哪儿。”
“那正好。”徐凉云说,“你找找一个叫吴夏树的人,半年前在家里自焚而死的。你看看你那儿有没有当时检测时候留下的人体组织,再测一次DNA,不要牙齿的。”
“……大哥。”蔡勉有点无语,“那都半年前的了……我记得他,当时不是定性自杀了吗。”
“对,但是现在事情不太对劲了,你先翻翻,要是实在没有就给我发个消息,有的话也给我说一声。”
蔡勉显然很无语——检测DNA可是个很麻烦的事。
但工作毕竟是工作,他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挠着后脑勺应了下来。
电话挂断,蔡勉认命起身,打着哈欠揉着后腰往外走。
他走出办公室,打开了隔壁的门。
隔壁是间实验室,实验室里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摆弄着器材。见蔡勉进来,他们便纷纷朝他点了点头,屈了屈身,打了招呼:“蔡老师。”
蔡勉挥挥手,算作回答。
他走到一个铁柜子前,从兜里掏出了把钥匙来,低垂下眼帘,把钥匙插进孔里,打开了柜子。
他伸手,把一排血样从里面拉出来了些。借着实验室有些不近人情的白色灯光,分辨了一下血样瓶上的细小文字,最后将里面一个写着“吴夏树”的小瓶拿了出来。
里面的血黑得有些离谱。
蔡勉低头看了下小瓶,撇了撇嘴。
画廊前,徐凉云车里。
蔡勉很快就给徐凉云发了消息,说运气不错,手头还有一管血样,等他去测个DNA,结果出来以后就告诉他。
徐凉云回了一声好。
车里,钟糖前倾着身,一手靠在主驾驶座位上,一手靠在副驾驶座位上,手里拎着个水瓶。
“这不可能吧。”钟糖说,“如果真的像你认为的,吴夏树没有死,那死在那里的焦尸又是谁?和吴夏树有关系的人可一个都没有失踪的报告啊,牙上的DNA又怎么解释?”
“没有失踪报告是当然的了。如果和他有关系的人在他自杀那天失踪,警方岂不是会有可能怀疑他尸体的自杀性?”徐凉云说,“他肯定会选一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顶帽。如果一会儿的检查结果显示那确实不是吴夏树,我们就去筛筛那天前后失踪的人……牙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现在只是怀疑阶段,等结果出来再说。”
“……行吧。”
徐凉云点了点头,又把话题一拐:“你看过《无人生还》没有?”
“啊?……看过。”钟糖道,“你是想说里面那个法官吧?在中途就选择让自己假死的那个手法。”
“对,没人会怀疑死人。”徐凉云道,“仔细想想,和方韵杨碌都有关系,而且会恨这些为了艺术放弃一些东西的人,吴夏树全部都符合。”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明明自己得了脑癌变成色弱,以后可能不得不放弃这些,但偏偏这些明明有能力的人却选择放弃……”
陈述厌听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但他不是表演型人格啊。”
徐凉云看向他。
“刚刚不是说那个杀人犯有表演型人格吗。”陈述厌说,“吴夏树不是啊,他很自闭。”
“人在经过重大事件后,人格倾向极有可能会发生改变。”钟糖说,“更别提是这种癌症加上突然色弱的打击,他会变人格再正常不过了——但我还是想说,这也太离谱了。”
徐凉云凉凉道:“现实就是很离谱的。”
钟糖:“……”
“你也不用着急跟我争论,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等蔡勉把结果发给我再下定论吧——我其实也想不明白,如果是假死的话,牙上的DNA该怎么解释。”
“可以,”钟糖说,“那现在我们去哪?”
徐凉云:“……”
被这么一问,徐凉云才发现他们现在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沉默片刻后,徐凉云说:“等着吧。”

三个人靠在车座上,各自沉默着思考了起来。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蔡勉一直没来信息。
徐凉云有点等不下去了,便给蔡勉打了电话问。对方说那具焦尸当时本来就烧得太狠,血液的DNA很难测,要不然当时也不会不测血液去测牙型了,让他下午晚点再说。
徐凉云无语:“你怎么不早说,我在车里等你等了一个小时。”
蔡勉:“?你也没问啊,我还寻思你日理万机肯定在忙别的事呢。”
徐凉云:“……”
徐凉云无话可说,只好挂了电话。
他看了看时间,见差不多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就带着车上的两个人随便在路上找了家餐馆吃饭了。
一顿饭下来,陈述厌基本都没有自己夹过菜,徐凉云一直在给他夹。
坐在他们对面的钟糖早已习惯,自力更生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鱼肉,接着跟徐凉云讨论案子。
陈述厌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徐凉云认为是吴夏树假死,毕竟现在做出的所有犯罪者侧写都符合吴夏树,这未免有点太不寻常。
并且据杨碌生前所说,吴夏树和他关系不错,曾经在他失意时来找过他,两个人还一起喝过酒。吴夏树建议过他还是要尽量保持自己的风格,现在他的画越来越流水线,已经快要失去原本的风格了。
杨碌那时苦笑着说儿子都要没了要风格干什么,吴夏树无言以对,也就再没有说过这件事。
但这样一来,两个人在这方面有过小小的意见分歧,吴夏树是有杀他的可能的。
钟糖说:“我承认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现在的这个杀人犯心理状态比我们想的还有问题,他杀了吴夏树,然后把自己当成了吴夏树,所以他把吴夏树那儿的所有东西都烧了,因为他拒绝承认原来的吴夏树的存在,他所做的一切才是吴夏树该做的,所以才会导致这些侧写看起来很像吴夏树本人?”
这番理论也不失道理。
陈述厌转头看向徐凉云。
徐凉云脸色依旧阴沉,手里的饭还满满一大碗,压根就没动过几筷子。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又转过头,看向陈述厌。
两人四目相对,徐凉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说什么。
后来,两位警员有一茬没一茬地互相讨论了很久。说着说着,两位的手机就同时响了起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各自拿起手机,接了起来。
“喂。”
“说。”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两个人突然同时筷子一顿,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然后,一番“确定吗”“这么快吗”“在哪儿”“知道了马上到”的交流过后,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放下了手机。
钟糖咬了咬筷子,问徐凉云:“长芳小区?”
徐凉云点了点头。
陈述厌一头雾水:“什么?”
徐凉云站了起来,直接放弃一桌子的饭菜,拿起外套准备结账,道:“他又带走了一个。”
陈述厌:“……”
徐凉云低头,见他碗里的饭还剩一半,不禁感觉有些对不起他,满怀歉意道:“先走吧,没吃饱我一会儿再给你买点,得现在就去看看。”
“……没有,不用,我其实也不怎么饿。”
陈述厌说完就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披上外套,接着跟徐凉云去跑案子。
警察真的很不容易啊。
他想,忙起来的时候真的饭都吃不了几口。
长芳小区八号楼的楼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许多小区的民众围在警戒线前,抻长了脖子想往里面看,谈论声大大小小地此起彼伏,还有许多人高高举着手机在拍里面。
围在警戒线前的警察高声喊着,试图疏散民众。
徐凉云把车停在了楼门口。他本来想把陈述厌留在车里,但临下车时想了想,又觉得很不放心,于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陈述厌带下去了。
“这次被带走的,是吴夏树和闻人玉的研究生导师,松赴。”
“刚刚他在和一个学生视频,是学生报警的。据他所说,在视频途中,突然有人敲门,松赴去开门的时候突然尖叫起来,然后跑回到屋子里,拿起手机正要报警的时候,门就被踹开了,然后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走进来,把他按到地上,打晕带走了。”
“据说在打晕之后还凑到正在视频的手机跟前,拿下帽子朝学生鞠了一躬呢。杀人犯满脸都是血,给那学生差点吓死。”钟糖啧了一声,“真是表演型人格。”
陈述厌光听描述都有些不适了。代入感太强,他禁不住想起了叶夏,忍不住往徐凉云身上贴了贴,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徐凉云知道他怎么了,于是很用力地回握过去,拍了拍他手背,对他道:“没事的。”
陈述厌深呼吸了口气,嗯了一声。
三个人坐上电梯,到了五楼。
松赴教授住的地方在五楼右手边。他们上去的时候,门大开着,有警察站在门口。里面警察很多,有鉴证科的人在走来走去四处采证,举着照相机不停拍照。
这一次没有花海,客厅里一片空空荡荡,只有卧室的桌上摆了两三支紫色的风信子。
除了紫色的风信子,桌子上还有一个手机支架,以及麦克风和iPad。摆在一边的笔记本电脑处于关机状态,支架上空空如也,手机躺在地上,屏幕有了裂纹,想必是混乱中掉下来时摔的。
有个小刑警正站在这里。听到声音,他抬起头,见到徐凉云进来,连忙一激灵站直了身:“徐队!”
徐凉云朝他点了点头,问:“怎么样?”
小刑警摇了摇头:“没什么发现。”
这不是个好答案。徐凉云皱了皱眉,走到桌前,拿起那三支紫色的风信子,左左右右看了看。
花没什么问题。
“紫色风信子。”钟糖靠着门边说,“后悔和忧郁,会是吴夏树后悔做了他的学生吗?”
“不知道。”
徐凉云说罢,把花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陈述厌很快被徐凉云安置在了客厅等待。
他坐在沙发上,手捧着一杯热水,看警察们到处走来走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手头寥寥无几的线索。
光是坐在一旁听着,陈述厌都觉得非常头秃。
真的跟不上思路。
陈述厌伸手挠了挠头发,撇了撇嘴。
一个下午就这么在命案现场过去了,狗也没看成。
但陈述厌没抱怨。
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徐凉云才终于走了过来,坐到陈述厌旁边,靠到了沙发上,脸色阴沉地长出了一口气。
陈述厌问他:“怎么样?”
“不懂。”他说,“我真的不懂,我以为要搞也是搞那个唱歌剧的姑娘。”
徐凉云估计是用脑过度,说话都不和陈述厌一个频道了。
陈述厌没有责怪他,问:“为什么?”
“那个姑娘以前是唱歌剧的女高音,去年用嗓过度,做了手术,术后声音恢复得很好,但是音色和以前不太一样,她对自己很不满意,于是自请退出了舞台,去做了音乐博主。”
“她和吴夏树关系不错,她和吴夏树说过自己选择退出舞台这件事,吴夏树觉得很不能理解,两个人也有过意见分歧……”
徐凉云一边说着一边叹气,道:“我还以为下一个肯定是她,所以在她家那边布了好多警力……谁知道出事的是松赴。”
陈述厌说:“说不定是因为吴夏树这次自己也生病了,所以一下子就感同身受了,理解了,就没有对她下手?”
“钟糖也是这么说的。”
陈述厌:“……是哦。”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盯上松赴。”徐凉云说,“松赴从来没有在艺术上放弃过什么。我们会怀疑他,只是因为他对艺术造诣的要求很高,是那种近乎于病态的高,对学生要求也很严格,接触过程中又感觉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才把他列到了嫌疑人里。”
陈述厌想了想自己大二那年可怜兮兮的艺术鉴赏的擦线分,很难不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严,明明看起来脾气挺好。”
徐凉云愁得直犯嘟囔:“我明明还在单元门口派了两个人监视,也不知道吴夏树怎么避开的……”
徐凉云正说着,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他把手机从兜里拿了起来,看也不看地接通了:“喂。”
“结果出来了。”
是蔡勉。
徐凉云一听是他,瞬间精神了,一下子坐直了身,眼睛都亮了起来,把电话紧紧贴到耳边:“你说。”
“不是吴夏树。”蔡勉慢吞吞地说,“血液里的DNA,不是吴夏树。”
——不是吴夏树。
徐凉云心里一沉,轰隆一声。
他答对了,但是他高兴不起来,脸色反倒更加难看了。
徐凉云深呼吸了一口气,轻轻问:“是谁的。”
“吴夏树死后三天,被报失踪的一个男的。”蔡勉说,“咱这儿有备案,是个叫余信恒的人。”
果然如此。
徐凉云眸色渐深。
蔡勉接着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一拿到结果就觉得很离谱,明明牙是吴夏树的,怎么血会是别人的呢,所以刚刚就去复盘了一下当时的检测报告。”
“我很幸运,真让我发现了一件事。当时在尸体四周,发现了一个被烧得焦黑的小器具,看起来像个钳子。”
“我当时没在意,刚刚去仓库里把东西找了出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下,试着用软件复原了一下样子,发现这可不是个单纯的钳子,是牙钳。”
徐凉云怔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禁不住眯了眯眼:“……不会吧。”
“是啊,不会吧。”蔡勉悠悠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世道真是离谱啊,徐队长——吴夏树居然把自己的牙全部拔了下来,安到了余信恒嘴里。”

钟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喝水。
他直接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在那儿咳嗽了好半天,咳得满脸通红,活像关公。
咳嗽着缓了半天以后,他才哑声叹了口气,开了口:“我服了……我真的服了,为了让自己假死能干出这事儿来——人类的潜能果然无穷大。”
徐凉云声音冷冷:“这不是值得夸赞的事。”
“……我当然知道啊,你让我感叹一下不行吗!!”
钟糖嗓子还是不行,说完这话,他就又咳了起来。
陈述厌把目光从钟糖身上收了回来,看向徐凉云。
徐凉云已经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正在那里来回踱步着走,手捂着半张脸,一边走着一边沉思,应当是在想抓捕吴夏树的办法。
“现在怎么办,”钟糖声音沙哑道,“得去抓人吧?”
老刑警向徊也在现场。他靠在门边,嘴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道:“肯定得去啊,但是又不知道他在哪儿。要网上发布通缉令搜集消息吗?”
“现在肯定不能发通缉令。”徐凉云说,“吴夏树心理状态很疯,现在全网发通缉令告诉他我们破案了,那松赴就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样了,得考虑民众的生命安全。”
“那怎么办?”向徊一愁莫展,“明明都知道了但是我们什么都不做?”
“那不可能。”钟糖说,“现在只能想个办法把吴夏树引出来。”
向徊问:“怎么引?”
钟糖说:“不知道啊。他现在把松赴抓走了,我们还不能太过刺激他,但是又不知道他人在哪……这他妈怎么办啊,去找闻人玉帮忙?”
这是个很令人发愁的命题。
钟糖说完就叹了口气,可这口气刚叹到一半,徐凉云却开口把它打断了:“不用找闻人玉。”
所有人纷纷一顿,抬起头,神色各异地看了过去。
徐凉云站在全员的目光里,声音十分平静:“我们钓鱼执法。”
——钓鱼执法。
一个听起来不是很靠谱,而且很心机的词。
但是不得不说,大多数时候都很好用。
抓捕行动说干就干,徐凉云很快就把所有人都安排妥了。他让钟糖和向徊去联络相关人员和警方编制外的友情赞助方,其余人则去钓鱼执法的地点蹲点。
这次他们是准备和吴夏树面对面刚了,自然不能带上陈述厌,徐凉云便把他送回了家。
陈述厌听完他的计划,有点迟疑:“他会因为这个跑过去吗?”
“大概率会,但不能说是一定。”徐凉云说,“没事,不行就想别的办法。我今天晚上大概是够呛能回家了,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没事,我等吧。”陈述厌说,“你在外面冒险抓人,我在家里真睡不着。你让我等吧,我也不是没有熬过夜。”
“……那好吧。”徐凉云无奈,“我可能真的回不来。等行动结束了,我就给你发消息,如果他没上钩,也可能会白等一晚上……你困了就睡觉,不用顾忌我。”
陈述厌摇摇头:“没事,我跟你一起等。”
“……好。”
说话间,徐凉云已经把车开到了公寓区门口。不远处,谢未弦靠着一辆警车,正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等。
他是被徐凉云叫来的。
见人已经来了,徐凉云就伸手把陈述厌身上的安全带摁开来,说:“你先回家吧。”
陈述厌点点头,道:“你注意安全。”
“放心。”
徐凉云垂下眼帘,看向陈述厌的手,声音轻了一些:“你放心,不用怕,我会把他抓出来的。”
陈述厌怔了一下,随后浅浅笑了一下:“我知道。”
徐凉云垂眸盯着他的手,说:“没有第二个叶夏了。”
陈述厌:“……嗯。”
他还是有点害怕这个名字。
“我不跑了。”徐凉云接着说,“我这次不跑了,哪儿都不去了。我肯定要回家,我要回家给你买花。”
“嗯。”陈述厌说,“我在家等你。”
“……我是警察。”徐凉云说,“你别怕,我以后真的会让你安心一辈子的。”
陈述厌说:“我以前也很安心,现在也很安心。”
徐凉云不吭声了。
沉默片刻后,徐凉云伸出手去,握住了陈述厌,声音有些发沉,似乎要说这三个字是件很费力气的事。
他说:“我爱你。”
“我知道,”陈述厌说,“我也爱你。”
徐凉云声音开始变犟:“我爱你。”
“好,我也爱你。”
“我爱你。”徐凉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我爱你,陈述厌。”
“你不太爱我,”陈述厌说,“你看,你居然叫我全名。”
徐凉云哽了一下。
“你以前都叫我厌厌的。”陈述厌声音有点委屈,“感情淡了吗?”
“没有!!!”
徐凉云很大声地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然后声音又蔫了下来:“没有……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所以……”
“那等今晚回来,就叫我厌厌吧。”陈述厌说,“我想听了。”
徐凉云想说的解释被这句话全堵了回去。
“……好。”他说,“那你在家等我。”
“嗯。”陈述厌说,“我也爱你。”
徐凉云笑了起来。
陈述厌下车以后,徐凉云把谢未弦叫了过来,跟他交代了几句以后,便一脚油门开走了。
马达的轰鸣声带着徐凉云一骑绝尘,很快消失在了陈述厌的视线里。
陈述厌目送他离开。
徐凉云很快一转弯就离开了他的视线,但陈述厌却一直没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谢未弦站在他旁边,陪他无言地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该进屋了。晚上天挺冷的,一会儿该吹感冒了。”
陈述厌应了两声,转头走进小区里。临走时,又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两眼。
即使徐凉云早已离开,即使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也想看看。
天色已晚,公寓区里的路灯亮了起来,寒风呼啸着。
整座凉城被夜幕笼罩。
艺术杀人案搞得凉城人心惶惶。入夜之后,出门在外的行人也少了不少。
七月商场是家大商场,里头服装店奶茶店游戏厅一应俱全,客流量总是很大。
商场外有个大荧幕。这大荧幕和往常一样,播着商场里的店家们的广告和优惠信息。
但突然间,荧幕忽然一闪,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大荧幕里。
“插播一条来自警方的紧急信息。”长相极佳的女主持人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今日,艺术杀人案的真凶再次带走一名受害者。但与前两起案件不同,该受害者并不具备前两名死者的原则性特征,并且,前两次现场出现的大量花朵在本次现场也大幅度减少,甚至说得上是根本‘查无此物’。”
“对此,警方认为侦查方向存在错误,该杀人犯很有可能并非以艺术为中心目的。又或者杀人犯本身已经丧失理智,已经放弃以艺术为目的,开始了毫无意义的杀戮行为。但不论是哪一种,都建议广大民众夜晚不要外出,请锁好门窗……”
同样的声音开始出现在各个电视频道里。
所有的电视节目突然全面中止,开在道路上的每一辆车里的车内收音机的内容也全都停下,全都变成了新闻主持人的播报内容。
就连手机里的各大媒体也开始了狂轰滥炸。一时间,“艺术杀人案真凶已经放弃艺术”的头条塞满了各大板块。
某一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映出来的光把他整个人照得分外寒凉。
“因此,警方决定地毯式搜索整座凉城,将警力从受害者住宅处全部撤离。”
电视机里的女主持人声音柔和庄严,他却听得咬牙切齿,牙根都被咬得咯咯直响。
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苹果,苹果才刚削到一半。
不过很显然,他已经没有了再削下去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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