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司依没跟上来?
“符车,这里是不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嗯。”符车抬手拽帽子时磕到栏杆,脸色一白,这一下听起来磕地就不轻。
简子羽皱着眉刚准备看一眼被猛地躲开。
“没事。”男孩的眼神里全是警惕防备,把那只手都往身后藏。
对方这么一副受惊样子简子羽也不好再说什么,收回手,朝着后方望去。
“她知道死在怪物嘴里能从这里出去,但是为什么没在这里多找点线索。”
很显然,这个自闭孩子不是很想和她大讨剧情。
简子羽无所谓地扭头继续走,这一路多次看到管道上挂着的衣布她已经能确定。
这种有着大块卡通印花颜色鲜艳的衣服出现一次可能是那人的品味问题,但是几乎都是这样的衣服只能证明,这里曾经来过很多小孩子。
一个锅炉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小孩,他们的衣服为什么会破破烂烂地黏挂在这里,简子羽不用去细想也能知道个大概了。
而且大概率尹司依早就发现了这点,她和他们是反方向来的,目前这个鬼地方也就那一个蜈蚣有攻击性,要想离开这里两人直接收拾收拾原路回去送快递就行。
简子羽看着眼前层层阻挡着视线的白雾,总觉得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没被发现。
“符车,这个地方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和那个怪了是吗。”简子羽顺手摸了一把栏杆上的铁锈在指腹细捻,凑到鼻尖闻了一下。
符车四处看了一下:“还有些不会动。”
简子羽觉得,这种透视技能在这个世界可以算是开挂,同样是一面墙岑几渊得穿过去,符车只需要看一眼就行。
周遭噪音还在不断提醒两人,身后那个庞然巨物一直紧追着不放,顺便还侧面告知了一下:它的身体和这锅炉房的管道一样长。
简子羽望着下方的空间,没有犹豫,手一撑,翻过栏杆,抬头看着高悬头顶错综环绕的窄道。
这些镂空铁板和蒸汽一层叠着一层,恨不得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将人永困在这里。
建筑底层的白汽相对来说淡一些,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垒墙的黄砖缝隙中不断掉出一些灰尘,岌岌可危地固着一扇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顶部开着一口窄小的窗,被杆子拦腰隔断,是只能将两只手分开伸进去的大小。
换做伏一凌来这里一定会挤着脑袋从这个洞进去看一眼。
简子羽扭头看了眼符车,确定了那些东西就在这里。
“能确认体型大小吗?”
符车摇头,惜字如金:“一团。”
一团啥啊?
简子羽有些崩溃,这孩子为什么会这么不爱说话呢,但也没办法……
试探性地轻轻敲了敲门板,确认门后真的没动静后凑过去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足够她后悔一辈子。
屋内被顶部的灯照地发黄,却泛着一股红,这红来自地板墙壁,大块迸溅的血液扒在墙上,简子羽强压下胸中的反胃,闭眼扭头吐了口气,准备再次凑过去看清楚时被符车拽住。
“动了。”
“砰!”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炸开,下一刻越来越越多的门板被拍响。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四面八方传来的相声让人心慌,几乎在简子羽刚扭过头的一瞬间,窗口掏出一只青灰色、黏着血污的手臂,猛地擦过她的脸皮。
倘若不是符车拦着,这双手会直接掏出她的眼睛。
这念头让她想心口恶寒,还没来得及反应,管道里的窸窣脚步像是被惊动般越来越快。
眼前这只正胡乱抓扯的手随着一阵发力,被窗口的边缘磨断,掉落在地上扑腾几下没了动静。
下一刻,那断口涌出了一堆密密麻麻的东西。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简子羽被吓得后退半步,忽然踩到了什么,愕然回头。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蟑螂沿着管道、墙壁,在阴影里爬行,脚底那只被踩掉半截身子的虫子在粘液里挣扎几下,下一秒被聚集在一起的浊流吞没,埋地一干二净。
蟑螂们颤抖着细小的触须,在空气里捕捉刚才还在眼前的新鲜血液,复眼在微弱地光线下带着身子转动爬行,却只找到一截早已吃腻的断臂。
简子羽几乎是痴傻状态被拽着跑了好几里,要不是符车是个掠影者两人可能要成蟑螂饭了,死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刚想起来呼吸,下一刻扭头扶着墙开始猛吐。
抬手拦住想扶自己的符车,她刚直起腰,耳朵里再次响起蟑螂群的窸窣脚步——
“呕!”
北方的孩子见到一只蟑螂就要去世,这蟑螂群多少有点杀鸡用牛刀。
简子羽两眼发昏地看着符车——一脸淡定还在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帽子,刚才甚至能从容不迫反应迅速地拽着她从蟑螂堆里跑出来。
绝壁是南方孩子。
“门里的东西是什么。”她晃了晃脑袋,眼神聚焦后一脸绿地看着符车身后。
“…………符车。”
“小孩。”符车不以为然,好像还准备继续走,忽然被拽住有些不解地扭头。
“符车,你他妈跑反了!!!!”
都说怪物骤然出现贴脸杀,显然他们两人来了个倒反天罡。
符车转动着脖颈一寸一寸地扭过头,那副恶心滑稽地气球脸悬停在两人上方,头颅下倾,他们这才看清那两颗挤在脸上的眼睛。
那是由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眼拼凑成的球体。
“死到普死到普!”
伏一凌一脸惨白地打断简子羽的描述:“这个不要细说了,我见过那张脸,别再让我回忆我要吐了。”
他扭头看着符车:QAQ
“顺丰什么时候招童工了?小小年纪怎么去送快递啊!”
符车:“……”
简子羽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的三叉神经痛,其实就算符车不带着她去送人头两人也大概是要想办法出来了。
想想也是,被蜈蚣解剖总比变成蟑螂美味饭强得多。
她斜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树干,眼睛停在鬼屋门口思量着。
“这锅炉房里有很多小孩的尸体,如果进去经历的东西不是我们的梦……喂,伏一凌,你怎么死的。”
伏一凌:……QAQ
简子羽一脸无奈:“因为我和符车是直接被吃掉的。”
“呜呜呜,我被万剑穿心千刀万剐剁成肉酱了啊!!!疼死我了,它虐待儿童,它分尸幼小脆弱的我,它拿它的破烂臭脚来回践踏我!一个痛快都不给我呜呜呜——”
“停。”简子羽是真的想给伏一凌一个大嘴巴子但是……
他光荣赴死的那张脸实在是,有点下不去手。
“这是那些孩子的梦。”简子羽走到垃圾桶旁看着岑几渊进去前丢的糖棍。
“等他们出来吧。”她索性直接靠着鬼屋大门一屁股坐下。
伏一凌赞同地走过去,拿着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你们碰到尹司依的时候没看到尹司凛吗。”
简子羽摇了摇头:“要么是被蟑螂群吃了要么就是自爆了,她不是随身带着刀吗。”
她刚说完,一旁的符车这时突然握住伏一凌的手,示意他自己看看自己画的什么。
地上赫然是一只蜈蚣。
伏一凌:“完蛋了……我还有救吗?!”
他边说边起身把棍子一丢:“这个故事有毛病吧,靠,又是蟑螂又是蜈蚣的,纯折磨纯恶心人吗?”
“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简子羽起身一脚把地上的蜈蚣驱散,蹲在两人面前,一膝撑地,一膝撑着手臂,一副□□姐模样慢条斯理地开始推理。
“什么样的地方会滋生这种东西?相对温暖潮湿黑暗的环境,锅炉房确实符合这种条件,还有蟑螂吃什么、蜈蚣吃什么?但是那只蜈蚣不是正常蜈蚣,你不觉得它长得有点像小时候立在商场门口的丑气球吗。”
“假设这帮孩子在以为一个人是完全无害的情况下跟着对方来到这里,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善意的东西,比如套着玩偶服的员工,比如平视比较常见的气球,但是跟过来后……被分尸肢解了。”
伏一凌被这推理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说那个蜈蚣把他们分尸了?”
简子羽点了点头:“这不是我们的梦,我们看到的是在那群孩子视角里的东西,我觉得……这个蜈蚣可能是个人?在骗他们来到这里时做了伪装,比如套了玩偶服或者充气壳子一类的?”
“然后尸体又堆在房间里没有处理,所以才会有蟑螂……”
话说到这里,简子羽又想到那个画面,强压着胃里的恶心感,抬眼往向那个鬼屋。
“也不知道严熵他们那边什么情况。”
“我觉得应该不会比我们这边差了。”伏一凌抹了一把脸,一副活人微死的样子,看样子是真给他吓得不轻。
下一刻眼前的光忽然暗了些,似是被什么人遮挡,他抬起头,看着笑盈盈地两个女孩。
“嗨!帅哥,加个wx?”
“……草你妈鬼啊!”伏一凌原地蹦了三尺高,像个猴一样往简子羽身后蹿。
尹司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我长得很像鬼吗?”
“…他现在属于敏感时期。”简子羽看着对方,和她想的差不多,尹司依应该一进去就发觉死亡可以离开梦境,只是没想到这个叫尹司凛的疯子真的能抹了自己脖子。
是个狠人。
尹司依冷着脸把尹司凛往后拉了拉:“我说的没错吧,他没死,这不是挺有活力的。”
这话的意思是来邀功的?
“你们有事吗?还是纯纯来帮忙遮阳的。”简子羽半眯着眼,靠坐在墙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膝盖。
“反正都是在等人,交流一下嘛,小姐姐你敌意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尹司凛笑着四下看了看,看样子是在找哪里可以坐。
“你要不先把你脸上的血擦擦,你这幅样子换谁来都和你交流不了。”简子羽看着对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坐在自己身边,挪了挪身子,下一秒身旁刚空出来的一处被尹司依一屁股挤了进去。
简子羽:“……”
她笑着用手指夹住准备碰自己肩膀的那只手,然后甩开:“如果你想从我这套出来点什么,就别碰我。”
尹司依眨了眨眼说:“哎呀,被发现了捏。”
你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吗??
简子羽面无表情地又退开半米,最边缘的符车扭头瞅了眼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肩膀,默默戳了戳伏一凌。
“我们知道的东西你们都知道不是吗。”简子羽扒拉了一下头发,一扭头,对上一双浅红色的眼睛。
“……你俩怎么换位置了。”
符车指了指一脸哭唧唧的伏一凌,又指了指照在他身上的光。
这意思大概是他现在特殊时期,需要沐浴阳光…?
简子羽忽略掉最边缘那个快被阳光晒化了的委屈眼神,点了点头转过去继续说:“你们没看到蟑螂群吗?”
“蟑螂群?”
尹司凛冒了个头出来,“从哪来的蟑螂群。”
“门里啊。”
“那些门一看就不正常,谁会去看啊。”尹司凛笑了一下,这一笑有点刺眼。
简子羽:“……”
“而且那锅炉房里味道最大的地方就是那一片,仔细闻一下都是从门里传出来的,往里看估摸着什么好东西都看不着。”
“……行了,反正就是那个门里都是小孩尸体。”再听下去会有一种智商被按在地上踩的感觉,简子羽打断了尹司凛的叭叭叭。
“是个有用的线索。”尹司依笑道。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们。”她竖起手指泛指了一下四周。
“这里,也是障眼法。”
简子羽眉头蹙了一下,刚要张口,对方又说。
“我们是对手啊,告诉你太多对我们没好处,不如,你让我摸摸你?”尹司依说罢将头凑近了些,难掩眼中的兴趣。
简子羽:“……”
这姐妹俩一个爱好杀人,一个爱好窥探人内心的弱点,没一个正常的。
她又退了半米,坐在边缘摸鱼的伏一凌终于忍不住起身。
“来!看我的!”
尹司依上当了,伏一凌这人已经是那只蜈蚣的形状了。
“看完了吧,麻溜说。”伏一凌抱着胸盯着一脸吃塞表情的尹司依。
后者皱着眉揉了一下太阳穴,试图把满脑子的蜈蚣记忆驱散:“泳池那个场景是这个故事的第一层世界。”
“照正常逻辑,这个游乐园就应该是第二层,但是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第二层……”这话还没说完,尹司凛就偷偷拽了一把她的胳膊。
“只能告诉你们这些咯。”尹司依怂了怂肩。
“你再多说些,直接让他们赢也可以。”
这声响来得突然,几人纷纷扭头看着刚从鬼屋里走出来的周星衍,神同步地扭头规避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高瓦灯泡。
“尹司依,为了满足那点癖好去和人交换线索你和你妹妹也没什么区别。”谢裴森瞥了几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又吃错什么药了。”尹司凛站起身,用肩膀顶了一下周星衍。
“被喜欢的人算计换你你郁闷不。”
伏一凌耳尖一动,扭头,刚准备问,几人已经瞬移般走出去老远。
“他们都出来了,我儿子呢?”
“严熵知道你一直自称是岑几渊的爸爸,会打你的吧。”简子羽无奈道:“估计快出来了,等着吧。”
半小时前。
树影交叠,隐藏在树后的人盯着卫生间的大门,抬了抬戴在自己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和脸上那副墨镜搭配起来显得狗狗祟祟。
“我说,你一定要弄得这么一副小偷样吗。”周星衍有些无语地把对方的墨镜扯掉。
“找到了吗?”谢裴森反手把墨镜顶在后脑,看到对方沉默后闷闷地暗骂了一声。
“妈的,他们怎么不干脆把整个游乐园都掀了,一个都没留。”
“严熵用技能了吧,我们现在手里只有一个,怎么办。”周星衍靠着树,眼睛望着脚尖前几只爬行的蚂蚁。
“抢呗,还能怎么,看看能不能准备把严熵也抢来亲一口。”谢裴森坏笑了一下,目光锁在看不远处树后的两个人影,看样子是在休息。
“所以这就是你鬼鬼祟祟的原因吗?有没有可能他们已经知道你在这了,所以才没走呢。”周星衍没有抬头,目光一路跟着那几只蚂蚁入巢,最终定在那两只打架打得晕头转向的两只身上。
“怎么,你害怕啊。”谢裴森笑了一下,起身朝着对面走去。
我跟你做事情什么时候怕过了。
周星衍望着他的背影,显然对方也知道自己会跟上来,没有一点犹豫和停顿,该说是对他信任,还是有恃无恐。
他没有思考太多,垂下眼睑,再次睁开时已然恢复成平日里的温润。
岑几渊瞥见对面走来的两人,与严熵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刚要向后退去,掌心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小幽灵,想去哪儿?”谢裴森抬起手,五指虚握,手背上的符文骤然亮起。
岑几渊只觉得整条胳膊像要被绞断一般疼,这诅咒和简子羽的完全不是一个层级,谢裴森之前果然留了手。
“你戴帽子比摘了顺眼,虽然还是一样欠揍。”他冷着脸将严熵向后推开,下一刻猛地冲向对面。
谢裴森反应极快,抬手格挡住他横踢而来的腿,却没想到那腿瞬间虚化成影,再等回神,岑几渊的拳头已直扑面门。
手腕被对方死死攥住,岑几渊咬牙发力回抽,荆棘撕扯皮肉,两人的鲜血飞溅,正好浇中树干上一只正在爬行的虫子,连带着它一同滑落下去。
“疼吗?”岑几渊笑得挑衅,不顾手上尖刺,随手捋了捋额前碎发,鲜血染上粉色的发丝,晕开几分猩红。
他扭头瞥向正被严熵逼得节节败退的周星衍,语气轻佻:“啧,你的言师没我的强啊,光头。”
话音未落,他歪头躲过一击,身后树干被砸得碎屑四溅。
碎石擦过他脸颊,他却笑得越发张扬,对准眼前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谢裴森:“??我靠,你属狗的啊?”
岑几渊松口向右侧翻滚,险险躲过对方踢来的脚风,心有余悸地啐了一口:“妈的,咸死了……你往哪儿踢呢?有病吧!”
“谢裴森。”不远处的周星衍两手卡着严熵的胳膊,被一脚踹开,滑出数米,不满地喊道:“别玩了,东西不在严熵身上。”
果然是来抢碎片的。
岑几渊疾退几步,正要切换幽灵态,脚踝却被一道羸弱的紫光缠住,低头瞥去:“这就用二阶了?看来你是真想要。”
“你直接交出来,我还能收回诅咒。”谢裴森拉起周星衍,他原本想用二阶威胁严熵,却没料到对方早已将全部镜片都给了岑几渊。
而此时,严熵面色阴沉,也仅仅是因为岑几渊正被二阶诅咒束缚。
“你真挺喜欢他啊。”谢裴森语气复杂,掺杂着难以掩饰的嫉妒。
与此同时,岑几渊手腕上的荆棘也收得更紧。
藏在身后的手臂因疼痛微微发抖,他能感觉到脚下血液正逐渐凝成尖刺,和之前手臂被下咒时的感觉相似,只是这一次,刺并未直接从血管中扎出来。
你也真是喜欢严熵啊,顾虑到连二阶都不敢直接往我身上砸。
岑几渊用袖子抹去额角的冷汗,“行,来拿。”他掂了掂手中的镜片。
“扔过来。”
“我还能偷袭你不成?”镜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对方稳稳接住。
周星衍嘴角一抽:“你俩是小学生吗?”
他走上前,从岑几渊手中接过碎片,低头与镜中的自己对望片刻,再抬眼时向谢裴森轻轻点头。
脚踝上的束缚刚一松动,岑几渊便扬起嘴角:“好梦。”
滑落,他瞬间切出幽灵态,直扑谢裴森,“好梦”二字如一阵残风般擦过周星衍耳边,吹得他眼神骤然失焦。
“你以为我看不出有诈?”谢裴森手腕一转,万千荆棘自岑几渊原处之地翻涌而出,如活物般追向那道黑色残影。
这荆棘本该追不上残影者的。
岑几渊身形一滞,被硬生生拽回原地,低下头,看向缠绕在手腕和掌心上的刺,此时正被地底新生的藤蔓呼应,勒得他几乎臂骨欲裂。
他低骂了一声,狼狈地被拖回原处。
“你们不止拿了一块,其它的呢?”谢裴森迈步逼近,注视着被荆棘紧缚、呼吸困难的岑几渊。
“小幽灵。”他抬起手,一截带刺的黑蔓挑起对方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要我自己搜吗?这些东西……可不会温柔。”
他发现岑几渊的视线仍落在他身后,不由皱眉:“向言师求救?没用的,他救不了你。”
“那……如果是你的言师呢?”岑几渊笑得顽劣,瞳孔中清晰映出此时立于谢裴森身后的人影——柔顺卷发半掩眉眼,温热鲜血喷溅的刹那,染红了那双空洞的眸子,也扭曲了谢裴森自己的倒影。
“咳……”
谢裴森猛地回头,眼中不解,周星衍手中的镜片沾满两人的血,因用力过猛,自己的手掌也被割破,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那双眼睛的异常。
喉咙被割开,谢裴森吃力地转向严熵,目光里写满委屈:是你控制他,让他在梦里杀了我?
腥甜涌上喉尖,他闭上眼之前,才看见周星衍手中落下的镜片。
那不过,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碎片。
“靠,死前还不忘给我补个二阶……”岑几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荆棘已经顺着手臂缠上脖颈,再进一步就能刺穿动脉。
“他怎么办?”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周星衍。
“别管,他在自己梦里死了也能醒。”严熵蹙着眉,伸手轻轻蹭过岑几渊的锁骨,那颗红痣已被一根横生的尖刺扎出血洞。
“贱刺。”
岑几渊:“?”
他刚才说什么?Bbox?
“他们能找来,说明这里的镜片应该被我们找完了。”严熵长叹一声,烈日依旧毫不留情,晒得人发昏。
“我们想出去该不会得自杀吧?”岑几渊朝着路边望去。
园区里的人似乎少了些,树底、路边、滑梯棚下,到处是酣睡的身影。
“这地方的人真有松弛感,”他轻笑一声:“怎么做到随地就睡的?”
“听口音是迎西人,午睡文化是他们誓死守护的传统。”严熵打了个哈欠,四周静得只剩蝉鸣,被这样的阳光和氛围烘着,不困也难。
“迎西的醋不错,我家离那儿不远,哎,严熵,你是哪里人?”
脚步声在石砖道上清晰回响,这问题抛出后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岑几渊有些尴尬,目光落处,从砖缝里揪出一朵蒲公英,他揪下橙色花瓣丢在地上,一脚踩扁,再揪一朵,再踩。
……为什么不回答?不想说吗。
这念头搅得他心烦,回神时身后已留下一路被踩扁的花瓣,手中也只剩光秃秃的花蒂。
不就是想多了解你一点……一句“对现实没归属感”就什么都不说,真不公平。
他垂下眼,自己也觉得这脾气来得莫名,想转移话题:“总共找到四个镜片,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语气有点冲,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喂水母。”严熵回答完这句,忽然俯身凑近,仔细瞧着他的脸。
“渊渊,生气了?”
岑几渊闻言,喉结微动,这距离太近,所有心思无所遁形,咬了下唇,别开脸:“没有。”
顿了一下,他才后知后觉地一愣:“什么水母?”
严熵眼里闪过笑意,看得他一时不知该先闹别扭还是先好奇,最后那点小脾气终于冒了头:“滚!你故意的!”
严熵想抱他,又被一身荆棘拦得无从下手,只好捧住他的脸:“我不是不想告诉你。”
他停顿片刻,眼底闪过一抹无措:“我……只是不知道我从哪来。
严熵一向体温很高,此刻手指却是冰冷的。深邃的黑眸凝视过来,像是给岑几渊的耳膜蒙上一层灰布,连枝头的蝉鸣都随之暗哑下去。
他在不安。
岑几渊抬手拽了拽严熵的衣袖,声音发闷:“你想不起从哪里来就别想了,反正……”
“反正现在你是我的。”
话说出口,岑几渊自己先脸红了。这副模样几乎是在挑战严熵,他眼中的茫然迅速褪去,灼热的注视激得岑几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严熵,这是公共场合——”
话音未落,一个轻柔的吻落下来。没有压迫,也不深入,唇瓣离开时,拇指随之在他脸颊上轻轻蹭过。微风拂过,四周仿佛被调低了音量,只剩下唇间一丝微凉。
“我是你的。”
轻如叹息的话语,悄然融化在空气里。
岑几渊扭头捂住嘴,眼角脸颊绯红,显得有些凌乱:“能不能先干正事……水母,水母到底是什么?”
“先想办法出去。”
“……好说,我们一起自杀吧。”岑几渊物色好一个角落,拽着严熵的衣角跃跃欲试。
“渊渊,其实可以有更体面的办法。”严熵看着他因这个念头双眼发亮,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哎呀,这样省事!”岑几渊拉着他走到角落,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又朝严熵脖子上比了比。
严熵:“……”
我可以拒绝吗?
这话还没说出口,温热的血液已经溅上他的脸颊。他瞳孔骤缩——
岑几渊竟直接用手中的刺抹了自己的脖子。
“…咳……还挺疼的。”他捂着脖颈抬头,气息不稳,“本来……想试试和你一起死是什么感觉……”
还是算了,太疼了。
岑几渊描述完垂下头,看着眼前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眨了眨眼。
“至于吗?”
简子羽:“你们有病吧。”
伏一凌:“……当初查资料时真该先查查你的心理问题。”
严熵皱眉:“查什么资料?”
“咳……反正我们就是这样出来的。”岑几渊笑着递去一个眼神,阴恻恻的。
你敢说出去试试。
“严熵,你也跟着他胡闹,抹脖子了?”简子羽一脸不可置信。
“没有,他那是做梦做出来的!”岑几渊扭头朝身后的人挤眉弄眼。严熵不语,只是笑着点头,那笑容又让岑几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脱离梦境后,游乐园更显荒凉。道边停着几辆破旧的游园车,吱呀作响。伏一凌弯腰戳了戳积满灰尘的皮质坐垫,一脸嫌弃地拍掉手套上的灰。
“还以为你们那边有进入真实游乐园的线索,结果你们也不知道。这故事困我们太久了,像过了一辈子。”
“故事内外的时间流速不同,”严熵开口,“而且谁告诉你我们没有线索。”
几人闻言一愣,望向眼前的建筑,表情复杂。
“什么意思?又要一起上厕所?”岑几渊五官几乎扭在一起,梦里的公厕实在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你们会游泳吗?”严熵再次问道,“不会的话,进去可能会呛水。”
简子羽:“难道要走下水道?”
“什么!?”伏一凌猛地扭头,从严熵眼中得到确认后几乎吐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有洁癖!我不能钻公厕下水道!渊儿!你去把管道刨开行不行!求你了!”
最终伏一凌是被硬拖进去的。他的泪水和抗议的尖叫声足以证明,这个故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止蜈蚣——今后他内向的原因恐怕得加上“钻过公厕下水道”这一笔。
天旋地转间,几人如同被抽水马桶冲走般噗通落水。岑几渊手忙脚乱地狗刨,眼疾手快抓住旁边漂来的救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