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欢道?:“梁誉出使?临潢府时曾带来一位九黎族的巫祝,是她用?回梦术令我看见了过往。”
原来是梁誉那?个贱人从中挑拨!
顾明鹤心底愈发地恨,面色却?无比温柔:“我虽你对用?了药,但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你既已选择了我,我顾明鹤此生定不?相负,从今以后,你我夫妻再无嫌隙,携手一生可好?”
楚常欢侧首看向他,定定地道?:“在?你决定杀害晚晚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否会原谅你?是否愿意同你携手共渡余生?”
顾明鹤绷紧了下颌,尽可能平静地道?:“那?是梁誉的种?。”
楚常欢道?:“可他也?是我的孩子,是我怀胎七月、搏命生下的至亲骨肉!”
顾明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明鹤……”楚常欢闭了闭眼,叹息道?,“你放我走罢。”
顾明鹤顿觉脑内嗡鸣震颤,视线亦有些混乱不?清。
片刻后,他冷声问道?:“你要去哪?”
楚常欢沉吟不?答。
“想回中原找梁誉?”顾明鹤猛地扣住他的手腕,目光阴冷至极,“你仍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
楚常欢奋力挣脱他的桎梏,却?是无果,顿时不?悦:“放手!”
顾明鹤倏而一笑:“莫非你以为给他生个孩子后,他就会爱你了?你错了——他只是在?乎那?个孽种?罢了,若真喜欢你,当初何至于亲手把?你塞进花轿,送给了我?”
他捧住楚常欢的脸,款语温言地说,“欢欢,没人比我更爱你,安心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楚常欢神情淡漠,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之人。
顾明鹤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了,心内隐若不?安。
正当他决议说点什么,却?听楚常欢道?:“明鹤,放过我吧。”
顾明鹤心下一凛,口里道?:“休想!”
话?毕,他抱着楚常欢走向床榻,将他压在?被?褥里,一面解衣一面道?,“为了一个孩子,你我夫妻已然离心。既如此,我们也?该生一个了,免教你再惦记着别?人的种?。”
“不?要!明鹤,不?!”楚常欢慌乱地去推他,却?被?他压得更紧,繁复的衣料在?他的撕扯下变成了碎布。
几番下来,楚常欢恼羞成怒,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掴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顾明鹤的面颊很快便浮出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楚常欢匆忙拉上?被?褥,裹住自己的身子。
下一瞬,顾明鹤倏然凑近,亲吻他染了蔻丹的手。
楚常欢惊骇地后退,却?被?男人用?力扣住,软舌卷起一截指头,轻轻舔-舐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明鹤,阴戾得令人胆寒。
想要逃离时,已被?他困在?怀中,再难挣脱。
“明鹤,明……”楚常欢挣扎着躲避他的吻,身子却?渐渐情动。
同心草的羁绊令他无法拒绝这个男人,彼此相熟的两具身体很快便又契-合了。
渐渐的,楚常欢已不?再抗拒,由着他在?自己体-内肆意妄为。
这一夜似乎比从前任何一个晚上?都要漫长,临到最后,楚常欢已有些不?清醒了,软绵绵地任人摆布。
翌日正午,他悠悠转醒,起身时惊觉双手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仔细一瞧,竟是两条锁链!
他被?顾明鹤绑在?床上?,难以离去。
楚常欢面色惨白地坐在?床头,一颗心沉至谷底。
未几,房门应声而开,他抬眸瞧去,是一名侍婢进屋来添炭了。
楚常欢立刻道?:“顾明鹤在?哪里?”
侍婢没有应声,兀自拿着铁钳,揭开炉盖,往里面添进几块银丝炭。
楚常欢不?甘心,又道?:“五公主今日可有来过?”
那?侍婢仍不?应答,想来是受了顾明鹤的指示,不?与?他说话?。
楚常欢于是说道?:“告诉顾明鹤,我饿了,让他进来喂我吃饭。”
侍婢躬身退下,半盏茶后,顾明鹤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鲜蕈粥,在?床沿坐定,舀一勺喂给楚常欢。
楚常欢没有吃粥,而是道?:“顾明鹤,莫非你又要像从前那?样将我囚禁起来?”
顾明鹤道?:“欢欢不?听话?了,我只能如此。”
楚常欢道?:“你就是个疯子。”
顾明鹤笑了笑,又舀一勺肉粥送至他唇边:“乖,吃点东西。”
楚常欢别?过脸,咬紧了唇。
顾明鹤放下汤匙,柔声道?:“你与?我结了同心之约,即便现在?想离开我,可用?不?了多久,你还是会乖乖回到我身旁。
“欢欢,我是真心爱你,所以我不?想再用?那?些法子逼你就范了,答应我,一心一意地留在?我身边好吗?”
楚常欢生气地道?:“你如今这样做,何尝不?是逼我就范?”
顾明鹤道?:“我只是暂时不?让你离开,而非长久囚禁你。”
楚常欢冷笑:“有何区别??”
顾明鹤欲再舀一勺粥,却?被?楚常欢制止了,“我不?想吃,也?不?想看见你,你出去罢。”
顾明鹤倒也?不?恼,而是说道?:“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给你。”
楚常欢生气地道?:“出去!”
顾明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起身:“我知道?梁誉的人还留在?临潢府,但你放心,府上?的戒备已非昨日,纵是梁誉亲自过来了,也?见不?到你。
“至于五公主——你们暂时就不?要见面了。”
楚常欢怔了怔,眼眶蓦地泛红:“顾明鹤,你当真要做得如此绝情吗?”
顾明鹤未予应答,起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楚常欢被?锁在?屋内,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他也?无法放出消息。
与?当年囚于金笼时别?无两样。
万幸的是,晚晚已被?李幼之带走,如此就不?必操心孩子的事了。
至夜,顾明鹤又强迫他行了房事,束腕的锁链在?帐中哗啦啦作响,比他的哭声还要惨烈。
次日晌午,楚常欢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所见,一张秀美冷厉的面容赫然入目,他疑惑道?:“靖岩?你怎么在?这?”
那?人面色不?善,眼神阴冷似毒蛇。
楚常欢定睛一瞧,坐在?床沿的并非梁誉,而是顾明鹤。
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冷静下来。
顾明鹤含笑道?:“想他了?”
楚常欢仿佛有意要气他,故意不?答话?。
顾明鹤果真有些恼怒,语调难掩酸味:“兰州战事吃紧,梁王殿下恐怕无暇顾及你。或者说——他早已战死?也?犹未可知。”
楚常欢道?:“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两日前尚且恩爱的一双人,如今竟已冷目至此。
顾明鹤心底的恨时隐时现,静默几息,他果真起身离去了。
屋内重归宁静,楚常欢闭了闭眼,泪水无声滑落。
不?多时,房门被?人推开了,他淡漠地转过身,不?去看来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床前停了下来。
楚常欢如芒在?背,头皮发麻,半晌后转过身,不?悦道?:“我说了,不?想看见……”
立于床前的,并非顾明鹤,而是后院的一名侍婢。
他收回话?头,再度转过了身。
可这时,侍婢竟开口了:“下官拜见王妃。”
俨然是一道?清冽的男声。
第51章
楚常欢闻声回头, 那“侍婢”容貌娇俏,身段高挑婀娜,但面上却多了几许颇俱城府的?笑。
是李幼之无误。
楚常欢坐起?身, 忙举着双手对他道:“李大人, 快帮我解开。”
李幼之道:“玄铁精锁,没?有钥匙,下官也无能为?力。”
楚常欢顿了顿,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世子安好,王妃大可放心。”李幼之道,“下官今日来此,是想?问王妃愿不愿意随下官离开北狄?”
楚常欢垂眸不语,睫羽轻颤。
李幼之笑道:“王妃不愿回中原也无妨, 下官依然会设法救王妃出去,届时?——天高海阔, 王妃可自行抉择。”
“梁誉如?何交代你?的??”楚常欢蹙眉,“可有说过, 我若不跟你?走,也务必要将孩子带回?”
李幼之道:“王爷并?无此意。”
楚常欢静默几息,转而又问:“你?有什么法子救我出去?”
李幼之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怕难以实施。”
“此话怎讲?”
“那晚与顾明鹤争世子的?姑娘, 可是五公主述律华?”
楚常欢点头道:“没?错, 正是五公主。”
李幼之道:“怎样才能见?到她?”
楚常欢隐约觉得李幼之营救他的?法子或许与述律华有关联, 可又怕牵连她,于是说道:“公主生性纯善, 有些事,还是莫要拖累她为?好。”
李幼之笑道:“下官自然不会坑害公主,但此事非她出面不可。”
深思?片刻后?, 楚常欢道:“去帽儿巷找麻姑,她能联络公主。”
李幼之道:“既如?此,那就烦请王妃再等下官两日。”
说罢便要离去,楚常欢及时?叫住他:“李大人……”
李幼之回头道:“王妃有何吩咐?”
楚常欢难为?情地开口:“可否拜托李大人……帮我买一副避子药。”
避子药?
李幼之默了默,应道:“好。”
待他离开,寝室又变得冷冷清清,楚常欢静坐床头,不由沉思?——
因孩子之事,他和顾明鹤已?然有了罅隙,那晚随他回府,不过是想?心平气和地同?顾明鹤谈谈,给彼此一条退路。
可他没?想?到顾明鹤竟偏执至此,不仅一心想?要杀死晚晚,甚至又像当?初在侯府那样将他囚禁起?来。
他们之间,早已?不复从前。
这天傍晚,顾明鹤传了膳,捡几样楚常欢爱吃的?小菜,耐着性子喂他吃下。
楚常欢难得没?有抗拒,乖乖吃完了这顿饭。
不多时?,侍婢将残羹剩饭收拾干净,顾明鹤斟一杯清茶与他漱口,问道:“要见?孩子吗?”
楚常欢一愣,豁然抬头。
“是府上这个孩子。”顾明鹤微笑道,“梁誉之子已?被他的?属下劫走,你?也不必再日日跑去帽儿巷了。若是愿意,以后?府上这个孩子就是你?的?亲骨肉,我亦会视他如?己出。”
楚常欢神色淡然,却没?接话。
顾明鹤又道,“欢欢,不要再因孩子的?事与我闹别扭了。”
楚常欢伸出被锁链束缚的?手:“那你?把我放开。”
顾明鹤捏住他纤长柔腻的?指头,暧昧地把玩着:“梁誉的?人还在临潢府,我若解开,你?便要离我而去。”
楚常欢心头一震,忙否认道:“不会的?,我不会再和梁誉有任何瓜葛了。”
“我信你?,但我不相信梁誉。”顾明鹤倾身,温柔地吻在他的?面颊上。
楚常欢眼眶一热,眼角溢了几滴泪:“明鹤……”
“你?如?此看重那个孩子,他现下被人劫走,你?心里是否有挂念?”
“血浓于水,我自然放心不下。”
顾明鹤神色自若,倏尔一笑:“可孩子被带走时?,你?毫无反应,全然不似从我手里抢夺时?那般撕心裂肺——欢欢,莫非你?有事瞒着我?”
楚常欢目光闪烁,浑身发寒,嘴里却委屈道:“你?方才还说信我,展眼又觉得我在欺瞒你?,既然如?此,何不一刀杀了我,倒也省得再猜忌。”
说罢,眼泪流得更凶了些。
顾明鹤忙抹净他的?泪珠,软语温存地哄道:“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你?反而当?真了,纵然我再狠心,也绝无可能伤害你?。对不起?,是为?夫之过,不该逗你?。”
今非昔比,恩爱不复。
他二人彼此心知肚明,方才这番谈话究竟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楚常欢暗自盘旋了片刻,索性一装到底,泪眼婆娑地望向他,软声问道:“明鹤,你?打算锁我到何时??”
顾明鹤安抚道:“欢欢听话,过些时?日,我自会替你?解开。”
过些时?日……
一想?到他极有可能是在等自己的肚子怀孕,楚常欢神色渐变,身子蓦然僵住。
这天夜里,他二人照旧做了爱,楚常欢的身子被他用心头血饲养得格外熟,一旦动了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顾明鹤原打算在除夕前就给他喝麦芽水断奶,但现在又改主意了。
他要楚常欢日日产奶,直到诞下孩子,将其哺育长大方能结束。
腊月初一,通州之行再度提上日程。
晨间,下人们着手收拾行李,院里院外都是忙碌的?身影。
用过早膳,顾明鹤似有急事待处理,于是折去了书房。
须臾,一名侍婢端着一碗热汤来到寝室,楚常欢仔细打量她,见?她对自己发笑,便试探道:“李大人?”
“侍婢”开口道:“王妃如?何认出的??”
楚常欢道:“府上的?侍婢和小厮都是顾明鹤的?人,他们从不敢正眼瞧我,像这样对我笑的?,除了你?,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李幼之揭开瓷盖,将盛汤的?碗递与他:“这是鲜熬的?鸡汤,我将避子药混杂其中,不会被人发现。”
楚常欢接过汤碗一饮而尽,旋即问道:“晚晚还好吗?”
李幼之点点头:“世子无恙。”
微顿,楚常欢又道:“明鹤今日欲携我前往通州,你?可有法子阻止他?”
“不必阻止,去通州反而是好事。”李幼之道,“若不如?此,他也不肯解开锁链,王妃难得自由之身。”
楚常欢蹙眉:“你?能在出发之前带我离开?”
李幼之道:“能。”
“不知李大人有何良策?”
“馊主意罢了,谈不上良策。”
见?他好奇,李幼之不再隐瞒:“拿五公主与顾明鹤的?婚事做幌子,如?此——王妃才有机会脱身。”
巳时?三刻,前往通州的?马车已?然备妥。
顾明鹤解开楚常欢腕间的?锁链,而后?伺候他梳洗更衣。
许久未曾出过房门,现下重见?天日,院儿里的?积雪似乎又深厚了不少。
楚常欢披着青肷大氅行出小院,拐过花园假山时?,正巧遇见?乳娘抱着孩子从另一处院落走将过来。
乳娘快步行近,对他揖礼道:“小公子这几日没?见?到夫人,奶都吃得少些了,夫人抱抱他罢。”
虽说此子并?非楚常欢亲生,却也养了将近俩月,或多或少都有了感情。
一想?到今日便要和这个孩子分开,楚常欢心有不舍,立刻从乳娘手里抱过孩子,眼眶渐渐湿润。
顾明鹤揽着他的?肩,对乳娘道:“外面风大,还不赶紧把小公子抱走。”
楚常欢问道:“晚晚今日不随我们去通州?”
这个孩子的?身份已?经挑明,犯不着再藏着掖着了。顾明鹤直截了当?地道:“孩子尚小,暂且留在府中,此番因是为?你?调养身体,不便带他出行,等天暖之后?再陪他去玩玩也不迟。”
楚常欢默了默,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乳娘,旋即去牵顾明鹤的?手:“走罢。”
行出府邸,两人相继上了马车。
楚常欢手捧一只暖炉,眼里依稀噙着泪。
顾明鹤宽慰道:“过几日便回来了,无需牵挂。”
楚常欢兀自垂眸,掩掉了所有的?情绪。
“出发。”顾明鹤一声令下,车夫挥动细鞭,马车悠悠前行。
北国的?寒冬颇为?凛冽,饶是皇城的?街道上也鲜见?人影,反观左右的?酒楼与茶肆里却挤满了吃酒食肉的?宾客,欢声笑语不断。
楚常欢暗自犯惑——走了这么久,却迟迟不见?动静,李幼之的?计划当?真可行?
正这时?,一阵马蹄急踏声幽幽传来,楚常欢呼吸一凛,忙竖耳倾听。
少顷,一名宦官携四?名侍卫打马而来,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那宦官朗声道:“陛下有旨,宣夷离毕郎君顾明鹤入宫觐见?——”
顾明鹤一怔,旋即走下马车领旨,楚常欢紧随其后?。
宦官瞥了楚常欢一眼,又看向顾明鹤:“顾大人这是打算去往何处?”
顾明鹤道:“吾妻产子后?身子虚弱,本官欲携妻前往通州泡一泡温泉。”
宦官笑道:“真是不巧,陛下这个时?候宣旨,搅扰了顾大人的?雅兴。”
“臣不敢。”顾明鹤道,“此处天寒地冻,吾妻体弱,烦请大人通融一二,让本官送他暂回府上。”
宦官道:“圣意难违,顾大人速请入宫,莫让陛下久等了。”
楚常欢勾了勾他的?手指,低语道:“你?去罢,我回家等你?。”
顾明鹤虽犹豫,却不得不应。
他命成永护送楚常欢回府,并?叮嘱他仔细看护夫人,旋即坐上肩舆,随宦官一道往王宫赶去。
回到府上后?,楚常欢一言不发地行至寝室,成永即刻唤来几名护卫,严守院门。
他谴退屋内的?侍婢,转而从柜中取出一套事先备好的?衣裙,麻溜地更换了。
约莫过了两刻,述律华怒冲冲地闯进郎君府,嚷嚷道:“顾明鹤,还不赶紧出来!”
郎君府的?下人们闻声而至,连谢叔亦推着轮椅赶来前院,见?礼后?问道:“不知公主来此所谓何事?”
述律华手握一支软鞭,愤愤地叉腰道:“父王传旨,顾明鹤竟迟迟未到,当?真是目中无人!”
成永近前一步,拱手道:“公主应是误会了,大人早已?入宫,岂敢抗旨。”
述律华用软鞭指着他的?鼻尖道:“你?当?本公主是傻子吗?”
成永颔首道:“小人不敢!”
述律华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成永,疾步往后?院赶去:“本公主今日若把他搜出来了,定要治你?们一个欺上瞒下的?罪!”
成永劝说不动,只好紧跟小公主的?脚步行至后?院。
述律华带着两名侍婢推开了北院的?大门,见?成永亦要进入,生气地挥鞭道:“滚出去!”
成永被迫退出屋外,只听“砰”地一声,小公主把门摔紧了。
“顾明鹤!你?出来!我知道你?藏在家中!”
“顾明鹤!你?听见?没?有?!”
小公主躁怒的?声音不断从寝室里传出。
述律华一面嚷嚷,一面掏出李幼之交给她的?易容器物,迅速为?楚常欢更换了容貌。
“好了。”小公主留下一名随行的?宫婢,令楚常欢替代了她,低语道,“常欢哥哥,咱们快走罢。”
正欲动身,楚常欢道:“等等!”
他来到一张案前,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
述律华所识汉字不多,但为?首那行大字她却认得。
——和离书
待楚常欢书写完毕,几人迅速离开了寝室。
打开房门时?,楚常欢下意识微垂头颅,免教?人察出异样。
述律华越过成永,对身后?的?两名婢女道:“我们走!”
寒风阵阵,仿佛刮进了骨缝里,楚常欢每走一步便觉疼痛不已?,出府时?,双眼早已?湿透。
述律华拉着他坐进马车,关切道:“常欢哥哥,你?怎么了?”
楚常欢胡乱抹去眼角的?泪渍,浅浅一笑:“没?事。”
述律华拧紧眉梢,疑惑道:“你?舍不得顾大哥?”
楚常欢徐徐摇头:“没?有。”
述律华叹了口气,说道:“离开他,于你?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楚常欢没?有接话,半晌又道:“府上那个孩子孤苦无依,我离去后?,烦请殿下为?他寻个好去处,保他衣食无忧。”
述律华笑道:“我知道啦,你?安心回去便是,莫再操心了。”
楚常欢凝视着这位天真善良的?小公主,纵有满腹感激,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马车疾驰,穿过临潢府的?条条街道,终是与候在城门外的?李幼之汇合了。
楚常欢当?即钻进李幼之的?马车,瞧了瞧阔别几日的?至亲骨肉。
述律华催促道:“快走罢,若让顾大哥反应过来,就为?时?晚矣。”
楚常欢眼眶酸涩难抑,抱着孩子来到述律华身旁,欲行跪拜礼,却被述律华及时?拦住了:“你?你?你?、你?做什么?!”
楚常欢道:“殿下之恩,我与犬子无以为?报。”
“报什么报,晚晚是我的?义子,我救他乃情理之事!”述律华道,“经此一别,我们可能再难相见?了,常欢哥哥,你?要多多保重,务必把晚晚抚养长大,教?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楚常欢压下酸楚,强颜一笑:“好,谨遵公主旨意。”
微顿几息,述律华从颈间取下一枚狼牙吊坠,转而套在晚晚的?脖子上:“这是我十?二岁那年所猎头狼之犬牙,可护稚子平安,驱邪纳福。今将它?送给晚晚,愿孩子平安喜乐,康健无忧。”
楚常欢不禁落了泪,哑声道:“多谢殿下。”
述律华将他推上马车,再度催促道:“别啰嗦了,快走快走!”
说罢又看向李幼之,气势汹汹地道,“此去路遥,你?可得好生照顾我的?常欢哥哥,若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怠慢他,本公主定要率十?万铁骑追杀你?!”
李幼之笑了笑,拱手道:“臣领命。”
述律华不耐地催他们速速离去,马车终是启程了,楚常欢掀开帘幔遥望,她笑盈盈地挥手,朗声道:“常欢哥哥,保重——”
马车渐行渐远,述律华的?视线亦变得模糊不清。
转身回城时?,素来爽朗明丽的?小公主竟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璟晟帝宣旨, 觐见之地却?是蘅宁宫。
顾明鹤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向璟晟帝和太后见礼后,便在一旁的案前坐定。
萧太后坐于上首,悠悠吃着热茶, 一旁的璟晟帝开?口道:“朕今日宣顾大人入宫, 乃因?一件要事与顾大人商议。”
顾明鹤道:“臣洗耳恭听。”
璟晟帝道:“朕的华儿已到婚嫁之年,太后言顾大人品貌端庄、文韬武略,可?聘公主为妻。”
又是为了这件事。
顾明鹤着实困惑,自己早先就已回绝了太后,太后亦说不再逼迫,为何今日出尔反尔,又提到了他和五公主的婚事?
暗自思忖片刻后,顾明鹤道:“回禀陛下, 臣有妻室,今育一子?, 若此?时迎聘公主,实非大丈夫所为。更何况公主与臣并?无男女之情, 强结姻亲,难成鸳鸯,还望陛下三思。”
璟晟帝道:“朕膝下仅华儿一女,自幼奉其为掌上明珠, 凡她所求, 朕与太后无不应允。不瞒顾大人, 如今这桩婚事,正是公主亲口所求。”
“什么?”顾明鹤面露讶色, “公主所求?”
一直未说话的萧太后开?口了:“小五性子?直爽,爱恨分?明,她此?前不愿拆散你和楚常欢, 实因?看在楚常欢怀子?的份上,念其孕而?不易,适才未与之相争。如今他已产下一子?,小五自然也?要顾及自己的婚事了。”
述律华同?楚常欢亲如兄妹,纵使她再骄纵,也?绝不会做出与楚常欢共侍一夫的事,更何况她已知晓自己调换了的孩子?,甚至为了楚常欢父子?与他争锋相对,又怎会突然改变主意和他成婚?
正疑惑时,萧太后又道,“既然小五决议与你成婚,哀家自然不愿她受到委屈,楚常欢虽是你的发?妻,可?他生的孩子?却?不是你的种?,如此?不守夫德之人,不配入顾氏族谱。你且休妻,待择了良日,便可?迎娶公主过府。”
及至此?刻,顾明鹤总算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公主断然不会下嫁于他,今日这场局,恐怕是公主故意为之,目的便是让他休了楚常欢。
思及此?,顾明鹤蓦地一怔——
他来这么久了,为何迟迟没有见到公主的身影?
既然执意要嫁给他,怎会在此?刻销声匿迹?
心头涌现出一个足以令他疯魔的念头,顾明鹤脸色骤变,当即起身拱手道:“陛下、太后,臣与公主的婚事可?否容后再议?臣府上有要事亟待处理,还请太后陛下准臣离去!”
萧太后神情愠恼:“每每与你说及此?事,你都要百般推脱,哀家念在曾与你祖父相交的情分?上,将小公主许配与你,你若再不识抬举,休怪哀家治你个抗旨不遵的罪!”
她与祖父未能结成的姻缘,如今却?要强加在他和五公主的身上。
顾明鹤呼吸急切,心中的怒意足以撕裂他温润谦和的面具。
几息后,他撩袍跪地,铿然道:“肯求太后准臣离去,待臣处理好府上事务,自当入宫请罪。”
萧太后眯了眯眼,沉声道:“顾明鹤,莫要太放肆了。”
顾明鹤伏首道:“望太后开?恩。”
王室天威不可?触犯,他屡次三番拒婚,饶是与故人的情谊犹在,萧太后也?难掩胸腔内的怨怒。偏偏他又是述律华开?口相求之人,纵然再生气,萧太后也?只得暂时忍耐。
良久,萧太后道:“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若还不能答应,哀家便拿你那男妻问罪。”
离开?王宫,顾明鹤马不停蹄地返回府上,后院戒备森严,侍卫们各司其职,不敢有分?毫懈怠。
成永见他归来,立刻近前揖礼,顾明鹤问道:“夫人呢?”
成永道:“夫人在屋内。”
顾明鹤不疑有他,推门而?入,可?坐在案前的并?非楚常欢,而?是一名形容陌生的女子?。
瞧这装扮,大抵是宫里?的婢女。
成永一愣,忙问道:“你是何人?”
那宫婢跪地不语。
顾明鹤的胸口剧烈起伏,双目猩红似血:“公主可?有来过?”
成永将公主来府上闹过一事详尽告知,顾明鹤握紧双拳,厉声道:“备马!”
转身之际,余光瞥见案上的镇纸压了一封信笺,他疾步走?近,拆封展信。
赫然是一份和离书。
——伏闻一日夫妻百日恩,清泽与君结缘两载,间隙渐生,怨恨无以消弭尔。
既不同?心,难归一意,盖愿今日相离,解怨释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盼君另觅良人,白鬓共头,育女生儿,六亲皆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