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义侯战死疆场,英勇就义。
出殡那日,政敌梁誉手持一道圣旨出现在侯府。一夕之间,为国捐躯的嘉义侯竟成了勾结敌国的乱臣贼子。
梁誉凝视着嘉义侯那位身着孝衣、泪眼婆娑的男妻,冷声说道:“叛国之罪,不可估恕。依照圣令,凡侯府家眷仆从者,皆入死牢。”
楚常欢奉旨服毒自尽,一杯鸩酒下肚便当场“毙命”。可他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置于身梁誉的别院……
京中有传闻,道是梁王藏了一房娇,那美人性子极烈,唯有手段狠厉的梁王才能降服他。
无人知晓的是,每每午夜梦回、意乱情迷时,美人嘴里呼喊的永远是他那战死疆场的亡夫的名字。
梁誉忍无可忍,捏住楚常欢的下颚质问道:“你已经怀了我的种,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
楚常欢冷笑:“王爷莫要忘了,当初可是你亲手将我送给嘉义侯的。”
楚常欢体内有一味巫药,燃于香,诱以情动,可产子。
他本该恨梁誉的,可这巫药迷了他的心,让他夜夜与梁誉尽鱼水之欢,以此为瘾。
乞巧那日,楚常欢被人掠走,他惊惶呼救,那人却匆忙拉下面巾,温声安抚道:“欢欢,是我。”
——竟然是半年前战死疆场的顾明鹤!
楚常欢来不及欣喜,颤颤巍巍地遮住了微隆的小腹……
「吾心系明月,明月照沟渠」
主受,巫术生子
受与侯爷有过夫妻之实
梁王开局就住在火葬场里,侯爷次之
古早狗血+强取豪夺+修罗场
番外二胎
菟丝子受,水做的,爱哭
放飞自我的【xp】之作,该排的雷都排了,不喜勿入及时止损你好我好大家好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狗血 追爱火葬场
主角:楚常欢,攻 ┃ 配角:梁誉,顾明鹤
其它:下本古耽《我当卧底那些年》,同款狗血完结文《却将万字平戎策》
一句话简介:寡妇文学
立意:红尘纵有千般味,一入红尘半世哀
“天章阁直学士欧阳源,祭——”
丧礼执事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前院,进出灵堂的官吏们纷纷对着那口漆黑的棺椁行祭奠之仪。
棺内躺着的正是嘉义侯顾明鹤。
两个月前,大夏举兵入侵,顾明鹤奉旨率兵前往平夏城增援,未曾想竟在此战中殒了命,死后连一具完整的尸身也没有。
嘉义侯虽年轻,但行事严谨稳健,待人谦和有礼,朝野上下无不赞其贤德宽厚。
他此生做过的唯一一件离经叛道之事,便是在两年前娶了位男妻回家。
而此时,嘉义侯的男妻正跪在灵旁往瓦盆里添纸钱,他的双颊被旺火烤得微微泛红,眼底盈满了水光,让本就秀美无双的面容更添几分可怜的神韵。
前来吊唁的人都认得这位男妻,他叫楚常欢,乃御史中丞楚锦然之子,自幼娇生惯养,是个不学无术的花瓶。
听说他和顾明鹤是青梅竹马,两人早已互生情愫,婚后更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就连外出作战时,顾明鹤都要把他带在身边。
许是被嘉义侯娇养得太久了,楚常欢身上竟多出几许……女子的韵味,修长的脖颈上裹着一圈白绡,而那双手——明明是个男人,却蓄着长指甲,甚至染了蔻丹!
出身书香门第的公子,竟搞这些勾栏做派,简直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虽然这些大儒们对楚常欢颇有轻蔑之意,但他到底是嘉义侯的未亡人,即使瞧不上眼,也要近前揖礼,道一声“节哀”。
楚常欢木然地烧着纸钱,悲伤溢满眉梢,直到吊唁之人走出灵堂,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湿漉漉的眸子,颔首回了一礼。
暮色四合,宾客散尽,侯府管事对家仆们交代几句后就折回了灵堂,见楚常欢仍跪在地上,立马伸手去搀扶他,转而斥骂一旁的侍从:“瞎了眼的东西,为何不把少君扶起来!”
不等侍从开口,楚常欢便拂开了老管事的手,淡声说道:“无妨,我就留在此处陪陪明鹤。”
“可是,少君您……”老管事欲言又止,凌厉的目光顿时又落回侍从身上,“你二人今晚也留下来为侯爷守灵!”
侍从们不敢有异议,只能恭声应从。
楚常欢跪了大半日,双腿早已麻木,他轻轻挪动酸麻的膝盖,侧身倚靠着棺椁,眼角悄然滑过一行泪。
夜风凛凛,侵肌裂骨。灵堂内的烛焰和魂幡放肆地晃动着,窗棂亦被风敲得咯吱咯吱响,莫名瘆人。
守灵的两名侍从被这番动静吓出了冷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三天前,侯爷的尸体从前线运回京城,侯府上下都目睹过那具尸身的惨状,其中有一条手臂被削,只剩下血淋淋的半截儿藏在袖管里,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而脑袋更为可怖,仿佛被何种重物给砸烂了,发丝里还裹着脑.浆!
侯爷用兵如神、战无不胜,没人相信他就这样折损了。直到少君揭开裹尸的黑布,看清尸身胸口那道旧疤后,整个人便瘫软在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见楚常欢这般反应,众人总算接受了嘉义侯战死疆场的事实。
都说惨死之人的冤魂最是厉害,莫非侯爷他……回来了?
夜风倏然停止,灵堂内一片死寂。
“明鹤……”
正惧怕时,楚常欢幽幽开口,唤了一声亡夫的名字,灵堂四壁的灯花无风而动,陡增一股阴森感。
守灵的侍从顿觉脚底生寒,煞白着脸依偎在了一起。
“阿弥陀佛,这大半夜的,不会闹、闹、闹鬼吧?”
“乌鸦嘴,别胡说!”
“都说痴傻之人总能看到一些寻常人瞧不见的东西,咱们少君脑子不好,他不会真把侯爷的亡魂给叫——”
“闭嘴!少君脑子清醒得很,怎么不正常了!”个矮的侍从当即捂住他的嘴,浑身抖如筛糠,“这世上根本就没、没有鬼,更何况咱们侯爷是个正人君子,死后能成仙的,哪会做鬼!”
楚常欢目光呆滞,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用染了蔻丹的手指轻轻抚摸棺椁,口里时断时续地念着:“明鹤……明鹤……”
魂幡颤动,阴气阵阵,仿佛真有冤魂回兮,惊扰活灵。
那两名侍从已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和家法惩处了,纷纷尖叫着奔逃散去。
少顷,前院传来老管事的怒骂声,从灵堂逃走的两名侍从正跪在青石道上接受鞭刑。
哀嚎声一阵接一阵地传入楚常欢耳内,他的身体下意识颤抖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两人被鞭打得浑身是血,嘴里还剩半口气吊着。老管事终于叫停了行刑之人,面无表情地吩咐小厮将他们拖去柴房,旋即取来一件狐裘走向灵堂,披在了楚常欢身上:“夜里凉,少君当心身子。”
楚常欢眨了眨眼,未予回应。
老管事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转而又派了几名小厮进来守夜。
翌日巳时,起灵发丧。
顾明鹤膝下无子,顶灵一事便由隔房的子侄来代替完成。
“哗啦——”
起灵的瓦盆应声碎裂,孝子头顶铭笙,持幡引路,几名道士一扬拂尘,扯开嗓子喊齐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
起棺诀一出,披麻戴孝的仆从和侍婢们纷纷掩面痛哭。
“大道开丈二,小道开八尺。”
“人要魂走,丧要正行!”
“此丧非凡丧,化作熬鱼吞屙藏!”
楚常欢捧着一瓮纸钱浑浑噩噩地撒,绯红的指甲在一众素白孝服里显得格外瞩目。
道士仍在唱诀,哭丧声愈来愈烈,围在侯府外的百姓也不禁抬袖,为这位英勇就义的忠臣良将落泪。
可就在此时,拥挤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梁王传旨,闲人退避!”
棺椁还未抬出府门,老管事闻言当即挥手叫停了众人。
梁誉领着一支精兵迈上石阶,老管事快步迎了出去,揖礼道:“草民见过王爷。”
梁誉在门口止步,他身后那群带刀的精兵却冲进了侯府,将送葬之人团团围住。
哭嚎声骤然停歇,众人惊疑未定地后退了两步。
老管事好脾气地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嘉义侯和梁王政见相左,不睦已久。老管事心里非常清楚,这位异姓王此行绝非吊唁,遂不敢大意。
梁誉的视线轻飘飘掠过他,凝在了楚常欢身上。
楚常欢本就生得唇红齿白,此刻怀抱瓦瓮、身披白孝,眼角又噙着泪,道一句“楚楚可怜”并不为过。
须臾,梁誉收回目光,展开手中的明黄绢帛,沉声道:“圣上有旨——”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俯首跪地。
“顾明鹤私交敌国,至邺军溃败,罪不容赦。今传朕意,褫夺顾明鹤侯爵之位,丧葬从简,不得兴王侯之仪。”
老管事愕然抬头:“什么?!”
霎时间,人声沸涌,议论不绝——
“私交敌国?怎么可能!侯爷赤胆忠心,断不会做出这种事!”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诬陷,绝对是诬陷!”
“侯爷为国捐躯,尸骨未寒,陛下怎可轻信小人谗言!陛下明鉴呐!”
顾家隔房的几位家主也纷纷出声辩驳,为顾明鹤鸣冤。
“梁王——”老管事徐徐起身,不卑不亢地说,“您与侯爷虽有过节,但今日是侯爷出殡的日子,还请梁王殿下让一条路,莫要和一个死人计较。”
无人不知嘉义侯忠勇,临到头来却落了个叛国的罪名,这其中种种,想来与梁誉是脱不了干系的。老管事虽未把话挑明,却也有设言托意、咏桑寓柳之势。
“这可是圣上的旨意,你在怀疑什么?”梁誉将圣旨扔进老管事怀里,回击了他的冷嘲热讽。不多时,又将目光落在楚常欢身上,冷声道,“叛国之罪,不可估恕。依照圣令,凡侯府家眷仆从者,皆入死牢。”
老管事看完圣旨脸色骤变,一改方才的谦恭与隐忍,破口大骂道:“梁誉!你这个卑鄙小人,定是你从中作梗构陷侯爷!我要面圣,为侯爷申冤!”
梁誉丝毫不理会他的疯癫,当即着人把他拖离此处,而后对院中的侍卫道:“即刻查抄嘉义侯府,顾家一应人等全部送往皇城司。”
皇城司是何种地方自不必说,那儿的刑狱令人闻风丧胆,凡入内者,绝无生还的可能。
顷刻间,前院再度响起震耳欲聋的哭嚎声。
半数侍卫有序地分散至各处院落,余者则负责羁押侯府的家眷仆从。
原本训练有素的家仆们此刻都慌了神,有人跪地求饶,有人试图反抗,也有人畏惧皇城司那等人间炼狱,毅然决然撞在侍卫的刀刃上自尽了。
一直未吭声的楚常欢忽然扔掉瓦瓮朝门口跑来,侍卫拔出佩刀试图阻拦,却被梁誉一个眼神喝退了。
楚常欢道:“下官斗胆一问,王爷既非刑部之人,也不是大理寺的官吏,圣上为何派您宣旨?还有,朝廷说我夫君通敌叛国,可有罪证?”见梁誉不答,他继续说道,“事关我夫君的清誉,还请王爷告知。”
“我夫君”这几个字着实刺耳,梁誉冷冷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顾明鹤的清誉?”
楚常欢的反应微有些迟钝,过了好几息才开口,仍重复着方才的话:“还请王爷告知。”
梁誉沉声道:“若无证据,岂能轻易定罪。”
楚常欢追问:“罪证在哪儿?能否容我一观?”
梁誉一口回绝道:“不能。”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怒意,楚常欢下意识后退两步,少顷,拱手道:“死者为大,肯请王爷通融一二,让我夫入土为安。待此事了,下官自请入狱。”
梁誉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顾明鹤的丧事自会有人处理,用不着你操心!”
楚常欢抿紧嘴唇,还想再说点什么,梁誉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很快就有两名侍卫走了过来,将楚常欢押解出府,送往皇城司的大牢。
那些哭闹不休的人也被逐一拖了出去,偌大的侯府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一口漆黑的棺椁停放在前院。
身侧的侍卫拱了拱手,问道:“王爷,这棺材该如何处置?”
梁誉目光阴沉,一言不发。
不多时,查抄侯府的精兵们陆续回到前院,依次向梁王汇报。
除却陛下手里那封通敌信之外,他们没有从侯府里搜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王爷!”这时,一名侍卫穿过垂花石门飞奔而来,揖礼道,“东园有间屋子甚是可疑,王爷可要移步查验?”
梁誉不由分说地来到东园,抬脚踏进那间可疑的屋子,粗略巡视一番,并未在这里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怎么看都只是一间荒废已久的厢房。
许是瞧出了他的疑惑,侍卫指着里间道:“王爷,您这边请。”
绕过玄关,梁誉的脚步猝然停顿下来——
一只由黄金铸造的巨大囚笼伫立在屋子正中央,笼壁上还静静悬挂着两条同样由黄金打造的锁链,但都积了尘,暗无光泽。
看起来,像是曾关过什么人。
“狗日的,你……你杀了我——啊啊啊啊啊!”
自从嘉义侯府的人被送进皇城司后,地牢里的哀嚎声日夜可闻。起初还有人磕破脑袋痛哭求饶,但当他们发现那群剥皮剜肉的刽子手以此为乐时,索性破罐破摔,就着钻心之痛大骂起来。
皇城司乃本朝禁军三司之首,不受制于任何部门,唯天子之命是从。
三十年前,以仁治国的崇宁帝曾下旨废除了皇城司的几大酷刑,某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刑狱手段总算得以摒弃。
然而今上继位后,皇城司的刑房里竟再度染血,各类刑罚层出不穷。
楚常欢瑟缩在铺有草席的角落里,神情木然呆滞,仿佛被外面的惨叫声吓丢了魂儿。
如今正值早春,气候清寒,他的双脚被冻得皲裂,饶是盖了厚厚一层稻草也无济于事,脚跟的裂口处依稀渗了些脓血。
“阿欢!”
神情恍惚间,楚常欢听见有人在叫他,缓缓抬头,便见自己的父亲站在栅栏外,怀里抱着一床崭新的被褥。
楚常欢蹒跚走去,哑声道:“爹。”
楚锦然瞥见他冻裂的双足,心针扎似的疼,立马将被褥塞了进去,嗓音哽咽:“阿欢受苦了……”
“爹放心,儿无恙。”楚常欢接过被褥,急切问道,“那封通敌信您可有过目,是明鹤的笔迹吗?”
他在牢里浑浑噩噩地熬了六七日,对外界的一切都无从知晓,如今好不容易见了自己的父亲,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顾明鹤叛国的真相。
楚锦然于心不忍,劝说道:“阿欢,明鹤已经死了,你该多顾虑顾虑自己,你眼下的处境并不——”
“爹,”楚常欢打断他的话,坚定问道,“信当真是明鹤写的?”
楚锦然揩掉泪渍,点了点头:“的确是他的字迹,落款处还有他随身携带的印章,错不了。”
楚常欢心里一沉:“明鹤做事素来谨慎,倘若他真犯下私交敌国的罪举,又怎会轻易留下把柄?”
不等父亲开口,他又问,“此事由何人检举?”
楚锦然静默半晌,道:“梁王。”
楚常欢道:“通敌叛国,罪当连诛。可圣上只降罪嘉义侯府,摆明了是冲明鹤而来。”
此事确实蹊跷,楚锦然近日只顾着四处奔波求人救子,反倒忽略了这一点。他问道:“你的意思,是梁王陷害了明鹤?”
楚常欢的脑子像是在这一刻停止了思考,变得笨拙木楞,过了许久才开口:“我,我不知道……”
每回提及梁誉,楚常欢就变得呆呆愣愣的,犹如失了心智。
楚锦然轻声叹息,沉默许久方正色道:“此事既然与梁王有关,那爹就去求他,望他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放你一条生路。”
“不要!”楚常欢忽然抓住父亲的手臂,眼底闪过几分惊惶,“他本就厌恶我,您若去求他,无疑是自取其辱。再说了……此乃圣意,求他也没用。”
况且,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交情。
楚锦然欲言又止,旋即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爹知道了。”
用过午膳,梁誉奉旨入宫,刚走出王府便瞧见楚锦然直奔他而来,拱手道:“下官见过梁王殿下。”
梁誉看了一眼这个疲态尽显的男人,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
“王爷!”楚锦然快速走近,顾不上仪态尊卑,拦住了他的去路,“犬子虽是嘉义侯府的少君,但他自幼懒怠、目不识丁,又怎会与叛臣为伍,做出大逆不道之举?还望王爷高抬贵手,放犬子一条生路!”
梁誉止步,淡声应道:“怎么——楚中丞也觉得顾明鹤之死乃本王所为?”
楚锦然道:“下官并无此意。”
梁誉冷哼一声:“令郎是顾明鹤三媒六礼娶回家的少君,要怪也只能怪顾明鹤牵连了他,与本王何干?本王为什么要放他一条生路?”
他的语气决绝,丝毫不在乎楚常欢的生死。
楚锦然心头一凉,语调却仍自镇定:“王爷立于万人之上,保一人性命不过是举手之劳,倘若王爷肯出手相助,下官定——”
“楚中丞,”梁誉截断他的话,眼神里隐若有几分不悦,“你可别忘了,‘万人之上’的前提是‘一人之下’。本王并非手眼通天之人,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想保谁就能保谁的。况且,令郎与嘉义侯感情甚笃,合该生同衾死同穴。”
楚锦然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寒意浸骨,过了许久才自嘲般笑出声来:“哈哈哈……梁王殿下真是冷血无情,不救阿欢便罢了,居然还说出这等寒人心的话。阿欢说得没错,求你只会自取其辱!”
梁誉神态自若,对他的指责充耳不闻,当即拂袖而去,踩着杌凳上了马车:“进宫。”
楚锦然恼怒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咽下到嘴的话,愤愤然离去。
马车驶入闹市,梁安勒紧缰绳,借助四周的人声掩盖对车厢内的男人道:“王爷,属下听闻楚中丞这几日一直在奔波求人,试图救下楚少君,但都无果。”
虽说圣上并未因嘉义侯之事迁怒楚家,但楚锦然到底是顾明鹤的岳丈,有这么一个叛国的儿婿,终归于仕途不利,故而京中的权贵都对他避如蛇蝎,唯恐惹来一身骚,最后被扣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梁誉倚在引枕上闭目养神:“你想说什么?”
梁安支吾道:“楚少君他……”
见车厢内没有动静,梁安便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依照您的吩咐,皇城司的人暂时没有对楚少君动刑,但属下听说楚少君的状态与常人有异,瞧着不太清醒,像是……像是伤心过度所致。”
“伤心过度?”
“狱卒们是这样说的……”
冷不丁想起顾明鹤出殡那日,楚常欢抱着一瓮纸钱扶柩送灵,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梁誉顿觉心烦:“没死就行。”
梁安壮着胆子问道:“您真不打算救楚少君?”
梁誉不答反问:“莫非你有什么良策?”
梁安吃瘪,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多话。
未初时分,庆宣帝赵弘正在延福宫陪太后用膳,见梁誉到来,太后当即着人增添一副碗筷,梁誉尚饱腹,却又不便推拒,只得毕恭毕敬落了座。
赵弘微笑道:“平夏城一战,幸有梁王力挽狂澜。大夏此番折损过半,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举兵进攻了。朕近来因顾明鹤之事焦头烂额,还未来得及为你设宴庆功,是朕的疏忽。”
梁誉放下玉箸,拱手道:“圣上恩德,臣感激不尽。”
“家宴而已,何必如此拘谨。”赵弘含笑拍了拍他的手,“论长幼,你可是朕的兄长,此刻又无外人,就莫再端那些迂腐的礼节了。”
太后沈玥檀虽是梁誉的表姑,但这中间到底是隔了几层血缘的,且他只是个有功绩的武将,从未肖想过与圣上称兄道弟。
当年梁誉擢封异姓王时就饱受臣民非议,若再于君臣礼节上失仪,便真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再度拱手,恭声说道:“蒙陛下垂爱,臣不敢僭越。”
“让你别拘谨,你反倒越发见外了。”赵弘叹了叹气,吃下一块鱼糕,半晌后悠悠开口,“春猎在即,顾家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叛国之罪,当诛九族,但圣上感念先侯爷戍边有功,因此未对顾家旁支下手,现如今顾明鹤被褫夺爵位,顾府上下百余口人均已入狱,等待秋后问斩。
诸事皆了,还想要什么结果?
梁誉正疑惑,下一瞬,便听赵弘又道,“顾明鹤那位男妻,尽快处死了罢。”
一直未开口的沈太后放下汤匙,温声问道:“陛下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赵弘道:“母后您是知道的,顾明鹤同他的男妻情深似海,如今顾明鹤已死,楚常欢的心也随他去了。听说楚常欢从昨日开始便不进食水,大抵是有了寻死的念头。”话说至此,年轻的帝王面露悲戚,“与其活受罪,倒不如……成全了他。”
嘴里说着仁慈的话,做的却是要人性命的决定。
沈太后的余光瞥向梁誉,后者不发一言,教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沈太后蹙了蹙眉,却不表态。
这时,伺候在殿中的内侍省都都知杜怀仁忽然开口:“臣听说楚中丞为救其子已有数日不眠不休了,京中的官吏都被他求了个遍,今儿甚至找上了梁王殿下,妄图让王爷出手一救。”
从梁王府到皇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竟不想这消息已经传到了杜怀仁的耳朵里。
梁誉轻掀眼皮,不露声色地看了这宦官一眼。
杜怀仁迎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下官知道王爷痛恨楚少君,当年楚少君对您那般死缠烂打,让您遭了不少笑话,如今他沦为阶下囚,想必王爷心里应是极痛快的。”
梁誉对皇帝道:“臣已回绝了楚中丞。”
杜怀仁道:“王爷一片赤胆,陛下心如明镜,自然不会轻疑。只是朝中权贵众多,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些什么不好的念头,把楚少君给救了出去。”
殿中寂静,俱都不语。
杜怀仁笑了笑,恭声向赵弘道,“臣这儿有个主意,斗胆献与皇上。”
这宦官在六年前的政变中救下了年仅十三岁的太子赵弘,并助他顺利登上帝座,有从龙之功,因而深得太后与皇帝的信任。庆宣五年,赵弘迁其为齐州刺史,掌军器机械库,其后又在北御大夏的两场战役中立了军功,恩宠不断。
自那之后,杜怀任开始玩弄权术,私底下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誉曾不止一次想要除掉他,但都未果,角逐之际,两人便结了梁子。如今他拿楚常欢作文章,摆明了是要恶心梁誉。
赵弘道:“说。”
梁誉兀自举杯,吃了一口辛烈灼喉的温酒。几息后,他听见杜怀仁尖细的嗓音灌入耳内:“既然王爷痛恨楚常欢,不如由王爷亲手送他上路,也算了了王爷一桩心事。”
“他娘的,最近这是什么鬼天气,雨下个没完!”
“是啊,都快三月了,竟比腊冬还冷,俺昨儿给顾家那老管事剜手筋时差点没握住刀。”
阴暗潮湿的地牢走廊里,一胖一瘦两名狱卒正在吃酒侃天。
“还是刘头儿舒坦啊,每天只需往人额头上刺几个疤就完事儿了。”
“等你坐上刘头儿那个位置,也能挑些轻细活干。”
“对了,早上换值时,俺听刘头儿说,圣上要处死那人。”胖狱卒说罢,将视线移向最里间的牢房。
瘦狱卒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楚常欢蹲坐在墙角的棉被上,形容枯槁,目若残蜡。
紧接着,胖狱卒又感慨道,“可怜了楚中丞哦,白发人送黑发人,今儿早朝时被逼得大闹了集英殿,掐着梁王的脖子要他偿命,甚至还想撞龙柱寻死。”
“呸!”瘦狱卒狠狠啐了一口,“这些言官最可恨了,芝麻大点事儿都要拟奏折弹劾一番,何必同情他们!咱们的上官可没少受楚中丞的气,若非上头有人传过话,他儿子还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不过话说回来,楚中丞为何要找梁王的麻烦?”
“为何?”胖狱卒蔑笑了一声,“坊间有传言,道是顾明鹤之死与梁王脱不了干系,如果真是这样,他肯定不会放任顾明鹤的遗孀苟活于世。
“楚中丞这么一闹,大有替顾家鸣冤之意,陛下因此大怒,将楚中丞贬至兰州下面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丞。
“替叛臣开脱,罪同谋逆,陛下没治楚中丞的死罪已是仁慈咯。”
听他叽里咕噜说了这么多,瘦狱卒一面剔牙一面乐呵:“梁王好手段啊。”
“梁王可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咱们上官都说了,宁可触怒圣颜,也别轻易开罪梁王。”
“谁活腻歪了去惹他?”
“罢罢罢,不提此事了。”胖狱卒又看了看楚常欢,眼神里尽是狎玩之意,“楚少君这身皮囊着实罕见,一看就是用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尤其那双手,白嫩细长,又染了蔻丹,倘若能拔下几片带回家珍藏……”
瘦狱卒也起了歪心邪意,嘴角噙着下流的笑:“顾明鹤生前万般宠爱楚少君,想必在床上没少让他快活。也不知男人??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刘头儿上次喝醉之后不是说过嘛,檀郎馆的那些小倌儿可比妓子更懂得如何取悦男人,若是碰上腰细.臀.大的,保管把你的魂儿摇掉。”
“真有这么销魂?”
“反正楚常欢已是将死之人,咱俩何不去尝尝鲜?否则白瞎了他这一身好皮.肉。”
“嘿嘿,俺正有此意!”
几杯清酒下肚,胆儿也肥壮了不少,两人说干就干,迅速捞起桌角的钥匙往最里间的牢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