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贺琛和向恒,以及身后一众士官,面色都不太好看。
“认生谈不上,路途遥远,孩子是困了,反应慢半拍。”落后楚云棋半步的文毅走上前,向贺琛点点头,转向楚云棋,“殿下,你抱这么久,胳膊也该酸了,乐言总不认我的生,交给我抱着吧。”
“不用。”楚云棋不满地看了拆他台的文毅一眼,抱紧怀里已经开始微微挣动的贺乐言,“我干儿子,抱多久都不嫌重。”
“你什么?”贺琛扬起一双剑眉,深邃的瞳孔,要把人穿透般向楚云棋射来。
“我干儿子!”楚云棋虚了一瞬,声音更大了,“觉醒者幼崽都应该有个教父的,我和乐言投缘,准备做他的教父,这事儿我母妃——”
“咳!”贺琛忽然重重咳了一声,打断楚云棋的话,站在原地,耸了耸鼻子:“什么味儿?”
味儿,哪有什么味儿?楚云棋被他干扰,一时也耸了下鼻子。
“哎呀,拉了!”贺琛忽然盯着楚云棋的右手大声叫道。
楚云棋的右手,正托在贺乐言的小屁屁上……
楚云棋看向贺乐言,贺乐言懵懵懂懂,第二眼看向那个“爸爸”:什么拉了?谁拉了??
不等他的小脑瓜想清楚这个问题,楚云棋面色骤变,“蹭”地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毫无准备的贺乐言,小身子立刻向下坠去!
“乐言!”
“少爷!”
文毅跟向恒,以及沉默不语的宁天同时伸手,但谁也没捞到——一个雪白的庞然大物,来去如风,叼起崽子就跑!
【艹艹艹!】
【什么鬼?!!!】
【乐言!】
一片黑压压撕心裂肺的弹幕爆开,下一秒,屏幕一黑,直播结束了。
在它最最不该结束的时候。
这可炸了天大的锅。
亲眼看到崽被狼叼走的观众快急疯了,“#贺乐言在汉河基地被米斯特狼族叼走!!”这个耸人听闻的话题两分钟后就被顶上热搜,传遍整个星河帝国。
但一分钟后又被撤了热搜。
帝国儿童权益司官方账号亲自下场辟谣:“没有狼族,那是贺琛上校的精神体,乐言现在很安全。”
米斯特是星河帝国的老邻居、老对头,米斯特人都是各种半兽族,可以在人形和兽形之间转换,兽形和精神体乍一看还真不容易分辨。
误会解除了,但网民依旧激动,于是,两分钟后官号又发出一张照片,小乐言紧挨着文毅坐在一张沙发上,神色还算安定,身体也安然无恙。
群情这才冷却了些。激愤变成吐槽和声讨,都在议论这个爹不靠谱,还有个别的,议论起那头一闪而没的大狼——雪狼精神体毕竟是帝国老牌贵族贺家的“专利”,平时难得一见。
“贺家父子刚刚见面,如何养育幼崽,贺琛还不熟悉,出动精神体也是怕乐言跌落受伤,动机显然是好的,大家多多体谅,给他们父子一些时间。”
星都,帝国医科院某高级食堂,一位作为专家审看直播的帝国医科院的儿童心理学权威,用自己的大V账号发布了一条博客,发完看着留言蹭蹭上涨,他又挑拣着回复了两条,这才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发是发了,起多大作用我可不能保证。长青,这孩子爸爸靠不靠谱啊?”
“靠不靠谱,方老更专业。”对面的青年不急不慢滤过茶渣,分出两杯澄明清茶,沉静从容答。
“这么一点儿工夫我可看不出什么来,就看出来他该好好培训培训。”方老说着,看了天塌不惊的陆长青一眼,“你呀,真的放心?”
那孩子可基本是陆长青养大的,方老寻思,这要换成自己,绝没有这份从容和沉稳。不过,换成陆长青,似乎又很自然。
陆长青既是陆家嫡子、太后侄孙,又是当世唯一的双S级治疗师,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宝。拥有这样出身与地位的人气度自然不一般,远远见过陆长青的人都说他既贵且清,像神庙中的神子,无喜无怒,俯瞰世间。
但陆长青绝对是人不是神——他赴任数月就整顿完医科院私底下的枝枝蔓蔓、将整个系统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下,这样的人,有手段、有俗欲,不是个离世的神。
他也有活人的羁绊:贺乐言就是一个。
方老可见过陆长青跟贺乐言相处,像对儿平平常常、相亲相爱的父子,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文毅怎么说,小乐言真的没事儿吧?要是吓着了别轻忽,我有空,随时可以跟孩子聊聊。”方老又问。
“有需要找您。”陆长青将碧绿清澈的新茶奉给方老,执杯的手倒比白瓷茶杯更莹润,但又骨节分明、沉稳有力,比起质脆的瓷,更像坚硬的玉。
方老此刻却不爱茶。
“有需要一定找我。”老人想起小孩儿软软糯糯叫他爷爷的样子,脸上不觉露出个期待的笑容,又忽觉不该,清清喉咙,郑重道,“当然,最好还是没事。”
贺乐言大体是没事。
拍完那张照片,小家伙一声不吭,带着哭过的红眼睛,一抽一抽,紧贴着文毅坐在沙发上。文毅温声安抚着贺乐言,向恒、基地一名军医和后勤部两个面善的军官,也在和声细语,解释着什么。
贺琛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被排除在安慰的队伍之外,貌似淡定地看着。
他好小啊。
和监控里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
鼻尖红红的,皮肤白嫩嫩的,看起来……一掐就会破。
这么小,难怪会被他吓到。
“刚才是我的失误。”贺琛掐了把自己,忽然站起来,试图加入安抚。
他个子很高,起身后阴影投向对面,贺乐言不由自主往文毅怀里藏了藏。
贺琛僵了下,很快又坐回沙发。
“文医生,今天还请您受累,多陪陪乐言。”短短一瞬,贺琛做出决定,客气看向文毅。
“应该的。”文毅又看了一眼崽的这位爸爸。对方有着挺拔锋锐的军人气质,和令人印象深刻的好相貌,但,对方也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笨拙和紧张。
治疗师看人很准,文毅相信自己的直觉。面对乐言,贺琛是真紧张。
但贺琛面上镇定稳妥得很。
见文毅点头,他转向几个军官,调配有度:“你们散了吧,文医生和乐言赶了那么远的路,也该歇歇了。向指导,你带他们去乐言房间。”
“是。”向恒领命,“文医生,乐言,请跟我来。”
他领着文毅,文毅牵着贺乐言,一行人向房外走去。
经过仍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的贺琛时,文毅停步,弯下腰来,在贺乐言耳边温声道:“乐言,和爸爸再见。”
贺乐言低着小脑袋,咬着唇,盯着贺琛粗悍的黑色军靴,一动不动。
“不用。”贺琛盯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开口。
天地良心,他很努力让自己声音温和一些,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起来反而更生硬了。
一定是宁天传染的。
“贺指挥官别介意,”文毅宽慰贺琛道,“院长有交代,刚见面,乐言跟您生疏,不会一下子就放开,请您不必心急。”
“嗯。”贺琛应了一声,又忽然顿住——他说谁交代?
贺琛神色忽然有点不自然:“谢谢你……和你们院长,怎么还惊动了他?”
“谁啊?”军官中有人窃窃私语。
“医科院院长,还能是谁?那位,陆长青啊。”
“嘶,咱指挥官还认识人家……”
军官们的私语声不高,文毅未受影响,开口回答贺琛:“乐言的事,院长一向很重视,再三嘱托我把乐言好好交到您手上。”
“嗯,谢谢。”贺琛更不自然了,“请代我向陆院长道谢。”
“是。”文毅客气有礼说着,摸摸贺乐言头顶,重新牵起他,往外走去。
走了两小步,贺乐言停住了。
小孩儿顿了顿,仿佛鼓起很大的勇气,扭过头来,看着贺琛:“我没有拉!”
声音不高,细听还有些抖,但很坚决。
他没有拉裤裤!这个他死也要讲清楚!
说完这句,他不敢看那个大怪物反应,搂住文爸爸的大手,着急要往外走。
文爸爸大概猜到他害怕,把他抱了起来。他安心多了,把脸贴在文爸爸脖子上,嗅着文爸爸身上熟悉的味道。
那是在医科院时,他每天闻着的消毒剂的味道。
他真想回去……
贺乐言埋下头,眼睛里冒出一层水光。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大怪物的声音:“对不起。”
不原谅!贺乐言在心里大声说。
“我知道你没拉,那个,我也没有杀人不眨眼。”大怪物又说。
贺乐言愣了下,不自觉抬头,看见大怪物又站起来了,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贺乐言一怔,“咻”地又把脑袋埋回文毅肩上……
“文爸爸刚才笑我。”进了房间,没了“外人”,贺乐言活泛多了,从转着头打量房间的文毅身上挣下地,板着小脸,不高兴地说。
“没有笑你。”崽最近心智发展,爱面子得很,文毅尽力认真下来——但不成功,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他干脆也不掩饰,实话实说道,“我没笑你,我笑你爸爸。”
“他不是我爸爸。”贺乐言抿紧小嘴唇。
文毅脸色严肃了些,张口想说什么,又停下来,把贺乐言抱到沙发上,自己蹲下身体,平视着他,温声问:“被那只大狼吓到了?”
“没有。”贺乐言别开头。
他才不怕,大狼不怕,大老虎也不怕!
想是这样想,回忆起大狼张开嘴向他咬来的一瞬,他不自觉伸手抱住膝头,脑袋埋在肘弯里,把自己团成一个小球。
“小球”内部,传来低低的抽吸鼻子的声音。
监控室里,鸦雀无声。
几个下属做贼似的把目光投向坐在最中间的贺琛,又做贼似的收回来。
他们什么话也没敢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贺琛一声不吭,端正坐着,很镇定的模样。
但在他非虚非实的精神领域中,却正寒风呼啸,一只雪白的大狼焦躁地盘桓一片冰原上,低低呜咽着,忽然伸出爪子“啪”地拍了把自己的脸。
毫不留力,听声音都疼得厉害。
“小傻瓜,怕就大声哭出来,哭出来就好受了。”房间中,文毅揉揉贺乐言细软的头发,满眼心疼。
贺乐言只有三岁两个月大,虽然先天就是觉醒者,脑域开发度高,认知提升远比普通孩子快,智商已经相当于普通六七岁小孩,但心智终究不成熟,乍然改换生活环境,心里肯定不安,何况还一来就领受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我没有怕。”小孩儿并没有听文毅的话大声哭——他已经是三岁多的大哥哥了,大声哭那也太没面子了。他只是鸵鸟一样,把小脑袋埋得更深了点儿,哽咽着,奶声奶气地说,“我不是大丈夫。”
“什么?”文毅一时没听清楚。
“我不是大丈夫,我不想当大丈夫!”贺乐言还是不肯抬头,呜呜咽咽说。
不想当大丈夫,是想把自己“驷马难追”的话追回来?文毅又心疼,又想笑。
他起身坐到沙发上,抱蜷成团的贺乐言起来,搂他在怀里,低声引导:“乐言,还记得文爸爸讲过的课吗,精神体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贺乐言脸埋在他怀里,小身体抽了抽,过了半晌,带着鼻音,闷闷回答:“记得,诚实。”
“说得对。”文毅语带赞许,“精神体不会撒谎,总会呈现主人最真实的情绪和感受。”
话音落,贺乐言抽动的小身体平静了些。文毅勾唇笑了笑:“乐言很聪明,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贺乐言抬起稚嫩的、带着泪痕的小脸来:“大狼,是为了接住我。”
“小少爷真聪明!”监控室里,有人高兴出声。
贺琛没吭声,脊梁却很是挺直了些。
“说的是,更准确一点儿说,是你爸爸着急接住你。”文毅说。
贺乐言又不吭声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认可还是不认可?监控室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不约而同偷偷看向贺琛。
“看什么?就是你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才把乐言吓到了。”贺琛比所有人都急,但他表现的比所有人都淡定,他站起来,一副并不忐忑贺乐言怎么看他的样子,“留两个人守着不要出什么意外,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布置着,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又止住脚步——
监控画面里,贺乐言软软糯糯出声:“文爸爸,我想要爸比。”
爸比?他吗?
贺琛面色淡定,心跳却忽然加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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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快!”
听到贺乐言那句软糯的“要爸比”,监控室里的众人倒比呆站着的贺琛反应快,有人示意他快去,还有人伸手指着他衣领,提示他扣好扣子。
何至于此。淡定。
贺琛手指汗湿,动作有些粘滞地扣好扣子,正深吸口气,准备迈脚,听见监控里的文毅出声:“爸比没接视频,可能还在忙,乐言先睡觉,睡醒我们再打给他。”
什么视频?贺琛看了眼自己寂静如死鬼的终端。
抬起头,对上一众同情的视线。
“指挥官,说的好像是他们医科院的医生或者护士。”有人颇好心地解释。
“我不是傻子。”贺琛没心情注意说话的是谁,寒气四冒地瞪了所有人一眼,转身出门,正好撞上进门的向恒,险些把他撞个趔趄。
“怎么了?”目送他走远,向恒问监控室负责人。
负责人指指头上的迷彩帽,怪笑:“没怎么,这里,有点儿绿。”
向恒瞪了他们一眼,了解始末后,看了眼监控中躺下休息的贺乐言,向门口走去。
“向指导,我们还盯吗?”监控室负责人问。
问罢见向恒看过来,他挠挠头:“文医生人挺好,咱们这样监视人家,不厚道。”
“和人无关,安全第一,指挥官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行吧。”负责人撇撇嘴,小声嘟囔,“指挥官有被害妄想症,您也不提醒,他从前也不这样,打从三年前——”
说到一半,对上向恒凝结下来的神情,负责人住了口。
三年前他们追踪星盗遭遇矿难,伤亡惨重,许多兄弟永远留在了那颗废星上。这是全基地的痛,轻易没人去提。
“咳,弟兄们知道了,会盯好的。”负责人说。
向恒点点头,转出监控室,穿过一条安静的银灰色长廊,走到贺琛的办公室门前,静思了一瞬,抬手敲响房门。
“你说错了,乐言不喜欢我。”向恒进门,见室内光线很暗,贺琛垂头坐在桌前,一副自闭的模样。
向恒顿住脚,酝酿片刻,刚要说话,贺琛却忽然抬头:“但我估计,就是韩津自己站这儿,他也不会喜欢。”
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摆回桌面上,向恒看了一眼,视线不自觉停留:那是张他们几个在军校时的合照。
照片里有贺琛,也有他,剩下两个,是他们的好友兼战友,一个已经病退,另一个已经光荣——正是贺乐言的生父,韩津。
合照是动态的,摄录了相机定格前几秒的画面,他们三人互相玩闹、替对方整理衣帽,唯有一人,自始至终冷凝盯着镜头。那是韩津。
“你没估错,真是他,乐言说不定更怕。”向恒笑了下,又收敛,正色看向贺琛,“乐言还小,没和我们接触过,别灰心。”
“怎么可能灰心?”贺琛扬了下眉,放下这个话题,问起别的,“咱们那位殿下怎么样了?”
“嫌我们的饭菜是「猪食」,饿着肚子睡过去了。”
贺琛冷冷牵了下唇角。“他说的那事,你怎么看?”
“指挥官没让他把话说完是对的,只是搬出贺妃还有转圜,如果搬出上面那位,就不好拒绝了。”
“就咱俩,叫什么指挥官。”贺琛示意向恒坐下,问,“你不觉得让三皇子做乐言的教父,对乐言有好处?”
“乐言天赋特殊,和他们扯上关系,只怕会成为他们争权夺势的工具。”向恒答。
因为觉醒者幼时精神力不稳,帝国向来有为觉醒者幼儿请“教父”或“教母”,帮助孩子稳定精神力的传统。
一开始只有平民父母实力不济才如此,后来发现这种帮助会使双方精神力产生很深链接,是一种天然的势力结盟,于是蔓延到贵族阶层,也渐渐变了味道,成为一种隐形的“控制”。
贺乐言拥有双S级别的成长潜力,未来可以安抚高级别武士的精神暴动,在有些人眼里,自然属于珍贵的战略资源……
“你说的对,不能跟他们扯上。”贺琛看着相框上的韩津,眼底沉得像洇了墨,开口却不正经,“那混蛋走得痛快,倒给我们留下个大麻烦。”
“是,他那么沉默铁血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会跑去基因库匹配个孩子。”
基因库是能匹配孩子,但成功率极低,比正常生育还低,韩津是个沉默务实的人,向恒确实不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但向恒此刻问这个,并不是执着于答案,而是……他看向贺琛:韩津走后,这还是贺琛第一次主动提起他来。
“他临走时,没跟你交代什么?”向恒迟疑了一瞬,试探问。
“没有。”贺琛没看向恒,沉声回答,“他伤得太重,除了把乐言交代给我,什么也来不及说。”
果然还是这个答案。向恒看了一瞬贺琛神色难辨的侧影,转开话题:“说这些也没意义了,现在要紧的是看顾好乐言。没有三皇子,也还有其他人。”
“我知道。”贺琛眼底闪过一抹锐利。
“你已经有了主意?”
“没,走一步看一步吧。”贺琛又敛了锐气,“反正任谁想做乐言的教父,总得过我这关。”
话这样说,就是没有再跟他往下深谈的意思。
从前的贺琛,跟他之间不是这样。至少三年前不是。
向恒看了眼贺琛,抓紧手中军帽,站起来:“你有准备就好,我不多说了,去检查下乐言那儿的布防。”
“不用,布防我交给宁天了,这种粗活儿还是给他干。”贺琛说。
向恒顿住脚步:“是。”
“那乐言那边的事我就不操心了,我去让人盯着三皇子。”向恒走向门口。
贺琛眼底深沉看着他背影,眼见他要出门时,又忽然出声:“向哥。”
向恒回过头来,对上贺琛一张笑脸,有些无赖,但明亮得让室内沉凝的空气一下子流动起来,也让向恒冰凉的心忽然回暖:“哥,收留下。”
贺琛饱含委屈道:“我的房间和乐言的打通,现在都让给那文医生住了……”
“乐言,来看这是什么。”天一亮,贺乐言刚睡醒,听见文毅有些惊喜的声音。
贺乐言揉揉眼睛,从柔软的小床上坐起来,茫然地看了会儿陌生的房间,听文毅叫他第二遍,这才掀开小被子,调了个面,趴在床上,伸着小短腿够到了地,爬下了床。
下床的瞬间他愣了下,看了看地面,抬起小脚丫,又重新落下。
一小圈波纹,从他落地的脚尖处开始,往外荡开去。
这是水?可是一点儿都不湿。
贺乐言困惑又好奇,小心翼翼抬起另一只脚,迟疑一瞬,才往地面落去。
这回,他脚丫落下的地方,不但荡起波纹,还有蓝蓝的光亮起来。
光一亮,脚下的地面忽然变成一条“小溪”,溪水中有石头、水草,水草中还藏着一条小红鱼,“咻”的从他脚下游走,游到前面的水草丛中,又等他来找似的,露出脑袋等他。
三岁的贺乐言其实已经很算有定力,但……小鱼太可爱了。
贺乐言扛不住诱惑,抬起小脚丫,从一丛水草到下一丛水草,追赶起小红鱼来。
追着追着,他撞上一道身体,抬起头来,见文毅正笑眯眯看着他。
“文爸爸!”见到是熟悉的面孔,贺乐言高兴抱住文毅大腿,回头看着正在暗下去的“小溪”,眼里带着探究问,“这是什么?”
“路。”文毅答。“用一种特殊材料做的。小溪是到冥想室的路,草地到洗手间,草丛里面有小兔子。”
文毅蹲下身体,给贺乐言指了指洗手间那边,又带他看向另一个方向:“这边还有一条,是冰原,有北极熊宝宝引路,乐言猜,是去哪儿的?”
冰原?北极熊?
贺乐言想起那头雪一样白的大狼,毛毛又长又蓬。
可是他也想起那头大狼的……一张大嘴。
贺乐言刚才的活泼劲儿去了一大半,小红鱼、小兔子都不香了,北极熊宝宝长什么样,他更是,更是一点儿都不好奇。
他扭头看向文毅:“文爸爸,我想回去。”
“乐言,”文毅摸摸他的头,“文爸爸有东西给你看,你还没看呢。”
“我不想看。”贺乐言倔强说着,眼睛却不觉瞄向文毅身后。
文毅笑笑,站直身体,牵着他的小手走进身后的房间:“看看,你的冥想室。”
贺乐言抿着唇,迈进这个四面洁白的房间。
一进来,他清透的眼睛就微微放大:惊讶的。
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装饰,只放了一个长长的曲线样子的矮书架,和几张软乎乎的小垫子。
但是这么个看似简陋的房间,贺乐言却很喜欢、很亲切,因为不管书架还是垫子,都跟他原来的一模一样,就连书架上的书,也还是他原来看的那些。
要不是知道这是在哪儿,贺乐言还以为他又回了医科院。
这时,文毅站在门边,按了房门口墙上一个装在矮处的开关。
整个冥想室暗了下去,慢慢,又亮起来。
不过,和刚才的明亮不同,这回室内的光是暖黄色的,很柔和,因为光源来自四面墙壁,按照固定的频率变亮变暗,就像,整个房间在呼吸。
这一点,依旧和贺乐言从前的冥想室一模一样。
治疗系都需要长时间冥想来稳固和增强自己的精神领域,贺乐言年纪虽小,也不例外。在医科院时,爸比告诉他,冥想室对他很重要,一定得是真正能让他放松的地方,让他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贺乐言就提了这一条:呼吸。
——他常常做一个梦,梦见他躺在一个怀抱里,随着那个怀抱颠簸、赶路,他还很小,眼睛看什么都模糊,倒是耳朵,听得到风的声音,还听得到那个“怀抱”在呼吸。
风很大,但他被抱得很安稳,他感到很安全,自由又安全。
他喜欢那个“呼吸”。
爸比说,感受那么真实,可能不是梦,是他的记忆,只是那时候他太小了,要想真正记起来,就要好好冥想,往深处挖。但贺乐言还一直没有挖到……
“喜欢吗?”文毅的话,让贺乐言回过神来。他无意识点点头,点到一半,又醒悟什么,忽然顿住,倔强地扭过头。
“我知道,你们不要我了。”小孩儿抿紧唇。本来是假伤心,话说出口,变得真难过起来。
“傻宝。”文毅揉揉贺乐言的头,“不是我们不要你,是多了一个人,不,多了很多人爱你。”
“乐言,你好好看看这里。”
文毅牵着贺乐言,站在冥想室的台阶上,把贺乐言的小床和那几道延伸出去的小路尽收眼底。“这种材料不算罕见,但以前从来没人想到这种用法,乐言,爸爸他们为你改造了这里,一定花了很多很多心思。”
“装那张小床的时候,想的一定是你躺在上面睡觉的样子。”
“铺那几条小路的时候,想的一定是乐言换了新房间,会不会迷路又不好意思问?”
文毅说着,看贺乐言脸红,不由莞尔。
“其实文爸爸也担心过,你爸爸没养过小孩儿,会不会不用心、照顾不好你,但是看到这些——”
文毅没再多说,他了解贺乐言,小孩儿有着双S级精神潜力赋予的超常敏锐,是善是恶,他其实自有感应。
文毅只是蹲下身体,认真看着贺乐言的眼睛:“乐言,我和爸比他们永远不会不要你,但医科院毕竟不是一个家,我们忙起来,难免疏忽你,乐言,这里才是你的家。
这里才不是他的家。贺乐言安静片刻,小手攥了攥,鼓起勇气:“我知道了,文爸爸。”
文爸爸他们每天有很多事要忙,贺乐言知道的,他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应该让他们操心。
“好孩子。”贺乐言闹的时候,文毅一心劝他,现在看到贺乐言这样懂事,文毅心反倒忽然一疼。
小孩儿在人来人往的病房长大,没有一个固定的照顾者,虽然大家都很喜欢他,但其实,小孩儿心里一直缺点儿安全感。
这一刻文毅没管自己的权限和院长的交代,擅自伸出一只手来,跟贺乐言勾住手指:“乐言,文爸爸和你约定,一个月,要是一个月后,你还是不能适应,或者爸爸待你不好,你和文爸爸说,文爸爸接你回去。”
“真的?”贺乐言黯淡的眼睛亮了亮,带着一点儿鼻音,小手紧紧圈住文毅的脖子,“谢谢文爸爸!”
文毅心化成一滩水,亲亲他头发,又抱了他好一会儿,才牵着他站起来:“走,出去逛逛,看你爸爸在干什么。”
贺乐言咬咬小嘴唇:他不想看,他一点也不好奇……那个可怕的大怪物。
但,既然文爸爸那么想去——贺乐言脚趾碰碰地上的小鱼——那就,就陪文爸爸去看一眼好了。
都是为了满足文爸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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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言:我一点都不想看大怪物![捂脸偷看]
祝姨姨们七夕快乐[抱抱]
此刻的贺琛,正在应付宿醉醒来的楚云棋。
昨天楚云棋饿着肚子睡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睡不着,让人给他上菜上酒,吃饱喝足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