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笼—— by崖生/深海先生
崖生/深海先生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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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惊心夜
“哦。”我知道大概率是惹他生厌了,有点懊恼,站起身来,才感到小腹有些坠胀,隐隐作痛,“我去上个厕所,等等我啊大少。”
憋尿于现在的我而言是要命的,我疾步冲进洗手间,关上门,解了裤子,尿哗啦啦的下来,带着些许血丝。我看着淡红的尿液,不由苦笑了下。多半是因为吃了辣和冰的。
医生说我必须得忌口,但我实在懒得遵守,毕竟我这个人自制力一向很差,而且忌口又能多活多久呢?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人生在世不如及时行乐,还不如趁着最后的宝贵时光多吃点自己喜欢吃的。
艰难尿完,我忍着小腹的绞痛系上裤子,撑着洗手台深呼吸,看向镜子。如果没有这张假脸遮盖,我此刻一定面无血色,看起来很吓人。豆大的汗液顺着鬓角渗下来,我浑身发抖,急促喘息着,正当这时,洗手间突然陷入一片漆黑,门外一声巨响,紧接着劈里啪啦的,像是碗碟碎了一地,有人发出尖叫。
我一惊,忍疼立刻推门出去,只见餐厅里也是一片昏暗,借着街道上的光,我看见刚才的雅间门外仰面倒着一个人,胸口有大片的鱼龙纹身,周围地上全是碎掉的碗碟。
“大少!”我猛冲到雅间门口,掀开帘子一看,桌上赫然搁着一个金属圆筒,很像是那种兽用注射器,薄翊川还坐在原地。我心下一凛,上上下下的察看他,“大少,你伤着没有?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刚才遇见的福佬帮?他们怎么敢对薄翊川动手?
“我没事,快离开这儿。”他话音刚落,我就听见背后有“啪嗒”一声很轻的动静袭来,那是保险栓。
多年应对危险状况的经验使我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拳头,一个滑步,用身体挡住了薄翊川,可转身要迎敌的一瞬,背后砰地一声,这刹那我的后颈被一只大手扣紧,强悍的力道将我上身猛按在了一旁桌上的同时,又是砰地一声自耳畔传来,同时响起玻璃碎裂声,伴随着一个人的惨叫。
我扭过头去,看见一个人压制着另一个人,半米之外的地上还有一把枪,那压制着人的分明是叻沙,而被压制的,显然就是刚才仰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用注射器袭击人不成,就换成了枪。我光顾着薄翊川,竟没有检查那个人是不是失去了行动能力。
我后怕不已,回过头来,近距离对上狭长的黑眸,才意识到后颈处扣着的手是薄翊川的。
——他救了我一命。
我下意识地握住他的小臂,侧眸一看,薄翊川手握着一把伯莱塔M9手枪,正瞄准着地上那人,枪口硝烟未散,肩头却有一点血红在扩散开来,在白亚麻衬衫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心口一缩,我立刻拽下皮带,替他扎紧胳膊止血。
“叻沙,去开车。”薄翊川低喝。
“是!”叻沙一肘子将袭击者击晕,我推着薄翊川疾步出了餐厅门,上车的一瞬,倏地一声,又一扇玻璃碎裂,我回眸一看,地上的那个人脑袋已经开了花。是狙击枪。
是蜥蜴在保护我吗?还是另外有人要灭这人的口?
无暇多想,我合上车门,一把抱住了薄翊川,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护住他的头和胸背要害,叻沙一脚油门,路易十五世发出一阵轰鸣,坦克一样呼啸着开出了唐人街。
好大的胆子,在翡兰暗杀军功在身封了勋爵的薄家长子,什么人敢干这事?肯定不是福佬帮。
我正琢磨着,耳畔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我的车窗是防弹玻璃。”
耳根处他的呼吸气流滚烫,存在感极为鲜明,我脊骨一麻,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眼前线条清冷的唇近在咫尺,诱得我想一尝滋味,但这当然不是揩油的时候,我从他腿上挪开屁股坐到旁边,检查他受伤的胳膊,好在出血量没有增加,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军医,但毕竟做任务受伤,要自己处理伤口是常有的事,我的急救措施做得还不赖。
“包扎得不错,在哪学的?”他显然也注意到了。
“看片学的,”我装得惊慌失措,直摆手,“真没想到有能用上的一天。刚才那是什么人哪,是不是唐人街上的黑帮?大少,我好怕啊。”
薄翊川斜眸朝我看来,车窗外透入的光线掠过,似有嘲谑的意味一闪,不待我确认便已消逝,归为一片漆黑沉静的海。
“可你刚才看起来,不是很怕。”
我知道他是说我抱他的事,可我还没抱够呢。我舔了舔牙,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就是因为太怕了,才抱住大少的嘛。大少不会怪我吧?”
“咳咳,”叻沙轻咳了一声,“大少,要不要通知乔慕哥?”
我心里一刺。
“直接去陆军医院。”他说完这句,蹙了蹙眉,眼神忽然涣散起来,身体往我的方向歪倒。我一把抱住了他:“大少?”
他的头重重滑到我颈窝,嘴唇烫到我的耳根,似一星火种。
我心里一荡,闭上眼,浑身上下都有点软,忍不住轻嗅他衣服里混杂着血腥气的体味,不由咽了口唾沫。
薄翊川,我这人自制力很差,所以求你,能不能不要不停的勾引我?
和叻沙并排坐在医院的走廊椅子上,我不免想起了十几年前与薄翊川在兽医院熬夜陪坤甸做手术的情形,有些出神。他在旁边拿手机发信息打电话汇报完情况,掏出烟盒给我:“要不要来一根?”
“谢谢啊。”几天没抽烟,我早就忍不住了,毫不客气地拿了一根,叻沙给我点了火,看着我笑了。
“你随机应变能力还挺强的,怪不得大少愿意把你带在身边,我以为家仆都只会做家务那些呢。你以前是不是服过兵役啊?”
我摇摇头:“我倒是想,不过升高中前军训过一阵子,可惜没能读下去。哎,你是大少的部下吧?跟了大少多少年啊?”
他伸出一个巴掌。我继续跟他套近乎:“哇,那你一定也很厉害吧,是不是也立过好多功,拿了好多勋章啊?现在什么军衔呀?”
“中士,没有立很多功,就三块勋章。”他被我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黝黑的脸泛起了红晕,小犬一样。等他把三块勋章的来历讲完,已经被我夸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家里往上数三代都给我交了底。
觉得火候差不多到了,我压低声音问他:“哎,叻沙,我听说大少的背,是因为乔军医受伤的,你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他呼了口烟雾:“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跟慕哥有关,据说当时是慕哥冒死把川哥背回来的呢。”
乔慕冒死把他背回来的?
我盯着地面笑了。烟雾钻进鼻里,可我却仿佛嗅到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混杂着丛林湿地里周遭尸体的腐烂气息。薄翊川的身躯压在我的背上,很重很沉,他的血混着我的汗水从鬓角淌下来,渗进我的嘴里,下方的泥沼里。我背着他,像野兽一样四肢并用,一寸一寸的爬,饿了就吃草,渴了就喝泥里的污水。夜尽天明,画有婆罗西亚军方符号的石头出现在眼前。我翻开石头,挖出底下的通讯器。车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身上薄翊川的重量被挪开来,我抬起头,一双军靴和标有红十字的急救箱落入视线的同时,下巴被重重击中。天旋地转,我仰面翻进泥里,模糊的视线只捕捉到扬长而去的军用越野。盘旋在头顶的乌鸦嘎嘎直叫,发出刺耳的鸣声,很吵,吵得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阿实?”
我回过神来,手中积了老长的烟灰落在地上。不,不该是那个时候,薄翊川那会是被炸弹冲击波震晕了,背部没有受很重的伤。
我狠狠吸了口烟,还想继续追问,面前的门却被突然打开,一位医生走了出来。瞧见他身后病床上的薄翊川,我条件反射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却被来不及吐出的烟雾呛到,引发了一连串的咳嗽。
“川哥怎么样?”叻沙站起来。
“没什么大碍,子弹取出来了,是兽用的麻醉弹,打了解毒剂,但他人还有点不清醒。是什么人袭击薄少校?”那医生皱着眉问。
“那人已经死了,尸体交给了军事调查科,不知道能不能查出来。我去看看少校。”叻沙急急走进病房,我跟在他后边,关上了门。
薄翊川靠在病床上,上身没穿衣服,胳膊上打了绷带,眼半睁半闭的,蹙着眉心,目光漂移不定的,从叻沙飘到了我身上:“水。”
我立刻倒了杯水,用枕头把他身体垫起来些,扶着他后颈给他喂水。兽用的麻醉剂显然效果很强,他吞咽都有些迟滞,一缕水沿着他唇角淌到我手背,我一阵手软,险些杯子都没拿住,忙用手指给他刮去。大抵是这举动太亲昵,又兴许是闻到我手上有他不喜的烟味,他蹙起眉抬起眼皮看我,额心的观音痣似被水汽熏得愈显艳灼,黑眸潮湿而幽暗。
我哪遭得住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咬住后槽牙才稳住手里的杯子,心跳乱了好几拍,待给他慢慢喂完一杯水,我已从手腕软到了肩膀。
“跟上面汇报了么?”喝完水,他似乎清醒了些,问叻沙。
叻沙点点头:“兽用麻醉剂......川哥,看来这人不是想要你的命,恐怕是想绑架你。你说会是什么人啊?绑架你图什么啊?”
薄翊川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挪开了目光。
我猜测大概是有什么不便让我听的军事机密,我在场不大方便,正准备退出去,就听见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一人。
”翊川!”门被推开,竟然是薄隆昌,身后跟着的除了薄三姑,不出所料还有乔慕和几个人高马大、身着黑短袖迷彩裤的兵。
“川哥!”“薄少校!”几个人围到病床前,瞬间没了我的位子,我退后一步,与乔慕擦肩而过,被他撞了一下,制服上的肩章铬到我的肩膀,他扫了我一眼,眼神冷得刺骨,透着那种视人为蝼蚁的鄙薄。
就和那天,他把奄奄一息的我一脚踹进沼泽里等死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样冷血的人,居然也能成为军医。
我冷笑着磨了磨牙,退到一边,盯着乔慕看起来干净纯良的侧脸。
如果有机会,我不介意在取完薄隆昌的狗命以后,拽着他一块下地狱,只是不知道,薄翊川会不会护着他?毕竟他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翊川,伤得重不重啊?”我看向薄隆昌,见他在病床边坐下来,一脸凝重地捧着薄翊川受伤的胳膊,这会扮演起了慈父,只觉无比讽刺。
“这是怎么回事啊?竟然有人敢在翡兰动我薄隆昌的儿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军部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薄叔叔消气,军事调查科已经介入了,一定会给您和川哥一个交待。”乔慕柔声安慰着,拍了拍薄隆昌的背,又朝我看来,“你这家仆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们老爷倒杯水?”
我撒一泡尿加砒霜给你们俩喝!我倒了杯水,给薄隆昌递去,他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眼镜后双眸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在我脸上逗留了一秒,我猜他一定在疑惑,为什么明明该待在东苑洗裤子的我,会大半夜和他的儿子一块外出,出现在医院里,那一丝在饭桌上产生又打消了的疑虑,恐怕现在又卷土重来了吧?
薄隆昌,你儿子跟你抢人呢,你会怎么办啊?
你可一定要拿出当老子的魄力,把我抢回去啊。

第16章 父慈子孝,修罗场
我垂下眼皮,欲擒故纵地回避了薄隆昌的目光,双手绞在一起,显出一副局促的模样。
“我看军事调查科找出犯人前,这段时间我们兄弟几个就别休假了,跟着川哥,护着他,轮流换岗。”不知是谁提议。
“这提议好,我赞成!”“没问题!”几个士兵连声应和。
“你们这样,就没法引蛇出洞了。”薄翊川沉声说,“都回去。”
“那我们藏起来,暗中观察,或者,”一个人扭头看我,眼睛亮了,“扮成家仆或者保镖,待在川哥身边。”
“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么人高马大的,一眼看去就不是普通家仆,也就我还行。”乔慕轻笑,几个人点点头,讨论起来,“慕哥确实可以啊。”“慕哥一个军医,护得住川哥?”“怎么不行,他不也跟咱们参加过好几次行动,那回还是他把川哥从毒贩手里救下来的呢!”
可以个屁,格斗格斗不行,开枪十靶九脱,惯会耍阴招?十个你都顶不上我一个。我听得直想翻白眼,见薄翊川摇了摇头:“不行,如果是我一回来就盯上了我的人,不可能不认识乔慕。”
“我薄家也不是没有素质过硬的保镖,放心吧翊川,明天阿爸就叫保卫部筛选几个退伍回来的送去东苑。”薄隆昌捏了捏他的肩,“这段时间灾祸不断,肯定是因为你之前的佛牌丢了,阿爸这两天就去极乐寺找龙婆培大师给你再请一块。”
我不禁抠了抠指甲缝。
其实薄翊川的那块佛牌没丢,被我偷了,现在押在干爹那儿。离开婆罗西亚时,那块佛牌就是除了我手上那点零花钱以外唯一的家当。
我找干爹讨了好几回,但他知道这东西对我重要,所以就是不给,也不知道等我死了以后,他会不会大发慈悲还给我当陪葬品。
“多谢阿爸。”薄翊川抬起头,朝薄隆昌道谢。
不知道的一眼看去,两人还有点父慈子孝的意思。
“你在医院好好养伤,有小Joe照顾你,阿爸也放心了。”说着薄隆昌看了眼乔慕,把他的手抓过来,放在薄翊川手背上,“听说这些年在军中,Joe救过你的命好几次,改天我一定要上乔家好好拜谢一下乔老爷子。小joe啊,翊川能有你这个发小,真是他的福气。”
“薄叔叔见外了,我从小就把川哥当家里人的。”乔慕面庞泛红,弯起唇角,双眼亮晶晶的。薄翊川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薄隆昌点了点头,眼神暧昧地看了看他们,笑了起来:“好,好,小Joe,我记得你生日过阵子就要到了是不是?到时候我亲自备厚礼上门。”
“谢谢薄叔叔。”
“阿爸,这种事就不劳您了,让我自己来吧。”薄翊川牵了牵唇角,“等我身体养好些,会亲自去乔家登门拜谢。”
这意思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向乔慕,他那表情春光灿烂,好像薄翊川不是说他要登门拜谢而是要上门提亲了似的——但兴许在乔家看来,只要薄隆昌或薄翊川上了乔家的门,就能促成他们想要的局面。
乔家是婆罗西亚五大华侨豪门之一,如果能成为薄家的姻亲,就意味着成为了薄家可靠的盟友,能成为薄翊川的助力与倚仗,于他而言百利无一害。薄翊川会因为这个选择乔慕吗?
如果他选择了乔慕,即使他不喜欢男人,也会对乔慕履行作为一个伴侣的义务和职责,努力喜欢他,保护他,忠于他吗?
我的耳里都嗡嗡作响,像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巴都丁宜山顶的蝴蝶园里,在千只蝴蝶的振翅声中,听见了那句几乎切碎了我心脏的话。
“阿实。”薄隆昌的声音突然将我拉回现实。
“啊,老爷?”见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乖巧地凑到他身侧。
“昨晚翊川交代你做的事做完了吗?”
“做完了。”
“没有。”
听见薄翊川与我同时答话,我瞥了他一眼,见他黑了脸盯着我,显然因我吃饭时才答应他的事今天转脸就不认而恼怒。我冲他勾勾唇角,脸可以不要,仇不能不报,他不了解现在的我——床上床下一个样,许诺发誓全是扯屁,没一句是能信的,除非白纸黑字签了契约。
薄隆昌就跟没听见自己亲儿子说什么一样,伸手将我的手握住了:“行,做完了就跟我回去吧。没几天就是盂兰盆节了,王室巡游的船会经过翡兰,要进城来观灯会,你这吉星还没学乩童舞,得加紧练练,走吧,缇亚都为了教你请好了假。翊川,这人阿爸就先带走了啊。”
说完薄隆昌拔腿就走,我跟紧了他,不等薄翊川有任何反应,就立刻回身关上了门,狠下心没往玻璃里看一眼,掉头就走。
下了车,我便随薄隆昌上了他的宾利。
车上除了司机和我俩,还有两个保镖,一前一后——薄隆昌这个人很惜命,只要出了蓝园,随时随地都带着贴身保镖,除非有蜥蜴那样的狙击手肯帮忙,否则我在车上动手没可能成功。见车厢中心的桌子上放着磁炉温着的茶壶和茶具,我给他做了一杯:“老爷,请喝茶。”
“说吧,昨晚怎么回事?”薄隆昌没动那茶,只看着我。
我给他解释了一遍,当然略去了薄翊川警告我别攀高枝的那段,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拍心口:“我都快要吓死了,还好大少没出事。”
“我看,亏得是有你这吉星在身边,他才能逢凶化吉。人哪,有时候不信命不行。”薄隆昌拨了拨手里的沉香佛珠,眼镜后一双形状犀利的鹰目端详着我——说实话作为父亲他本身的外形基因相当不错,眉眼唇鼻都挑不出瑕疵来,难怪薄翊川会生得那样俊美,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他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想来一开始他也是用这张脸迷惑了薄翊川的阿妈,最终亲手造就了两场悲剧,害死了三个人。
端详了我好一会,薄隆昌才又开口:“十多年前,我薄家就出过一个吉星,可惜后来不知所踪了,从那以后,薄家运势就受了影响,如今来了个你,真是上天对我薄家的恩泽。”
恩泽个屁,吉星从来都是我一个,就是来要你命的。
“老爷这么说,我可担待不起。”我低下头,见他从桌下拿出什么,放在了桌面上,是个小绒面盒子,“老爷,这是?”
“打开瞧瞧。”他抬了抬下巴。
我依言照办,打开一瞧,居然是一条沁血羊脂玉手串,成色极好。我睁大眼,假作惊讶,薄隆昌将手串拾起来,握住了我的手腕,替我戴上了,末了也没放开我的手,而是握在手心里摩挲起来。
感到他食指内侧有一长条的茧,我心下除了恶心,还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那不是我手上和薄翊川手上那种枪茧,至于是干什么磨出来的,我一时想不出来,但我记得薄隆昌的手上原本是没有茧的,一个茧也没有——小时候他摸过我的脸,那触感我一辈子都记得,光滑细腻,是保养极好的从没干过粗活的富家老爷的手。
“老爷.....这太贵重了。”我低着头,蜷起五指。
“你皮肤白,血玉衬你,我见你第一眼,就想送你这个。”他拍了拍我的手,“只要你往后安安分分地待在薄家,待在我身边伺候我,以后比这贵重的好物件多得是,你的弟弟妹妹以后也不愁上学。你要是想,把他们接来翡兰住都行,手续我可以一应办好。”
“真的?”我抬头,装得又惊又喜,“能得老爷青眼,我真是,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您不知道,我现在就感觉跟买彩票中奖了似的。”
“傻傻庚庚。”*他被我逗乐,手落到我后腰上处,轻拍了下,似乎在暗示我坐到他腿上。
我哪能容得他这么轻易就占到我便宜,装傻充愣,低着头只顾拨弄着腕上的手串。这时我突然感到另一边手腕上手表震动起来,震了几下还不消停,多半是雇主发现了什么异常,在尝试联络我。
可我这会哪顾得上理他?
“真是个小呆瓜。阿实啊,你之前在夜总会,是不是还没接过客?”见我不动,薄隆昌嗤笑一声,手沿着我腰背而上,捻了捻我的耳垂。
我心里一凛,缩头躲开了他的手。
薄隆昌以前就夸过我耳垂生得珠圆玉润,跟阿爸一模一样,且我右耳上那枚耳钉要是给他发现了蹊跷,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点了点头,嗯了声:“这不还没来得及,就给三少带回来了。”
“好,是童男最好。”这答案让他颇为满意,又拨了下我的耳垂,“正好你有耳眼,回去再给你配一副耳坠。”
我心一沉,摘掉这耳钉,我可就没法随时和丁成保持联系了,可表面上还得装得受宠若惊:“谢谢老爷。”
“说说,你打算怎么谢?今晚就谢,好不好?”
薄隆昌笑看着我,鹰目渐暗,显然是被我这副小白兔的模样惹得起兴,我怯怯地往边上缩了缩,他这一家之主,车上还有保镖和司机,脸还是要的,不至于在车上就对我饿虎扑食。我趁机给他又倒了杯茶,捧到他唇边手一滑,“一不小心”将滚烫的茶水泼了在他手上。薄隆昌给烫得嘶一声,抬手就想扇我耳光,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一面吹气一面道歉:“老爷,对不起啊,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把您都给烫伤了。”
他脸上怒意缓了缓,发作不出了,旁边保镖适时递了冰袋来,我给敷在他手上,一眨眼就挤出两滴眼泪来——十年来当雇佣兵,我坑蒙拐骗的事都没少干,除了面对薄翊川我容易翻车以外,我演技可谓是一等一的好,去演电影都能拿个新人奖的那种。
“好了好了,还先委屈上了。”薄隆昌显然是吃我这套的,给我擦了泪,还抚了抚我的睫毛。我含着泪,抬眼看他,薄隆昌似一瞬失神,凝目看着我喃喃:“不光身段,你这双眼,也长得真像我那位故人。”
“什么故人?”我心里冷笑。情深似海一样,那我阿爸为什么在薄家待了五年后上吊自杀,连遗言里都没有告诉我他决然赴死的原因,薄隆昌,他明明已经逼着自己接受了你,可你后来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终于不堪忍受,连我也无法再作为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而你又为什么向薄家所有人隐藏了我阿爸真正的死因,对外只说他是病死的?你是不是想遮掩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你下地狱前,可一定要告诉我。
薄隆昌没答,低下头来,似想亲吻我的眼,突然“砰”的一声,整个车身猛地一震,茶壶茶杯四下乱飞,我也被震得歪倒在薄隆昌身上,回头看去,我便不由睁大了眼。薄隆昌的车给人追尾了,而那追尾的不是别人,正是薄翊川那辆坦克一样的路易十五世越野。
“哎,薄老爷子!”叻沙立刻开了车门跳下车来,到了车窗边,“您没伤着吧,前面刚有辆摩托车过去,我吓得一脚刹车踩成油门了!”
我往旁边瞥了一眼,这大街上确实大大小小的摩托车横冲直撞,也算翡兰的特色了,况且还是儿子撞了老子的车,薄隆昌还真没法说什么。
薄隆昌降了车窗下来:“行了,我没事,翊川没事吧?”
“车上睡着呢,今天帕公的校官来访,这不,刚打了电话来,说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就赶回来了。”叻沙说。
我没忍住朝后边车里看去,薄翊川正躺在副驾驶上,戴了个眼罩,睡得不动如山,对追了老子的尾仿佛没有一点觉察。
作者有话说
【注释】
傻傻庚庚:客家话,傻气的样子。

第17章 自投罗网
回了蓝园,我就被送到了北苑三姨太缇亚的居所。这里与蓝园其他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都不一样,是典型的泰式庭院,穿过尖顶的拱门,沿着窄窄木板桥进去,两侧水渠里烟雾袅袅,种满了姜荷花,女仆们也都身着泰式纱笼,一时间令人好像置身在清迈的哪间寺院里。
到了木板桥尽头最大那间宅子门口,女仆敲了敲门,又泰语唤了声夫人,里面便传来了一个烟熏嗓的声音:“进来。”
我脱了鞋子进去,女仆掀开帘子,缇亚正横卧在一架竹躺椅上享受着SPA,白皙的身躯上斜掩着一条纱笼披肩,上身若隐若现。
缇亚的身体的确是男人的骨架,却有一对女人的胸部,只不过并不大,像是未发育好的少女,腰身非常细,我不禁扫了一眼缇亚的身下,好奇这曾经跟过薄二爷的三姨太到底是男是女。
“看什么呢?”缇亚媚眼如丝的看向我,从躺椅上站起来,一头长卷发如瀑布倾泻,他取了根木簪盘到头顶,“你在好奇我的性别?如你所见,我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一个后天造就的畸形怪物。”
“别这么说,三夫人很美,我看走神了。”我低下头,却又被一根手指挑起了下巴。
他笑了一声:“我并不以此为耻,一个苦命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过得好,就必然要做出一些割舍。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从不后悔。就像你,你不也做出了和我相同的选择吗?”
我低着头:“三姨太说的是。”
“你叫阿实,是吗?”
我点了点头。
“我看得出来,老爷是看中你了。”
我暗叹了口气,就知道缇亚说要教我跳乩童舞没那么简单,他该不会是想刁难我,叫我知难而退吧?
“今后和一个大你许多岁的老男人上床,你愿意吗?”
“这个,有我拒绝的份吗?”我小声答,“我只是个黑劳工,连护照都没有的,跟着老爷是我唯一的出路,总比在夜总会待着好吧。”
他笑了,抚上我的脸颊:“我刚跟二爷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像你这么大,以后你就会明白,你和我一样,都只是猎物,追到手里了,就没有新鲜感了。”
我抬眸看他,见他端详着我,神色很复杂。怎么突然提二爷,难道这个三姨太还对那个已经去世的薄家二爷恋恋不忘?我正起了八卦心想问两句,他就转过身去:“来,我教你乩童舞。”
婆罗西亚的乩童舞与泰国的阿普萨拉舞十分接近,缇亚跳得很地道,加上十几年前我就学过,被他稍一点拨,就回想了起来。他鼓着掌直夸我聪明,要留我下来吃晚饭,我直觉缇亚这人不简单,哪敢久待,找了个借口便要离开,临了缇亚把我送到门口,给了我一个小盒子。走出北苑打开一看,里边是一盒油膏,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摸到指头上还有点发热,我琢磨了几秒才想起这是什么,这是给做0的使用的催情油膏啊,以前休假期间在夜场里放松,包间里就有这种味道的油膏,但当然,从来不是用在我这做1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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