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把水壶递给薄知惑时,他已经没力气接了,水壶险些滑进水里,薄翊川眼疾手快地捞住,托住他的头,小心翼翼地喂。
兴许因为他一直没越界,又兴许只是因为精疲力竭了,这一次薄知惑没有命令他出去,眼神少了戒备,身体也放松下来,头慢慢后仰,一点一点,最后重量完全落在了他手心。他又惊又喜,不敢有丝毫懈怠,拢住他的后颈,用能够承住他头的重量又不至于令他警觉的力度。
喂水的过程中,薄知惑明显撑不住了,眼皮子渐渐耷拉下来,等喂完一整壶,眼皮已彻底合上了,可嘴唇还微微张着,好像在引诱他亲吻。薄翊川挪开水壶,视线胶着在他的唇珠上。
心底的野兽在笼子里冲撞,他屏住呼吸,低下头,一点一点凑近薄知惑的嘴唇,从未如此谨小慎微,可薄知惑忽然睁开了眼。
捉贼拿赃,他猝不及防,僵在了那里。
潮湿迷离的蓝眸倒映着他的脸,薄翊川仔细辨认着其中有没有戒备与抗拒的情绪,不敢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好一点没有?”
“薄翊川,你是不是想偷亲我来着?”薄知惑蹙着眉心审问他。
——这简直是钓鱼执法。
可被逮了个正着,薄翊川没办法,只好老实承认:“嗯。可以吗?”
“休想。”薄知惑冷哼一声,伸手将他推了开来。
也是,他都把他当成病根了,怎么可能允许他亲?
薄翊川自嘲地心想,见薄知惑扶着浴桶站起来,双脚在发抖,踉跄不稳,他立刻一把扶住了他,顺势像抱小孩般将他抱了起来。
“唔!放我下来,我要尿尿。”薄知惑拍打着他的胳膊,可只是嘴硬,脚下踉跄打滑,像是变成了人鱼尾巴,在他的脚背上扫来扫去。
知道薄知惑这会就是犯倔,完全不讲道理的也忽略客观现实,薄翊川这次没依他,硬是把怀里人一路抱到了马桶前。
“我尿尿,别抱着我!”薄知惑挣脱了他的双臂,一手撑住水箱,一手扶住自己的弟弟,可他双腿抖得厉害,整个人摇摇晃晃,根本无法维持这个姿势,东倒西歪的,薄翊川只好又抱住了他,低哄:“我就扶着你,什么也不干,乖,尿尿把药效排干净要紧。”
“闭上眼,不许看。”薄知惑颤声下令,因为药效,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之前那么冷硬,又哑又软,煽情至极,像在朝他撒娇似的。
薄翊川心口一阵酥麻,定了定神,闭上眼睛。
“好,闭上了,你看镜子检查。”
似乎见他真的闭上了眼睛,薄知惑总算没再挣扎了,薄翊川闭着眼,膝盖弯曲,托住他的臀部,让他的重心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好一会,都没有听见他尿出来的动静,薄翊川忍不住睁开了眼,惊讶地看见薄知惑扶着自己的弟弟,僵在那里,像是尿不出来似的。
“怎么了?”薄翊川心下一沉,不会是这酒里的药造成的吧?
“怎么了?”薄知惑仰起头,吸了吸鼻子,恨笑了声,“你他妈还有脸问!上次这样之后,你干了什么混账事,自己不记得了?”
薄翊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上一次他抱着他尿尿之后,他就把他强暴了,眼下薄知惑PTSD刚刚发作,被他抱着能尿出来才有鬼了。
身体如置身情热的油锅,心却如坠寒冰地狱,他僵立着,一时热一时冷,像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受了十八种酷刑,待听见薄知惑终于断断续续地尿出来的动静,才重新回到了人间。
“对不起,对不起......知惑.......”他冷汗淋漓地抱紧了薄知惑,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喃喃,可说一百遍一万遍对不起都如此苍白无力。
“薄翊川,你别一直顶着我,行吗?”薄知惑在他怀里扭动起来,冷声提醒。
他分明无心勾引他,却真真是火上浇油,要他在炼狱苦修成佛。
薄翊川咬牙苦笑了下,抄住薄知惑的腋下后退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刻意抱得很高,免得自己的爱欲灼伤了对方。
第103章 未灭之烬
小木屋二层有两个房间,我无需与薄翊川共处一室过夜,简直再好不过。将我抱到其中一间房的床上,替我盖好被子,薄翊川还徘徊在床边不走,黑眸静静望着我,明显是期盼我允许他留下来。
浴室里的情形犹在眼前,虽然我他确实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我好像误会他了,但不代表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也没发生过,我们之间的矛盾就不存在了,居然想让我允许和他同床共枕,他怎么想的,以为我们只是夫妻吵架床头分床尾和吗?
“还不走?”我不打算给他任何希望,没好气,“我要睡了。”
他还是不肯挪步,身影如高山一样伫立在那儿动也不动,笼罩着我:“我什么都不做,就守着你。”
“不要,我不是十岁小孩,不需要人守着睡。”我一口回绝。
谁知他马上改口:“是我,我需要你陪着我。看不见你,我睡不着,做噩梦。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好不好?”
“那关我什么事?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睡得很好。”我避开他那种要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狼犬一般的眼神,打定主意断了他的念想,“你睡在我身边,我会做噩梦,出去记得把门关上。”
说完,我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房间里沉寂了数秒,才响起他走出房间的脚步声,不同于以往他带有压迫感的沉稳利落,步伐迟滞而蹒跚,失魂落魄似的。
“我就睡在门口,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说完这句,轻轻的关门声随之响起。
我收回自己险些被他牵走的注意力,闭上了眼。
结果夜半,我真的被噩梦惊醒,却不是因为梦见薄翊川,而是梦见了毒瘾发作时的阿爸。我没有见过他那副样子,可梦里的情景却真实得宛如亲眼所见,惊叫着坐起来的一瞬,薄翊川就冲了进来,将我一把搂入了怀里,轻抚着我的背:“做噩梦了?”
浑身冷汗涔涔,寒意沁入骨髓,薄翊川怀抱却很温暖,令我本能地想要汲取他的温度。脸埋在他胸口,熟悉富有侵略性的气息侵占肺腑,又被他握住了后颈,我寒毛倒竖,不由警醒——不行,我不能贪恋这差点将我曝晒至死的烈日的温度,尽管我没法承认他现在的态度的确很有迷惑性,可回心转意,说不定就是重蹈覆辙,被关进笼子里,堕入深渊的开始。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了......
我推开了他:“薄翊川,以后没我允许,不许随便进我房间。”
他怔了一下,黯沉的黑眸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好。”
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听着像我同意和他回家了似的,我连忙补充了一句:“我说得只是这几天,你别误会。即使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也不会和你回家的,不管是蓝园还是翡翠轩都不是我和阿爸的家。”
他睫毛颤了颤,光亮在眼底瞬间熄灭了,像坠入黑暗大海的一颗流星。
压住心底被这流星激起的不该起的一丝波澜,我逼自己重新硬起心肠,垂下眼皮挡住了他的目光,冷了口气:“薄翊川,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沉默了好几秒,他没说话,只是起身出了房间。
满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怎么也该死心了,谁料我刚躺下没几秒,他又去而复返,拿了毛巾和浴袍过来:“擦擦,你出了好多汗,换件衣服,别着凉了。就算你不和我回家,也要回趟薄家墓园吧?你阿爸葬在那儿,肯定魂魄难安,你不去把他的遗骨迁出来?”
我一愣,薄翊川说得倒是没错,我还真得跟他回趟薄家,把阿爸的遗骨迁走。之前光想着做任务和报仇,竟忘记了这件身为人子最应该要做的事,这是怎么也不能假手于人的,必须亲自完成。
“嗯,也是。”
我这话一出口,就听见薄翊川的呼吸都顺畅起来,仿佛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他该不会是拿这个理由骗我回去笼子里吧?
“睡吧,明早我们得早点起,程世荣他们已经到了,我想放几个特警进狩猎场。你白天提到的那口井,出口的哨卡情况我没你熟。”
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点了下头,抓起床头柜上的毛巾和衣服,他还站在那里不动,幽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薄翊川。”我警告意味地盯着他,“还不走?”
他这才回过神,出了房间,但没关紧门,还是留了条缝。
换衣服前我看了一眼那条缝,不禁又寒毛倒竖——缝外幽光闪烁,分明是他的一只眼睛,跟他妈闹鬼一样。
要是跟薄翊川去玩鬼屋,都不需要扮鬼的,他能把鬼吓死,窥门缝、钻管道,我真该庆幸他没疯到钻到我床底下睡觉。
算了,非要偷看,难受得也是他自己。
无可奈何,我索性懒得管了,背对着他把衣服换上了,倒头就睡,可我现在听觉极其灵敏,能清楚听见门外薄翊川的呼吸声。听着听着,被他压在下边翻来覆去占有的幻觉就袭来了,简直像是鬼压床,我蜷成一团辗转难眠,只好把耳朵堵上,头也蒙上,挣扎许久才艰难睡着。
清早天不亮,薄翊川就敲房门把我唤醒了。
僵坐在床上好一会,我才缓过来,拿毛巾擦了擦下边,羞恼至极。
一出房间门,桌上竟然摆着他准备好的早餐。
薄翊川是金尊玉贵的少爷,从军期间也都是在食堂吃饭,我打小就没见过薄翊川亲自做饭,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见着他亲自做饭,看着桌上那不成形状的疑似是煎蛋卷的玩意,不禁傻了眼。
薄翊川正襟危坐在桌边,一双黑眸望着我,跟临上考场的学生似的腰背挺得笔直:“我......第一次做,你尝尝看。”
“哦.....哦。”
我脑子发懵,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坐了下来,叉了一口,因为里面有给贵宾准备的黑松露鱼子酱,味道不能说难以下咽但也只能说实在有点暴殄天物,不过在外边摸打滚这么多年,我虽然馋嘴,有特别喜欢吃的,但确实不大挑食,也就将就着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
一抬眸,就见他凝视着我,眸底的光亮又死灰复燃了:“怎么样?”
我抿了抿唇,没忍直话直说:“......七十分吧。”
他紧蹙的眉心舒展:“那我下次努力。”
“用不着!我可不想吃第二次!”我立马站了起来,往楼下走。
到了楼下,我去察看下房间里那俩人,麻醉药效还过,都还没醒。
“把他们撂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有点不安。
“没事,那两瓶威士忌本来度数就很高,喝醉也很正常。”薄翊川看了看表,“走吧,他们就快要醒了。”
我点点头,和他一块走到门口,刚一开门,我便一惊。
——门外那只属于哥温的罗纳威犬双眼血红盯着我们,嘴角挂着血丝与涎水,呲牙咧嘴,并发出低低的咆哮,分明是攻击的前兆。
还没来得及拔枪,它就照我面门猛扑上来,薄翊川一把将我拽开,抬起胳膊挡住了它的血盆大口,整个人被它扑倒在了地上。
“哥!”我惊得立刻拔出了枪,这只罗纳威犬比薄翊川的体型还要大得多,且这种犬种是专门训练做斗犬的烈性犬,发起狂来,就连黑熊野狼都不一定能敌得过,见薄翊川一只胳膊被它咬住,另一手掐着它的脖子,腾不出手来拔刀或枪,和它缠斗在一起,我知道要是直接开枪极有可能会射中薄翊川,便拔了随身携带的三棱军刺扑上去,一手抓住它的项圈迫使它的嘴远离薄翊川的咽喉,一手握着军刺照着它眼窝猛刺进去,霎时鲜血喷涌,可烈性犬天生不知疼痛,没有松开薄翊川的胳膊,反而死死咬住,听见薄翊川都疼得闷哼一声,我心急如焚,体内爆发出一股非人的力量,只听噗地一声,军刺贯穿了它的头颅,从它的耳朵里刺了出来,刹那它抽搐了几下,紧咬的齿关终于松了开来,涎液混着鲜血沿着软掉的下颌淌了一地。
将它沉重的身躯一把翻到一边,底下薄翊川满脸冷汗,面色很差,冲锋衣一边袖子都被咬烂了,黑色面料被鲜血浸透。
我心下一紧,急忙把他搀扶到椅上,撕掉他的袖子一看,左臂上一处狰狞的咬伤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也不知骨折了没有。
翻了翻我俩的急救包,麻醉药都用完了,我正想去找瓶酒来给他止痛,却被捉住了手腕:“你忘了,这里的酒可能都加了料。没关系,直接处理,我忍得了。”
我只好摘下水壶给他洗净伤口,然后消毒包扎。整个过程中薄翊川一声没吭,等我快包扎完了,却把下巴往我肩头一搁。
“痛。”他拿鼻尖蹭了蹭我的耳根。
我一愣,薄翊川......不会是在跟我撒娇吧?
“你刚才,叫我什么了?”
“什么?”我叫他什么了?好像……
我一怔,侧眸对上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不像被抛弃的大型流浪犬了,倒像在和主人讨食的家犬,但眼底幽深无底,藏着蚀骨的渴望,兴许只待我稍一动摇,就会被他连皮带骨吞下肚去吃得渣都不剩。
——行啊,短短几天学会改变策略了是吧?
“你别乱想,我就是嘴瓢了。”我没好气。
感到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也不老实,竟然偷偷覆在了我的后颈,几乎把我困在他的身躯与桌子间,他的目光也渐渐下移落到我唇上,喉结滑了滑,意图昭然若揭,我一把扒开了他的脸,火箭一样窜起来。
这时后边嘎吱一声,薄翊川脸色微变,我一回头,竟见哥温揉着脑袋,摇摇晃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刚才怎么好像听见扎克的叫声......”哥温的目光落在地上罗纳威犬的尸体上,声音戛然而止。
我心叫不妙,连忙解释:“哥温先生,我早上起来一推门,扎克就扑了进来,把喇嘛咬伤了,我们叫了你们好几声,你们也没醒,我没办法,所以,只好把它处理了,实在抱歉,回头我赔你一只。”
哥温盯着犬尸,脸颊的肌肉微微抽了下,戾气一闪而过,便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可嘴角分明有些僵硬:“扎克是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不过既然咬伤了喇嘛,当然就不能留它了。只是,我父亲也十分宠爱它,回去恐怕不太好向他交待。”
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什么意思我心下了然,舔了舔牙尖,笑了下,走到他面前,勾住了他松松垮垮的睡袍带子,贴近了他。
“哥温先生昨晚喝多了,是不是没有尽兴?”我一手探下去,一把抓住了他下面,“不然先去洗个澡,我们把昨晚没做的事做了?”
他顶了顶腮,一把搂住了我的腰:“怪不得Silver先生会这么宠爱你,你可真是个尤物。”
身后椅子挪动的声响传来,一转身,薄翊川已经站了起来,挡在哥温面前,他比哥温足足高半个头,俯视他的眼神压迫感十足:“哥温先生,很抱歉,我们今天还有任务,要赶回城堡向干爹复命。”
“放心,耽误不了多久,”哥温色迷迷地扫了我一眼,“我会尽量速战速决,你也可以多陪莉莉玩一会。莉莉!”
身旁门被推开,一声女人的惊呼声传来:“喇嘛!”
丰腴的身影匆匆走到薄翊川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花容失色:“你的胳膊怎么了?是......是被扎克咬了吗?这死狗!”
她狠狠踩了一脚地上的犬尸,把薄翊川拖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掀起了他的袖子察看,薄翊川蹙起眉心,正要说话,她却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脸色不对劲起来:“喇嘛,我的牙印呢,怎么不见了?”
我一惊,便见薄翊川的眼神也是一凛,显然这个疤痕他伪装成喇嘛时并没有注意到,百密终有一疏,但他脸色未变,仍然沉定,只是静了一秒就笑了起来:“我用激光弄掉了。”
“为什么?”莉莉却不肯罢休,“你明明说过,你身上的任何伤疤你都不会去掉,那是你的荣誉,难道我留下的牙印,和我们共度的那一夜,对你来说是耻辱?”
我瞥了一眼哥温,见他脸色已然阴沉,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有种不妙的预感,说时迟那时快,感到他搂着我腰的手一动,似想来拔我腰间的枪,我一把扭住他的手腕,将他抵在了桌上,与此同时薄翊川也闪电一般制住了莉莉,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但哥温不是吃素的,他力气大得惊人,一脚将桌子踹翻,双脚蹬墙一跃,手肘照着我头部击来,我偏头闪过,他一记重拳已至,我抬手格挡的瞬间,他却突然变化动作抓向我腰间,枪套一松的刹那,背后凛风袭来,薄翊川掠过我的余光,一脚踹中他的肩膀,径直把他踹得飞出几米远撞在墙上,枪脱手飞到一边,我扑过去一脚踩住了。
“你不是喇嘛!你是警察.....是不是?”哥温剧烈咳嗽,死盯着薄翊川。薄翊川没答话,抓着他的头发往墙上一撞,哥温就昏死过去。
“敢动我们,你们会死得很惨!我父亲会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歇斯底里的女人尖叫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向被皮带缚住四肢的莉莉,走过去把她掐晕了。
“他俩不是目标。”我看着薄翊川,只觉这下麻烦了,“你快走吧,哥温是干爹的座上宾,他要是失踪了干爹肯定会查,我们身上都有定位器,查到我们头上是迟早的事。我死不了,但你不一样。再说,你得赶快出去打狂犬疫苗。”
可薄翊川就像没听见我的话,沉思了几秒:“我有办法。在这等着,别乱跑。”
说完他就出了门,半小时不到,他就一手拎着一只活的野兔进来了:“把他们身上的定位器取下来。”
大概猜到他打算怎么做,我立刻动手摘下了两人腕上的手环,分别栓到了两只野兔颈子上,跟他走到窗户边,把兔子们扔了出去。
“这手环上应该没有监听功能吧?”忽然想起这茬,我问。
“没有。”他摇摇头,扫了眼自己手表,“有的话我昨晚就知道了,这些贵宾都是来玩的,应该很忌讳自己被监听。”
“他们俩怎么处理?”我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的两个人。
“在狩猎场找个地方藏起来,这片河谷森林很大,他们身上没有定位器,野兔转移了他们的定位,要找到他们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拖过今天,如果程世荣带来的特警能顺利进来,就把这两人交给他们。”
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点了点头。
将两个人五花大绑,我和薄翊川拖着他们离开了小木屋,走了大概一小时,挖了个深坑把两人埋了,用树叶卷了个通风管,给他们留下了气孔和一壶水,就沿东南方向朝那口能够通往狩猎场外围哨卡的枯井行进。
不到两个小时,就抵达了那颗我几年前曾经见过的大榕树,这树与一间典型东南亚特色的小型佛龛的废墟融为了一体,那口能通往狩猎场外面的枯井正在庙门前方。
刚走到井前,薄翊川脚步就突然一顿,转身捂住了我的眼睛。
可视线被遮蔽的前一瞬,我已经看见了——
那庙内,有一双悬在空中晃晃悠悠的人脚。
阿爸去世那晚的记忆呼啸而至,我僵在那里,下一秒就感到薄翊川将我抱住了,将我按在他的颈窝里,手指嵌入我的发间。胸口与他紧紧相贴,感受到他清晰的心跳,我冰冷的身躯渐渐回温,从那一晚的雨夜回到现实。他捧着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急促。
“对不起,我不该在那时丢下你去香港,为了婆太的遗产,我让你一个人承受了所有……十九亿美金远没有你重要,在交易所其实是我向ZOO下的饵,我不是恨你让我丢了钱,我当时只是以为,你为了帮ZOO情愿毁掉我,我才会那么生气,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我十年前不去拿那笔遗产,或许就不会弄丢了你。”
我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几年前,仿佛被薄翊川抱住了的不是此刻的我,而是当年在薄氏墓园的暴雨里无助哭泣着,希冀他能够出现的那个薄知惑。胸口酸胀,一声哥几乎情不自禁的要脱口而出,我慌忙紧闭了嘴。不,我早已不是十年前的薄知惑了。
“薄翊川,都过去了。那时候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各有各的难处,都是命中注定,我不怪你。”我扭开脸笑了声,拍拍他的背,不着痕迹地在他肩头蹭掉眼泪,挣开了他的怀抱,走向庙中。
屏住呼吸,我抬起头,吊在庙中的尸体并不是我刚刚救下的少年,而是一个少女,不知是尼泊尔人还是印度人,衣不蔽体,满身伤痕,一看就是被猎人们虐杀的“猎物”。
不忍多看,我迅速爬到墙上把她脖子上的绳索切断,薄翊川在下面将她接住了,平放在地上,跪在尸体前,用火药点了一簇枯枝,双手合十,观音痣下黑眸悲悯,神情肃穆,宛若圣子。
这不是我第一次亲眼见他为亡者超度,上一次他这么做后,就孤身踏上了追捕那些毒犯的路。那一次碍于身份没有机会,于是我跪了下来,做这件早就想做的事——与他一同诵经。
烟雾袅袅,诵着经文,我不禁想起十几年前与他在贫民窟里在佛像前对视,又想起了更早时候我跪在他身边替睡着的他补抄《心经》的时刻,许许多多我们共同的回忆因此一并纷至沓来。
空气里弥漫开潮湿的气味,像南洋的雨天。
失神间,他站了起来,捡起一根树枝,朝尸体眉心掸了掸,抚上了她未曾合上的双眼,垂眸看向我:“来,我们把她埋了。”
我应了声,立刻起身:“嗯。”
她活着时我们没能救她,至少别让她暴尸荒野。
刚和他把尸体搬起来,附近就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薄翊川眼神一凛,攥住我的手腕把我往狭小的佛龛里一扯,贴住了墙壁。
透过墙壁的缝隙看去,四五个身影从那口井里钻了出来,看清他们的衣着,我不禁一愣,与薄翊川对视了一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些人不是猎人,居然是外面哨卡的哨兵,他们手里拎着酒瓶和食物,想来是偷闲溜进来玩的。
“喂,再去弄几个猎物来玩玩吧,反正这里的猎物那么多,那些有钱佬也玩不完,之前那个就姿色不错。”
“哎哎,臭小子,我们走了以后你把那个猎物埋了吗?”
“就......哎,那尸体怎么被放下来了?”
一个人注意到了我们脚边的那具尸体,表情惊讶地朝神龛走来。
意识到这女人就是被他们玩死的,我本能地握住了腰间的匕首想宰人,薄翊川警告意味地看着我,摇了摇头,作了个暂停的手势。
别打草惊蛇。
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我吸了口气,和他一块走了出去。
几个哨兵都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其中两个还拔了枪,但看清我们的衣着,又把枪收了回去。
我都差点忘了,ZOO里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外边负责看守哨卡的哨兵比我们这种有终身雇佣合同的雇佣兵地位要低,见了面都得点头哈腰,他们进来玩就是渎职,被我们抓了包报上去是要掉脑袋的。
“你们胆子真大,敢溜进狩猎场玩死给贵宾们提供的猎物!”薄翊川一歪脑袋,属于喇嘛的那张脸狠戾起来,“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人,两位佣兵大人,饶了我们,下次不敢了。”几个哨兵都哆哆嗦嗦跪下朝我们求饶,双手捧着食物和酒,有的甚至掏出了钞票。
我心下冷笑,抽出随身带的登山绳扔给他们:“自己把自己绑好。”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犹犹豫豫不愿动手。
“大,大人,求你们别把我送去基地,会丢命的,”
“是啊,是啊,我们就是偷偷懒,犯不着......”
“要不要这样行不行,两位大人在这里面巡逻肯定也很辛苦,不如去我们哨卡里面坐一坐,我们哨卡里有好多进口酒。”
“还有,好货,大人们可以放松放松。”
其中一个吸了吸鼻子,贼眉鼠目地看了我们一眼。
我看了薄翊川一眼,他点了点头。
几个人忙不迭地把自己扎成一溜蚂蚱。
脸上麻麻刺刺的,一抬眼,薄翊川正盯着我瞧,也不知是不是觉得我演技不赖,不过远远比不上他。他这卧底的功夫,简直是影帝级别的,要不是他主动掉马,我是一点也认不出来。
太阳落山时,随薄翊川而来的东盟特警成功控制了这些来偷闲的哨兵们所在的那个哨卡,还顺带缴获了哨卡内藏匿的几斤毒品,给薄翊川缝了针并打了狂犬疫苗。
入夜后,我和薄翊川通过枯井回到了狩猎场内,未免打草惊蛇,特警们没跟我们进来,都潜伏在哨卡内,等我们通知再行动。
正要原路返回小木屋,我们身上的通讯器就同时响了起来。
“Doll,先回来一趟,试试我为你量身定做的婚纱。喇嘛,我的乖儿子,你也回来,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药效怎么样,会不会和之前一样有致癌的副作用?
心底充斥着不详的预感,关闭通讯器,我回眸看向薄翊川:“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惊喜应该是禁果。薄翊川你别跟我回去了,回哨卡等我发行动信号。”
“不可能,如果我不回去接受注射直接失踪,薄雨苇肯定会起疑心。”他牙关紧了紧,似乎忍了又忍,没能忍住,盯着我,“量身定做?他对你身材尺寸那么清楚?你之前不是说你们没有……”
眼下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吗?
“清不清楚,我跟他有过什么关你屁事?我跟你什么关系?”我不耐烦地呛他,“薄翊川,我现在警告你,你这身份的原主给你埋的这个坑你绝不能踩,注射禁果风险很大,它的副作用是致癌的,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