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笼—— by崖生/深海先生
崖生/深海先生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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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让我看不着上限的人这辈子我就撞上了干爹一个,没想到薄翊川也不遑多让,令我都生出了一种我从没真正了解过他的迷惘。
我瞪着季叔,过了一会他才松开手将我扶了起来,解开了我双腕的皮带扣,但没松颈环。等他把我扶到衣柜前坐下,拉开柜门,我才从镜子里看见这颈环的全貌,半皮质半金属,环扣处有机械电子锁。
就和军犬戴的那种一模一样。
我两眼发黑,几欲吐血:“季叔,能把这个也解了吗?”说着,我抬起发软颤抖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我,现在抬个手都跟帕金森病人似的,戴着这,啊这狗项圈是不是有点脱裤子放屁了啊?”
这肯定也是薄翊川的意思,季叔没吭声,只是拿了条丝巾给我把项圈遮住了,才给我穿衣裤。
忽然脚步声从楼上下来,渐渐接近了门口,我不由屏住了呼吸,朝外看去,便从门缝里瞧见了黑暗中熟悉的挺拔身影,我呼吸一滞,侧眸看了眼镜子,耳根滚烫。我还没穿外裤,季叔正在给我穿戴袜夹,薄翊川在看什么不言而喻,也根本不像之前一样避讳被我察觉。
被他视线笼罩,我的腿上像被火烧,汗毛竖起,袭来丝丝灼意。
等袜夹穿戴完毕,门口的身影才挪动,往楼下而去。
待我穿完衣服,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进门来把我架下了楼,塞进了别墅门前停着的直升机里,拖到了薄翊川后边的座位上。
飞机缓缓升向海上的高空,在被气旋卷起的雨丝里,我盯着薄翊川后脑勺上的那个旋:“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他一声不吭,压根不搭理我,估计还在气头上,而且这气绝不像以前一样我向他认个错求个饶,撒娇耍赖一番,他就能消了的。
叻沙......那张浸在鲜血里的年轻面庞在眼前晃动,令我一阵窒息。与他曾出生入死过的部下被我重伤,叻沙可能会死掉,可能会一辈子醒不来变成植物人,而我窃取他军用终端更是他作为军人无法容忍的。
我越过了他的底线。
他现在是不是想通了,决定大义灭亲把我交出去了?
不,应该不是。
要是想把我交出去,他早就交了。
我前倾身子,凑近他的后颈,贪恋地嗅了一口他的气味,心跳又乱了节拍,脑中再次涌现出这段时日以来与他相处的种种片段,混乱的思绪如同此刻升上天空越过了雨云的直升机,异常明朗。
如果,他只是因为去年的事想要抓捕我,在我回到薄家的第一时间他就可以收网,通知军方将我控制,没有必要和我周旋这么久。
向ZOO下鸽血红的订单,以雇主身份逼我和他结婚,公开举行婚礼,把我带到薄氏集团总部去,给我属于配偶的股份......
我闭上眼,想起几天前在办公室与高空餐厅的时刻。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说的话。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跑去窃取军用终端,薄翊川是不是,打算在高空餐厅向我坦白这一切?
他对我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可能是从我回到薄家扮演家仆起,也不大可能是从去年。
那么......
我屏着呼吸,鼓起半辈子的勇气,小心翼翼地在久远的记忆里一页页翻找着这问题的答案,可是一无所获,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是我那时太笨太蠢了,还是他藏得太好?
一定是前者。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凡我聪明一点,我们就不会弄成今天的局面,光明与黑暗,健康与濒死,泾渭分明的界限将我们分隔了那么远。
我明白的,已经太晚了。
眼前模糊起来,我使劲眨了眨眼,侧眸看向窗外,却不禁睁大了眼。直升机正缓缓下落,向一个立有红十字架的建筑顶部接近。
这里是一所医院。
薄翊川带我来医院做什么?
该不会是他察觉了什么要给我做检查吧?
我不由紧张起来,见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上开了门,我就想跳起来逃跑,可根本做不到,一个保镖过来把我拖到轮椅上,栓住了双脚,推着我跟着薄翊川进了顶楼电梯,叮一声,电梯下行停了下来。

第66章 日蚀
电梯门一开,我抬眸就看见内科的标牌,一个戴口罩老医生迎上前来:“川少,您来了,体检的绿色通道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薄翊川扫了我一眼,对那医生道:“老余,给他做个全面体检,他总流鼻血,我觉得不太正常,重点查查是什么原因。”
“好的,他坐着轮椅是因为......”老余疑惑地打量着我。
“精神不大稳定。”
我心惊肉跳,想要阻拦,可想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外乎我太了解薄翊川的脾性了,我要是说不做,效果只会适得其反。不过,要想检测并确诊我的病情,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神经内分泌癌,简称MEN,本来就是一种罕见病,尤其是我这种因为生物激素副作用导致的,就更为稀少,很可能世上仅此一例。常规体检尿液和血液检查只能检查出神经性内分泌细胞分泌的特定激素物质,在发现激素指数水平不正常后,还需要结合内窥镜检查、加强版CT扫描和病理学筛查,确诊前后不少于两周,乔慕之前应该也只是通过体检中抽血检查,发现了我血液中含有特定的激素物质,判断出我可能患有神经性内分泌肿瘤,但不知道我已经末期了。
薄翊川不会那么快知道我的病情,我还有时间。
“你们俩把他看紧点,我上去看看叻沙。”
“川哥,我们也想看看小沙的情况。”忽然,一个保镖出了声,眼圈泛红,而另一个年纪更小些的小平头,已经在抹泪了。
“也不知道警察能不能找到那帮窃贼,都说家贼难防,这话我现在是信了,谁能想到那个叫阿实的居然是窃贼的内应,敢偷川哥阿妈的遗物,还把叻沙伤得这么重,要是他们找不到,我们就自己去找!”
我心一颤,薄翊川身边的保镖都是他的部下,都是叻沙的战友,他们不知道我就是阿实,我就是重伤了叻沙的罪魁祸首,而且就近在他们眼前。窃贼——薄翊川为了包庇我,居然对自己的兄弟们撒下了这种弥天大谎,他的心情一定相当矛盾和负疚。
想着我抬眸看向薄翊川,果然见他垂着眼睫,下颌绷紧,静了几秒才说:“等守着他做完了检查,你们和他一起上来。阿拓,阿麦,今天过后,你们还有其他兄弟就可以带薪休假了,这个假没有期限,你们想休到什么时候就休到什么时候,等什么时候想工作了,我会给你们安排待遇更好的职位,就不要再跟在我身边了,太辛苦,也太危险。”
“川哥,你这是要辞退我们吗?不,我们就想跟着你!”
两个保镖齐齐摇头。
“对,你去哪我们去哪,不要薪水都行!这就是最适合我们的职位了,要让我们坐办公室,我们可待不住!”
薄翊川神色复杂地吸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回了电梯里。
我被护士推着在医院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做完了所有能做的检查,太阳落山时才结束,那位姓余的医生拿着检查报告,随我和保镖一块上了电梯,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侧面的医院大门匆匆进来,恰巧往这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的一瞬,那人盯住了我。
“欸,那不是慕哥吗?”
一个保镖按住电梯开关按钮,“慕哥!来看叻沙吗?”
“是啊。”乔慕停住脚步,却没进来,朝他们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目光却凝在我身上,眼神莫测:“你是......薄知惑?你怎么从国外回来了,还坐上了轮椅?是病了还是伤了?”他的目光落到老余手上的检测报告上,“来医院做检查的?川哥是不是也来了?”
我磨了磨牙,笑了下,一个保镖回答:“是啊,川哥在楼上,慕哥,你不进来?”
乔慕的脚往前迈了一步,又滞住了,笑了笑,:“等会,有个病人要转院到我们那去,我办个手续,你们先上去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底不禁掠过了一个念头。
——他不会去趁机偷看我的体检报告吧?
这念头在脑海里反复翻滚着,电梯门已打开了。住院部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薄翊川一人。
被推到了ICU的玻璃窗前,我一眼就望见了里边戴着呼吸机的叻沙,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皮浮肿,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面目。
“川少,这是体检报告,不过目前出来的只有一些基础检查的结果,没什么大问题,血样检查和CT以及胃肠镜都要再等上两天。您担心的他流鼻血的问题,我为他做了鼻腔内窥镜检查,他的鼻腔内侧毛细血管比一般人脆弱,也有新的损伤,可能是因为这个造成的,但不排除有其他的原因,这个要看后续的检测才能确定。”
薄翊川接过检测报告,点了点头。
“叻沙!”一个保镖上前靠近玻璃,“川哥,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没有生命危险,万幸那一枪没有打中脑干,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生感染,但将来他能不能醒还是未知数。”薄翊川透过玻璃反光,眼神严厉地看向我,这一句显然是说给我听的。
我咬住嘴唇,解释的话梗在喉头——他的老部下就在旁边,我一旦开口解释,他们就会知道我就是阿实,是重伤叻沙的罪魁祸首,我被抓不打紧,但这么做兴许会令薄翊川众叛亲离,在这种原则性问题面前,难说他们会站在薄翊川那边,还是会选择站到他的对立面,更严重点,如果有人去举报他,他会沦为我的共犯,一生前途荣誉尽毁。
我得走,我得尽快离开,在回去报仇之前先打电话给国安局或者警署自首,说些什么把薄翊川摘干净,再想办法脱身。
进到骑士十五世里,薄翊川也没再和我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似乎有很多消息要处理。
瞥见窗外的街景,我辨认出这是去吉隆坡市中心的路。
“哥,这是去哪啊?”我问。
他静了几秒,才答:“去集团股东晚会。记住,你是代表翊泽去的,就和以前一样,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做的事别做。”
我心下一刺,但旋即反应过来,他让我代表薄翊泽出席公众场合的目的和以前肯定不一样了,毕竟婆太都不在了,而我现在这样,也离薄翊泽的人生愿景南辕北辙,实在没有资格再做他的桥了。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薄翊川这么做的用意,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他顶了顶腮:“因为,灯下黑。”
我恍然大悟,心下一片柔软,都要化开了,原来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
他的新婚夫人阿实作为盗取鸽血红重伤叻沙的窃贼消失了,警方正在四处搜查,但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高调归来的薄二少头上来,我完完全全成为了另一个人,薄二少的身份,就是最好的障眼法。
“哥,”此刻保镖都在前车厢,中间有隔层,隔音效果应该很好,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凑近他耳边,“其实,我不是故意的,那会是枪走火了,我没有想要杀他,只是想要打晕他......”
“薄知惑。”他打断了我,眯起双眼盯着我,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别以为撒娇我就会相信你的狡辩。就算那一枪只是走火,那他耳朵里冰锥造成的穿刺伤呢?别告诉我,你觉得把冰锥插到人的耳朵里不会致命。”
我一愣,摇了摇头,我确实拿了一把冰锥撬了锁,但应该没有拿它攻击叻沙啊?难道是当时我太慌张了,失手用了冰锥?
我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有没有用冰锥攻击叻沙,当时我完全处于超频状态,精神极度紧张和亢奋,以至于从被叻沙发现到离开码头的记忆都有些模糊,竟然只记得枪走火的时刻,可离开码头时看见的抱起叻沙的、肯定是薄翊川的白色人影了。
会不会是我们打的太激烈,不小心撞到了冰锥上?
“到现在还在推卸责任。我把你带去看他,是指望你会为此感到愧疚,看清这不是打进你账户的赏金数字,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但现在看来,你压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已经没有良知了。”薄翊川一字一句,黑眸漫上寒意,“薄知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任那寒意沁入我的心,将那簇挣扎的想要被他谅解的渴望渐渐压熄,恢复成属于一个将死之人的冻土。
——他喜欢我,但不相信我。
哪怕我有一辈子的时间陪在他身边,解释一千遍一万遍,他恐怕也不会相信我,我在他心里的形象根深蒂固,从十年前至今,我们之间的裂痕宛如天堑,一辈子的时间兴许也难以弥合,遑论我时日无多。
“Suprise——”我逼着自己笑起来,“哥,干我们这行,犹豫一秒都是要丢命的,我这个人惜命,至于愧疚嘛——能换钞票啊?”
脖子一紧,被他掐住,背重重撞上车窗:“你真让我齿冷。”
我趁热打铁,只期冀让他对我彻底失望,耸了耸肩,笑道:“我知道,我让你挺失望,可我已经长歪了已经没救了,要不然你放了我,要不然你一枪崩了我替叻沙报仇,你的养恩,我下辈子再还......唔!”
薄翊川掐住我的腮帮子,手指抵进我齿间,力气大得似要将我的下颌骨掰碎,把我按倒在车座上,极近距离地盯着我,观音痣下双眸如同日蚀,蔽天的黑暗像能把人的魂魄都吞没掉:“薄知惑,我告诉你,在你把我的养恩还清前,我不可能放你走。”
我被他吓得脑子懵了,僵在那儿,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薄翊川。
有那么几秒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疯了,被我气疯了。
这时,车停了下来,车门被拉开:“川少,到了。”
薄翊川抽出手指,我才像是恢复了呼吸的功能,大喘了几口气,感到下颌发麻,似是脱了臼,涎水沿着嘴角淌到鬓根。
下了车,我就被拖回了轮椅上,绑好双脚,用一块毯子遮掩住。
电梯上行,到了七楼,门一打开,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映入眼帘。

第67章 皇后棋
薄翊川抽出手指,我才像是恢复了呼吸的功能,大喘了几口气,感到下颌发麻,似是脱了臼,涎水淌到鬓根。
下了车,我就被拖回了轮椅上,绑好双脚,用一块毯子遮掩住。
电梯上行,到了七楼,门一打开,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映入眼帘。
一眼看去,来赴宴的人相当之多,有上百号人,有我在王室邮轮上见过的熟脸,也有我没见过的,被推进去后,我们立刻被人群包围。
“哎呀,川少可算回来了,我就说嘛,川少迟早要回归集团挑大梁,不会一直留在军中的。”
“翊川哪,十年不见,你比从前是更气宇轩昂了啊!”
“啧啧,川少退役回集团当这CEO,薄总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诸位,向你们介绍一下,”被众星捧月的薄翊川回过身,朝我看来,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也随之落到了我身上,我不由攥紧了轮椅扶手,竟像十几年前被薄翊川初次带到这种场合时一样生出几分局促。
“这位是我弟弟,薄翊泽,十年前他出国深造,前阵子生了病,昨天刚回来养伤,相信各位集团老人或多或少都对他有点印象。”
四下里都是一静——以前是婆太在,薄隆昌也默许我鱼目混珠,我才以薄翊泽的身份出席薄家参加的各种社交场合,但他们个个都知道我不是薄翊泽。只是这静只持续了一瞬,众人似乎都反应了过来。
“有印象有印象!”
“这么多年没见,比小时候更靓了啊?”
“哎,泽少,好久不见啊!”
“泽少去哪个国家深造了,读得什么专业?”
“知惑,好久不见。”
一双手向我伸来,古龙水味道扑面而来,一个人半跪下来,将我一把拥入了怀里,欠揍的轻笑在耳畔响起:“欢迎回家。”
我挣了下,可身上没力气,根本没法挣脱薄秀臣的拥抱,只得由着他当着众人的面抱着我,借机对我耳语:“发生什么了,让你肯脱了马甲以真面容示人?大哥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的?”
我当然没法回答,磨了磨牙想踹他,奈何双脚被绑在轮椅上,双手也是一对摆设,还是薄翊川走到我们身边来,手里酒杯一歪,几滴酒就从薄秀臣的鬓角洒到了他肩上:“你抱够了没有?”
他声音很低,一只手落在我轮椅靠背上,在外人看来,我们三人全然是一副兄弟久别重逢的景象。
薄秀臣擦干鬓角站起身来,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音量对薄翊川道:“是弟弟,不是老婆了,大哥管得有点宽吧?”
薄翊川沉了脸色,抓住了我的轮椅推杆,把我推到宴厅中央的一张八仙桌边,在我身边落了座,这时,我才看到了薄隆盛的身影。
他从宴厅的另一扇门进来,姗姗来迟,但身为董事长,当然一进来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二姨太和缇亚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侧,后者目光在厅内转了一圈,落在了薄翊川身上,停了一两秒才收回。
我盯着渐渐走近的薄隆盛,心底的杀意渐盛,屏住了呼吸。
从薄翊川身边脱身,我就必须得回干爹那里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为阿爸报仇的机会。
对上他镜片后双眼的一刻,我的耳骨深处震了一震,是一串摩斯电码。我在心里翻译着这串信息时,薄隆盛看着我笑了起来:“这不是知惑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翊川都没告诉我一声?”
“昨天才回的,老爷。这么多年,您都没有变老,还像变年轻了,我刚刚都没敢认,还以为是哪里又多出来一个没见过的哥哥呢。”我用撒娇的口吻笑道,看了他一眼,假作羞涩的垂下眼皮。
薄隆盛朗声大笑,显然被我逗得愉悦至极,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可爱,真讨人喜欢。出门在外这么久都不回来看一眼,想过家没有?”
戴着翡翠扳指的拇指摩挲了一下我的耳垂,我侧眸抬起眼皮,迎上了薄隆盛端详我的目光——摘了假脸,我于他而言才是致命诱惑。
灵堂那晚他没得到我,想必念念不忘了很多年。
而我,也永远不会忘记。
我咬了咬唇:“想过。想家,也想老爷。”
旁边咔嚓一声轻微裂响,薄三姑惊叫了声:“翊川,你的杯子!”
我朝边上瞥了一眼,薄翊川手里的高脚杯,竟然裂了条缝。
一缕红酒自他指缝间缓缓流下,混着鲜血。
他抬起眼皮朝我看来,黑眸映着红酒,也淬了血色,透着浓浓煞气,四目一触,我就打了个寒噤,心头发怵,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哎呀,知惑,你虽然不是薄家的血脉,但名义上也算是个薄家少爷,算是老爷的儿子,叫什么老爷呀,不伦不类的,老爷你说是不是?”二姨太的声音从旁边飘来,凉丝丝,一双凤眼冷冷剜向我。
“是啊,该叫阿爸。”薄隆盛坐下,笑着朝我看来。
我抿紧嘴唇,假装没听见,拿起桌上湿巾想给薄翊川擦手,他却起身离了桌。我目光追着他的身影,便见邻桌一个人也站起身来,是乔慕,他蹙眉扫了我一眼,就跟着薄翊川进了一间包厢。
心知乔慕肯定给他包扎去了,我心底涌起一股酸意,可这会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想法子散掉药效解开束缚对薄隆盛下手才是要紧事。
请一个服务生送我进了洗手间,我打开水龙头,开始大口灌水,酒精本身有加速药物挥发的作用,等排完尿,应该就能消除薄翊川给我吃的这种肌肉放松类药剂的药效。正酝酿着尿意,被锁了的洗手间门把手突然拧动了两下,接着传来了开锁的动静。
我神经一紧,以为是薄翊川,下一刻,却从打开的门缝里看见了一张戴着眼镜的面孔。
见薄隆盛关上门,抬手将门反锁,我盯着他,蜷起十指。
我正愁怎么在这大庭广众的场合对他下手,没想到,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要闯进来,竟然自己送上门找死。
“老爷,你也来解手啊?正好,能不能帮帮我?哥怕我摔跤,把我脚绑住了。”我朝他露齿一笑,掀开了腿上的毯子。
薄隆盛二话不说,径直走到我面前半跪下来,袖间寒光一闪,指尖露出一把手术刀,开始切割拴住我双脚的皮带,在我脚后跟处开了两道切口。
我心里咯噔一下,盯着他:“老爷,你随手带着手术刀啊?”
他抬起眼眸,双眼在镜片后幽冷精锐,手指间的手术刀转了个漂亮的刀花,竟然一把塞进了我袖间:“干我们这行的,怎么能不随身带着武器?你说是不是,小夜莺?哦,不对,该叫你,小蝴蝶。”
这称呼令我的眼皮一阵狂跳,垂眸看向手心的手术刀。
就他转刀花的手法,比起握刀的医生,更像是职业杀手。
“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我强逼自己保持镇定,试图理清思绪。
“我当然知道。”他凑近我的耳畔,“因为,我和你,是被同一个人放进了这盘棋局里,而且是我,让你成为了最重要的那枚,皇后棋。”
我大脑停转了几秒,就像个突然中了魔咒的提线人偶,开始不受控制的全身发抖:“你在说什么?什么皇后棋?你到底是谁?”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ZOO的二老板,代号,变色龙。”他在我的耳边低语,“其他的没空跟你解释。薄翊川现在手里有个杀手锏,在他的手机里,对我很不利,我需要你把他的手机毁了。”
腕间袭来一丝刺痛,他手里握着个注射器,一下推到了底。
这注射器里应该是肾上腺素或者兴奋剂,没几秒,我就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我握紧了手里的手术刀,深吸了一口气:“变色龙,你是薄隆盛本人吗?你就是,对不对?否则,你不会对薄隆昌和薄家这么了解。十年前,在我阿爸去世的当晚,我遇见的那个人,是你吗?”
他转过眼珠,眼神莫测地看着我,笑了笑。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等回到ZOO,我会告诉你答案。”
我咬了咬牙。
“干爹还想要什么?薄翊川的军方账号不是已经到手了吗?”
“那是给西边的大客户的,还有一个东西,是我们需要的,必须要靠你这枚皇后棋。”他靠在我耳边,手指一挑,扯开了我的领带和领口,“我不想要薄翊川的命,毕竟他是我的侄子,而且又是少校和勋爵,杀了他,ZOO有被东盟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风险,但你干爹和我意见不同,你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对不对?他如果得到不到想要的结果,宁可让目标变成一个死人,也绝不容忍失败。”
我心底泛起深深的寒意。
砰地一声,有人在重重踹门。
“保守秘密,遵守规则。你是个聪明的乖孩子,知道泄密或背叛的下场,对不对?记住,那枚芯片,你干爹什么都能听见。”薄隆盛盯着我,敲了敲头侧,而后站起身来,拿着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还有,完成了任务后就快点回家,你干爹给你准备了一份奖赏。”
“Zoro,是你吗?”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声音响起,宛如来自记忆深处。我心头大震,一把抓住了手机,盯着视频影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薄隆盛,他抽走手机比了个嘘的手势,退进了旁边的隔间。
洗手间门下一秒被踹了开来。
“薄知惑!”一眼看见我衣衫不整,薄翊川脸色一沉,大步走到我面前,抽了皮带栓牢我的脚踝,朝旁边一排隔间望去:“他人呢?”
我的脑子像宕机了无法启动,无法回答薄翊川的问题。
这时,一阵冲水声响起,薄隆盛施施然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到洗手池前洗手,透过镜子对他笑了笑:“翊川啊,怎么了?在找阿爸?”

洗手间门下一秒被踹了开来。
一眼看见我衣衫不整,薄翊川脸色一沉,大步走到我面前,抽了皮带栓牢我的脚踝,朝旁边一排隔间望去:“他人呢?”
我的脑子像宕机了无法启动,无法回答薄翊川的问题。
这时,一阵冲水声响起,薄隆盛施施然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到洗手池前洗手,透过镜子对他笑了笑:“翊川啊,怎么了?在找阿爸?”
薄翊川盯着他:“是啊,席吃到一半,阿爸不见了,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宣布,正着急呢,阿爸快点回去吧。”
薄隆盛一走,薄翊川就把门关上了,回身过来一把拉紧了我的领带:“这回总不是为了帮我了吧?想使美人计引诱我二叔帮你逃跑是吗?你还真会见缝插针啊薄知惑。”
“不是......”我魂不守舍,摇了摇头,心脏像被一根线吊起来,勒到喉口。我被勒得喘不上气说不出话也不可以说,抬手抓住了薄翊川的领带,抓着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可立刻我又意识到,我已经在这深渊里陷得太深了,他救不了我,我得护住他才是。
我松开手,推了薄翊川一把,却被他攥住了手腕,连轮椅带人拖进了隔间里,抵在了墙上,掐住了我的脖子,迫使我仰头对上他遮天蔽日的黑眸:“今后再让我看见你和别人纠缠不清试试......”
“哥我......”我的眼前凝固着薄隆盛手机屏幕里的视频画面。
那个朝我微笑的蓝眸女人,一如我儿时记忆里的模样。
Zoro,那是她当年给我取的英文名,除了我们一家三口,没有其他外人知道,这做不得假。
阿妈还活着,她还记得我,她当年是不是没有抛下我和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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