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笼—— by崖生/深海先生
崖生/深海先生  发于:2025年11月10日

关灯
护眼

可我眼下进退两难,连个避雨容身的地方也没有,我关上舷窗,靠着墙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背后果然传来噼里啪啦雨水砸窗的声响。朝窗外看,雨丝在玻璃上交织,海浪时而淹没舷窗,声响渐大,震耳欲聋,像有数不清的亡灵在哭号,不知其中有没有我的阿爸。
我把烟插在舷窗前,跪下来磕了几个头。
泛着海腥味的雨水濡湿地面,沾染上了我的脸,咸咸的,好像眼泪。
对不起,阿爸,我想先确保薄翊川的安全,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雨声不停。
我叹了口气,倚着墙坐下来,闭上了眼,白天跳了一天乩童舞,晚上又经历这惊心动魄的一遭,把我累得够呛,没一会,睡意就渐渐漫而上,头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点点变得沉重起来。
潮气萦绕周围,有碎碎的说话声从脑海深处传来,从模糊到清晰。
“哎,这雨季真叼南径,连篮球都打不成,身上都要发霉了。”
“我看是碍着你耍帅追靓妹了吧,对了,今天是情人节欸,杰少你晚上有没有安排啊?没有安排我们一块去喝酒啦?”
“我当然有安排啦,你问问看阿惑啰?”
胳膊被顶了顶,耳边传来程世荣的声音:“喂,阿惑,晚上你有没有约会?没有的话一起去喝酒?你哥和阿丽塔公主晚上应该有约会,没闲心盯着你了吧?”
情人节,薄翊川晚上会有约会吗?我趴在课桌上,咬着笔头,忍不住朝窗外望。雨丝连绵,椰子叶摇曳不止,搅得我心烦意乱。
低头看手机,翻到和薄翊川的短信聊天框,没有新讯息。打开网页,王子岛某个八卦论坛里第一条又是讨论薄翊川的帖子,热度居高不下,点进去都是他不同角度的偷拍,还有塞进他信箱与课桌里的匿名情书和礼物又被清理掉了的哭号,简直哀鸿遍野。
往下一滑,最新一张赫然跃入我视线——是薄翊川打伞站在雨里的身影,他面前站着个人,低头站在他面前,显然是在向他递礼物,虽然只拍到了背影,也能看出来是个低年级的男生。
照片拍得清晰,伞檐下,薄翊川眉眼冰冷锋利,厌恶直达眼底。
“这也太有勇气了吧,川少明显是个直的啊!”
“就是,全校都知道他已经和阿丽塔公主订婚了啊,谁给他写情书送礼物都只敢匿名,这番薯谁啊,这么大胆子?”
“没希望的事也敢去试,唔知高低,三斤半猫公......”
我关掉网页,手指连着心脏还在一起发抖,仿佛照片里被拍的不是另一个人而是我。
“怎么样,你哥晚上到底管不管你啊?”
手机叮一声,我心一跳,终于看见薄翊川发来的短信:“下了晚自习,司机会接你回去,今晚我有事,晚自习就不上了。”
心坠入谷底,我僵硬地扯起嘴角,抬起头,冲程世荣笑笑:“别等放学啦,我们现在就去。”
和程世荣一先一后翻过王子岛的护栏,在街边甜水店一人买了杯红豆冰等TAXI时,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的,瓢泼一样。
“阿惑,我看你也有收到好多封情书欸,你都不好奇拆拆看啊?没有钟意的靓妹吗?还是.....”程世荣咬着勺子故意拖长声,“你钟意的是靓仔啊?”
我敏感地神经一跳:“屁话,我警告你不要鬼扯。”
“不是我说的,就论坛里有人问啊,说好多女生想追你,但你好像对她们完全不来电,长得又比女生还靓,好奇你是不是GAY。”
我立刻掏出手机:“干,那帖子在哪?我要投诉。”
“早删掉了,好像有人帮你投诉了。”程世荣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啊?”
我瞪他:“不是怎样,是又怎样,你歧视GAY啊?”
程世荣一愣:“怎么会,你是不是GAY,我都当你是好哥们啊。”说着他把我肩膀一揽,我哧了一声,打掉他的手,两个人正闹着,就听见街边传来车声。水溅上裤管,我跳起来,本来以为是TAXI,一回头却见竟是辆敞篷法拉利,里边坐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大男生,都穿着王子岛的校服,笑着朝我们打招呼:“喂,要不要一起去酒吧玩啊?”
“是高二的学长哎,正愁打不到TAXI就来了顺风车,运气太好了吧。”程世荣笑嘻嘻拉开车门,拽着我一起坐进去。屁股还没坐稳,车就风驰电掣地飙上了滨海马路。我还从没坐过敞篷车,雨水飞溅到脸上身上,过瘾得要死,张开双臂跟程世荣一起大笑。
酒吧里音乐震天动地,舞池里人潮汹涌像海浪,一波一波托着我上下起伏。平常被薄翊川管得死,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觉刺激又新鲜,手里一瓶啤酒不知不觉喝见了底,想上洗手间的时候才发现程世荣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那两个学长倒一左一右还在我身边。我环顾四周到处找不到他,手做大喇叭问他们:”学长,你们有没有看见程世荣啊,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生?”
“我看他好像上楼了,不知道是不是订了包间。”一个学长指了指楼梯,揽住我肩膀,“走吧,我们正好要去包间,送你去啰。”
“砰”,门在身后关死。
看见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呈现在包间昏红灯光下那一刻,我骤然感到恐惧,转身想跑,膝盖却被重重踹了一脚,双臂被架住。
下巴被掐住抬起,薄秀臣俯视着我,睡凤眼闪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一个随声听垂落到我眼前晃了晃,是撞见他和阿苏塔公主幽会那天,我落在天台的那个:“现在知道怕了,偷拍我照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这天?有我大哥罩着你,你就真以为自己是薄家少爷了?”
“救....”
我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大喊,酒瓶口就被塞进齿间,辛辣的酒液被大股大股灌进来,我被迫吞咽着,很快头晕目眩,周围响彻着三个人的笑声,此起彼伏,湿透的上衣被撕开,有手在摸我的脸。
“我阿爸那个男妾和他前妻生的儿子,很漂亮是不是?”
“我说他怎么不像和臣少是一家人叻,原来真的不是薄家人啊!”
“盂兰盆节上就是他当的乩童吧?看着好乖啊,长得跟个洋娃娃一样,怎么,就是他搞你啊臣少?一个寄养的野种,怎么敢的啊?”
“是啊,怎么敢的啊?”薄秀臣掐了掐我的脸。
“哎,臣少,你说他脸长这个样,骨架这么细,到底是不是男的啊,别其实是个小靓妹吧?”
薄秀臣笑起来:“扒了衣服看看不就知道啰?”
手脚被抓着,我被抬到冰冷的茶几上,上方五彩的射灯照得我睁不开眼,校服裤子被扯了下来。
我咬着唇抽泣起来,听见头顶几个人影的呼吸声变得很重。
“好白啊,臣少,反正是个野种,我们能不能玩一下啊?”
一只手在我背上摸了一把,却被另一只手一把打开。
“我说了许你们玩吗?”不知怎么,薄秀臣变了语气。
“你个番薯,一点眼色没有!”
“哦哦,臣少,那我们去外边喝点酒啊!”
“回来,把他手脚按着,我要拍他裸照。”薄秀臣又笑了笑,掐着我脸的手指紧了紧,恨恨地说,“我让你知道敢偷拍我的下场。”

第33章 血漪蛱蝶
我打了个哆嗦,拼命挣扎起来,不知咬到了谁抓住我手腕的手,被扇了一耳光,我的头撞在桌上,嗡嗡作响,感到裤腰被抓着拉到了膝窝,我羞愤地大声哭叫,却在这时,门口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我泪眼模糊地抬眸望去,只见一抹颀长的身影闪过眼前:“薄秀臣!”
一声嘶吼伴随着玻璃劈里啪啦的碎裂声响起,湿热的液体飞溅在脸上,等我回过神擦净眼泪,就看见薄秀臣满脸是血的面孔侧对着我,一双眼还盯着我不放,而拿膝盖压着他,掐着他脖子的那个人,赫然是薄翊川。他的视线落在薄秀臣旁边那个我之前弄丢的随身听上,像是瞬间想明白了原委,脸色变了变:“薄秀臣,如果是因为照片,我可以告诉你,照片是我拍的,是我发出去的。有种,你冲我来。”
“大哥好手段啊。”薄秀臣咧开染血的唇,“我还以为你不屑耍这种阴招呢。”
“阴招?”薄翊川冷笑一声,一拳狠狠砸他脸上,“翊泽当初是怎么落水的,你当我会真信完全是个意外,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川少,臣少,你们冷静点,自家兄弟,没必要!”两个欺负我的男生慌里慌张去拉架,薄翊川站起身来,抬手就抓起了桌上的酒瓶,一脚踹飞了一个,照着另一个当头砸了下去。
“死猪狗。”然后他甩了酒瓶,捡起手机,看着脚下三人,骂了声。
我头一次见薄翊川这样发飙打人还骂脏话,傻在了那儿,直到他走到面前,我才回过神,可身体还是僵着动不了,像成了个木头人。
薄翊川脸色森寒,一语不发,只伸手帮我把衣裤穿好,攥着我手腕,把我拽下了桌,可脚一落地,我就双腿发软跪了下来,天旋地转。他拽了一下没拽动我,弯身下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踹开门下了楼。
外面下着倾盆暴雨,到了门口,我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摩托,很酷很炫,我从来没见过薄翊川骑摩托,直到被他抱放到车座上,我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他骑过来的,心里一阵不可思议。我从没见过薄翊川骑摩托,这种感觉像飞车仔才会骑的交通工具跟他实在很不搭。
“哥,你会骑摩托啊?”我牙关打架,吐不清字。
他扫了我一眼,眼底还透着未散的戾气,看起来很凶,还是一个字没说,把头盔按在了我脑袋上,伏身压住我,摩托轰鸣着飞驰了出去。
我盯着他握住摩托车把被雨水打湿的手,他的指骨都磨破了皮,肿起来了,呼吸里透着浓重的血腥味。心里的贪念像雨后菌类不可抑制地肆意疯长,直到摩托车停下来也没能偃旗息鼓。
终点不是薄家的蓝园,而是坐落在离酒吧街不远的巴都定宜山上的景区,被他送进景区医务室里时我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哥,别走。”
他看了眼医生,将隔帘拉上了,盯着我:“他们有没有.....”
我摇摇头,抱住了他的腰,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胸口。
薄翊川僵立了好一会,攥住我的手腕要把我扯开。我抱得愈发用力,两条腿也缠上去,八爪鱼一样死死巴着他不放。
“放开。”他低斥。
我瑟瑟发抖,不肯放手。
嘴角被他手指刮了一下,痛得我呲牙咧嘴,倒吸凉气。
“我给你上药。”
最终我还是放了手,乖乖坐在床上,让他给我被打肿的嘴角上药。他脸上还沾着薄秀臣的血,整个人戾气很重。
我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眼睫等着他发难,果然没一会,就听见他语气很冷的说:“情人节跟程世荣逃课,随随便便上别人的车,还泡酒吧,薄知惑,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我没想泡吧,本来只想出来食杯红豆冰的,是那两个烂崽,说要带我们去海边兜风,我们才上车的。”
唇角的药棉一重,我疼得脖子一缩,被掐住了下巴,被迫对上了近处犀利的黑眸。
“下暴雨去兜风?撒谎也不撒个像样的,你拿我当番薯?我看你是心野了,想去泡妹。”
“怎么了,”我抿唇瞪他,“就许你泡妹,我就不行?你今晚不是本来要和阿丽塔约会吗?”
薄翊川给我呛得一梗:“我们有婚约,结婚前必须要熟悉对方。你呢,你才十三岁就去酒吧鬼混,是想将来做烂崽?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不是刚好在附近,又猜到你和程世荣在一起问出了你在哪,如果我刚才没有来,或者晚到一点你会怎么样?”
回想起刚才,我一阵后怕,说不出话来了。
沉默了几秒,他问:“你那天晚上回去,是为了找随身听?”
我知道,他指的是撞见薄秀臣和公主幽会的那天晚上。
我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是那天掉的?要骗我说掉进了厕所?”
我一愣。后来问他借随身听的时候,我的确是这么讲的,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我抿了抿唇:“我没想骗你,我也不大确定。”
“薄知惑,如果你是想帮我转移火力,没有必要。我和二房,早就水火不容。”
被他当场戳破藏匿的小心思,我一阵心虚,慌忙掩饰:“我才没有这样想!我才不想卷到你们中间来!”
唇角的药棉挪开,他拿了块纱布覆上来,垂眸看着我,似乎是被我搞得心烦意乱:“你以后能不能听话一点?”
与那双漆黑眼眸一对视,我就心跳加速,只好垂下眼皮。
他拿了胶带来给我贴纱布,指腹上打篮球打出来的薄茧不时掠过唇角,像蝴蝶在亲吻,酥麻麻的电流一路蔓延至我心尖,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底,是雨水混合着汗液的味道,令我感到焦渴。
一滴水落到地上,我干咽了一下,抬眸偷看他。
不知是汗液还是雨水从他的鼻梁淌到锁骨,滑进运动T恤,薄薄的黑色面料令他的胸肌线条纤毫毕现——我还是个小孩,可薄翊川已经近乎是个男人了。
我心跳更快,呼吸滚烫,隐隐躁动,刻意蜷起背脊,生怕被他注意到不受控制膨胀的那儿。
“哥…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蚊子一样嗡嗡。
这时突然叮一声,薄翊川松开手,拿了手机出来,我偷看了一眼屏幕,是个英文名,“AlIta”。
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我顷刻降了温。
“亲爱的川,很遗憾雨下得这么大,你无法赴约,我非常期待与你一起去蝴蝶园,下周.....”
我故意一字一句大声念出来,薄翊川扬起眉梢,看向我。
“蝴蝶园?”我看了眼摩托车俱乐部门口的路牌——“巴都丁宜蝴蝶园500米”,“你们原本准备去蝴蝶园约会啊?”
想到薄翊川因为我放了阿丽塔鸽子,我开心极了,抓住他的手央求:“哥,我还从没去过那个蝴蝶园,来都来了,你带我去看看啊?”
薄翊川看了眼窗外:“还在下雨。”
“反正下雨又回不去。”我甩开他的手跳下床,“你不去我自己去。”
“薄知惑,回来!”结果刚走到门口被他拎着领子拖回来,雨就停了。
“你看你看,佛祖都把雨停了!去啦!”我拽着薄翊川的衣服,蹦蹦跳跳往山上走。正值日出时分,我们坐玻璃缆车上山,晨曦像烤熟的港式流心蛋挞,从海平面一点一点流泻出来,山风温柔。
这感觉像极了在约会,与他挨坐着,我仍不满足,心痒痒的,脚状若无意轻蹭他的脚,撑在椅子上的手贴近他的手,和他肩膀相抵,各种小动作花样百出,薄翊川终于察觉到,侧眸审视我:“坐个缆车都不安分,你是有多动症?”
我一阵心虚,伸长腿,举起手跟他比:“哥,你看,你手脚都比我大好多耶。”
“废话,我比你大四岁。”薄翊川唇角一抽,显然被我逗乐了。
“也是,你明年就要成年了哦。”我小声嘀咕。
明年,薄翊川就是大人了,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们再也不会像在王子岛里一样一块坐车上学,一块打篮球,一块在更衣室洗完澡,一块放学回家,我再也不可能时常在篮球场上看见他的身影,在洗手间里抽烟,逃课出去玩,也不会被他抓包。就算我还住在东苑,我们的相处机会也会大大减少,最终随着我们不同的人生轨迹而南辕北辙。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浓重的恐惧,只希望这趟缆车慢一点,再慢一点,永远不要停才好,可当然无法遂愿。
见薄翊川拉开背包,我才发现他还随身带了单反——他爱摄影,技术也很好,虽然他洗了照片也不爱挂出来分享,都是自己收着,但这几年在东苑和他朝夕相处,我也见过了不少,不管是拍山海天空、佛像寺庙还是动物植物,他的构图角度都别具一格,照片里看起来万物有灵,可我从来没见过他拍人。我不敢问为什么,因为我知道大概的原因——季叔曾告诉过我,那张我曾见过的他阿妈抱着他阿弟的合影,就是薄翊川的手笔。从他们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拍过人。
兴许,他只会拍他所爱的人。
不知道今天他带着摄像机来是不是打算拍蝴蝶,如果和他一起来蝴蝶园的不是我而是阿丽塔,他会为他拍照吗?
等他们结婚了以后,他会不会经常拍她?
这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不住徘徊,直到缆车停下也没有离开。
和传言中一样,山顶的蝴蝶园足有上千种蝴蝶,在玻璃罩房内的热带雨林间成群起舞,乱迷人眼。
沿路飞落在我们面前的每一只,薄翊川竟然都能叫出名字,我不由好奇:“哥,你怎么对这里的蝴蝶这么熟悉啊?以前你来过很多次?”
“这个蝴蝶园,是我阿妈出资建的。”他伸出手,几只蝴蝶翩然落在他手心。
听到他提他阿妈,我就有点不敢问了,一只蝴蝶却在此时落在我手背,艳丽如血的双翅,在阳光下美到惊心动魄。
我不禁屏住呼吸:“哥,这一只叫什么啊?”
他神色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知是不是因为反光,眼圈竟微微泛红。
“血漪蛱蝶。”他喃喃,“它象征古希腊河神Sangris,象征爱意如河流奔涌,忠贞如一,至死不渝。”
说着,他笑起来,可唇角的弧度说不上是讥嘲还是讽刺。
“哥,这蝴蝶怎么了吗?”我又忍不住问。
“它是我阿妈跟随阿爸来翡兰时,从不丹的高山上带过来的。我阿妈本来是不丹的贵族,我阿爸去那儿谈香料生意,两人才会遇见。那时他才十八岁,还没有成为家主,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可他带去的香料种子,都在我阿妈的山庄里生了根发了芽,他们在不丹结了婚,我也是在那里出生的。后来我阿爸说要回婆罗西亚,我阿妈就带着丰厚的嫁妆跟他一起来了翡兰,那笔巨资让我阿爸在薄家一夕站稳了脚跟,他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我阿妈。我阿爸曾在不丹的高山上为我阿妈抓到过一只血漪蛱蝶,向她许诺,一生忠于她一人,至死不渝,结果呢?为了家族利益,他娶了二姨娘,我阿妈体谅他,没有怪他,可他竟然在和我阿妈的结婚纪念日上,和一个男人,一个戏子......”
他笑起来,似在泣血。
我手一抖,血蝶飞得不见了影,不敢看他的脸。
“那不是我阿爸的错。”我小声道,“我阿爸是被迫的.....”
“薄知惑,”他打断我,“是不是被迫,那天晚上看见了什么,我记得很清楚。我不想在我阿妈的蝴蝶园里回忆一遍,说出来玷污她的亡灵。我本不该带你来这儿,更不该跟你说这些。”
心像被尖刀凿了个洞,我低下头,泪水涌出来,落到脚面上。唯恐被他看见,我假装观察着落在手中的蝴蝶:“哥,那你以后会忠于阿丽塔公主,和她白头偕老吗?”
他呼吸一滞:“会。”
我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呼吸:“那你喜欢她吗?”
“我会努力喜欢她。”
像在悬崖边抓着最后一根还没有断裂的藤蔓,我鼓起勇气假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你万一没法喜欢上她,怎么办啊?”
“喜不喜欢她,我都会做到一个伴侣该做到的,守住自己的心,不会去追求和回应别人。”
“可是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控制的,”我在下坠,思维和嘴巴好像一起失控,“就像你阿爸喜欢上我阿爸,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心是守不住的,哪怕那个人是不该喜欢的也无法控制……”
“住口!”薄翊川变了脸色,黑瞳冷厉如同冰刀,“你在我阿妈的蝴蝶园里说什么?”
像有只蝴蝶在咽喉振翅挣扎,几欲从我的嘴里飞出,我控制不住自己大叫:“你阿爸喜欢上我阿爸没有错,我阿爸也没有做错什么!”
“薄知惑你给我滚出去!”
恍然像是退回到了最初和薄翊川相遇时,在薄家花园里的那个晚上,几年的时光仿佛从未改变什么,我自始自终都是那个令他厌恶的男妾之子,没有真正踏进过他心里的蝴蝶园一步。
蝴蝶们被惊得溃逃纷飞,我退后一步,看着他:“哥,这几年,你护着我,对我好,每次来救我,都只是因为,我是薄翊泽的‘桥’吗?”
他神色一怔,一时没说话,无数只蝴蝶成群飞过,遮蔽了他的脸,振翅声远去的最后一秒,我终于听见了他的回答:“不然呢?”
轰隆一声,雷声将我从往日旧梦中骤然惊醒。
有几秒因为心悸喘不上气来,我翻过身,大口呼吸,视线模糊一片,雨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只可惜,再过不了多久,我这座桥,就要断了。

第34章 逼婚
等回过神,坐起身时,我才发现脸上不是雨水,我睡的地方也不是走廊,而是一间狭小舱房的床上,旁边舷窗关得严实。
窗外还在下雨,但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一看表,早上六点。
我寒毛倒竖——有人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挪了个窝。我平时睡觉警惕性很高,睡眠也很浅,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是我昨晚睡着睡着昏迷失去意识了吗?还是因为扮乩童太累?
谁把我弄到这儿来的?
我走到门前,正要开门,却在门上小镜子里一眼看见自己衣服都换了一身,白衬衫黑马甲,是服务生的装束,只不过没戴领结。
谁给我挪窝了还给我换了衣服啊?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出了一身冷汗,我推开门,外边就是临着船舷的走廊,海上波涛汹涌,发出阵阵轰鸣,浪拍得很高,海水雨水飞溅在身上,往下一看,这基本已经是底仓了,应该是这邮轮上的船工们居住的地方。
“哎,快点快点,先把昨晚捞上来的鲜货清点一下!”
“自助餐厅马上开放了啊,把这些送到楼上去!”
听到嘈杂的喊声,我沿着走廊进了一扇门,才发现这里是邮轮后厨,一眼望去,热气腾腾,里里外外起码好几百个厨工在忙碌,几千副餐具摆成几列,备菜的备菜,摆盘的摆盘,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老乡,你怎么在这儿?”这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一回头,竟然是东苑的管家季叔。
“啊,我,”我他妈也想知道我怎么睡在后厨这一层呢,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正好,你帮我把早餐给大少送上去,我去方便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餐车就给推到了面前。
手表跟着也震了一震,不消看,就知道是雇主在催我干活。
这还是.....要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啊。
寻思着薄隆昌他们几个在赌场玩到半夜,这个点应该还没起床,我又有季叔给的早餐作为借口,去薄翊川房间里问题不大,我扫了一眼餐车里的吃食,一份肉骨茶和生蚝刺身,一份客家擂茶和乌打*,外加椰糖碗仔糕,简直像两人份的早餐。
确认了刺身和肉骨茶里没有放芫荽,我推着小餐车进了电梯。电梯里没人,椰糕和乌打还有客家擂茶都是我顶喜欢吃的,我没忍住一样偷吃了一点,竟把肚子填饱了,等到了薄翊川房门口已经打起了饱嗝。
我擦干净嘴,敲了三下门,才听见里边薄翊川低应一声:“进来。”
拿起餐桌上的房卡刷开了门,里边冷气开得足,温度很低,一进去我就打了个哆嗦。窗帘拉得严密,房里很暗,但也能看清薄翊川靠坐在床上,已经起来了。他起得一向早,是部队里养成的习惯。
我把餐车推到床边,过去窗边把窗帘拉开了。
一回眸,就遇上了他的眼。
昨夜擦枪走火的记忆水底泥沙似的往上翻,又嗅到他床上浓重的荷尔蒙气息,我耳根跟着发烫,仍坚持迎着他目光冲他一笑:“大少早。”
“怎么是你送上来?”他问。
“季叔内急,解手去了。”我没忘记当下之急是什么,往旁边扫了眼,他手机搁在床头柜上。
薄翊川撑着床面,坐直了些,眉头蹙了蹙,似乎不太舒服。
我扶住他,拿了枕头垫了他背后:“怎么了大少?”
“昨晚站了太久。这会一动就疼。”
看样子,肯定是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了。
我心想着,能不疼吗?使那么大力制着我,还被我踹了一脚。亏得我累坏了没劲,不然按平时力道,这一脚下去怎么得踹断你两根肋骨。
“要不要叫医生来啊?”我问。
“不用。”薄翊川深吸一口气,“洗手间里有药袋,帮我热一热。”
我立刻进了洗手间,用热水泡了药包,捎带把漱口水和牙具也给他拿了,出去时,他已经吃完了早餐,见那客家擂茶和椰糕及乌打基本没动,我不由感到自己偷食的决定正确至极。
想着不禁又打了个饱嗝,我连忙捂住了嘴。
薄翊川抬眸看了我一眼,一手解开了浴袍带子,见他脱衣服的动作缓慢,有点艰难似的,我坐下来,帮他把浴袍剥了下来。
光用肉眼看,他脊背看不出什么异样,还跟之前一样。
半是心疼他,半是心痒想揩油,我把药袋塞到他背后,在床畔挨着他坐了下来,轻笑:“大少,要不要给你按按啊?”
薄翊川往后靠了靠,微仰下巴,眯眼看着我:“一大早就跑来我这儿,你不用伺候我阿爸?”
那可不是被干爹和雇主两边逼的么。
我谄媚地笑了笑:“大少昨天的提议,我回头想了想,我实在没胆子跟大少对着干,再说老爷有的,大少都有,老爷没有的,大少也有,跟着老爷确实不如跟着大少。”
“我有什么是我阿爸没有的?”他问。
我舔了舔犬牙,勾起唇:“大少长得有型,年轻力壮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