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薄隆昌牵起手,我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随他下楼。
到了客厅里,我才发现不止我一人,薄隆昌两个妾室都在,都穿得花枝招展,我往她们中间一坐,活脱脱就像一出宅斗剧现场。
瞧见薄秀臣的阿妈淬毒似的眼神,我就想笑,真想知道我不是来和她抢男人的,而是来整死她男人的,她会是个什么反应。我看的出来她憋着一股劲想整我,只可惜薄隆昌没给她发挥宅斗技能的机会,临出门前把她叫上了,客厅里就剩了我和三姨太缇亚与几个家仆。
“你怎么想?”缇亚的声音顺着香炉的烟飘过来。我侧眸朝他看去,缇亚慢悠悠地喝着茶,垂着眼睫,“以后就打算留在薄家,不回中国了?这里富贵是富贵,可却是个凶宅啊。待久了,就怕没命享。”
我拿不准这缇亚说这话的用意,索性装作胆怯的样子试探他:“三夫人有什么建议和更好的出路?”
他抬起眼皮,看向我,手心翻过来,泰式斜肩披帛下像是掩着什么。我伸手过去,被他往肩帛下一拉,一枚卡片被塞进了袖口:“等今晚上了王室的游轮,我给你条出路。”
我低头看了眼,袖子里,是一张房卡,上面有房号,419。
这是让我晚上去游轮的房间找他?当我傻呢,憨货才去。
我这么想着,脑子里忽然一丝疑念闪过。
现在可以确定雇主是薄家内部的人,假使不是薄秀臣,有没有可能是缇亚?我腕表刚丢,缇亚就给我塞这房卡,是不是太凑巧了?
想到雇主让我勾引薄翊川,又想到缇亚那一双二爷留下的儿女,我摸了摸房卡。利大者疑。如果能确定雇主是缇亚,我可以直接做了他。这样一来,丁成蝎子他们几个就都安全了,我也可以再没顾虑地放手报仇。
所以,这房间必须要去,但绝不是用这房卡进去。
想着,我故作吃惊,将房卡塞回给了缇亚:“谢谢三夫人,可是我怕老爷,还是算了。”
踏出蓝园大门,外头华灯初上。
承着面燃鬼王的纸扎法身的五彩灯车候在门口,两侧薄家的数辆私家轿车夹道相随。我像多年前一样登了上去,朝后望了一眼,便看见了近前那辆骑士十五世里副驾驶上的薄翊川。
金红闪烁的灯火里,他分明在盯着我,许是因为听说了薄隆昌的决定,黑瞳灼灼,像隐隐要焚烧起来的炭炉,可被他这样注视着,我却一阵快活——比起像泡沫在日出前夕消失得悄无声息,因为被厌憎而被记住,我这一场注定有去无回的飞蛾扑火,倒也算值当。
十年物是人非,我们都已不再是少年,可这太相似的情形令我情难自禁,一如十三岁盂兰盆节那晚登上灯车时,冲他挑眉一笑。薄翊川没像那时一样错开视线,黑瞳目不转睛的锁着我。
灯车开动时,我转过身,面朝灯车上的面燃鬼王,俯身跪拜,而后仰头双手合十做请神的乩童祭礼。
佛教传说中这颜容燃火的鬼王,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的化身,所有来阳世享香火的亡灵,都受他掌管,所以南洋的华侨在盂兰盆节祭拜亡灵之前,先要祭拜这面燃鬼王,才有了为期七天的盂兰盆节庆典。只是不知道,假如这世上真有鬼神,在我再次穿上乩童祭服,为这神祇起舞时,他有没有可能发了慈悲,许我见我的阿爸一面。
我替你烧了薄隆昌用来困住你的偶人,你会来吗,阿爸?
不来也没关系,用不了多久,儿子就能和你团圆了。
到时我让薄隆昌跪在你面前,给你磕头好不好?
“面燃鬼王香火旺,有缘众生享供养,
阴阳有序人鬼和,家家户户福禄长!”
灯车驶到和平街牌坊前时锣鼓喧天,有人用客家话大声唱起盂兰盆节的祷词。
街上人山人海爆发出欢呼,涌动如沸,上方飘满了缤纷的天灯,一切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等听到极乐寺作为庆典开始的三声钟响,钱币和鲜花纷纷洒到身上,焰火在头顶绽放,我像当年一样展臂起舞,唯有心情截然不同。都说乩童起舞时,亡灵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就显现在这漫天的天灯之下,我仰头去看,只盼能看见阿爸的身影。
可视线被泪水模糊的一瞬,头顶“砰”地一声,上方的一个天灯像被什么击中,骤然爆开,燃烧的灯笼朝我砸落下来,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右侧袖子一紧,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拽得摔下了灯车,还没落地,腰带就被一把抓住,拽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我一抬头,就撞上近处一双漆黑眼眸。
我被拽进了薄翊川的车里。
十几年前他赶来救了我,十几年后,还是他救了我。
我贪恋他身上混合着藏柏香与荷尔蒙的气息,一时舍不得起身,索性装得惊魂未定,伏在他怀里嗅了嗅:“怎,怎么回事啊,大少?”
“应该是有人开枪射了天灯。叻沙,通知警方封锁和平街,一定要找到袭击者。”薄翊川朝右侧的窗户望去,下颌收紧,我也跟着看去,外面一片混乱,人潮涌动,根本不可能找到袭击者。但显然,如果刚才真是有人开了枪,那一枪就是冲着我来的。
和上次在唐人街动手的是同一伙吗?还是另有其人?
我正琢磨着,薄翊川转过脸来,冷冷道:“你也看见了,要待我阿爸身边,就要面对这样的事,你是在拿自己的命下赌注。”
薄翊川认真说话的神态实在很性感,我又心痒了想逗他:“听上去,大少是担心我?为什么啊?”我凑近他,让头饰上的金珠流苏滑进他军装领口,“我们才认识几天.....大少不会就看上我了吧?”
薄翊川被我膝盖压着的大腿微微紧绷,却不动如山,攥着我手腕的那只手也收得更紧了些,垂睫盯着我,眯起眼来:“跟着我阿爸,不如跟着我。”
我瞠目结舌,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半天我才反应过来薄翊川大概是怎么想的,我干,这脑回路还真是非比寻常,为了不让我勾搭他阿爸,他这牺牲也太大了吧?自己亲自上阵做那给我攀的高枝,舍己当饵来钓我,作为一个最讨厌GAY的直男,也真舍得下身段,挺行啊薄翊川。幸好来的是我,要换了别人,不得把你这个大美男吃干抹净了缠你到死啊?
“怎么样?”见我不语,他又问,“我阿爸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待在我身边,还不用担惊受怕。”
语气一半威逼,一半利诱,像在军事谈判。
我盯着他的嘴唇,舔了舔牙尖,天天尽在这瞎勾引我,要不是为了报仇,我立马就在这车里把你衣服扒了就地正法,将来做了鬼也算死而无憾。心里这么想着,我嘴上却问:“能不能两个都跟啊?老爷体贴,你长得帅,各有各的好,要不我一三五陪老爷,二四六陪大少,还不碍着大少跟帕公女儿联姻,你好我好老爷好,皆大欢喜......”
“找死。”后颈被一把掐住,拎兔子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跳,不由想起了酒窖里那个袭击我的人,那人掐我后颈的方式,他手的大小.....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荒唐,薄翊川背上打了钢钉,站起来走路都困难,怎么可能是他?
“只能选一个。”愣神间,他在我耳畔低道,“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选。”
天知道他诱得我腿都软了,我定了定神,笑起来:“要是我选老爷呢?”
薄翊川,就和十年前一样,我自己选的路,绝不后悔。而和十年前一样,你从不知道,我为什么做出让你痛恨和不齿的选择。
“那你可要想清楚,跟我对着干的后果。”薄翊川一字一句,眼神森寒,似是对我厌恨至极,只恨不得一把将我掐死,那眼神就和十年前在灵堂那晚一模一样。我心知他用这美男计钓我不成,接下来肯定要搞出什么事来阻止我接近薄隆昌,一定要小心提防。
想着我立刻从他怀里麻溜地滚到了一边坐,万一给薄隆昌看见误会我跟他儿子有什么就不好办了,该避嫌得避。
朝车窗外看去,和平街已经被警察们封锁,也有消防军在扑灭那燃烧的灯车,反应比我十年前出事那会要迅速多了。
不知道我们一起去捐过款的那个贫民窟现在变成怎么样了,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眼。
“抓到了,大少,说是一个小孩,对着灯车放了冲天炮。”叻沙回过头来,把手机递给薄翊川。
薄翊川看都没看:“派我们的人继续查。”
“这么较真,大少这么在意我的安危啊?”我托腮逗他。
他瞥了我一眼:“翡兰盂兰盆节灯会年年都是薄家办,袭击乩童,就是冲着薄家来的。”
“哦,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其实我不能不知道他想查的是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吗,怎么可能是为了我?
“大少,老爷让乩童继续跳,说好在船离得远,国王刚才还以为是在放焰火,没觉察到什么。”
“行,我这就去。”
我刚推开车门,手腕就是一紧。
“袭击者还没找到,你出去送死?”
“大少,”我笑了笑,目光不禁落到他手背的三颗痣上,要不是了解他就是正直善良重视人命,我是真的要误会了,“外面到处都是警察,那袭击者怎么可能还有胆量提着脑袋在这儿晃悠,大少多虑了。”
他却攥着我的手不放:“不许去。”
“大少,我要是不去,坏的是你们薄家的脸面。”我盯着他。
“那也没有一条人命重要。”
我无奈了,要是一直待在他车里直到灯会结束,薄隆昌不定会怎么想,绝不能由着他阻拦我。我盯着他,敛了笑:“我一条贱命,死了也没什么,但我活着就要享荣华富贵,麻烦大少别害我失了老爷欢心,人人生死有命,就不劳大少费心了。”
“要是我不放手呢?”他面无表情,攥着我手腕的手却愈发牢固。
怕是除了重视人命以外,还有一层是故意使绊子是吧?
我会过味来:“大少,你做乜这样为难我啊?三姨太不也是个男妾吗?你阿爸多娶我一个到底怎么了?”
他盯着我,沉默了一两秒才道:“三姨太是二叔的未亡人,我阿爸是为了照顾他。你不一样,你还会唱戏,我阿妈和阿弟就是因为我阿爸贪恋戏子才会出事,你出现在家宴上那一晚,他们就给我托梦了,我不能让你搅得他们在泉下不安生。”
就因为我唱了两句戏讨薄隆昌欢心所以就盯着我不放了?我点了点头,成。都是为了亡故的家人,咱们谁也怨不得谁。
“你到底放不放?”我问。
“不放。”他手分毫不松。
我心一横,一把揪住薄翊川的领带,仰头咬上了他的唇,手顺着他胸肌一路摸到他腹肌,挠了一把,薄翊川猝不及防,浑身一震,险些弹起来,趁他没回过神来的当口,我一把拉开车门钻了出去。
登上灯车我回眸瞥了一眼,车窗反光得厉害,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猜他肯定现在满脸惊怒,我舔舔嘴角溢出的一点还残留着他嘴唇温度的唇脂,笑了。
跟我斗,你斗得过我吗,薄翊川?
尽给我送便宜占。再碍我的事,我不亲死你。
待到一舞结束,我还对刚才在车里那个浅尝辄止的吻意犹未尽,觉得唇脂都是甜的,忍不住舔了又舔,可惜没能够来个深吻,可这短短几天之内就亲到了薄翊川两回,也真不枉我来这一趟。
走下灯车时,可谓万众瞩目,镁光灯闪成一片,好像我是什么明星,但在婆罗西亚当乩童就是如此,十几年前我就经历过一回,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上回的确没今天这么大阵仗,这都拜了王室前来所赐。
直落巴港口上停满了豪华轿车,玛莎拉蒂迈巴赫争奇斗艳,但都比不上它们后边婆罗西亚王室那堪称庞然巨物的私人豪华邮轮。
随薄家人们一道过了安检,我又跟着他们上了邮轮顶层的旋转宴厅,头回不是在电视上一睹了国王和王后还有他两位王妃的真容。虽然于我而言这些高不可攀的王公政客们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除非变成订单上的赏金目标,都没什么特别的,但当我来到他们面前时,国王右边站着的那个络腮胡大高个仍不免让我有些在意。
帕察拉大公居然也来了。
他想要嫁给薄翊川的那个女儿,也跟着来了吗?
正想着,身后传来嗷呜一声,我一回头,便见坤甸被一位黄袍比丘牵着,来到我的面前。一嗅着我的味道,它那副高傲得谁也不理的小神态就绷不住了,凑上来成了个舔狗,围着我的脚边打转,瞥见国王露出满意的神情,连连点头,我知道,我这乩童算是被他们认可了。
“请乩童,为王室祈福——”
比丘低声宣告,我转身面向宴厅中心那硕大的金身佛像,拾起神龛上瓶子里插着的菩提枝,围绕着佛像起舞。
只是我这样一个一身业障,既不能自渡也无法涅槃,只配做业火灯芯燃烧至死的人做乩童,自然是祈不来福的,我假模假样的舞着,心不在焉地在人群中寻薄翊川,一眼便寻着了他的身影。
他没坐轮椅,拄手杖站着,微歪着头,身边站着的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女正对他耳语着,单看她侧面,比阿丽塔公主姿容更胜一筹。
兴许是跳了太久的舞,我胸口一阵窒闷,头晕目眩一晃神,被乩童服下摆绊到,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四下一片哗然,我垂下眼皮,跪坐起身,双手合十,装作祈祷的样子予以补救,不知有没有用。
婆罗西亚的法律在东南亚诸国中是最传统也是最残酷的,至今还保持着鞭刑和绞刑,不知道触怒了王室会怎么样,我倒是不怕自己逃不掉,可要是连累了薄家,我接下来要留在薄家做的事就难办了。
好在我补救得及时,王室似乎并未发觉我犯的小错,等我请完神,用菩提枝蘸了水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还微笑着翻过双手,容我将水掸在了掌心,并双手合十用婆罗语念着佛经,向佛祖道谢。
等到宴会正式开始,王公贵族们在宴桌周围落座交杯换盏时,我这乩童的任务才算终于结束。就算宴厅里有空调,穿着这里外三层的乩童服还是热得要命,我跳了几个小时的舞,身上早就汗透了,难受得很,却还是不得不作为薄家的吉祥物陪坐在薄隆昌身边。
在这人多眼杂的宴会上弄死他是没可能的,我自然不愿把心思挂他身上。薄翊川坐在隔壁那桌,一侧是帕察拉公爵,另一侧是帕公的女儿,除此以外还有恰马尔和几个军衔不低的军官,乔慕也在席间。
见他言笑间一双眼粘在薄翊川脸上,眼神幽怨,我幸灾乐祸又觉得可悲,他是舔了十年没个结果,我是从头到尾都不敢表露心声,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和别人联姻,也不知谁比谁更惨。
“翊川,说说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想继续留在军中?有没有兴趣随我从政?”
听见那桌传来帕公的声音,我不由竖起了双耳。
“多谢帕公盛情,我此次休假回家,就是已经做了退役的打算,薄氏家业庞大,是我身为长子的责任。”
“好,好啊。你这些年在军中是磨练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家挑起重任了,想来薄公一定十分欣慰,”帕公朗声大笑,“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将来把我这个宝贝女儿托付给你了。”
“承蒙帕公厚爱,只是我回来前请一位比丘看过,我这一劫是肉身挡煞,没彻底康复前身上煞气不会消散,于您家宅不详,和帕丹小姐的婚事,至少要等到我身上钢钉能够拆除的时候为好。”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禁苦笑,薄翊川从来笃信本地佛教,比帕公这样的本地老人还讲究,即便在军中,我也见过他像比丘一样为牺牲的战友和死去的平民超度,要哪天不讲究,也就不是他了。
“翊川,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啊。”帕公脸色肃然,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
身边薄隆昌立刻站起来,朝隔壁桌举了酒杯:“帕公看重犬子,是薄家的荣幸。”
嘴里珍馐美食再怎么吃都味同嚼蜡,我一刻都坐不下去,找服务生借了套换洗衣物,逃进了洗手间。
刚把头冠解下来,妆卸掉一半,正要脱衣服,就听见洗手间门的方向传来咔哒一声响。
一回头,居然是薄秀臣。
“三少晚上好。”我冲他一笑。
他从镜子中看我,眼角的J型小疤在刘海下若隐若现,眼神暧昧不明:“在夜总会瞧你第一眼,还当你只是个会伺候人的小白兔,没想到手段了得,来薄家没几天,不但攀上了我阿爸,连我大哥这样的铁树,都被你啄了个洞出来,你挺有本事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点不妙。本来我又要和薄隆昌周旋,又要应付薄翊川,还要顾那雇主,已经够棘手了,要是他还来插一脚,我可真就焦头烂额了。想着我连忙停了手,转身低下头:“三少,别这么说,我没想勾搭老爷和大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
一只手突然伸到眼皮底下,食指压住了我的唇。
“嘘嘘......我不喜欢有人拿我当傻子耍。”猫眼石戒指摩挲着我下巴,迫使我抬起脸来,细长的睡凤眼盯着我,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别说你这副模样,还真像他,怪不得他会.....”
我不知道薄秀臣嘴里的他和他分别是谁,只猜测兴许指的是薄隆昌和我阿爸,还没开口问,便感到他的手顺着我下巴滑下去,落到了我解开的第一颗扣子上。
我一把扣住了他手腕:“三少想干什么?我可马上就要嫁给老爷了,再过几天,你恐怕就得喊我一声‘小妈’,怎么也得放尊重点吧?”
他笑了笑:“可我大哥好像不是很乐意啊?”
“他这当儿子的,拦得了老子的事?”我扬起眉梢,不知道这薄秀臣意图干什么。
薄秀臣垂眸端详我,神色温柔,跟以前每次憋着阴招要整我之前一样:“那还真说不准,毕竟我大哥现在爵位在身,又说了要退役回家继承家业,将来薄氏的掌舵人当然是他这长子的,如果他铁了心要拦着你们在一起,不惜和我们阿爸撕破脸,说不定啊,真能拦下来。”
我算是会过意来,装作无措的样子:“三少是想借我离间他们父子关系?我没那么大本事,你大哥阻拦我和你阿爸在一起,只是为了顾全他死去阿妈的颜面,三少是不知道,还是想岔了?”
“这只是其中一层原因。至于另一层嘛,”他顿了顿,像是若有所思似的,转了话锋,“算了,总之我说你有这本事,你就有这本事。”
“三少这么有把握?”先前本来被我否定的那猜疑又渐渐蔓上心头,薄秀臣会不会就是雇主?他敢这么来找我,肯定手里攥着什么能威逼利诱我的条件,我得逼他亮出他手上的牌,才能知道我的判断对不对。想着我下意识试探他,“要我不干呢?”
薄秀臣抚上我的脸颊:“阿实,你不记得了,我们在夜总会初遇那一夜,是上过床的。”
我一愣,斜睨着他。神他妈和你上过床,当我失忆了?
第29章 “兄友弟恭”
见我不语,他笑得愈发玩味:“你自己亲口承认过你是我从夜总会带回来的,我手上还有妈妈桑那弄来的你的入职裸照,你说这话可信度高不高?如果你不干,我就跟我阿爸这么说,你猜,会不会断了你攀上的高枝,葬了你的富贵梦,让你摔得鼻青脸肿,变回一个黑劳工啊?”
我心里一瞬五味杂陈,喜忧参半。喜的是薄秀臣不是雇主,假如他是雇主,他应该很清楚我是个雇佣兵,这法子威胁不了我,而且雇主手上攥着丁成的命,足够让我听话,大可以亮明底牌,犯不着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忧的是要是薄秀臣要真这么乱来,的确能坏了我的事。
我缩了缩脖子,假装怕了,软了口气:“三少想让我怎么做?”
“借力打力啰,”他笑吟吟的,“你是个聪明人,与其去攀我阿爸这根随时会断的高枝,不如借着我阿爸的力,留在我大哥身边。”
这他妈的,怎么所有人都在把我往薄翊川身边推啊?
“三少,”我叹了口气,“你不会真的认为,就凭我这么个小虾米,就能离间他们父子关系,能帮你上位吧?”
“我有那么天真吗?”他嗤笑了声,捏了捏我的耳垂上的坠子,摘了下来,“我要你,替我在薄翊川那里,查出一个人的下落。”
我一愕,没料到他是想让我干这个,更没想到薄翊川手上会有薄秀臣想找到的人的线索,我没忍住起了好奇心:“谁啊?”
“他。”
手机被递到眼皮底下,一眼看见那屏幕上的照片,我脑子空白了一秒。因为那照片上的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十二年前盂兰盆节上穿着乩童服的我,是个侧面,看角度,很显然是从下往上的偷拍。
“我弟弟,不过没有血缘关系,我阿爸之前男妾的儿子,叫薄知惑。薄翊川把他带走藏起来了,我找了十年,也找不着他在哪。”
我愣了半天,心里只觉得不可置信,我在薄家时确实跟薄秀臣结了梁子,但也算不上什么血海深仇,非得你死我活那种,我离开薄家都十几年了他居然还没释怀,还想着要把我找出来整死吗?
这得有多恨哪?
我正这么想着,却见他压在屏幕上的拇指摸了摸照片上我的脸,我心下一激灵,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扫向他的脸。
薄秀臣垂着眼皮,盯着照片的眼神,就像个垂死的重度瘾君子看着一袋白粉,眼底的渴望能将人溺毙,那他妈根本就不像是恨。
“很漂亮是不是?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但性子野得很……”
我鸡皮疙瘩爬了一身,登时想离他远点,腰却被一把掐住,薄秀臣凉丝丝的声音像某种软体动物钻进我耳眼里:“我大哥说他跑了,他也找不到,我不信,就我大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德行,他肯定是把他金屋藏娇了。”
他妈的薄翊川在他眼里是什么人哪?
他不会觉得薄翊川也跟他一样对我有这种心思吧?
薄秀臣,你也不看看薄翊川那清心寡欲的样子会是把我藏起来的人吗?我看你这脑回路这眼力劲真得去精神病院治治!
“三少,你跟我说这个做乜啊?我帮你找还不行吗?”
一想到薄秀臣居然对我有那种心思,我就头皮发麻,挣扎了一下,腰上他的手却掐得更紧了。
“这些年,我不是没见过像他的,但你,是最像的一个。横竖你要为我办事,不如跟了我,等我以后做了薄家的主子,把你收房?”
他这话说得我骤然心惊,看了一眼镜子,我这张假脸绝对和我十三岁的样子判若两人,我笑了笑:“三少说笑呢,哪像了?”
他转眸看着我的眼睛:“脸是不像,可气质,还有眼神,”他的手沿着我耳朵滑到肩头,勾住了我肩饰,“还有这美人肩......”
我一把将他推开,却没料到衣服给他勾着,“哧”一声乩童服给扯开了,这当口,洗手间的门传来给人拧开的动静,我一惊,立刻转身面朝镜子假作卸妆,偷偷往门的方向看去,又是一惊。
那进来的人,正是薄翊川。
幸好我反应快,这不然又要给他误会了。勾搭他老子勾搭他,连弟弟也不放过,这可真是十恶不赦。
“大哥啊,这么巧?”薄秀臣扶了一把他的手杖,“进来解手?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薄翊川声音很沙哑,黑眸转动,注意到了洗手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往下一移,眉心就微蹙起来。我扫了一眼自己敞开的乩童服领口,禁不住笑起来,心知他肯定是想多了,索性三下五除二直接脱光了,走到旁边花洒前冲水。
洗了一会,余光瞥见这兄弟俩的影子都杵在原地没动,我心里奇怪,回眸扫去,薄翊川侧过脸,拄着手杖走到了洗手池前,薄秀臣则冲我笑起来,抬手晃了晃他手里的东西,待我看清那是我和乩童头冠一套的耳坠,心觉不妙,他就一闪身,出了门外。
他这一走,洗手间就剩了我和薄翊川。
我在这边冲着凉,他在那边洗着手,一室之内只有哗啦啦的水声,令我不由想起年少时每次打完篮球和他一块在更衣室洗澡的情形.....也想到了那个引我犯错的春梦。此刻那春梦的主角就在背后一步之遥,我难免有点心猿意马。拿余光偷看他,他还站在洗手台前没走。
做乜啊?洗这么久?
“你过来。”
我正纳闷,冷不丁听薄翊川出了声。
这是,在和我说话?
寻思着他是不是有话跟我讲,我擦干身子走到洗手池边,边穿那套替换乩童服的西装,边借着镜子观察他,留神一看,我才发觉薄翊川不大对头。他低着头,双手撑着洗手池台面,头发湿哒哒往下滴水,隐约能窥见他耳根泛红,盯着镜子,眼神有些迷蒙。
不会是喝多了吧?
薄翊川年少时,喝酒从来只在酒席上喝,都是给长辈敬酒,出于礼数浅尝辄止,我从没见他喝醉过,还真不知道他如今酒量怎样。想起他手臂还带着伤,还要喝酒应付这些王公大臣,我心下闷闷的,走到他身边:“大少是不是喝多了,不大舒服?要不要我扶您去休息?”
“嗯。”他点了点头,拄着手杖直起背,身形晃了晃。
“哎,大少小心。”我顾不得扣好扣子,一把扶住了他。
薄翊川的头歪在了我肩头,胸口勋章擦到了我的下巴。玉山将倾,压得我心头软塌下去一块,想把他交给其他服务生的想法也跟着成了泥石流。我屈膝架起他一边手臂,“大少,您住哪个舱房,门卡呢?”
“这儿。”他指了指裤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