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居堂瞪了对方一眼,“那您还真是来晚了,来早点估计还能看到家里长蘑菇。”
两口子笑得拿不起筷子了。
吃完饭后,裴居堂立马就回了房间,他摘下帽子摸了摸脖子上那颗刺手的板寸,已经不知道过两天要怎么去学校见人了。
还有何权青,他已经忍不住恳求上天最好下场雷阵雨什么的,明天最好能把对方的去路拦住,他现在还不想用这副形象见人。
这板寸剃得跟二傻子似的,还不如原来的锅盖呢,好歹还有点头发在,裴居堂越想越后悔,半夜睡醒一摸脑袋,没忍住又挤出了几滴眼泪。
第二天早上并没有如裴居堂的愿下起什么雷阵雨,不仅如此还是个大晴天,真是糟糕的天气。
“果果,何师傅来找你玩了!还不起床!”
比天气更糟糕的情况也莫过于此了,裴居堂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心情不佳的冲门外的杨桃喊道:“我说了我不见人了!你帮我跟他说我今天不舒服,让他先回去!”
“哦!”
裴居堂在被窝里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找了件衣服把头包住,他走到窗前往楼下瞄了瞄,何权青还在跟杨桃话说,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算了,但何权青却先一步离开了。
他心里暗呼幸好。
裴居堂放心的又躺回了床上,他打算再睡到大中午,下午再把作业做了,不过这么一折腾,他睡意已经全没了。
在床上消磨了一个多小时这样,裴居堂心想下去让杨桃给他煮点早饭吃得了,结果杨桃心有感应似的,马上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口。
平时他不锁门的,自从昨天理发回来他就开始上锁了,杨桃敲了他房门两下,说何权青又来了。
“他来干嘛,我不是让你告诉他我不舒服了吗。”裴居堂好不容易调理好的心情又乱了起来。
“来找你玩呗还能来干嘛,你怎么不跟我说是你邀请的人家,你要是不想见人,那我自个请他吃个早饭总行吧,总让人家白跑多不好。”
裴居堂挠了挠头,终于还是被良心打败,“你告诉他我马上下去,你去煮饭吧。”
“行。”
裴居堂火速找了衣服换上,戴上一顶鸭舌帽后就下楼去了。
刚刚下到楼梯拐角他就听到了何权青在客厅和老裴聊天的声音,他呼了口气,垂着头强装镇静走下了楼梯。
老裴见人下楼了,便马上调侃说:“哟,皇帝终于起床上朝了。”
裴居堂正想堵他爹一嘴回去,但他正起脸来看向沙发时,嘴边的话又突然掉回了肚子里。
他傻愣了一样盯着何权青,眼里只剩不可置信。
见状,何权青也站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那同样光溜刺手的一头板寸,很是正式但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我来找你玩了。”
“你……”裴居堂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你怎么把头发给剃了?”
何权青估计是以为对方不高兴了,他立马解释自己从杨桃口中得知裴居堂头发剪坏了的事由,由于是他瞎推荐的理发店,为了表示道歉他也去剃了。
“这样我们一起丑……这样你可能心里好受一点吧。”何权青有些拘谨,“但是我不会觉得你丑。”
裴居堂这会儿是真不好意思了,“我妈添油加醋乱说的,哪有她说的那么夸张,我就是……哎呀,反正不怪你,是我自己想剃凉快点的。”
“我也觉得凉快。”何权青难得说了句自己觉得满意的话。
杨桃叫他俩过去吃东西,何权青说自己吃过了才来的,不过他还挺知道接受好意,也就跟着再吃了点。
“今天太阳应该挺晒的,你们这是打算上哪去啊。”杨桃摘了围裙说。
裴居堂其实还没想过这件事,毕竟他昨晚光顾着深陷在自己的悲痛遭遇里了,不过他自己要做东,多少得拿点诚意出来才行,“不去哪,上楼打手柄。”
“何师傅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样表示?”
“那不是晒吗。”
杨桃心想也是,于是就上楼给他们收拾场地了。
二楼的客厅不大,裴居堂也就用来打过两次手柄游戏,他们上楼时杨桃已经把电视开好了,裴居堂自己接上读卡机和插上游戏卡后就可以开始了。
“忘了问,你会玩这些吗。”裴居堂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来。
何权青目光落在电视屏幕里,他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游戏图标,确认了一下才说:“会,但是我只会其中几个。”
“哪些?”
“魂斗罗、雪人兄弟还有热血篮球。”何权青说,“其他的没试过。”
“那玩雪人兄弟行吗,这个两人玩比较有意思。”
“可以。”
这种联机小游戏没什么难度,不过趣味性很高,两人玩过几个关卡后又试了别的,一直玩到他俩都有点眼花了才停下来。
杨桃和老裴出门了,杨桃就提前端了午饭上来给他们单独吃,两人席地而坐在茶几前,何权青吃着吃着突然感慨一句:“原来不生病也会有人端饭到面前。”
裴居堂微微一笑,觉得这话接了可能不太好,毕竟他不太会安慰人来着。
饭后裴居堂又拿了象棋出来,他们断断续续的玩了几把就有点犯午觉困了,两人躺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说了些有的没的,不过基本都是裴居堂在问,何权青在答,聊来聊去也就是那些外边众所周知,但裴居堂不知道的事。
“你家这个房子以前不长这样,以前上面这块没有吊灯。”何权青指着天花板上的一根房梁说。
“你怎么知道?”
裴家这房子不是新建的,而是从别人手里买回来翻新过的,因为老裴接下项目比较急,再加上工程周期长,所以就选择了这处可以现成落脚的地方。
“这房子是7年前建的,进新房的时候我进来出狮巡过楼。”
“那时你多大?”裴居堂转脸看旁边的人。
“十三。”
“你十三岁就出狮了?”
何权青也转脸看了对方一眼,说:“一般十五十六这种师父才给出狮,但是我那时候长个头比较快,就可以偶尔替出了。”
“哦。”裴居堂没有挪开脸,很是正面的感慨了句:“你真挺厉害的。”
“还,还好吧。”何权青立马正回脸去。
看到对方那口酒窝都出来了,裴居堂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你这酒窝怎么只有一边啊。”
何权青身子稍稍定住,表情也有所凝固,等对方收回手后,他才把脸转到另一边,解释:“这个不是酒窝,是小时候从架子上掉下来……磕到东西留下的而已。”
“磕这么深?”
“嗯,大夫说磕到脸上的什么肌肉了。”
“那也是因祸得福嘛。”裴居堂笑说,“我都看不出来是意外造成的,真的,一般人还长不出这么中看的呢。”
“……谢谢夸奖。”何权青小声道。
何权青原本是躺着的,说完这话他整个身子都翻了过去,变成侧躺着背对人了。
“……”裴居堂只是想宽慰对方而已,他没觉得那是夸奖。
这房子采光和户型都很好,两人躺在地板中间心静身凉的,两人暂时没话说以后,裴居堂走了一会儿神,等他回过神时偶然瞥见墙上的日历,于是便问:“四号你有空吗?”
何权青应该也走神了,“什么?”
“我说四号你有空吗,来我家吃饭呗,我过生日。”
“四号……”何权青想了想,“好像没有,有人订场了,得去八圩那边。”
“八圩在哪,离得远吗?”
“在县里的另一边,从县城下去不远,从这里过去的话,开车要四个半小时吧。”何权青又转身回来跟对方齐肩平躺了,“不过我们下午就回来了,估计晚上七点到,来得及吗。”
“应该……来不及了。”裴居堂有点于心不忍,“我四号晚上就去学校了,那天收假了,生日只能中午过。”
何权青又转了回去,把背留给身后人,“那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行啊。”
“不过我不知道送你什么东西,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要送我东西?”裴居堂猛然回头看对方的背影,“那多不好意思,你都不能来吃饭,我哪好意思收礼……”
“没事,我们现在是熟人了。”
裴居堂心里挺高兴,不过他还是觉得推辞为好,毕竟对方挣点钱不容易,“真不用,我什么也不缺。”
“……总有缺的,你再想想。”
裴居堂真想不出来,就算想得出来他也不好意思要啊,他索性直接调侃推辞:“不过你要是真想送……不如给我耍一段祝寿?”
“这个应该不行。”何权青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被拒绝了裴居堂反而又觉得好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看了对方这么多次出狮,他还挺想看以自己个人名义请出的狮子是什么个样子的。
“你还年轻,过寿不合适请狮,岁数会镇不住。”何权青解释,“一般年长的人和刚刚出生、满岁的人才会请狮。”
“这样啊。”裴居堂觉得有点尴尬了,“那我六十大寿再找你吧。”
何权青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可以的。”
随后两人在地板上睡了一觉,睡到差不多到傍晚才醒,何权青赶在对方父母回来前就离开的,裴居堂还想留对方吃晚饭再走,但是对方声称今天班里轮到他做饭了不得不回去。
次日裴居堂还想去找对方玩,不过他想到假期已经剩的不多了,于是只能作罢留在家里做作业了,就算没作业他也不敢连着四天都出去玩,高三多少还是得收收心的。
时间来到四号收假这天,他昨晚加班加点补作业太晚,早上还想多赖床的,奈何杨桃一大早就给他张罗生日宴了,动静整得跟过节似的,也不让人睡得个安稳。
这房子分有前院和后院两栋楼,他爷爷奶奶喜好清净,生活习性又和他们一家三口大不相同,所以老两口就自个住在后面那栋,平时吃喝都由琴姨负责,只有遇到重大节日这样才会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他们一家初来乍到的,这边也没太多熟人,所以他今年生日就没请什么人,不过气氛依旧融洽欢乐,虽然他许愿走读依旧没被老裴接受。
吃饱喝足收够礼物后,下午裴居堂就穿着一身新衣裳去学校了。
“这跟桐林那家卖的不是一样吗,有必要跑到这里买吗?”梁晖随便从架子上拿了双印着一只大红钩的板鞋下来打量研究说,“就这还要六百九十九,抢钱啊。”
何权青随便拿了一只鞋子下来看了看,发现不是自己要的款式又放了回去,“县里那个不是真货,我问过了。”
“那你就知道这是真货?从哪看出来?价格?”
梁晖真有点累了来着,毕竟他们一大早赶去八圩,忙活了一天回到县里后何权青说要去买东西,结果桐林县里的商场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们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来到区直属市这边,闹了半天就是来买双鞋?
“问的。”
何权青在一墙的商品展款里搜寻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找到了那款眼熟的款式,他拿下来左右里外的都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一下价格。
八百九十九。
“你好,这个有小一点的码数吗。”何权青拿着鞋子去问一旁的售货员说,“有40的码吗。”
对方说有,并让他等一会儿。
“你脚底镶金啦?你真要买啊?”梁晖受了不小的惊吓,他没忍住用方言质问对方:“就这种烂孩,该上五十块都得了,你是没是癫了……?”
何权青没有理会对方的意见,拿到想要的尺码后他检查了一下质量问题就爽快买单了。
返回县里的路上梁晖骂了一路,反正他实在想不通什么鞋子要搭上一个月工资,“我看你平时是省疯了,突然开了钱包就不知道怎么花了是吧,听哥一句劝,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懂不?”
何权青就当没听见,只顾着开车。
梁晖自己说得没趣了,干脆闭眼养神,等他感觉到车子发动机停火时,还在想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到家了,结果睁眼一看,呵,只见桐林县第一高级中学几个大字。
裴居堂看着鞋盒里的东西,有点不知怎么办了,“你上哪买的?”
“区里。”何权青说,“县里没有专柜店。”
裴居堂捧着鞋盒,想退给对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真要收下又过意不去,他为难笑笑:“你不会是看我上回在山上把鞋子摔了个窟窿想赔我吧。”
“不是,这个是送你的。”何权青有些诧异,他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尴尬说,“赔偿钱……我下回再给你,我今天没带那么多。”
“不用不用,我开玩笑呢,我那鞋子就脏了而已,没破……”裴居堂以后真不敢跟对方开玩笑了。
两人这会儿一同坐在教学楼下的读书亭里,何权青看了身边人一眼,直问:“那你是不想要吗。”
“我……没啊。”
“40你能穿吗?”
“能啊。”
裴居堂从鞋盒里拿出一只鞋子来掂了掂,怎么说……真是沉甸甸的心意。
“我给你试试合不合脚吧,穿不了能换。”
“……行。”
于是何权青起身蹲到对方膝前,他犹豫了一下拿起对方右脚。
但是接下来他没有动作了,大概是因为他想到了什么,于是便抬头看向裴居堂的眼睛。
裴居堂问看着他,一开始眼里先是挤满诧异,紧接着才是跟对方一样别扭的不确定性,四只眼睛相互勾着缠着,试图彼此解读一番,嘴巴都忘了用。
“……”
“……”
何权青没法从对方的眼神里解读出那是什么样的态度,拒绝看不出来,同意也不见得,他握着对方的脚腕,就像握着一根烫手的铁杵,直接放也不是,继续捏着也不好。
然而这时,裴居堂却突然动了动脚尖。
他用鞋头轻轻踢了何权青那屈着的膝盖两下,很轻的就踢了两下而已……像是某种暗示和许可。
第8章 讨回公道
何权青没有去问什么,他自觉会意一般,垂头下去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他将裴居堂脚上那双穿上还没到半天的新鞋脱下来以后,又拿起新鞋要给人套上去。
裴居堂心里乱着,他一会儿看看对方那颗刺手的脑袋,一会儿看对方系鞋带的手,总觉得两个人有点太熟了。
“挤脚吗?”
何权青一句话拉回了对方乱跑的思绪,裴居堂啊了一声,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不,不挤吧。”
“那把另一只也穿上吧,穿好走两步试试。”
“嗯。”
何权青这回动作就比较熟练了,给人利落换好鞋后,裴居堂起来走了两步,他说不松不紧正合适。
“那就好,那你收着吧。”何权青说,“我先回去了。”
裴居堂谢谢都还没能说呢,“你着急回去?”
“也没有,就是……耽误你。”
“不耽误啊,要不坐会儿……再走?”裴居堂脑热的拍了拍旁边的柱子,话太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建议点什么。
何权青说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急吗。”
何权青弯腰下去把还没旧的旧鞋子给对方装进盒子里收好放到一边,他整个动作看起来很是仓促,“梁晖还在等我,我们要回去了。”
“那谢谢你的礼物。”裴居堂看着对方有意侧身过去不肯同自己正视的人说。
何权青抬头看了看亭檐,又低头看看地板,他晃晃脑袋:“不用。”
裴居堂目光下移,看着自己的新鞋,“那,那我这礼拜回去找你玩吧。”
“行。”
裴居堂这回都没来得及送对方去校门口,何权青就自个一溜烟跑出去了。
回到镇上已经是十点多了,何权青尽可能小动静的把车子开进了后院的空地,不过他们进去时,发现一楼的灯还亮着,两师兄弟不由得提紧了心。
班里规矩很多,包括按时作息这一点,梁晖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安慰:“没事,我俩又不是溜出去玩,就说回来路上轮胎爆了耽误了。”
何权青虽然不太想说谎,可毕竟是自己的事拖累了对方,他只好默认了。
但两人进去后,他们并未受到什么责罚和问话。
两人对着坐在中堂前师傅的何为道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师傅。
何为道身穿白褂衣,点了点头,“你们两个过来。”
师兄弟两人看了彼此一眼,然后走到师傅面前就要跪下来。
“不用,站着吧。”
言闭,何为道又看了看左房梁那边:“老大,你去拿我的卦箱来。”
梁晖说是,然后就转身去办了。
何权青感觉师傅今天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他想问对方有什么事,但又不敢说出口。
“老七。”
“在。”何权青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何为道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没说,梁晖很快就提着一个刻有八卦图的木箱回来了,这还没开始的话题冥冥中就打断了。
“师傅,拿卦箱干什么?”梁晖问。
何为道起身,两手负到背后,面色不容轻松道:“你们师叔大事将近了,同我过去看看他吧。”
两人闻言,心里猝然一紧。
这种吊着心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周,就像他们的师叔在床上仍是吊着一口气一样,要松又松不下去的。
裴居堂是周六傍晚七点多回到镇里的,他饭都没吃就出门找何权青去了。
他刚刚到水街街头,巧得不能再巧的就碰到了要找的人。
“你回来了?”何权青也感到意外。
“嗯。”裴居堂看着对方手里抱着一捆被子,便问:“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去送东西。”
“送到哪。”
“篮球场那边,我师叔家。”何权青说,“你是来找我的?”
裴居堂心想那不然呢,“你很忙吗?”
“忙……也没有,送完东西就回来了。”
“那我跟你一路去呗,我还不知道镇上有篮球场呢。”
何权青想了想,“可以的。”
镇上夜生活挺丰富,主要是夜宵摊很多,走到哪儿他们都能闻到孜然洒在肉串上的油香味,裴居堂问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何权青都回答了,不过回答得有些迟钝,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裴居堂问对方怎么了,问了两次何权青才说他师叔大概撑不过三天了,他是去送棺被的。
“就是这个。”何权青用眼神指着自己手中的棉被说,“等师叔走后要带进棺材里的。”
“那不是还没走吗,提前送是不是不太好?”裴居堂有点不理解这种行为。
何权青摇摇头,“事成定局了,早点送过去才能早点把入土后的家打点好,师叔才能走得放心。”
“哦……”
两人穿过人声鼎沸的夜市街后,身边的空气就凉快了下来,裴居堂又问:“你师叔,是你师傅的亲弟弟吗?”
“不是,师叔也是道士,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师傅,以前打仗的时候他们师傅带着他们从福州那边逃到这里来的,后来为了生计师傅就从了狮,师叔的话,他一直在镇上做寿材,也算命,算半个风水先生吧,他自己算好了要走的日子,师傅才让我去送被子的。”
裴居堂听完,只能不太擅长的说了点安慰话,就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到篮球场那边时,裴居堂一眼就找到了那个师叔家,不过他没跟着进去,只是在门口等着。
他看到这房子大堂中间已经摆好一口寿棺了,里里外外进出的人很多,哭的笑的都有。
一个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是什么感觉呢?裴居堂总觉得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能弄得太清楚,否则无计可施的感觉总会叫人更痛苦。
何权青很快就出来了,裴居堂问对方不多待一会儿吗。
“不用,现在还帮不上什么忙,师叔也不见人了,留在这里占地方。”
“哦,那我们去哪。”
何权青也不知道要去哪,他本来打算送完东西就回去了的。
这时突然有人戳了戳何权青的胳膊,他回头一看,“婷妹?”
被称为婷妹的女孩比划了两个手势,又把手里的红糖糕递给何权青。
何权青接过糕点,又点点头:“我吃过了才来的,刚刚到。”
接着女孩儿又继续比划手势,裴居堂看出来了,这女孩儿说不来话,是个哑巴。
她应该就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头不高但相貌俏皮可爱,挺可惜的,裴居堂心想。
“明天我会再过来的。”何权青回复女孩说,“要是半夜有事,你让人给我们打电话。”
女孩点点头,又踮起脚摸了摸何权青的头。
“哦,这个是最近剃的,我们俩一起剃的。”何权青又看了看旁边的人,“这是我师叔的女儿,何语婷。”
裴居堂向前一步,“你好。”
何语婷微笑点点头,又比划了一个裴居堂看不懂的手势,他盲猜那是问好的意思。
何权青嘱咐了女孩几句,然后就带着裴居堂离开了。
两人无目的的漫步出了镇中心,听到远处的河水声后,裴居堂提议去河边走一走。
当裴居堂聊起前面的事,何权青才解释说:“她不是我师叔亲生的,跟我一样是抱来的,我师叔也没有成家,你刚刚看到那些都是他以前的门徒故交。”
“哦。”裴居堂回想起什么,“你师妹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
“今年十七,明年十八。”
“这么小,那你师叔……走了以后,她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裴居堂关心问。
何权青点点头,神色倏尔有些复杂,“所以……等她明年成年了,我应该就要娶她了。”
裴居堂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被炸在原地,“不是,可是……”
何权青很理解对方这种不可置信的反应,不过他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可是……”裴居堂有点语无伦次了,“可是你们都没有二十,这也不符合法定结婚年龄吧?”
“嗯,所以先成家,满岁了再去领证,这里很多人都这样。”
裴居堂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这种不舒服是从哪来的,总之他们觉得还像个孩子一样,结婚这种事未免太严肃了,何权青这个决定真的是令人……
酝酿了半天,裴居堂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你不觉得这个年纪结婚有点早了吗。”
“觉得。”何权青点头。
“那你为什么……”
何权青将脚下的一颗鹅卵石踢进黑色的河水里,他面露难色和牵强:“师叔怕自己走后没人照顾师妹,师父怕师叔走不踏实……就给我和师妹指婚了。”
“那你接受了?!”裴居堂怼到对方面前问。
何权青垂下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师父说了算。”
“那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
“我,我不知道……”何权青有点磕巴,“我没有喜欢的人。”
裴居堂心里有点舒服,舒服了一下又有点不爽,“那你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要结婚,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是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时代了,万一人家也不愿意呢?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
“我……”何权青看了对方的眼睛一眼,又匆匆低下了头,“我得听师父的。”
裴居堂真想跳起来给对方一拳头,“你等着,你不敢说我去帮你说,都什么年代了哪有逼人结婚的!”
说着裴居堂就要往回走,何权青拉住他,为难到了极点:“你别去,说了也没用的。”
“你怎么知道没用!你说都没说呢你就说没用!”裴居堂看对方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能说出这么窝囊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种情况都可以报警了你还以为是小事呢!”
何权青被对方的气势唬住了,裴居堂反过来拉住他的手,就把人往回拉:“你不敢说我帮你说还不行吗!结婚至少要建立在两个人都同意的意愿上你懂不懂!”
“我懂……”
“你懂个鸡毛啊你懂!”裴居堂回头吼一句,“你懂你还一声不吭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还笑,笑毛啊!”
何权青老实的被对方拉着走,闻言他立马把脸绷了起来,把酒窝收回去,不敢再笑了。
“等着!我马上给你讨回公道!”裴居堂真是恨铁不成钢。
何权青腼腆点头,“哦。”
何权青刚刚叫了人,裴居堂就立马抢话急示:“何师父,我有话想跟您谈谈!”
师父何为道这才转过身来,他看了看气喘吁吁的裴居堂,有点脸生,认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自己见过,他拍了拍手灰,不带任何情绪问:“小兄弟,你找我有什么事?”
裴居堂咽了咽口水,又把何权青拽过来,他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于是开始细说来:“我想跟您谈一谈……他的婚事。”
“哦?”何师父布满皱纹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表情。
裴居堂被这一声质疑意味满满的“哦”弄得有些紧张,再加上对方自带的气场,裴居堂不得不在心里给自己鼓了点劲:“是这样的,我认为结婚是要建立在两个人都情愿的基础上进行的,至少您要尊重法律规定给人的婚姻自由这一基本权利……”
“老七跟你说他不愿意的?”何师父看了徒弟一眼。
“是。”裴居堂笃定道,“他根本不喜欢师叔的女儿,我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您不能因为个人意愿就强加改写他们的生活轨迹,而且您要是真为师妹好,不应该让她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这对两个人不公平!”
何师父听完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他甚至像没听见一样,又继续整理起东西。
何权青连忙过去帮忙,“师父我来吧。”
“至少您先听听两个当事人的意见吧!”裴居堂又说,“您不能违背人家的个人意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