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下by逐柳天司
逐柳天司  发于:2025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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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桃平时都不怎么做家务,到了这里还帮人家洗起了菜。
裴居堂以前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人死了第一时间竟然先是给逝者洗浴换衣,接着搬到堂屋中间那张用稻草席子和褥子铺成的地铺,再用他生前的被褥盖好,然后又在旁边支起火盆,不分昼夜的焚香烧纸直到下葬为止。
他以前只知道人死了就是往太平间一放,再挑个好时候拉去烧了就完事了,对于这里的民风民俗,他确实是了解甚少。
由于继续站着有些不好意思,裴居堂也随便去找了事做,一开始他也就是帮忙搬搬椅子,后面又被叫去帮忙拉遮阳棚。
据说死者入土之前不能见光,所以家门口得拉个篷布开荫。
篷布拉好后已是九点多了,裴居堂有点想回去休息了,但是人群突然又分开了一条路,以至于他一时之间不好马上离开。
他往前钻了钻,正想看看是什么回事时,只见这家楼槛下已经集结了一支醒狮队伍。
一名着装黄色道袍的老人喝完逝者儿子递过去茶水后,他拿起一支鼓槌敲了一下旁边那头白狮嘴里叼着的马锣。
悠长的“铛——”一声后,浑厚的皮鼓声紧随其上,最后才是聒噪的镲钹声。
几件老式乐器在一队老乐师手中错开又同频的奏出了象征着痛思的铿锵旋律,一时之间所有人耳边都只剩这锣鼓喧天的悼乐,随着乐队往前走,那两头狮子也跟了上来。
裴居堂不怎么能看懂这狮步,比起前几次他见到的那些个欢快的动作神情,眼下这两头狮子的步子显然迈得比较沉重和缓慢,它们各其左右的将围观人群往后赶,这应该是在开路。
至于是为谁开路,裴居堂不得而知,因为后面没人,有没有神啊仙啊的,这就不好说了。
裴居堂站在人堆里看了一会儿,本以为狮子进完堂屋出来就该结束了,结果它们又在大门口斗上了。
一开始裴居堂还觉得挺有意思,到后面才发现它们其实一直是在重复七八个情节动作而已。
感觉到有些枯燥之余,裴居堂后知后觉发现这还是件挺要命的体力活,那锣鼓声不停,它们几乎也不能停。
从上坡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那两头狮子和乐队几乎没有歇息,可不是累人的活吗。
裴居堂心里想到了些东西,他想起在书里读过的什么关于糟粕文化之类的字眼,他不知道能不能套用到眼前场景上,不过逝者为大,他也不敢想得太宽。
但是醒狮早几年就被列入国家非遗文化项目了,他还以为这种表演只出现在大舞台上呢。
其次,他看到了一双眼熟的帆布鞋,这鞋就踩在那只白狮的两条前腿上,他不太确定的问了身边一名大叔,问这是哪个班来的。
大叔啧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回复他:“狮头顶莲冠,除了何家班还有谁家敢顶这个。”
“哦,谢谢……”
裴居堂就知道他没认错鞋。
冲着这个念头,他再观摩了一会儿,不过迟迟不见那两头狮子休息,好不容易等他们歇会儿,也是披着皮套在做法事,裴居堂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就回家去了。
吃过这没有团圆的中秋饭以后,老裴也出去看了看,裴居堂独自在家呆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家里也能听到那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他心里有些害怕,于是又出了门去。
也真是见怪,那锣鼓声越远越小,人听着心里就越慌,相反的,耳朵越是靠近越是震耳,他心里反倒还觉得踏实。
老裴走到哪儿都会有人上来敬烟搭话,不过他本身也没架子,对谁都乐呵客气,毕竟他们家做的多半是民生工程,吃民粮哪有不敬民心的道理。
“果儿,进去去烧纸没有。”老裴突然问他说。
裴居堂看了一眼那摆放遗体的堂屋,“没有。”
“进去烧两张,别傻站在这里,不懂事。”
“哦。”
这堂屋已经清空了所有的家具,只留了一张桌子在香火前摆放逝者的遗照,逝者躺在堂屋左侧,头朝香火脚朝门,而香盆就摆在距离逝者脚跟半米不到的地方,也就过去了几个小时,香盆里就已经插满了烧完的香柱。
裴居堂还以为外人不能进去烧纸来着,结果他一转脸就看到了两个熟人。
梁晖和何权青都还穿着那身醒狮服,他们盘腿坐在墙角边上,一个负责撕纸一个负责烧,动作默契得像他们同披着一具狮套时那样。
一名带着白色孝帽的姑娘看到有人来了,随即直接给裴居堂让出了位置,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裴居堂朝那两师兄弟点了点头,然后就蹲下去也撕起了纸钱。
“放假了小老板?”梁晖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嗯。”裴居堂学着他们那样,将撕下来的纸钱捏成条,然后在放到火盆里。
“哎呀,这上学真是好,还有的假放,不像咱们,只要来活大年三十都得跳。”梁晖朝身边的师弟叹了口气,“是吧。”
何权青没回话,仍旧是垂着头慢慢撕纸。
梁晖见对方不搭腔,又去找裴居堂说话,“有烟没小老板。”
“我……”裴居堂正想说没有,但又话锋一转,“外面有,我去帮你们拿吧。”
梁晖两眼放光,“行啊,去去去。”
裴居堂出去门口转了转,他明明记得放茶水的地方是放有烟盘的,这会儿估计是已经收了起来。
“爸,烟。”
老裴正和一个老人家聊的正欢,一时间没听清儿子在说什么,“什么?”
“烟啊!”裴居堂急道,“有人要。”
“口袋口袋。”
裴居堂连忙去掏对方的口袋,摸到想要的东西后他就赶回来堂屋里。
梁晖看着裴居堂递过来的烟盒,他哟了一声:“你家老广的?”
看对方没接,他便问:“这个不好抽吗?”
“说这种……那不是不好意思吗。”梁晖说完不好意思就接过了烟盒。
他从里面抽走一支别到了耳朵上,又拿出一支夹在手里,随后才递给身边的师弟,“喏,金中支。”
何权青看着烟盒,并没有马上动作什么,梁晖立马劝他:“85一包,我俩舞一晚上就两包烟,别不识货。”
“……”何权青这才小心翼翼的从烟盒里抽走一支别到了耳朵上。
他说了谢谢,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毕竟他没看请客的人,也没看劝烟的人,只是垂着眸子低声的自顾自说。
梁晖把烟盒还给裴居堂后,他向火盆借了火点烟,迫不及待抽了一口后随即起身:“我出去抽两口,你们看火。”
堂屋里只剩他们二人以后,裴居堂往角落里挪了挪,他不太想让门外的人看到他蹲在这撕纸的背影。
何权青看他过来,也往里边挪了挪。
“你不去抽?”裴居堂主动搭话说。
“我没瘾。”
何权青手里的纸钱已经捏成条了,本该是要递给师兄的,这会儿他没反应过来直接递给了裴居堂。
“哦。”裴居堂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接过去放到了火盆里。
两人默契的连烧了几条纸后,何权青才礼尚往来的也问了对方一句:“你放假?”
“嗯,放三天。”裴居堂怎么记得这个问题前面有人问过了。
“哦。”
裴居堂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他觉得何权青老是木木的,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宇间还有股化不开的阴郁,也不知道是情绪上脸了,还是气质如此而已。
“你不上学吗?”裴居堂又搭话说。
“不上了。”何权青说,“上过初中,中考过。”
裴居堂有点意外对方的反应,“没考上高中?”
“应该考上了,好像跟你一个高中。”何权青目光从手里挪到火盆那儿,“不记得了。”
“那你为什么没去上?!”裴居堂这才发现火盆里的火快灭了,他连忙添纸续上。
比起回答这个问题,何权青更关心火盆的情况,他帮着杵了两下火灰,才解答说:“人手不够,16够岁数出狮了,班里不养闲人。”
“那不能等上完学再回来帮忙吗,现在扫盲都从高中算了,不上学的话以后……”裴居堂说着说着就住嘴了。
“我知道。”何权青点头,“所以你引以为戒吧。”
裴居堂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刚刚激动了。”
“没事。”何权青淡淡道。
“你今晚挺辛苦吧。”裴居堂连忙岔开话题。
何权青刚刚好像分神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一样,“什么辛苦?”
“我说你,今晚耍了那么久,很累吧。”
何权青盯着身侧人愣了愣,才缓缓摇头:“不累。”
“是吗,我觉得还挺辛苦的弄这个。”裴居堂仍是觉得有点尴尬。
何权青这才意识这是问候话,他连忙别扭补充:“谢谢关心。”
“……”
这时来了个大婶,大婶也是烧纸来的,她的到来很是赶巧的化解了这一点小插曲,两人挨在墙角边,轮流回答了大婶半天的问话,直到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明早就要上山了?”裴居堂问身边人说,这是他刚刚从何权青跟大婶的对话得知的。
“上山砍担木而已,不是下葬。”
“你去?”
何权青点头,“安排过了。”
“到上游那边的山头吗。”
“上游没有了,得去下游。”
“哦,那几点去?”
“早上七点这样吧。”何权青不厌其烦的回答了对方所有疑问,“中午就要用了。”
裴居堂觉得有点意思,他便问:“我没去过,能捎上我吗。”
何权青这才看了身边人一眼,他不太确定:“你跟你爸说了吗。”
“说了他也是答应啊。”裴居堂觉得理所当然,“又不是去干坏事。”
何权青觉得也是,“你想去的话,明早就过来吧。”
“那去的人多吗,我要自己带柴刀吗?”裴居堂有点儿憧憬上心了。
“不多。”何权青往火盆里扔了好几条纸,“带上你,也就两个人吧。”
裴居堂啊了一声,“只有你一个人?”
“这活用不到那么多人。”
“那就我和你去的意思?”
何权青不知道对方在反复确定什么,一加一的加减法而已,难道对方一个高中生还算不明白吗,不过他没把心里的疑惑摆在脸上,并且很当回事的点头:“对。”
“你不会介意吧?”裴居堂心直口快,虽然刚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何权青摇摇头,“你不会做的话可以看我做,我可以教你。”
“……”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一块去,这让裴居堂心里的后悔减淡了几分,但他还是想把话说明白点:“我是说我自个跟你去,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我就是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而已。”裴居堂心里轻松多了。
结果他心里没轻松到几秒钟,又听到何权青说出了一句让他倍感压力的实在话:“我只是会有点害羞,不是介意你。”

“害羞什么,我又不是女生。”裴居堂怪别扭的。
何权青说不是,但他好好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才回复说:“因为我跟你还没有很熟。”
“……”裴居堂觉得挺有道理,“哦。”
两人沉默着又烧了会儿纸,梁晖就把何权青叫出去起狮了。
裴居堂自个在原地继续烧了会儿,才有人来接手。
就冲刚刚那对话,裴居堂不太确定对方还让不让他明天跟着上山,他想去问问,结果何权青一直在皮套下忙,根本抽不出身来。
而且白事守灵是彻夜的守,狮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起来再“守门关”,属于是一宿都不能休息了,裴居堂有点担心明天何权青能不能上山还是回事。
裴居堂跟老裴回去路上就提了明早要上山的事,不过老裴的态度比较模糊两可,也不能说允许,也没明摆着不同意。
“那到底是准还是不准啊!”裴居堂烦了。
“你要去帮忙我肯定准啊。”老裴唉了一声,“你要去帮倒忙的话,不是妨碍人家吗。”
“我能帮哪样倒忙啊?”
老裴只能改口说行,“去去去,不见蚊子不怕虫。”
裴居堂回去也没忘跟杨桃提一嘴,杨桃也是一样的质疑态度,不过倒是给他准备了一副手套和护袖。
因为担心何权青以为自己不去了,裴居堂特意提早了半小时去桥头等着,结果他到时,那人就已经在那了。
“开车去?”裴居堂直接省略了两人打提早的事。
“嗯,要用车拉回来。”
裴居堂看了看这辆老破旧面包车,“用这个车拉没问题吗?”
“这个够用了。”何权青给人打开车门,“主要是来回有点远。”
裴居堂哦了一声,就上了副驾驶座。
车子爬过桥头往太阳升起的地方开了约莫五里路这样就停下来了,何权青去后备箱拿来个篓子背到背上,就领着他进山去了。
裴居堂往对方身后的篓子看了一眼,里边只有两把柴刀和一瓶水,别的什么也没有。
白螺镇这一带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丘陵的垂直起伏不大,坡度看着是缓,但是人要往上爬还真没那么得力,而且往上一路上都是落叶堆层的山路,早晨有晨雾,爬起来还容易打滑,裴居堂不得不戴上了手套,跟杉木树干借力往上走。
“要到哪里去啊,怎么还没到。”裴居堂靠在一棵冷杉前喘气说。
何权青往前看了看,估计说:“走一半了,你走不动的话在这里等我吧。”
裴居堂正要说行,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太安全,于是只能咬牙坚持:“一半了啊,那快了吧,没事,走吧。”
“你……”
何权青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不过他放下了背篓从里边拿出了柴刀,这人在左右两边进行目光搜罗了一下,最后很是潇洒一刀砍下了一根还算纤细的青竹。
裴居堂顺着冷杉树干坐下来又歇起了气,他看着何权青一手持刀一手握着竹条,这人那削刮倒刺的动作熟练而利落,没两下竹条枝干倒刺就刮了干净。
将柴刀扔回背篓里后,何权青又用手去检查了一遍竹条才将一端递给裴居堂说:“我拉着你走稳一点,你那样走太费膝盖,以后不要穿这种鞋子来了。”
裴居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板鞋,“跟鞋子没关系吧,我自己爬不动而已。”
“不是,我只是怕你鞋子被刮破,这些树叶下面有很多蓬蘽藤,小刺很多。”
“哦,这样。”裴居堂说知道了,又抓住竹竿另一端艰难起身。
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会把前面的人拖下来,不过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何权青的手劲儿不是一般大,就算是上坡也能稳稳当当的拽着他走。
裴居堂一开始还真不懂他们到底是要去取什么真经非要钻到这深山老林里才行,终于到达目的地后,看到他们此行要砍的担木时,他心里的哀怨也算一扫而空了。
原来担木并非木头,而是一种体型类似楠竹的黄皮竹植,有点像外面常见的观赏竹,竹身直径也就个拇指大,两米多高,不过眼前这一种品相更加显财有光泽,阳光往上边一照,像是通心的黄玉骨。
“这砍回去怎么用的?”
“挂柳纸。”
“我们要砍多少?”裴居堂摸着这一根根的黄玉,心里实在舍不得砍回去了就是说。
“30棵这样。”
何权青放下篓子拿出砍刀,他一口气也没歇的就挑起一棵品相还算优越的担木落了刀。
“那我怎么帮你啊?”裴居堂也自觉过去了拿起了工具。
“你削刺吧。”何权青说,“像我前面那样,不过要留前面的叶子。”
裴居堂没听懂,何权青只能给他示范了一遍。
结果对方把足量的担木都砍完了,裴居堂还没削好一根竹子,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手上这把刀有点重的缘故,削起刺来格外吃力和容易打滑。
“你去喝口水吧,我来就行。”何权青好像看不下去了。
裴居堂觉得有点丢人,但也没敢耽误事,只能放下东西去找水喝了。
已经是大上午了,林子里的雾水散去后有些闷热,裴居堂猫在一棵不知名的树干下,帮不上忙的只能静心等待起来。
何权青大概也是感觉到了热,于是就把身上那件格子衫脱了下来系在腰间上,他里面那件黑色背心已经沁汗打湿了,明显已经洗得有些失去弹性的布料都贴在了他结实的背脊上。
这真是挺高的一个人,至少比起他的那些师兄弟来说是很高了。
有个谬论说从事这一行业的师傅都不会长得太高,因为这类人多数都是从小有习武或者杂耍的经历,过度的身体打磨影响了他们的生长发育,虽然这一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但就裴居堂见过的,还真没有个子特别高的。
不说的别的,梁晖个就不高,身材可谓算是五五分,他目测估计就175左右。
裴居堂怀疑何权青是不是因为姓何的缘故,沾了什么高光才长得如此比例出众。
也就十多来分钟的功夫,何权青就把担木都削好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根尼龙绳将东西捆好,就说回去了。
“你不歇一会儿?”裴居堂自己还没歇够呢。
何权青用爆着青筋的胳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再歇的话,待会太阳大了更热。”
“那好吧。”
“你背篓子没问题吧?背得动吗。”
裴居堂心想自己还能没用到这个地步吗,他自信点头:“没问题。”
“麻烦你了。”何权青拾掇了一下东西,然后将篓子提起来放到了对方背上。
裴居堂感觉良好,不过他还没想好对方要怎么把这捆木头弄下山时,何权青一个弯腰就把这估计比人还重的担木扛到了肩上。
“竹竿。”何权青又对他说。
“啊?”裴居堂一时间没弄明白,等他想起来后就连忙去捡前面那根竹竿递给了对方。
何权青一手扶着肩上的重物,一手抓着竹竿的另一端,“走吧。”
“我下山没问题,不用你拉了。”裴居堂连忙摆手。
何权青说好就松开了竹竿,看到他两手都去扶肩上的东西后,裴居堂才感觉放心一点。
何权青扛着东西都能走得很快,然而裴居堂跟在后面却是几步一停的,他倒也不是累的,而是下山还要更容易打滑,不得不缓步慢行。
裴居堂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了,结果在距离山脚还有十来分钟路时真摔了一跤,连人带篓的都撞到了一棵杉木上。
“没事没事,我好的很……”裴居堂蜷缩在地上自己瞎摸检查了自己一番,除了眼前还是发黑的,他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腿折手断的感觉。
何权青没敢立马把人扶起来,而是拿起他的手脚分别活动了一下检查有没有脱臼之类的,然后才撸开他的衣裤看伤势。
好在浑身上下只是膝盖有一点擦皮,裴居堂心里暗叫幸好,他逞强笑笑:“我都说了真没事。”
何权青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暂思过后他问对方还走得了吗。
“走得了,不过我可能得歇会,缓口气,你先走也行,我马上跟上。”
裴居堂没敢说,他的膝盖疼得有点发热了好像,到底还是帮倒忙了。
“就几步路而已,我先送你下去吧。”
“啊?”
何权青说着解下了腰上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格子衫盖到了裴居堂的头上,自己往人前一屈膝,“上来。”
裴居堂心里挣扎了一下自己到底走不走得动的同时又跟对方客套了两句,看对方态度实在坚定,他也只好良心难安的上了何权青的背。
相比于扛担木时的健步如飞,何权青这会儿速度慢了很多,裴居堂不免有些难为情,“我昨晚喝水多了,有点重。”
“还好,挺轻的。”
“哦,那你走快一点也行,不然待会再回来就中午了。”
何权青这才听懂对方的暗话,他老实宽慰对方:“没事,我担心你害怕我才走慢的。”
“……我没怕。”
何权青说好,又继续保持原有速度埋头赶路了起来。
回到车上后,何权青把车里翻了一遍才找到两片创可贴,给人贴好后他就回去拿担木了,裴居堂自个在车上等了半小时这样对方就回来了。
回程路上裴居堂一直在想要不要跟对方说个抱歉什么的,毕竟自己今天真是拖了对方不少后腿,思来想去的他才酝酿出一句没什么含金量的:“不好意思,今天给你帮倒忙了。”
而何权青也就简单说了“不会”二字,听着确实没有抱怨和嫌弃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其他情绪。
何权青先是把裴居堂送回了家,才去送的担木,杨桃让他进来吃个午饭再走也没留住人。
裴居堂没敢跟家里说自己摔伤的事,简单吃了午饭后就偷摸回房间处理伤口了,他今个起的有点早,于是又睡了一个午觉,结果一觉醒来就发烧了。
本以为这也就是一次普通发烧,可这针也打了药也吃了,这烧退了没半天又热起来,学校已经收假了,裴居堂还不得不留在家里养病。
断断续续的烧了两天以后,裴居堂的奶奶觉着他要么是在山上丢魂了,要么就是在丧事上冲白了,估计得请人招一招魂。
裴居堂不信这个邪,但是他们一家人都咬定了他是被吓坏的,他不得不瞒住自己带着一身热汗洗冷水澡后还吹风扇睡一下午,反正闭口不谈真实病因。
这招魂也没别的法子,就是去桥头做该而已,不过做这个还得拿件衣裳给人家拿去和鸡蛋米饭一起煮,听杨桃转述道婆的话说,蒸出来的鸡蛋纹路上显示他是在树多的地方丢的魂而已,没啥大毛病。
裴居堂捏着杨桃给他剥了壳的白煮蛋,实在看不出一个蛋胚能看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他还是按照吩咐把鸡蛋吃了,该说不说,第二天他还真神清气爽了回来。
既然身子没毛病了,那就得回去上学了,裴居堂听到上学又恨不得再他丢个两天魂,在杨桃的催促声中,他不得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去。
“这件是你的衣服吗?我怎么不记得给你买过?”
“你给我买的衣服多了去,哪能每一件都记得。”裴居堂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任由杨桃给他收拾去学校要带的东西。
“是吗?”杨桃啧了啧,“我什么时候给你买这么大的衣服。”
裴居堂哎呀一声,正想说一件衣服而已,结果他扭头一看,只见杨桃手里拿着件格子衫。
他还以为自己那天还给何权青了,不过后来是怎么带回来的他忘记了,好像上车以后他就一直系在腰上?
然而裴居堂正想亲自拿衣服去还给何权青时,又听到琴姨说他们今天跟白事主家上山开坑去了,估计傍晚才回来。
杨桃催促他先去学校,衣服稍后再叫人送过去,裴居堂只是不想去学校,但他绝对是不敢迟到的,于是只能按她们的意思办了。
回到学校后,裴居堂仅用一节晚自习就回到了那种昏头昏脑的学习状态,而且没多久就要开始高三的一模考试了,他想考个靠前一点的名次,到时候再把走读的事跟老裴提一提。
“数科,有人找。”
数科是数学科代表的简称,听到这声招呼,裴居堂连忙问传话的人谁找他。
“不认识,在门口你自己去看吧。”传话的女同学说,“好像上回来过?”
裴居堂想不到除了何权青还有谁,不过他更想不到对方找他能有什么事。
他一出教室门,就又看到了那件眼熟到不行的衣服,看来他家人还送得挺及时。
“你怎么来了。”裴居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惊喜。
何权青感觉周遭有不少目光往他们这边看,他有些拘谨了起来:“顺路来的。”
“你不是在开坑吗,怎么顺的路?”
“五点就开完了,我们来火车站接人。”
“哦哦。”裴居堂点头,虽然他也不懂这跟顺路还能有什么关系。
何权青看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又说:“听说你那天回去丢魂发烧了,这个是凉米豆腐,吃了可以降胃火的。”
“你怎么知道我丢魂了?”裴居堂没怎么客气的接过了东西。
“晖哥说的,他碰到桃孃在桥头给你做该了。”
裴居堂心想原来如此,“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
“你家保姆说的。”何权青拽了拽自己的衣角,“送衣服的时候。”
何权青不太熟练使用目光打量人的上下端详了一遍面前人,“你没事了就好,那我先走了。”
裴居堂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挂钟,距离上课还有四分钟这样,他连忙说送对方去校门口,对方这回没拒绝。
“对了,你怎么进的校门,现在外人不能了啊。”
“登记就行。”何权青看对方走得很慢,他不得不也放慢了脚步,
“登记不是也要填和学生关系吗?”
“要,但是填了也不会随便查吧,门口商店的老板娘说的。”
“那你填什么?”
“你哥。”何权青老实说,“好像填朋友不让进,听你们学校的学生说的。”
裴居堂噗嗤一笑,这人怎么什么事都说听别人说的,“好像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行。”
“这样。”
“反正你以后来都填我哥吧。”裴居堂逗对方说,“来多了,说不准人家眼熟了就直接放你进来了。”
何权青没有立马回话,裴居堂当即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开玩笑开大了,他余光上瞟,留意着身侧人的动静,只见对方始终表情恬和的看着前路,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走神了。
过了两秒钟这样,何权青才抿了抿嘴,竟然老实巴交的说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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