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预警是真的,引起民众恐慌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地动会对豫州带来一定的打击,作为豫州的知府,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是预警是假的,官府出具文书却已经下发了,官府在民众之间的信任度就会大大降低,也是不利的。
因为知晓沈原殷的一部分计划,知府知道这些动物的异常都是丞相的人人为的,他的内心并不是很相信,但也不清楚丞相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沈原殷瞥了他一眼,道:
“去办,出事了我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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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晚安~
第46章
有了沈原殷这句话做担保,府衙很快便把文书写出来,经由沈原殷看过后,再继续制造异常了三四天,在人人有些惶恐且已经有几人离开那三个县后,在第五天的早晨,府衙将文书贴在谯楼上。
府衙和沈原殷商议过后,将安全地带选择在了豫州与邻省的边界线处,名叫宁定。
文书一经贴出,百姓们一窝蜂似的围在谯楼处,议论纷纷。
“钦天监算出来的,总不会出错吧,何况这几日的异常……”
“那三个县离府城有段距离,应该波及不到我们这儿吧?”
“那可不一定,我们祖辈口口相传下来过,说是经历过地动,地动一发生地动山摇,人的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去,可恐怖了。”
“……”
尽管做了这些准备,但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的总是少数,他们等了两日后,去往安全地带的百姓仍然寥寥无几。
“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已经五月下旬,离六月没多久了。”
崔肆归从府衙那里取走了登记的名册,名册只有一页被登记过,上面的人都是那三个县的。
他带着名册去了府衙临时开辟出来的书房,进去的时候沈原殷正在抬笔写信。
崔肆归将名册放在沈原殷的手旁,翻到了第一页给沈原殷看。
沈原殷余光瞥了一眼名册,上面稀疏的记录了四户人家。
崔肆归道:“这四户人家还是因为家里贫穷,人口多,家里的积蓄和存粮没有办法供应一家人生活,听说搬去宁定能够得到碎银和粮食,这才过去的。”
“更不用提当地的乡绅,没有一个有动静,他们还在大量低价收购粮食,应该是想等灾祸之后高价抛售出去。”
沈原殷闻言嘲道:“他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无论地动会不会发生,他们此刻低价收购粮食,最后都不会亏。若地动发生了,他们还能够大赚一笔。
沈原殷想到另一事,问道:“贾家老爷回来了么?”
贾家是豫州最大的商贾之家,在贸易手、工业作坊、钱庄等都有经营。
沈原殷前几日本想去和贾家商议一下先调用他们的粮食和银子救急,但贾家老爷因事外出了,不定归期,只知近期会回来。
贾家的小少爷才十六岁,还没有正式接手贾家的生意,没有办法代替贾家老爷做主意,于是只能先等着,贾家小少爷答应了贾家老爷一回来就会通知府衙。
“还未曾。”
说话间,沈原殷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落下最后一个字后,将印章盖于信纸上,简然接过后封口,便出去传信。
沈原殷方才落印的是丞相印章,这种一般是用于正事上。
崔肆归问道:“那是什么?”
沈原殷抬眸看了他一眼。
私事上崔肆归想和他说话,一般沈原殷都没有搭理,但于公事上,沈原殷倒是没这样做过。
沈原殷想了片刻,认为那封信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他道:“寄到京城的,防患于未然,之前那场发生在蜀地的疫病是和锦帝从书中翻出的解药,原本是交给了太医院,之后疫病结束,和锦帝便将那本书收回去了,也没有让太医院记载,传信去是想让和锦帝找出来。”
和锦帝现在昏庸无能,很难让人相信他曾经也是有过功绩。
和锦帝最大的功绩莫过于两个,且都在同年发生解决,一是蜀地疫病,二则是京城靠东沿海一带的水患问题。
沈原殷敲了敲桌子,道:“安排人逐家逐户的去劝说,从那三个县开始,至于乡绅……先让他们继续低价批量收购粮食,迟早让他们吐出来,等把平民百姓疏散差不多后,再去管他们。”
“贾家那里,尽管贾家老爷没有回来,但还是把宁定的事给他们说一下,让他们可以安排一下了。”
商人信玄学一说,贾家老爷和小少爷都说过会根据府衙要求做事,有豫州第一商户领头,进展总会好一些。
事情说完之后,沈原殷毫不留情地赶人出去,原本崔肆归是想留在房内看着沈原殷的,但现在这种情况,崔肆归也不好与沈原殷拉扯,只能颇有郁闷的出门去办事情。
将话传至贾府后,崔肆归本是坐在门槛上在想事情,手上从衣兜里拿出沈大人的那枚玉佩。
阳光穿过玉佩,折射出的光线刺人眼睛。
崔肆归无意识的动作被光线打断,回过神后才发现不知觉间将玉佩拿了出来。
一辆马车从街头而来,停在府衙门前。
帘子被掀开,来人走至衙役前,道:“草民是贾家之子贾景铄,事关宁定一事,求见丞相大人,恳请通传。”
崔肆归闻言抬眼,他起身拍拍身上灰尘,道:“跟我来。”
衙役道:“麻烦四殿下了。”
贾景铄见此,连忙行礼,跟着崔肆归往府衙里走。
今日崔肆归第二次推开这扇门,在他们到之前,已经有腿脚快的衙役通报了贾景铄的到来。
贾景铄行礼:“草民参见丞相大人。”
沈原殷示意贾景铄落座。
沈原殷问道:“贾公子今日有何事来访?”
贾景铄道:“家父约莫明日能够到达府城,届时草民会同家父一齐来与丞相大人相谈。”
“今日草民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宁定一事。据草民所知,宁定是一块平原地区,且距离李子县、张家县、泗溪县以及府城的距离不远不近,钦天监观星象得知地动一事,但是否有曾说过范围有多大呢,之前丞相大人说此次地动剧烈,那宁定能否保住人们的性命安全?”
沈原殷道:“选址在宁定,主要是因为此处是平原,周围无山且有水源,能够避免山上落石以及泥石流的情况出现,唯一可能存在有危险的,是地动剧烈会引起地面撕裂。”
“钦天监算出来的范围集中于李子县、张家县和泗溪县,豫州其他地方可能会有波及,但情况不会太严重,让撤离主要是为了防止二三楼以上建筑坍塌而导致的伤亡。”
上一世中,真正因为地动而伤亡的就在这三个县的人数居多,府城人口锐减则是因为疫病传染,豫州因为连连灾祸受创。
贾府在府城,受地动影响并不大,但将宁定的事情告诉贾府,一是因为需要贾府的粮食和银子救急,二者是因为贾府在李子县、张家县和泗溪县也有生意,甚至有一些旁支别系。
贾景铄道:“如此,那草民便先回府安排后续事宜。”
待贾景铄走后,沈原殷将最后一点府衙里能调出来用的粮草和银子的账簿看完,随后抬眸看向角落里的崔肆归。
崔肆归颇为无辜地看回去。
沈原殷的视线移动,落在了崔肆归的左手上。
之前的伤已经彻底养好,新长出来的肉是白色的,与周围的皮肤形成对比,手腕处的伤口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总的来说恢复的很好。
手腕肌腱也没有被伤到,沈原殷听张太医提了一嘴,说崔肆归已经可以用左手使刀剑了。
但沈原殷看向崔肆归的左手,并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崔肆归左手中紧攥着的那抹碧绿。
沈原殷双眸微眯,睨着崔肆归,微扬着下巴,问道:“那是四殿下随地捡的?”
崔肆归张开手。
浅杏色的穗子露出来,整体风格更加素雅温润,衬托出玉佩的清新感。
崔肆归眼角上挑,失笑道:“是啊,在路上随地捡的。”
沈原殷正要说什么,简然敲门来禀告事情,崔肆归顺利带着那枚地上捡的玉佩溜了出去。
崔肆归正要将玉佩放回衣兜,却转念一想,仔细将玉佩挂在腰间。
走动时玉佩会轻微晃动,崔肆归满意地看着腰间的玉佩,大步走了。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啪嗒!”
响声过后,木门被用力关上,里面的人将木闩插在凹槽中,只剩衙役在门前面面相觑。
领头人有些心累,他们已经连续两日在李子县四处奔波游说,只为了劝他们去往宁定。
他们此处是在李子县的一处小村庄,这处小村庄人口不多,已经有大部分人去了宁定,只剩下两户人家,说什么也不肯走。
“头儿,怎么办,又被赶出来了……”
领头人叹口气,认命的上前继续拍了拍门,道:“阿叔,你冷静一下仔细听我们说,我们不是要你们的房子和你们的地,也不是让你们永久性的搬离这儿,只是想让你们暂时的去宁定避一下灾,去宁定还有钱拿,还有粮食吃,何乐而不为呢?”
里面的阿叔隔着一扇门喊道:“放你娘的屁!你们这些官府的人就是想用这些借口把我们老百姓的房子屋子占了去!谁知道去了安定回来还有没有家?!”
“阿叔,最近畜牲们的异常你也有看见,动物有灵,可能预示着未来有天灾,我们让你搬去宁定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啊。”
“天灾什么天灾,就算有天灾,那我就让天灾把我弄死,我的根儿就在这儿,我说什么都不会走的,你们也甭劝了,你有这闲工夫,就去劝别人,我是不会走的。”
话音落下,门后脚步声逐渐远去,随后便听见屋内的木门关上的响声。
领头再次叹气。
下面有人暗骂了一句:“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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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么么~
第47章
“目前三县一共剩下四十三户人家不愿意动,其余大部分已经安全转移到宁定,小部分还在过去的路上,或正准备动身了。”
收到数据后,简然第一时间汇报给沈原殷。
眼下已经六月初,地动随时可能到来。
三县的地方乡绅惯会见风使舵,见贾家在安排人走,于是也紧跟着贾家去往宁定,不过家中东西颇多,只能秘密中安排人运走,或是让人守着。
这段时间,沈原殷已和贾家老爷贾钟木商议好贾家捐款和预支的粮草与银子。
沈原殷抬头望了一眼天,此时天空湛蓝无暇,万里天晴,看不出有要下暴雨的倾向。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慌张,心跳加速,有点喘不过来气似的。
就好像,马上便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沈原殷强行掰掉心中不安,问道:“离三县近的地方疏散如何?”
简然答道:“走了约莫有一半左右的人,剩下的我们抓紧找木工加固了他们的房子,尽可能的避免房屋倒塌。”
“宁定的人员增多,估计很快储存的粮食就不够用了,得开仓放粮。”
沈原殷闻言,心里的不安无法避免,反而越发加重,他问道:“京中回信了么?”
简然摇头道:“未曾。”
沈原殷蹙眉,他无法忽略心中的不适,思索一会后,道:“备马,带上百人左右,现在出发去三县,再让狄小姐和四殿下带人去骑马或是拉车,加快正在迁移百姓的速度。”
“是。”
简然以最快的速度清点了人数,又将马拉至沈原殷面前。
沈原殷没耽误时间,利落地翻身上马后,一扬马鞭,带着人直奔三县。
简然略微落后沈原殷,在一旁道:“二十三户在李子县,十六户在张家县,剩余四户在泗溪县。”
此时已是未时中,今日的气候毒辣,刺的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一行人驶出城外,风吹过沈原殷鬓间的碎发,衣摆随着动作起落。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简然勒住马绳放慢速度,想要看是谁,紧接着一身黑衣掠过他,与沈原殷并肩骑行。
沈原殷余光瞥到了那人,他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话声被风席卷走了一些,变得模糊不清,崔肆归勉强听清。
来做什么?
当他收到消息说沈大人去三县时,心里就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了不安与慌张,而后不加思考,便策马追上来了。
崔肆归道:“撤离路上的百姓有阿姐一人盯着就够了,三县是地动的中心地带,沈大人,我不放心……”
沈原殷没再搭理他。
众人加速前行,在申时末抵达了李子县。
沈原殷安排出去了一部分人去往张家县和泗溪县,带着四十人进了李子县。
李子县里门窗大多已经紧闭,还有些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见到他们,不由得好奇多看里几眼。
守在李子县的下属在前面带路,道:“这一户是一对中年夫妻,家中无老人无子。他们父母早已去世,曾有独子,后来因病去世,这些年也没有第二个孩子,他们独子埋在附近,因此态度很坚决不走。”
“迁坟提议过么?”
下属苦笑道:“提过,但毕竟迁坟不好,会扰了逝者的安宁,他们没答应。”
走至门前,下属再次敲门。
不多时,一男人打开门,看见是下属的脸后,语气有些生硬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们真的不走,你们去劝其他人吧。”
男人身体卡着门,明显是不欢迎的表现。
沈原殷正要开口,一阵狂风突然而来,吹得各处房屋的窗纸发出响声。
今日的风又急又烈。
男人背后有炊烟升起,应该是妻子在做饭了。
沈原殷使了个眼色,后面立刻有人从队伍里消失了。
男人没话和他们说,正想要关门,简然一把将门拉住,这一来一回,男人皱起眉,紧接着眼睛一闭,身体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刚好被早有准备的简然接住。
离开的侍卫在门后出现。
木门被轻轻打开,侍卫悄无声息地进入灶房,以相同的手段将妇女也打晕。
沈原殷道:“去找个板子,让马拉车,剩下的人再最后和他们商量一次,若还是不同意,就还是将人弄晕。”
又是一阵风吹来。
天空已经变成粉红,太阳要落山了。
沈原殷心中的不安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来气,他望向李子县旁边的那座山。
崔肆归在他身边,他问道:“你还记得具体是哪天么?”
崔肆归明白沈原殷的意思,但他的确也记不清,他道:“不记得了,但是沈大人,我今日异常的心慌……”
这话音还未曾落下,远方的鸟雀受惊般飞向天空,久久盘旋。四周的狗吠不止,焦躁的叫声不停息。身边的马匹也磨着马蹄,鼻腔里喷出热气。
下一秒,沈原殷身体一晃,往地上栽去,崔肆归立马扶住他,而后两人脸色一变。
大地在摇晃。
意识到这一点后,紧接着就是听到了来自地下的轰鸣声和断裂声。
声音沉闷又厚重。
简然被晃得站不住,只能就近扶着木门。
“是地动!”
所有人几乎都同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快跑!”
崔肆归快速翻身上马,而后略微弯腰,一把揽过沈原殷的腰,将人带上马。
沈原殷来不及反应就被带上马,他顾不上其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还有不少百姓在这里!
沈原殷对着简然道:“上马,能带人就带人走!”
话音飘在空中,崔肆归已经策马往远处而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让人无法反应。
大地嘶吼着,瞬间在地表上撕裂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数不胜数的地缝如同蛛丝网一般快速蔓延。
土地、树木、房屋……被无情吞噬后消失在深渊中。
幸存的房屋也难逃一劫,轰然倒塌,掀起无数的灰尘。
大地的嚎叫还在继续,夹杂着人们的哭喊生,和着风一齐吹向远方。
山体也在晃动,石头自山上而来,翻滚而下。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地面随时随地出现裂缝,崔肆归单手驾着马,另一只手护在沈原殷腰间,一路躲避着裂缝和杂物,向平原而去。
灰尘遮住了人眼前的视线,天空变得昏黄。
沈原殷勉强抬着头。
方才还晴着的天转眼间就布满了乌云。
乌云层层堆叠,包围了上空。
灰尘被风吹进眼里,刺得眼睛生疼。
崔肆归在他耳边道:“闭着眼。”
前方大地突然开裂,这个速度已经来不及转弯或是停住,崔肆归一咬牙,马鞭一挥,再次加快速度。
在离裂缝咫尺时,崔肆归往上一拉绳——
马儿跃在空中,下一刻,落在地面,继续速度不减往前而去。
沈原殷双手揪着马鞍,耳边是混乱的声音,里面混着人群的尖叫声,他的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处,一道人影兀地消失在地面,声音也随之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还是会有人因此丧命?
沈原殷的神经紧绷着,心绪也十分混乱。
一双手轻柔地捂住他的双眼,崔肆归再度在他耳边道:“沈大人,闭上眼吧。”
视觉消失后,只能感受到风和尘埃刮在脸上,以及不断奔跑着的马儿。
不知道跑了多久,大地的狂叫被远远甩在身后,
世界终于静音了。
崔肆归勒紧马绳,速度慢慢降低。
最终停住了。
崔肆归翻身下马。
沈原殷还坐在马上,他睁开了眼,这里是一处平原,而且他们离地动中心已经跑了很远,暂时这里还是安全的。
乌云聚集,狂风大作。
突然间,沈原殷感受到脸上冰凉。
他抬手摸去,下雨了。
雨滴密密麻麻,很快便如倾盆大雨般落下。
温度骤降,崔肆归将身上外衣脱下,罩在沈原殷的头上。
外衣说不上干净,毕竟方才刚从满天尘灰中穿出来。
“得回去,”沈原殷拢紧外衣,低声咳了几下,“趁着泥石流还没来,不少人被屋梁砸中,能救多少人救多少。”
“不行。”崔肆归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沈原殷猛地看向他。
他们一人坐于马上,一人站在地面上,互相盯着对方。
崔肆归焦躁道:“太危险了,余震随时都可能来,泥石流也随时回来,现在回去跟送命有什么区别?!”
沈原殷道:“才刚下雨,泥石流没那么快,李子县里埋着人,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他们去死么?!”
两人寸步不让。
沈原殷不愿与他继续浪费时间,他伸手就想从崔肆归手中夺过马鞭,道:“我自己去,把手撒开!”
“不行,”崔肆归紧紧抓住马鞭,另一只手沈原殷的手臂,“太危险了,沈大人。”
沈原殷呼吸加快,争夺间外衣落下,轻搭在腰间。
雨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头发。
崔肆归将马鞭扔在地上,又把外衣重新给他披上,
崔肆归有些焦虑的在原地打转,而后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回去,行不行?”
话刚说完,沈原殷还没有反应过来,崔肆归又把自己的话反驳了:“不行,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马,如果有事没法跑。”
沈原殷知道崔肆归不让他回去的原因,是不想让他陷入危险之中,但他也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道:“崔肆归,我们一起回去,你说走的时候我们就走,好不好?”
“你能保护好我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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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狄钰抹了一把脸。
地动发生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的。
他们这里离地动中心应该很远了,但晃动感依然剧烈,让人们都东倒西歪。
周围有一座小山,摇晃中有滚石落下,人们来不及反应,只有人群中爆发的尖叫声。
眼看滚石即将砸在一名男子身上,狄钰策马而去,用长枪挑起男子的衣服,将人带离。
人们开始拔腿就跑,互相冲撞。
“冷静一点!小心脚下,不要踩着人了!”
她和手下尽力保护疏散着百姓,但还是有人因此受伤,狄钰让手下把那人安排在了马车上。
远离危险地带之后,狄钰才恍然想起丞相说的预言一事。
原来竟是真的。
紧接着,狄钰又想起丞相和四殿下都去了三县,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雨水让路变得泥泞不堪,更加难走了。
马车驴车拉着的板子上,优先坐着妇女儿童,下面的男人们互相搀扶着走。
天上乌云不见有消散的意思,地下的摇晃仍然在继续。
狄钰心中的担忧浮于面上。
三县可一定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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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么么~
土坑里已有了积水,马蹄飞速而过,不停溅起水花。
现在地动暂时停止,崔肆归带着沈原殷共乘一匹马,回到了李子县。
李子县已经沦为了一片支离破碎的废墟,地表满目疮痍,临时加固的房屋结构在天灾面前没有任何作用,李子县只剩下难以估量的灾后痕迹。
周遭是令人窒息的寂静,世界仿佛只余有雨水落在废墟之上的声音,只有屏息凝神,才能够勉强听见风中传来的细微哭喊声。
“往里走。”沈原殷拍拍崔肆归的手臂。
最终崔肆归还是没能制止沈原殷,只能带着沈原殷又回了这里。
崔肆归控制着马儿行走的路线,遍地都是断壁残垣,几步路便能看见地表一道撕裂的口子。
马儿路过时,沈原殷顺眼一望。
口子深不见底,边缘的暗沉土壤和断裂的岩层隐约可见,偶尔还有土渣掉落,陷入无尽的黑暗,最终消失在眼前。
沈原殷吐了一口气。
他正要凝神去听求救声,便听见了不远处的人声和马蹄声。
雨幕中人影浮现,是简然他们。
简然也看见了他们,策马而来,脸上焦急缓和了些,道:“大人,太好了,您没事。”
方才地动来临时,简然只来得及看见四殿下将丞相带走,再之后就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他带着人淋着雨在四处寻找丞相的同时,还搭救了不少百姓。
众人冒雨而行,身上早已湿透了。
沈原殷示意简然闭嘴,简然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那道微弱的求救声再次传来。
“那边。”崔肆归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而后便骑马过去。
这里是一处坍塌的楼房,呼救声是从下面传出来的。
“留下四人在这里,其余人继续去救人,泥石流随时都会发生,小心为上。”
沈原殷说完,便就想要下马,却被崔肆归一手紧紧揽着腰部。
沈原殷回头看向崔肆归,道:“松开。”
崔肆归不语,只是翻身下马,而后将沈原殷身上披着的外衣重新整理了一翻,确保雨暂时淋不到沈原殷的头上和身上后,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下来,闷声道:“沈大人你听方位,我来搬这些。”
此刻满天大雨,脚袜不可避免的被浸湿。
沈原殷拢着外衣,弯着腰站在废墟前仔细听,不多时便用食指指向一个位置,道:“就是这里。”
崔肆归和三名侍卫合伙一起,将表面的木头搬离开。
沈原殷抬头望向那座小山,山上盘旋的鸟群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唯剩下雨幕在空中呈现,山上的树木随着风左右飘忽不定,滚石没有再出现,看上去这座山静悄悄的。
可沈原殷看着这座山,心里却十分不安。
泥石流……
他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人被掩埋在废墟之下,不知道在泥石流来临之前是否能够将人全部救出来。
木头被一点点的快速搬开,呼救声愈来愈大,已经快到了清晰的程度。
沈原殷用外衣挡着脑袋走向一边,继续在其他废墟处徘徊。
崔肆归已经看见了下面人的手臂,余光瞥见了沈原殷远去,心里焦急,但明白此时沈原殷根本不会听他的话,只能手上动作加快。
将最后一块木板挪开,侍卫把人小心拉上来后,崔肆归拍拍手上灰尘,牵着马迅速跑到沈原殷的身边。
沈原殷此刻已经听到了又一个呼救声,他带着人过去,又重复着之前的行为。
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人被拉上来,又被身后的侍卫带着去转移,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雨势不见停。
习武之人的耳朵会好使一些,在某一瞬间,崔肆归好像是听见了远处浑厚的轰鸣声,但止步再一去听,却又消失不见了,仿佛方才只是一道幻觉罢了。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崔肆归精神紧绷,一把拉住了沈原殷。
沈原殷刚找到了一处地方,这里的人被埋的很浅,但只有虚弱无力的声音。
“……有没有人?救救我们……”
沈原殷敲了敲木板,里面的人听见了声音,恢复了一点力气,道:“……是有人么?”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沈原殷发觉劳动力在身后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去,却见崔肆归皱着眉神情凝重。
“快过来,这里有人。”
崔肆归闻言快步走过去,一边手上动作加快,一边道:“沈大人,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侍卫已经没再在他们身边,崔肆归一个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于是沈原殷也半蹲着掀开木板。
木板之下已经能看见一双被压得血肉模糊的双腿,而上半身还在废墟里。
崔肆归手上动作猛地一顿,这次不仅是轰鸣声了,还伴随有“砰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