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禾眨眼,“不及叶道友半分。”
叶行舟的抽象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商业互夸,又开始了。
叶行舟提起手肘,碰了燕禾一下。
“得了吧你。”
燕禾道,“叶道友,我实话实说。”
叶行舟挑眉,“你的实话像假话。”
有声音加持,偏生燕禾又是一副正人君子外加老实人做派,就很矛盾。
叶行舟说着,抬手推开城主府的大门。
敞亮的天色,骤然一黑。
一颗头骨。
滚到了门边。
算上翻找纸条的功夫也才半个时辰。
本来还有一个半时辰天才黑,怎么出个城主府的功夫就天黑了?
除非,城主府外时间流速更快。
“快关门。”
叶行舟神色一凝,同燕禾一起将府门关上。
合上的前一瞬。
叶行舟余光透过缝隙,扫过门槛外的头骨。
头骨滚过来,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门内。
漆黑的夜色,门缝仅透蝶骨光亮成了唯一的光源。
那束光源透过缝隙,照在头骨破损处。
叶行舟清楚看到,头骨熟悉的缺口。
少了蝶骨。
这是,第五个玩家。
有呼啸声划过。
还有,什么碰撞的声音。
清脆如花苞初绽,空灵若山谷回响。
荡荡悠悠,逐渐清晰。
十分悦耳。
好听到,让人生出痴迷。
“这是什么声音?”燕禾问。
“骨头。”
叶行舟嘴皮一动,又重复了一遍,“骨头碰撞的声音。”
是蝶骨风铃。
当初魔尊在叶行舟眼前晃荡,并扬言将他做成下一个的,蝶骨风铃。
“魔尊,在门外。”
燕禾闻言,瞬间拔出了剑。
此时城主府中,又是一片天。
天空尚有光亮。
隔着一扇破损的大门,隔着一堵老旧的围墙。
门外,清晰的脚步声入耳。
是缓慢的。
一步一步。
伴着风铃碰撞的声音。
走入心头。
“他在等天黑。”叶行舟出声。
燕禾道,“我去探探路。”
话落他运转灵气,剑于脚下,御剑而起。
他在城主府中探了一圈,落地时面色凝重。
“现在城主府是天亮的,出去外圈并不安全,黑夜在吞噬城主府的白天。”
天空,化成了两圈。
里圈是敞亮的天色,外圈是无尽的黑暗。
燕禾的剑刚碰到黑暗的边缘,一股强大的吞噬之力侵袭。
整个北奠城,只有城主府是安全的。
燕禾同样看到在门外徘徊的人。
一身黑袍与夜色融为一体,手里握着把泛寒光的剑,就那么立在门前。
随时都有破门而入的可能。
燕禾扭头看着叶行舟,“他一直在外徘徊,难道也是要按着纸张上的规则行事吗?”
叶行舟摇头,“他在满足恶趣味。”
魔尊这人,阴晴不定。
能在外城的黑夜自由穿行,摆明了不受影响。
外城危机四伏,最好的做法就是跟着纸张上的提示暂时等天亮。
但现在又多了个魔尊。
今夜出现的那颗头颅。
就像是魔尊为叶行舟准备的结局。
成为蝶骨风铃之一的结局。
叶行舟收回思绪问,“玄长老让你找的骨鞭在哪?”
“西行三百立一槐,南至十步阵法现。”
燕禾将玄长老教的口诀说了出来。
但,从进入城中叶行舟就没有见过槐树。
难道夜晚与白日不同,所以玄长老才让夜晚找吗?
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
叶行舟抬眸扫了眼天色。
离天彻底黑下来,只有一刻了。
黑夜在吞噬城主府的白天。
白天的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光线暗下,廊檐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动。
一只蜈蚣,爬上粗壮的柱子。
伴着孩子奔跑嬉笑的声音。
“是亡灵?”燕禾摇头自语,“不对,不是亡灵,是怨灵。”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怨灵?”
明明白日里怨灵都瞧不见一个。
到了夜晚,怨灵一个挤着一个,像潮水汹涌而来。
燕禾挥剑,朝怨灵杀去,单薄的剑气挡不住发疯般涌来的怨灵。
“叶道友。”燕禾扭头,“天黑得越来越快了,先去后庭井下避一下。”
叶行舟此时,却取出一把伞。
在燕禾惊愕的目光中,朝着黑暗处挥去。
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
伞过之处,涌动的黑暗飞速消退。
叶行舟撑着伞,走入黑暗的长廊。
如伞面所点缀的蓝天白云那般。
那把伞。
撑起了一片天。
在黑暗中。
在怨灵扑袭中。
那片天空护着人,安安稳稳前行。
仿若散着温暖的阳光。
发疯的怨灵停下攻击。
死角处躲藏的蜈蚣,触角在这一刻定住。
燕禾还没搞懂什么情况,叶行舟就扔了把伞过来。
“去找骨鞭。”
伞叶行舟这里多得是。
“叶道友,这伞是怎么回事?”
“沾了至阳之气。”叶行舟简略回答。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的,但有用就对了。
燕禾快步跟上,叶行舟却往另一边走。
燕禾不解,“叶道友,你要去哪?”
“魔尊的目标是我。”叶行舟无奈耸肩,继续交代。
“你找到骨鞭就先出去,我甩开魔尊就来找你。”
“不行,太危险了。”燕禾一口否决。
“叶道友,我没有抛弃伙伴临阵脱逃的习惯。”
“生与死于我而言不重,但我所做的要是对不起我的道心,我宁以死谢罪。”
燕禾说出这番话后,双眸认真执着地看着叶行舟。
“叶道友,宗不同心同,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而且,我作为大师兄,理应站在师弟跟前才对。”
叶行舟哑然。
燕禾这番话,便是玄长老那日开导叶行舟的理。
修道立心。
人人都有道。
不会为私欲苟活,不会于苦难视而不见,更不会伙伴抛弃伙伴。
相之对比,叶行舟以为的好,便是禁锢。
叶行舟沉默过后,取出腰间的软剑。
“那便走。”
“好。”
一剑落,声巨响。
门裂成几半坍塌。
黑暗侵袭而来。
一身黑袍的人,静静立在外。
魔尊的身后,是无数面容扭曲的怨灵。
怨灵癫狂失控的攻击周围的一切活物。
却无视了离得最近的魔尊。
这一幕,非常离奇。
“魔尊,受死!”
燕禾先而出剑。
剑气凌厉,激荡游走,千重剑影织成环,万道剑气破空击。
水柱如龙,冲袭黑暗。
龙吟奔空,落下之时,威压带起一阵劲风,颇有毁天灭地之势,直冲魔尊而去。
风铃轻轻摇晃。
声音清脆悦耳。
魔尊缓缓抬起手。
他的食指,指向一个方向。
是叶行舟所在的位置。
水龙改变方向。
燕禾瞳孔一缩。
又挥出一道剑气劈开水龙。
叶行舟转回眸子,盯着黑袍人。
他的眼神,凌厉得似乎能将那宽大的帽檐灼烧出一个洞,彻底扒开帽檐下那张脸。
“鬼市,是你操控我杀怨灵。”
此话落,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一变。
帽檐下那双眼睛同样,直勾勾盯着叶行舟。
双方,都在探究。
只等一个人先开口。
魔尊指尖动了动。
一股牵引力,将叶行舟强行拉入了一个结界。
外界呼啸的风声,怨灵的可怖声音消失。
这个结界,隔离燕禾。
只有魔尊与叶行舟两人。
是白茫茫的。
像雾像云。
魔尊也确实先开口了。
“怎么发现的?”
魔尊很肯定,叶行舟没有那段记忆。
他操控之时,也没有任何暴露的地方。
叶行舟的发现,是意料之外。
他也来了多问的兴致。
叶行舟眸光淡淡。
“想知道可以。”
“露出脸我就告诉你。”
魔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笑。
苍白的指节一勾,黑色的帽兜滑落。
露出的,是一张阴柔的脸,那双三白眼最为明显。
叶行舟却皱起眉头。
不应该。
不应该看到的是这张脸。
当初江客只是展出画像,便是强烈的戾气和杀戮。
而眼前这个魔尊顶着同一张脸,却没有那股浓烈的杀戮之气。
“你用易容术了。”叶行舟肯定道。
他很肯定眼前这个魔尊用了易容术。
有两个魔尊。
画像里的,是百年前屠杀北奠城的魔尊。
眼前这个,是藏在灵剑峰的魔尊。
流苏的演算不会出错。
江客给的画像也不会出错。
一个是天机,一个是仇人。
叶行舟此刻十分确定。
那双三白眼动了动,“为何?”
叶行舟没有说话。
叶行舟很早之前就说过,他是个对气味十分敏感的人。
魔尊操纵他躯体的时候,是双方离得最近的一次。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知到那股,浓烈发苦的气息。
苦涩咸黏。
是叶行舟曾经最熟悉的气味。
这只是开端。
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操控他身体的是谁。
直到,再与魔尊相见。
他迈出了那道门槛。
摒弃被魔尊杀死两次的恐惧,再次嗅到了那股气味。
那股苦涩的气味,证明了是同一个人。
可奇怪的是,叶行舟在三位师兄身上又没有嗅到过这股气味,所以他才会怀疑一直没露面的师尊风无涧。
当然,叶行舟也不是无缘无故去嗅气味。
而是因为。
魔尊操纵他身体杀怨灵时,叶行舟角色带入了。
魔尊追杀怨灵这一幕,很像曾经魔尊杀叶行舟。
同样的恨意。
同样的狠辣。
同样的,想要挫骨扬灰。
两者的相似,才让叶行舟开始注意到忽略的地方。
叶行舟才开始嗅气味。
那股苦涩又熟悉的,与叶行舟一样的气味。
压得人难以喘息。
沾血的浅蓝衬衫,不停浮现于眼前。
叶行舟握紧拳头,压住情绪。
魔尊想要知道叶行舟为什么会发现,就像叶行舟想要知道魔尊为什么杀他一样。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意,也没有带着恨意的帮扶。
魔尊知道他身上有阵法,又强行破了阵法让叶行舟提高修为。
那么,提高修为的目的又是什么?
魔尊究竟在布一个什么局?
叶行舟沉眸,“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双方都没有回答对方问题。
双方都在发问。
双方,都在拒绝回答。
两双眼睛在对视中沉默。
魔尊启唇。
“你是这群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我给你一次,改变北奠亡城的机会。”
结界消散。
他也一同消失。
天已大亮。
叶行舟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睁开眼。
此时他站在北奠城外。
喧闹的声音入耳。
空气之中还有刚出炉的肉包子香味。
小贩的叫卖声频频不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香喷喷的油炸饼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叶行舟茫然一瞬。
抬眸看向城门高立的牌匾。
这里是,北钿城。
百年前的,北钿城。
魔尊口中那句,给他一次改变的机会难道就是送他回百年前?
哪有这么容易就穿回去了。
是幻境吗?
叶行舟没有感知到阵法的存在。
他掐了一下手背。
痛感真实。
叶行舟顺手,又掐了一个撅着屁股蛋在城角玩蚂蚁的小孩。
小孩穿着开裆裤,两瓣屁股肉DuangDuang的。
这么一捏,小孩瞬间扭过头。
“痛吗?”叶行舟问。
小孩嘴角一撇,直接哇哇哭了。
“爹娘!有个坏叔叔掐我屁股蛋!”
左侧推车的小贩听见自家孩子哭,又指着叶行舟告状,脸一黑。
“嘿我说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欺负小孩子!”
小贩顺手抄起扫帚,叶行舟见势不对,塞了两枚铜板进小孩手里,撒腿就跑没了影。
城中热闹非凡。
北钿城盛产玉,因此卖玉石的商贩最为多。
甩脱小贩后,叶行舟奔跑的脚步慢了下来。
东家小姐正在彩楼抛绣球招夫婿,西边屠夫又和贪便宜的老倌吵了起来。
叶行舟环顾四下。
竟然真的是百年前。
魔尊轻轻松松,就送他回到了过去。
但,现在他不清楚时间线,也不知道三白眼魔尊有没有混进来。
此时太阳西沉。
正是天要黑下之时。
叶行舟看着天色,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屠杀,该不会是今夜吧。
叶行舟打开神识,御剑腾空,飞快在城中搜寻。
直到在城口。
一黑衣人利落挥剑。
鲜血溅起。
“啊!死人了!”
“快跑啊!”
惨叫奔逃交叠响起。
黑衣人那双三白眼弯弯一笑,滚烫的鲜血沾到脸侧又滚落。
他舔了舔唇,笑容扩大。
“跑什么。”
软剑抽出骨肉的瞬间,鲜血喷洒。
那双三白眼看向来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来,从乏味的杀戮,逐渐变成了兴奋。
“至阳体。”
魔尊抹掉脸上的血。
兴奋地看着被捅穿的心口。
伤口一点一点扩散,没有愈合的迹象。
伴着灼烧蔓延。
魔尊兴奋到浑身颤栗。
“等到了。”
“至阳体。”
“哈哈哈哈哈,本尊终于等到了。”
他的嘴角逐渐咧开,目光诡谲兴奋,直勾勾盯着来人。
青丝高束,白衣若云。
就这么,从他身边掠过,抱走了小孩。
发丝扫面。
留下,流苏花香。
还有软剑绞脖。
头颅,落地。
笑依旧挂在嘴角。
小孩落入温暖的怀抱,这才回过神般,哇一声哭了出来。
糖葫芦掉落。
一路滚到头颅旁边。
“娘!娘!”
小孩对着摊贩旁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叶行舟视线扫过头颅。
眉头皱了起来。
魔尊死得太快了。
没有反抗,没有出手。
还变态笑着。
叶行舟捂住小孩的眼睛,往前走了两步。
方才他软剑刺穿的心口,竟扩大了两倍不止。
伤口周围尽是灼烧的痕迹。
甚至连断裂的脖颈也同样在灼烧。
叶行舟垂眸,看着手中的剑。
是顾青山送他的软剑。
余晖倒映,伴日浮于剑身。
映照叶行舟眸中之困。
至阳之气,又是何时沾上的?
难不成是因为他时常贴身随带,所以沾上了气息?
他的至阳之气,克制魔尊的极阴体,所以伤口才会出现灼烧痕迹?
下一瞬。
天旋地转。
怀里的重量伴着孩子的哭声消失。
叶行舟睁开眼睛。
熟悉的肉包香味扑鼻。
推车卖油饼的商贩,蹲在墙角玩蚂蚁的小孩。
落日晃眼。
一个黑衣人,提着剑缓缓走来。
叶行舟一愣。
怎么回事?
又重新开始了?
这次魔尊为何出现得更早了?
疑惑不及解,魔尊挥剑之时,叶行舟抽出软剑,快步迎去。
魔尊抬剑一挡,他手中那把冒着黑气的剑,瞬间断成两半。
剑碰撞的声音瞬间吓得周遭人奔逃。
魔尊握着手里的断剑,眼底的兴奋之色快要溢出。
“至阳体。”
同样的愣神。
同样的绞心斩首。
叶行舟这次,没有眨眼。
场景还在快速切换。
奔逃的摊贩人群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第三次。
叶行舟又回到了原点。
肉包香味依旧,墙角玩蚂蚁的小孩不见了。
伴随浓烈的血腥。
叶行舟目光下意识搜寻。
地上,是一堆尸体。
魔尊持剑,缓缓入城。
此时,落日隐入山头。
一丝余光从满地尸首之上飘过。
每次回档的时间都在延后。
且回档,都在杀死魔尊之后。
叶行舟取出捆仙绳。
距离三步时。
魔尊脚步一顿。
那股如阳般的温热,又来了。
他嘴角笑容扩大。
丢掉手中的长剑。
任由捆仙绳从天而降,将他捆束。
一脚踹到腹部。
魔尊倒地,疼得咳嗽出声。
咳嗽渐止。
他却仰头,三白眼直勾勾盯着叶行舟,沾血的面庞俊美诡谲。
被捆束的双手,同样灼烧出烫痕。
他却无视痛楚,朝叶行舟勾了勾手指。
“过来,再过来一点。”
颤栗之中,是压不住的渴望。
似鱼落地缺氧濒死,又见到了水源那般。
渴望的。
急切的。
痴缠的。
唤着叶行舟再靠近点。
叶行舟眉头一蹙。
魔尊三次的反应,都不一样。
第一次是意料之外的愣住,轻而易举就被叶行舟杀死。
第二次是下意识的抬剑挡,反应过来后又没有反抗,再次死去。
每一次魔尊死后,就回档。
这一次,魔尊直接丢掉剑,任由捆束。
还向叶行舟乞求。
求着,靠近一点。
那一脸爽色,跟个变态似的。
叶行舟剑指着魔尊的脖子。
“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望着叶行舟,魔怔似的吐出几个字。
“喜欢,好喜欢。”
千百年来。
头一次体会到疼痛。
头一次,感应到暖意。
舒服到,那股暴虐的杀意都被压制。
是,阳光。
从活着开始。
寻了千年的阳光。
“再靠近我一点。”
“求你了。”
他跪在地上,身体被捆仙绳束缚着。
就用膝盖一点一点往前挪。
仰起的面容,占据痛与爽,还有无限的渴望。
瞳仁震颤,虔诚地跪在叶行舟的脚边。
剑刃在喉咙上划破一道血印。
“你用了什么手段重置时间?”
叶行舟后退三步,挪开距离又问。
这魔尊脑子有病似的。
挨了一脚还一脸爽地靠近他。
也没说至阳之气会让对方爽啊。
距离一拉开,体内那股暴虐的杀意又开始躁动。
魔尊挪着膝盖往前。
“极阴体。”
“我是极阴体啊。”
“不要走,靠近我。”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兴奋而发颤。
话音落下的一瞬,便衔住叶行舟腰间的的令牌,舌头唇瓣瞬间被灼烧掉一层皮。
痛得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他却甘之如饴。
这个动作。
与另一张不同的脸重叠。
叶行舟瞬间想到了鬼市的怨灵。
两个魔尊。
鬼市封印。
无限复活的怨灵。
脑子叮一声,清明了很多。
一条线,逐渐连起来。
百年前的魔尊死了。
被藏在灵剑峰的魔尊,杀死的。
但,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他杀不死这个三白眼。
三白眼成为怨灵后只是少了记忆,依旧能无限复活,魔尊只好操纵叶行舟的手追杀怨灵。
这也是陆跃引叶行舟进入鬼市的原因。
很大可能是魔尊觉察到三白眼能成人出鬼市了。
为了防止恢复记忆,又为了泄愤,反反复复操纵叶行舟追杀。
叶行舟的至阳之气,克制极阴体。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三白眼魔尊一直说他是极阴体。
叶行舟凝眸,“说清楚,极阴体有什么用?”
魔尊还想要挪着靠近,叶行舟加深受伤的力道。
脖子上,瞬间又多了一道烙印血痕。
魔尊吐掉嘴里的血,近乎魔怔。
“生无限,死无门。”
简单换一句就是,无限复活,死不了。
又或者,长生。
叶行舟追问,“那时间重置呢?”
三次时间重置,要是没有系统暗中帮忙也太超标了。
魔尊咬住叶行舟的衣角,深深嗅了一口。
他跟失智的疯子似的,疯狂贴贴叶行舟。
叶行舟受不了了。
和这人谈话,就跟全身被他用舌头舔了一遍一样。
太恶心了。
比右护法那团糟心肉还恶心。
叶行舟一巴掌扇过去。
五个清晰的指印浮现脸颊。
要不是因为杀死魔尊又会重置,叶行舟准让这恶心玩意尝尝杀猪刀的滋味。
魔尊的脸,被扇得偏向一旁。
混着血吐出两颗牙齿。
叶行舟嫌弃的擦手,“我在问你话。”
魔尊低声笑起来。
跟扇傻了似的。
他抬眸,黑瞳直直盯着叶行舟,瞳中闪烁异样光芒。
“你想要吗?”
“我给你啊。”
重置时间还能给?
一听就没有憋好屁。
叶行舟沉眸,指着一地的死尸。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北钿满城人?
魔尊舔了舔唇。
“想杀就杀了。”
“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他盯着叶行舟,眸中觊觎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不杀人,我难受啊。”
捆仙绳,轻飘飘断裂。
他弯曲的膝盖站起,笑容扩大。
“你杀死我一次,杀不死次次。”
“我能无限复活。”
“还能感知逆转时间。”
他食指一弯,勾住叶行舟的发丝。
轻飘飘,吐出一言。
“就算送你回来的那人,也拦不住。”
“他身上的系统,同样拦不住。”
话落惊涛骇浪。
魔尊垂眸,指尖一带剑刃再次抵住了他的脖子。
“杀死我,我还能在回来。”
“并且。”魔尊回头,看向城外隐入山林的日头。
“下次来,就是天黑了。”
“死的人,也会更多。”
“除非。”
魔尊话语一顿。
叶行舟拍开他的手。
他的手背,瞬间被灼烧冒烟。
脸上的五指印,灼烧进了皮肉。
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半张狰狞恐怖。
疼痛的刺激让五官忍不住痉挛,魔尊却弯唇。
“我说了的,没说的,还有很多。”
“只要你和我交换命格,就能得到这一切能力。”
“你们这群人,不是想救世吗?”
“可以啊。”
魔尊摊开手,笑了一声,“极阴体能逆转时间,还能无限复活,甚至能知晓世间一切。”
“你若得了这个能力,还愁灭不完不灭吗?还担心有人牺牲吗?”
“你想知道的,你怀疑的一切,都能轻而易举解开迷惑。”
魔尊尾音轻扬,引诱之下尽是愉悦。
他等着叶行舟的答案。
叶行舟只问了一句话。
“既然这么好,你为什么还想交换?”
魔尊一愣,旋即笑出声,脸上的皮肉随着这个动作绽开,鲜血淋漓。
“我啊。”
“风雨来后。”
“想感受阳光罢了。”
说完,他近乎痴迷的,又嗅了一下叶行舟的气味。
继不灭之后,又一难杀的人出现了。
连名字都叫风雨来,和阳沾不到一点边。
他望着叶行舟,无辜眨眼。
“你能费心劳神救世人,为何就不能救救我呢?”
叶行舟深深吐出一口气。
“让我救你。”
“可以啊。”
叶行舟余光瞥见一个马廊,廊里的粪堆还没来得及清理。
叶行舟一脚,将人踹进去粪坑里。
风雨来笑了一声,不急不缓打了个响指。
时间扭转。
倒退前一刻。
黑夜漫天。
血腥扑鼻。
满城尸体。
各种死法皆有。
风雨来站在叶行舟跟前,歪了歪头。
“好道友。”
“我说过了。”
“下次时间逆转,死的人就会更多了。”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风雨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轻轻重重似幽灵。
血腥味,快要冲破天灵盖了。
那些尸体,尚有余温。
“好道友,你说,若是你早些答应交换命格,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啊。”
“北钿城的人,可都是你害死的呢。”
叶行舟毫不犹豫,拔剑刺向心口。
不是风雨来的。
是他自己的。
此刻的头脑,无比清晰。
叶行舟几乎是一瞬,就想到风雨来成为怨灵后一直想要的东西。
他的心。
也是风雨来想要交换的命格。
那么,他要是主动毁了这颗心呢?
风雨来胜券在握的神色果然凝了一瞬。
叶行舟放下剑。
“你想要这颗心,我偏生不如你意。”
风雨来动不了他,他却能反复杀风雨来。
逆转时间又如何。
心在叶行舟身上。
双方僵持。
片刻后。
风雨来望着叶行舟放肆笑。
“哈哈哈哈哈。”
“晚了。”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每一次逆转时间都在往后延迟吗?”
“先是一炷香,一刻,半个时辰,又是一个时辰。”
“你要是第一次就想到用心威胁,北钿城的人或许还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