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不自觉抬起。
又在江客回头前一瞬,飞快落下。
叶行舟猛地摇头。
他刚才在想什么?
居然想把江客推进井里!
这不是害人么!
该死的风雨来!
“江师兄,快快打我一拳。”
江客不明,见叶行舟态度奇怪,还是抬手挥出一拳。
一拳下去,肚子里的蛔虫都成了粉。
叶行舟爽到翻白眼。
好吧,其实是疼得要晕了。
这拳和向修远的拳头没什么区别。
都是见太奶级别的。
叶行舟这会哪还有什么心思作恶。
叶行舟撑着口气,“江师兄,你要是看到我眼神不对,立马给我一拳。”
江客蹙眉,“何意?”
“我沾了魔尊的戾气,到城里会诱发。”
叶行舟捂着肚子,“江师兄,还有一事。”
“魔尊其实有两个。”
“灵剑峰藏的,是杀我的那个魔尊。”
“百年前屠城的是另一个,名叫风雨来。”
“也就是,画像上的那人。”
江客眉心一凝。
两个魔尊。
搞什么?
叶行舟下一句的补充,让江客更甚不明。
“藏在灵剑峰的魔尊,是我三个师兄中的其中一个。”
“他不是人,已经死了,大有可能是鬼修。”
巨大的消息量砸下,定格在最后一句话。
无涧仙尊座下,有一个亲传弟子是魔尊,并且这个魔尊是鬼修。
这些,是从未查到过的线索。
江客正色,“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叶行舟没有过分失望,大致有了个底。
今儿他也不抱着能全部坦明的心思去说,毕竟有个伪天道摆在这。
所以,刚才他没有急着先回答江客那个问题。
而是先试探天道态度,看看具体能透露多少。
现在能说的都说了,有这么多线索指引,剩下的交给江客。
他相信江客的业务能力。
而江客。
满眼疑。
叶行舟几句语无伦次的话,道出条条爆点。
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叶行舟全部吐露。
这一秒,江客眉都不会皱了,罕见CPU卡壳。
江客现在,满腹狐疑。
只觉跟梦游一样。
在叶行舟口中。
从两个魔尊。
到一个鬼修,一个怨灵。
鬼修能越过衍天宗结界藏在灵剑峰,怨灵虽被封印在鬼市但能无限复活。
无限复活,多么超脱常理的能力。
看样子,叶行舟似乎还想继续说,但又被什么强制闭上了嘴。
叶行舟从哪得来的消息。
这些消息,又可靠吗?
江客揉了揉眉心,抚平皱起的纹路。
细细一想来,从百年前北钿灭城后,魔尊的踪迹似乎隐匿了。
平日高调的屠杀,自那夜过后,似乎沉寂了一般。
那之后的魔尊行径与风雨来简直就是两个人。
同样也给了江客山淮养精蓄锐的机会。
修炼,日夜不分的修炼。
这些年过来,仇恨不但没减,还日益增长。
江客想着,总有一天,会找到魔尊报仇。
手刃仇人。
为北钿满城人,为亲人。
任他用何种手段都找不到魔尊的踪迹。
直到最近几年,魔尊又开始无规则的屠村又或者杀人,近半年来,魔尊屠杀越发频繁。
各个宗都在加强警戒,接任务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每一次赶到时只剩满地尸骸,魔尊同魔修早已人去楼空。
不过,那些尸体的伤口都很利落,是一击致命那种。
而风雨来不同。
江客亲眼见过。
见过风雨来的各种残虐手段。
活剥皮,挖筋骨,剜心口……
太多太多,几乎不重样。
风雨来喜欢慢慢折磨,杀人的手段可谓残忍至极。
现在细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叶行舟说,有两个魔尊。
两个魔尊。
多么离奇的事。
连他审问魔修,都审不出来的消息叶行舟就说出来了。
同样的,这也是一切异常最合理的解释。
当初屠城的魔尊风雨来被魔尊杀死,成了怨灵。
而魔尊成了鬼修,还藏在灵剑峰。
他不得不信。
江客呼吸渐平,目光流转间再次回到叶行舟身上。
“灵剑峰藏不了鬼修,他应该有什么手段躲过气息探查。”
他没有再继续问叶行舟从哪得到的消息来源。
叶行舟本身就有太多谜团。
就如十二年前,叶行舟误闯天渊禁地那般。
幼时的叶行舟,与现在的叶行舟回答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掉进无尽深渊,出来后就到了天渊禁地。
藏在灵剑峰的魔尊又执着的杀叶行舟。
一桩桩,一件件。
太多太多了。
叶行舟能知道,定是有知道的本事。
江客收回眸,“今日多谢你告知我这些,我会一一查清。”
“好。”
叶行舟点头,旋即又问,“江师兄,话说衍天宗弟子都到了北奠城,那方荣可有来?”
玄长老不知道将人藏去哪。
方荣本就少了一魂一魄,醒来若是继续疯疯癫癫在城中跑,很容易被发现。
“我到北奠前去看过他一眼,他安好。”江客道。
叶行舟有些诧异,“玄长老把他藏去哪了?”居然能躲避那股不知名力量?
难道这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含金量吗?
“天清水泛月明。”
江客回了这么一句。
叶行舟只觉耳熟。
他似乎在什么物品上看过江客说的这句话。
但一时想不到。
直到,脚踩到浅坑。
水溅湿鞋尖。
叶行舟忽而明。
水月镜。
玄长老把人藏进了水月镜中,那面放置在功崖,平日用来转播画面又或者当镜子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水月镜。
水月镜的边口,刻的就是这么一行字,以前他去找向修远的时候看到过。
镜子能保护方荣?
还是说,那股力量有镜子的阻挡进不去?
镜子能挡住什么?
叶行舟眉心微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定了定心神。
“江师兄,沙长老回来后可有将右护法封印?”
影子是光的缺失,倒影是光的反射。
影子,无法在镜中成像。
水月镜能挡住的,第一个可能是影子。
叶行舟瞬间就想到了右护法。
难道右护法从留影石里逃出来,用手段将衍天宗的人传送到了北奠城?
不灭都这么逆天吗?
好在江客给了叶行舟另一个答案。
“封印了。”
“沙长老把留影石放进了丹火里,又设了三道禁制。”
四重保险,要逃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个答案被否定,叶行舟一时没想到其它答案。
他张了张口,“他真的,逃不出来吗?”
为什么一提到右护法,内心总是有几分不安。
他杀不死右护法。
水散凉又为什么说,他该知道为什么杀不死右护法。
还说,一开始就该知道。
叶行舟抓了抓头发。
问题聚在一起,一时间想不到。
躁意再次滋生。
叶行舟立刻转移注意,抬眸之时就见江客定定看着他。
“我很肯定告诉你,他逃不出去的。”
他回应的声音很沉稳。
亦如四年前忘川崖时,向叶行舟承诺一定会抓到黑袍人一样,那双眼睛在皑皑风雪中,坚定而有力量。
叶行舟嗯了一声,“走吧江师兄,去找方荣的魂魄。”
说话的空隙,日头已经西移了。
城外时间流逝比城主府更快一个时辰。
现在,只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下去了。
引魂灯散的一缕青烟引路,两人跟随青烟行。
行于空城,行于死地。
“江师兄,你在城中,可有听到铃铛响?”
江客动了动眸,压下职业习惯即将问出口的冲动。
叶行舟能知道,那他便按照叶行舟知道的行动便是了。
至于‘不要让它们发现’,它们是谁叶行舟一时只能想到亡灵。
北奠城中的亡魂,白日是亡灵,夜晚是怨灵。
两种形态切换,亡灵不会去干扰活人,而怨灵只会厮杀一切活物。
厮杀活物。
叶行舟眉心一动。
那晚他和燕禾从城主府中出来,魔尊守在门外。
而怨灵无视了魔尊,径直攻击人。
原来,那个时候就有迹可循了。
因为是鬼,因为死了。
所以怨灵不攻击。
风无涧只是将这个事实,提前告诉了叶行舟。
青烟引路。
尽头是一棵枯树。
枯树边,还有一口枯井。
不知从哪来的黄纸,随空飘洒。
隐隐绰绰。
还有模糊不清的回音。
随着走近,隐约听见伴着泣声的,癫狂的笑。
那笑声,在泣血。
叶行舟和江客相视一眼。
江客侧身挡住叶行舟,上前半步探查。
“井口有一层结界,引魂灯引不出方荣的魂。”
他将看到的情况告知了叶行舟。
确定没有危险,江客才侧身,让叶行舟过来。
叶行舟探出脖子,向井下看去。
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这层结界很薄,要解开没什么难度,但关一魂一魄足矣。
只关魂魄,所以不在乎结界吗?
要是结界繁琐捆束叶行舟或许此时已经在解结界了。
但眼前这更像是个圈套。
引诱叶行舟快点将结界破掉,将人救出的圈套。
好在,叶行舟和江客都是警惕的。
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去破掉结界。
“方荣,你能听见吗?”
叶行舟先试着喊了一声。
井底,依旧是笑。
时笑时哭。
似未闻外界声音那般。
“方荣?”
第二声喊名,井底的声音逐渐停止。
在寂静一瞬后,爆发吼声。
“结界不能破!”
吼声贯穿,声音一圈一圈回荡井底。
“不能弄破结界!”
“结界一旦破裂,它们就会出世!!!”
井底没有光源,方荣激动的声音贯彻双耳。
“它们是什么?”叶行舟问。
然而,方荣又开始重复吼出那三句话。
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般,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一魂一魄能记住的不多,但这三句反复提及的定是十分重要的。
叶行舟一时陷入两难。
方荣人是寻到了,但眼前有一个结界阻挡魂魄出来。
要是弄破这个结界,方荣说它们会出来。
它们,到底是什么?
叶行舟的纠结江客看在眼里,他启唇。
“去找玄长老。”
“说不定他有办法。”
衍天宗弟子的数量很多,这一路过来却没遇到任何一个人。
不说玄长老,叶行舟连孟枳他们都没遇见。
要找玄长老,还得赶在天黑前,赶在三声铃响前,没有丝毫头绪。
可谓难上加难。
但,这是眼前能用的办法了。
叶行舟又发了几条灵讯,依旧石沉大海。
那股力量把衍天宗的人转移到北奠城究竟是何目的?
江客及时出声,打断叶行舟的烦躁,“城南那片区域我昨日搜寻过,现在去北面找找。”
“好。”
叶行舟尽量稳住心态,设了一个结界护住枯井,防止结界被意外破开。
而后,打开神识拓宽搜寻范围。
就如江客所说,神识所过区域净是空,无一人踪影。
连个屁都感应不到。
更别说人了。
偏生木蝴蝶满天飘洒。
过一次落满身。
晃得眼睛疼。
叶行舟顺手拍掉肩头的木蝴蝶。
就在此时。
城门开启的声音传来。
又有人进来了。
现在有了安魂符,叶行舟与江客一同前往出城那条路。
他要去看看,是谁进来了。
脚下的路是硬的。
至少刚开始走是硬的。
走出三步时,地面忽而变软。
有什么,冰凉发寒的东西,抓住了脚踝。
是只手。
在抓住叶行舟脚踝的刹那,被灼烧起一阵白烟,叶行舟顺手一剑斩落。
江客看到灼烧的白烟,眸光转动。
叶行舟的至阳之气能灼烧怨灵。
而后踮脚跃起,腾在半空。
无数双鬼手探出。
叶行舟低眸。
此时的地面。
此时的出城路,是无数手铺成的。
从地下探出地表的手,或惨白,或有血迹,或残缺。
他们凭空抓着。
抓替死鬼。
抓垫脚石。
似要将人拖入地下。
成为其中一员。
悬在半空往前,同样有透明的屏障挡路。
叶行舟从储物袋中取出伞撑开。
两人相持一伞。
墨发卷散。
无视鬼手,稳步走往城外。
探出的鬼手,一次比一次猛烈。
灼烧的声音刺啦刺啦,跟烤肉似的。
看见城门之时,地面已经冒出了亡灵脑袋。
随之而来的是墙面、树上石块……
四周各处,都在探出脑袋。
那些脑袋,那些头颅。
有的面目全非,有的还算完整。
每一张脸,皮肤都泛着灰青,目光空洞,张着嘴无意识吞咬。
江客脚步一顿。
他的视线,定格在一棵枯树杈上。
那里,有一个新冒出的头颅。
满面皱纹,面十分善,还能看出生前是个慈祥的老头。
奈何,大张的嘴硬生生破了这份慈祥。
江客怔了一瞬。
他无意识张嘴。
却迟迟喊不出那声。
这个亡灵。
是阿公。
有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这张脸了。
从逃出北奠城开始。
阿公从未入过他的梦。
从换牙的孩子,到如今成人。
那段创伤,压抑着。
他快要忘记阿公时。
又再次见到了幼时最熟悉的面庞。
江客发愣,目光定格。
张嘴的头颅,嘴皮牙齿突然加速碰撞。
上下牙齿咔嗒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刺耳声过后,那一张张嘴发出了声音。
“留下来吧。”
无数个头颅。
各种声线混杂。
他们空洞的眼眶盯着两人。
一人一声。
一人一句。
都在说。
留下来吧。
连阿公也在说。
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耳朵充斥了这四个字。
那一张张面孔,有熟悉有陌生。
生前都是北奠城人。
老人头的面目,慈和了很多。
那双空洞的瞳逐渐被慈祥取代,他的手从树杈上垂落,似乎想摸一摸江客的脑袋。
叶行舟皱起眉头,将伞面偏移了些。
这老怪物,哈喇子都快淌地上了。
叶行舟侧眸扫了眼江客,江客眼里是深深的眷念。
是念,也是清明。
这颗人头应是江客的亲人。
江客能把握个度,叶行舟就没有再出声,要是有危险,他扬伞挡住就好了。
江客清楚眼前人不是活人。
也清楚慈祥只是迷眼幻象。
他只是。
想再看一看这张脸。
那只皱纹纵横的手,缓缓垂落。
离头顶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事实上树杈很高,手是碰不到头顶的。
距离头皮只剩三寸时。
江客垂下眼皮,长久未眨眼眼睛有些酸涩。
他提起手腕时,指尖扶了一下伞柄。
那只落下的手瞬间灼烧焦黑。
怪物惨叫一声,慈祥刹那间消散。
头颅的嘴裂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口水分泌不停淌出黏液。
黏液跟水晶吊坠似的,长长几条耷拉下来。
江客抬脚,“走。”
“不!你不能走!!!”
头颅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拔出树杈来。
“我是阿公啊!”
“我还活着!阿公还活着!”
“不能出城!”
“你出城我会死的!”
怪物嘶吼声越来越尖锐。
江客神色淡然,脚步自若。
唯指尖细细发颤,出卖了他的情绪。
叶行舟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
他只是,心泛疼。
北奠城的人生前被杀,死后又成了亡灵。
亡灵与怨灵切换,毫无半分神志。
人不人,鬼不鬼。
连渡化进轮回都没有机会。
为何,北奠城之人,死后还不得安宁?
难道出生在北钿,就是为了将钿成奠吗?
江客声线很沉。
“还有伞吗?”
“有。”
“借我一用。”
江客接过叶行舟的伞,回过眸子,坚定了不少。
若是死后也要这般痛苦。
那他宁愿,亲手杀了阿公。
伞不及出。
虎啸灭生。
顷刻之间,地面的头颅湮灭。
道道刺耳交杂的声音消失。
四下,只有沉重的脚掌落地声。
风扑面。
白虎现。
黑纹白面,虎瞳如炬,体态雄伟,以压迫的姿态踏入这片无人地。
白虎背上,骑坐一红衣人,手持红缨长枪。
眉英挺,唇红艳,簪挽发。
有梅忧的影子,有梅玄英的影子。
是……生命鲜活的护城神。
素锦围巾系颈,围巾一头与发丝交缠,随风翻飞。
白虎走一步,威压荡一圈。
上古神器,能灭怨灵。
叶行舟面露惊讶。
“梅忧?”
梅忧未预料到能在这遇上叶行舟,她很是意外。
“你没死?”
瞧这,一开口问的就是生死。
叶行舟摇头,“好着呢。”
实在不是梅忧不礼貌。
而是此地是亡灵地,三年前叶行舟还出事死了。
突然见到叶行舟,她还以为……
感知到活人气息,梅忧才翻身下虎背,见到撑伞的二人,她启唇。
“叶道友,你们可是要出城?”
梅忧未叙旧,开口直奔主题。
“平安已经开路,出城之路顺遂。”
叶行舟却摇头,“衍天宗的人不见了,我们要找人。”
梅忧一时没听明白,“有多少人不见了?”
“全部。”
“……”
换平时她只会以为叶行舟胡咧咧,但现在叶行舟没有半分说笑态度。
北奠就这么大点,衍天宗近万人的数量,怎么可能看不见人?
如此惊人的信息量,按理来说衍天宗空了当会有人发现。
梅忧只觉奇怪,“我一路走来,并未有听见衍天宗人失踪的消息。”
叶行舟无奈苦笑。
能做到转移近万人,要掩藏一个失踪消息不就更简单么。
“不说这了,梅道友你怎会来到北奠?”
“我无意路过,在城外看到一堆尸体。”
梅忧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是玄灵宗的弟子,看样子是来历练的。”
“他们死在北奠城外,我便进城来看看。”
梅忧一路游历而来,越靠近北奠,听到了传言就越多。
耳熟能详。
这座死城,有怨灵有亡灵。
终不见日,百年无人敢靠近。
无人靠近该荒草丛生才对,梅忧这一路来看到的却是被开辟出来的大道。
有人活动的痕迹。
还有血腥的气味。
再往里些,看到了就是惨死的玄灵宗弟子。
梅忧猜测是怨灵作恶,才有了进城一探。
这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地面密密麻麻冒出无数人头。
白虎一声虎啸,灭灵开道。
再往里走几步,见到的便是叶行舟与一位同门。
叶行舟问,“梅道友,你可看到燕禾的令牌?”
“未。”梅忧摇头,“他们身上的令牌我都翻了一遍,没有燕禾。”
那燕禾去了哪?
难道还困在北奠城中?
叶行舟一个头两个大。
北奠城的妖兽和阵法还没寻到踪迹,就先闹出了一档子事。
寻到方荣,却救不了人。
衍天宗的人还莫名消失了。
叶行舟抬眸看了眼天色。
太阳,快下山了。
“梅道友,你快些出城吧,这夜里不安全。”
梅忧英眉一挑,“叶道友。”
“我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
“当初你帮了我,现在衍天宗有难,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梅忧生性向来爽快。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恩不会忘,仇不会散。
西城的恩情她一直记着。
当初叶行舟死时,她是惋惜的。
没想到,这么一个平常不着调办起事来又靠谱的人,突然就死了。
她从西城到南木国,伴孟枳送了一程。
三年,她四处游历。
或是人情冷暖,或是解决为祸百姓的妖物,修为心境都得到了提升。
当然这期间也有宗门邀请她加入。
就像当初岳浅挽留那般,梅忧一样拒绝了。
前半生为复仇,后半生梅忧只想自在。
她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
梅,该去见见春日。
忧,就在半途丢掉。
如今再见叶行舟,就算他不开口,梅忧也会主动帮忙。
见叶行舟还在犹豫,梅忧红唇弯了一下。
“放心,死了不讹你。”
她随嘴的打趣倒是缓和了气氛。
叶行舟眨了眨眼,“那我就不推辞了。”
梅忧嗯了一声,视线转向一旁的人。
江客失神,望着树梢。
“那怨灵是你亲人?”梅忧问。
“以前是。”
江客这么回答。
“生死离别,道友看开便好。”梅忧道。
“道友有心。”
江客回正眸子,“我叫江客,执法堂大弟子。”
“梅忧。”
双方简单交换名字,叶行舟将字条拿出来给了梅忧。
“天要黑了,先找口井藏起来。”
“夜里亡灵变怨灵,凶悍的很。”
有个助力,确实会轻松点。
而且白虎还能灭怨灵,一声虎啸灭一片,比伞管事多了。
但是在夜里,危机四伏。
叶行舟不敢轻易赌。
更不敢赌会不会被左护法口中的它们发现。
它们不是怨灵的话,叶行舟只能想到不灭。
但不灭真有这么大本事吗?
难道是像右护法一样的不灭?
叶行舟的疑惑暂未解除,最后一丝日光也要隐入山间。
一股腐朽如木头的气味,沾着风扩散。
脚下的地,开始细细颤抖。
石子有规律的跳动。
随处可见的木蝴蝶又顺风窸窣飘洒。
“走。”
江客领路,扒开白日掩盖的草垛。
进入坍塌的墙缝隙下,他几下扒开地上的土,打开了一木制盖子。
“快进去。”他声音严肃。
在光散尽的前一瞬,三人跳进其中。
井太小,容不下三个人。
江客关键时候,想到了家里以前的地窖。
地窖也在地下,符合规则里的‘藏于地’。
黑暗的环境中,鼻尖充斥着灰尘与一股霉味。
地表在颤抖。
有什么东西在快速蠕动。
规则里火光不能燃,叶行舟脑子一转掏出颗极品灵石。
光蹭一下就照亮了四周。
搁这卡bug呢。
夜明珠光太亮,叶行舟还挺贴心掏出灵石试水。
好在地表爬动的生物没有停留,灵石光是安全的。
光照亮四周,叶行舟这才得空观察。
地窖是以前用来装红薯的,墙角有些红薯苗窜得密密麻麻,一旁堆积的草也湿哒哒,虫子到处爬,地下的土还泛着潮意。
叶行舟三两下扯开藤子,顺带又弄死一条从红薯藤中窜出来的蛇。
红薯藤一清,空间不至于拥挤。
三个人,活动还算宽敞。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垫子。
三块垫子,一人一个。
梅忧刚要席地而坐的动作停顿一秒,看了一眼江客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还是伸手接过垫子垫着。
储物袋里,能掏出这些东西?
梅忧歪了歪头,眼睛不自觉落在叶行舟又掏进储物袋的手。
叶行舟掏掏掏,掏出几个热腾腾烤好的红薯。
梅忧眨眨眼,语气难得迟疑。
“非得在这种情况下吃吗?”
地表有一堆癫狂的怨灵出笼,叶行舟倒好,上一秒还在逃出惊魂夜,下一秒胆大专挑bug卡。
先是用灵石光照亮,现在又掏出提前烤好的红薯。
她该说叶行舟是心大还是说聪明。
叶行舟挑眉,“你不觉得现在吃点东西能增加氛围感吗?”
“……”
确实挺有氛围感。
地表怨灵侵袭,气息绝望。
地下玛卡巴卡,暖黄光线安神,还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吃。
江客接红薯的动作倒是挺快,剥开皮就吃,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吃啊,别客气。”叶行舟顺嘴招呼。
从招呼到动作,叶行舟这一套行云流水,给一贯洒脱的梅忧都整拘束了。
明明是江客找地方,梅忧却觉得像来叶行舟家做客似的。
梅忧看了看江客自然的神色,也接了一个。
还挺香。
就在梅忧以为叶行舟该坐下来一起吃的时候,叶行舟手又探进储物袋掏掏掏。
梅忧没忍住问出声,“你不吃吗?”
“我等会吃。”
叶行舟掏掏掏。
掏出一把锄头。
梅忧眸一惊。
锄头???
不是?谁家修士会往储物袋里放这些啊!
修士不就讲究天为被地为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