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叶行舟点头。
燕禾放下玉简,看着叶行舟的眸子,“我是水灵根。”
“我先同你一起进去探路,若情况属实当另说。”
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再用留影石记录,若情况真如叶行舟所说,留影石传回去更有说服度。
“一天时间探路,其他人我会安排在外等候。”
燕禾这个安排,是目前比较实用又高效的了。
一天进城探路,用留影石记载情况,再上报掌门。
叶行舟没有异议,“那燕道友可要跟紧了。”
燕禾嗯了声。
星隐匿于薄云后。
“时候不早了,叶道友先同我去营地休息吧,天亮再出发。”
“好。”
两人一前一后。
燕禾有些不习惯。
叶行舟和第一次见面时,差别太大了。
想当年初见,叶行舟顶着个鸟窝头,在他垂危将死的时候放了一通狠话。
死了还得被叶行舟扒光衣物挂玄灵宗门口当吉祥物。
给燕禾吓得硬生生挺过来了。
当时他是又感激又想捶叶行舟一顿。
古往今来哪有这么对待伤患的。
遇上叶行舟倒好,本来没有活路了,硬生生被揪回了活路。
能活自是高兴的,他也是感激叶行舟的。
就是活得有点窝囊。
受伤那段时间躲在洞里,叶行舟居然用灵兽粪做掩护。
灵力运转不了,燕禾硬是被那味熏成了人干。
现在想起来那几坨马赛克,燕禾都还有反胃的冲动。
如今再见叶行舟,变化天翻地覆。
不挠屁股的时候,人正经了不少,也不爱玩粪了。
燕禾垂眸,视线落在自然垂于身侧的手。
挠屁股真的会变聪明吗?
燕禾小幅度伸手,趁着树影夜黑,叶行舟又没有回头,他飞快挠了一下。
这也没什么变化啊。
燕禾抬眸,叶行舟已经领先了几步。
燕禾忙加快步伐追上。
枯枝踩碎清脆。
一只多足蜈蚣在夜色掩护下,悄然爬上树干。
一股腐烂的,蚊虫爬物的气息散开。
蜈蚣穿过叶片,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已经探到了枝头。
蜈蚣暗红的背甲,与树干融为一体。
那对触角,动了动。
燕禾挠头。
明明两人之间就几步距离,燕禾只觉怎么都追不上前方的背影。
于是,他出声。
“叶道友……”
身后出现声音。
头顶枝叶中,准备攻击的蜈蚣悄然隐去。
叶行舟看着燕禾,“燕道友,我刚蹲下系了个鞋带。”
燕禾一愣,回过头朝前看。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仿若不存在般。
刚才眼花了?
燕禾揉了揉眼睛,“可能是我看错了,方才我以为你在前面,就追去了。”
“许是亡灵幻象。”燕禾又补了句。
叶行舟嗯了声,“走吧。”
“好。”
刚走出一步,叶行舟鼻尖动了动。
怎么闻到股类似发霉的土腥味?
叶行舟仰头扫了眼头顶的树枝。
从哪传来的气味。
前方已经有了火光,还有刻意压低的讨论声。
两人这会走近,把风的人立刻卡痰似的,用力咳嗽一声提醒。
讨论的声音即停。
一脸两个面红耳赤,不知是烤火烤的,还是兴奋红的。
燕禾有些奇怪,“你们在讨论什么?”
“没,大师兄,大伙是热的。”高青眼都不眨一下就撒谎。
正主都来了,怎么可能再贴脸开大。
“叶道友,来这坐。”
燕禾将原先用干草垫好的位置让了出来,他倚着石头坐。
“谢了。”
叶行舟坐下,顺手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红薯土豆扔火堆里烤。
这烤归烤,怎周围总有视线偷摸打量他呢。
叶行舟一个抬眸。
一个两个又正襟危坐,尽显君子之色。
“吃不?”叶行舟问了嘴。
“你吃道友你吃就好。”高青嬉皮笑脸。
修道者不在乎容颜。
但好看的脸总是能吸引视线,让人多看几眼。
赏心悦目,对眼睛十分友好。
直到叶行舟一个眼神分叉,成功让那些似有若无的视线消失了。
高傲的雄狮用独属于王者的气息标记领地,震慑猎物的眼神一出,成功吓退暗处准备掏肛的鬣狗。
连燕禾,都大脑宕机了一瞬。
“叶道友,你眼睛?”
似乎好像,分叉了?
叶行舟回正眼珠,声音随意,“练的秘籍,你要学不,挺简单的。”
燕禾婉拒了。
叶行舟有些失望。
要是多几个人学这功夫,他不就开创一个流系了吗?
真是可惜了。
高山流水难遇知音。
叶行舟掏出羊皮纸包上红薯,慢悠悠吃起来。
后半夜便是休整。
燕禾也交代了几句。
“明日照例高青带队巡视,我先进一趟北奠城踩点。”
“是,大师兄。”
夜退去,日头升。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沐浴着晨光,他回头对燕禾道。
“走吧。”
燕禾顿了一下,瞳迎光线,映照人影。
连发丝,都在散着光,朦胧眉眼之间,仿若现神性。
这一瞬,身后坐落枯败腐朽的,杳无人烟的死城,迎来生机。
“大清早的,发啥青春呆呢。”叶行舟再度出声。
燕禾咳嗽一声跟上,“没有发呆。”
“就是。”
燕禾侧眸。
“叶道友,你长得挺好看的。”
“好看能顶饭吃吗?”
叶行舟不在意,随手扔了个红薯进燕禾怀里。
“你不也挺好看,还是个霸总音。”
容貌而已,好看的,丑的叶行舟都不在意。
长自个脸上,那就是特色。
依着他说,人人都好看,人人都有特色。
胎记是晚霞,疤痕是勋章,斑点是星星。
叶行舟最擅长商业互夸了。
燕禾捏着红薯,轻轻咬了一口。
他纠结片刻,缓缓开口问,“什么是霸总音?”
“就是一说话就能抽人大嘴巴子那种。”
燕禾眨眨眼,一时有些无措,“叶道友,我没那么凶残……”
单说话就能抽人嘴巴子,这声音得多厉害啊。
“那你不得好好学学。”叶行舟咬了口红薯,烫得斯哈斯哈,“用声音去抽魔修。”
燕禾失笑。
叶道友还是那个有趣的叶道友。
叶行舟点头,打开了神识。
神识所覆之处,万物通透,叶行舟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在城外的两座坟位置。
城外东南角,一口枯井边,两座孤坟立在那。
“叶道友,这是?”
“怨灵里的鬼差。”
叶行舟走到坟前,探出灵力仔细感受。
两座坟已然成了普普通通的坟墓,灵力探入并没有感受到结界波动和怨灵气息。
通往鬼界的路,被封了。
姑娘嘴里那句话,等不到答案了。
又一次与线索擦肩而过,叶行舟已经麻木到平静了。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对他身上的阵法一清二楚的同时,又操控着他的身体追杀怨灵。
神秘人为什么不直接现身杀怨灵,而是借用他的身体?
难道,杀不了?
叶行舟细细思索一番。
姑娘说过,那只怨灵与其它怨灵不同,能无限复活,又被封在了鬼市。
保不准,神秘人就是封印怨灵的人。
神秘人与怨灵有仇,但无法杀死怨灵,又或者说他无法给怨灵制造痛感,所以才封印。
而怨灵每次经叶行舟的手或者伞,都是一副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所以,神秘人才借他手。
这么一想,好像真有点说得通。
叶行舟能想到自个身上唯一独特的点就是至阳之气了。
至阳之气一听就对鬼怪有用。
但是,叶行舟搞不懂了。
伞上的至阳之气,又是从哪来的?
一时想不通,叶行舟干脆转身,“走,进城。”
两扇厚重的红漆城门入眼,城门紧合,斑驳血迹已成黑点。
脚下的土比外圈深得多,成片成片的黑褐色遍布周围。
杂草也是一处比一处旺盛。
一踏入这地,鼻尖充斥的尽是陈年的,腐朽的,铁锈气味。
叶行舟垂眸,地上的土像是被血浸透染的。
再一扒开葱郁的杂草堆,皑皑白骨现。
头骨腿骨混杂,草堆之中,骨头之上,细蛇盘绕。
蛇受了惊扰,哈了一口气立即窜出。
从一条,到密密麻麻的无数条,小蛇大蛇皆有,蛇鳞颜色让人眼花缭乱。
“小心。”
叶行舟与燕禾几乎同时凌空而起,避开乱窜的蛇。
仅仅半刻,蛇群窜没了身影。
叶行舟落地之时,脚背都是麻的。
蛇的数量多到让人胆寒。
难怪草丛茂盛,用人作养料,再一瞧那堆积的数量,不敢想土层下还有多少具尸体。
当年北奠城,满城人的尸首,堆聚成了脚下的路。
燕禾面色沉重。
阴寒森凉,不及半点死亡气。
踏足北奠城,是心口压抑,是落脚发软。
玄灵宗掌门选在此地,历练的,不止是外力修为,更多的是磨砺心境。
即便已过百年。
当年的惨相依旧。
叶行舟沉沉呼出一口气。
血腥味太重了。
他是个对气味很敏感的人。
直面这般冲击,只觉眼眶发酸。
藏在深处的记忆,隐隐有冲破禁锢而出的迹象。
那件染血的浅蓝衬衫,恍惚之间晃过眼前。
喉咙的哽塞让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偏生胃部还阵阵反酸。
“叶道友?叶道友?”
叶行舟立在原地,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屏息。
燕禾唤了几声不见人有反应,他只得飞快出手,点了一下檀中穴。
伴着细微痛感,那股气终于喘匀了。
叶行舟捂着胸口,边咳嗽边道谢,“谢了燕道友。”
燕禾抿唇,“不用谢。”
“叶道友,这里确实容易影响道心,你屏蔽嗅觉会好些。”
“好。”
叶行舟没过多挣扎,将嗅觉屏蔽了。
燕禾仰眸,天空湛蓝,地面却不见暖意。
“叶道友。”
“北奠城的子民,太苦了。”
生前本是安居乐业,魔尊为泄私欲屠杀满城。
生前为自由人,死后为缚地灵。
日日在城中无法离去,还在遭受怨灵侵扰压迫。
那些怨灵,生前是魔修,死后是怨灵,依旧压迫着亡灵。
修士要踏足,得先封五感,不封五感心境受不住。
这座城,是悲怆的。
百年来北奠城的缚地亡灵没有修士驱赶,相反修士还会来帮忙击杀怨灵。
愿意往生的亡灵修士也会帮忙渡化。
但不知为何,大多数都不愿往生。
就在这扇紧合的大门后,有无数亡灵整日徘徊城中,模仿着生前的活动。
燕禾拍了拍叶行舟的肩,“要缓一下吗?”
叶行舟摇头,“不用,已经恢复了。”
“那,进去吧。”
此时,一阵风来。
叶行舟回眸。
风摇摇。
枝叶飞。
北奠城外,最多的就是木蝴蝶。
木蝴蝶,千张纸。
风起,风落。
干裂的壳中,飘落无数种子。
似纸钱挥洒。
祭奠这座死城。
连风,也在哭泣。
关闭百年的城门没有打开,门开会惊扰亡魂。
叶行舟跟随燕禾,用灵力一跃,翻上城墙,进入城内。
阴寒渗骨胜雪寒。
风扫过破败的街道,卷起无数千张纸。
与鬼市不同,这群亡灵在城中,能看到白天黑夜,能看到四季轮换。
修士的到来并没有惊扰城中的亡灵。
无数亡灵已经盲目的游荡在街头巷尾,径直穿透两人的身体,重复着游走。
叶行舟取了一张安魂符给燕禾。
“拿着,以防万一。”
“好。”
燕禾将符箓藏入护腕之中。
“叶道友,你要找什么?”
叶行舟出声,“召妖卷,还有阵法。”
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只差最后一份召妖卷和封印妖兽的阵法了。
死城的真相,应与召妖卷脱不了干系。
召妖卷。
燕禾出声,“是当初魔修混入天机阁想要盗走的那个吗?”
“没错。”
“召妖卷不止一份?”燕禾懵了。
宗门从未有掌门或长老提及过召妖卷一事,燕禾自个也去过藏书阁查找过,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如今只知,安分了百年的魔尊忽然又无规律屠杀,长老多方联手,出动去解决。
可这也和召妖卷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叶行舟回了一句,“准确来说是碎片,一共有四份。”
“先前东吟国有口吃人洞,我去过一趟处理,但失败了。”
“不过,我在洞里感应到一股很强的妖兽气息。”
“还有西城的送子像我同样也接过任务,后来因考核一时搁置了,再有就是听说送子像已经处理了。”
燕禾抬眸,“这两个妖兽,难不成是召妖卷封印的?”
那种强悍的气息,以往燕禾从未在任何妖兽身上感应过。
四个妖兽,对应四张召妖卷。
“而且,我还感应到有什么在侵蚀灵力。”
叶行舟问,“你可有查到是什么?”
燕禾摇头,“刚开始藏书阁能翻的翻遍了,天机阁又塌衍算师也不见踪影,没有办法。”
“直到。”
“近期好多宗内上下加强警戒。”
“玄灵宗抓了三个弟子。”燕禾停顿,“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异香。”
燕禾作为玄灵宗大弟子,知晓的消息比其他人多些。
“叶道友,我看过玄长老传来的书信。”
“吞噬灵气的,是不灭。”
“它们能从虫化成人,也是最初在妖兽身上寄生的虫子。”
燕禾停下脚步,认真注视着叶行舟的眼睛。
“叶道友,其实我来这北奠城历练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叶行舟问。
“玄长老让我来找一个物件。”
燕禾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纸。
摊开折叠褶皱,画面出现一根鞭子。
准确来说,是骨鞭。
抽脊柱骨做的鞭子。
这根鞭子,有何异常?
叶行舟一时不解。
玄长老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他找,反而去托玄灵宗的弟子?
“玄长老可有同你交代过什么?”
“有。”燕禾收起纸张,“玄长老告诉我方位,说骨鞭会在夜里出现。”
叶行舟摸了摸下巴。
让燕禾找,大有可能和水灵根有关。
现在还是白日,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叶行舟提议,“城里走走。”
“好。”
方荣的魂灯没有指引,叶行舟只好边走边找。
亡灵依旧无视他们,在街道上游荡。
很多房舍都塌了,有些甚至被树顶穿,树上挂着几个亡灵荡秋千。
用下巴荡秋千,舌头吐得老长。
简称上吊。
在北奠城中,叶行舟暂时没有感应到阵法的气息,甚至连妖兽都没有感应到。
毫无头绪。
“去城主府看看。”
城主府应该会有点线索。
城主府在北奠城正中心,换以往是最繁华的地段,如今同样破败萧条。
府门一扇合,一扇半敞,褪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门槛一处,还有深深的嵌入木头的黑色血迹。
好像在百年前,有个人开门逃窜,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被杀了。
风一吹,老旧大门的裂缝就发出一阵声音,带来百年前的惨嚎求救。
叶行舟轻步走近。
一张泛黄的纸,从门上滑落于脚边。
“等一下,这有张纸。”
叶行舟弯腰捡起,几行字入眼。
〈入城者,出城难。〉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方可离。〉
纸张最下方,还有一行慌乱潦草的字迹。
〈快跑!!!〉
叶行舟没见过方荣的字,不过他下意识觉得,最后这行字是方荣留下来的。
“叶道友,这……”燕禾一时无言。
玄长老让他找的骨鞭夜里才会出现,而这几行字却在说夜里没活路。
这张纸的出现像是验证了叶行舟最先开始说的,北奠城进来容易出去难。
燕禾将这段字用留影石录了下来。
“你想要离开吗?”叶行舟问。
燕禾摇头,“倒不是恐惧,只是在庆幸。”
“庆幸早些遇上了你,才让我没有贸然带队进入北奠城。”
叶行舟挑眉,“可是你进来了。”
“我作为大弟子,探路排险是应当的。”
还怪有责任心的。
叶行舟出声,“先去找找看还有没有纸条。”
正屋的门推开,一股霉味伴着灰尘扑面。
翻找东西的声音响起。
燕禾余光中,是叶行舟认真寻找搜查的身影。
燕禾一时没忍住出声,“叶道友,我感觉你变了。”
“你才发现啊。”叶行舟顺嘴,“是不是一身低调的金钱味。”
一有钱那气质不就变了,叶行舟现在走路腰板挺得老直。
没办法,满储物袋金银给的底气就是硬。
叶行舟终于也是能发出富人笑声的人了。
“不是。”燕禾摇了一下头,“我说不上来。”
“那你还觉得变了。”
是变了。
燕禾理了一下措词,缓缓开口。
“你身上好像蒙了一层雾。”
“雾?”叶行舟动作慢下来,眼里是疑惑。
“我自带污染源啊,这还整上雾霾了。”
想煽情,奈何叶行舟还是一如既往抽象。
“不是这个意思。”
燕禾干脆直白了言语,“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太开心。”
叶行舟这回真笑了,“我的眼睛还会告诉你会劈叉呢。”
用霸总音说这话跟逗狗似的。
燕禾说话还怪有意思的。
叶行舟将翻找完的木箱子复原放回原位,掸掉手心灰尘后,他走到了燕禾跟前。
燕禾欸了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
叶行舟直勾勾瞅着燕禾的眼睛。
燕禾屏住呼吸。
那双眼睛离得近了。
两双眼睛离得近了。
两个人,离近了。
对视的三秒钟。
目如漫长雨季,吐息又似开春暖水。
叶行舟眼角弯了下,目光挪开之际,冲燕禾吹了声口哨。
上扬的调子并不轻挑,相反还直磨耳根。
温热的吐息吹动垂落的发丝。
发丝轻晃,一丝扫过眼睫。
略微泛痒。
是心痒,还是脸痒。
一时难以分清。
燕禾愣住,抬手摸了一下脸。
什么……意思?
“叶道友……”
还没搞懂叶行舟突然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回过神时,叶行舟已经到了门外。
燕禾两步追上,“叶道友,刚才你怎么……”
怎么……
燕禾话说一半断了,一时不知道表达。
他很喜欢观察,同样也很喜欢对视的感觉。
直视对方的眼睛,挖出一段只有自己知晓的故事,于燕禾而言非常有成就感。
他见过很多眼睛。
除去一人外,叶行舟的眼睛无疑是最好看的。
无论是眼型,又或者澄澈,像绿芽,像新枝,盛满鲜活。
对视之时,叶行舟也不会躲闪。
燕禾满足小癖好的同时,还能看到爽。
刚才那一声口哨。
随意的。
散漫的。
明知似调侃,但就这轻轻一挠。
不知怎么的,耳朵莫名发痒。
竟让燕禾一时忘了词。
张合半天,话再难接上,燕禾干巴巴地闭上嘴。
明明叶行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莫名其妙吹了声口哨。
但燕禾偏生不自在,就像是,在人最多的地方返祖狂奔。
叶行舟没有发现燕禾的小癖好,可燕禾就是感觉像被拆穿了癖好一样。
尴尬的同时,耳根又反复被那声口哨厮磨得发痒。
叶行舟瞅燕禾跟个干巴老头似的站在门口,跟开慢速似的。
“踩糯米了?”
燕禾咳嗽一声,“没有。”
他关门的动作有些慌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躲开了叶行舟的视线。
“叶道友,我去东屋找。”
叶行舟哦了声,“一起找。”
都在鬼城了还干什么分头行动,没看过恐怖片主角就是因为分头行动遭殃的吗。
叶行舟这么一说,燕禾也不再拒绝,他开始专心致志找。
叶行舟在周围找了一通。
没有找到纸条,人还吃了一嘴灰。叶行舟干脆随意找了块地坐下研究这张纸条。
第一行字就是入城容易出城难。
白天人在城中逛,到了夜里城会吃人。
想要活下来,不能有火光引路,只能藏在地下。
鸡叫的时候捂住耳朵不要听,狗咬的时候就往外跑。
逃跑过程中,如果有孩子出现缠着,不要听不要看更不要理。
狗叫七声后,死不是死,活不是活。
三魂留下一魂,七魄留下一魄才能离开北奠城。
进来这么个鬼城,又有一张像规则的字条提醒,也是体验上另类规则怪谈了。
叶行舟沉吟。
但是,藏在地下要怎么藏?
挖个坑吗?不对。
井是向地下挖的,可以躲进井里。
刚才他找的时候就在城主府西南角看到一口干枯的井。
再说这死城一个活物都没有,哪来鸡鸣狗叫。
夜里实在诡异。
叶行舟:“这纸张只说夜晚城吃人,没说人白天不可以出去。”
燕禾却道,“玄长老要我找的骨鞭要夜里才会出现。”
时间冲撞。
鬼城里不知是什么干扰,发不了灵讯。
叶行舟停顿片刻决议,“先出去,待我把纸条的事上报玄长老,等玄长老回话后再说。”
“好。”
燕禾站起身。
找东西的功夫已经让他冷静下来了。
冷静归冷静,叶行舟的眼睛燕禾一时倒不敢正看。
一正看,就会想到那声口哨。
一想到那声莫名的口哨,燕禾就想刨根问底。
对视那会,叶道友忽然吹声口哨究竟是什么意思?
越想越好奇。
一声口哨,就让燕禾抓耳挠腮了。
燕禾还是没忍住出声。
“叶道友,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就行。”
叶行舟将泛黄的纸折叠起来塞进储物袋。
找了这么一通,得到这张纸条线索也挺不错。
不过,纸条规则的字迹,工整中又带着潦草,有点眼熟。
这字迹似乎曾经在哪见过一样。
叶行舟挠挠头,在哪见过一时没想起来。
燕禾已经问出了想要问的问题。
“叶道友,你刚才,为何要对我吹口哨?”
问完话,燕禾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这话,刨根问底,又莫名羞耻。
叶行舟的回答,让燕禾懵了。
“你说那个啊。”
燕禾点头,等着叶行舟的答案。
叶行舟下一句话继续,“不小心吹的。”
“……”
有这么个不小心吗?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只有叶行舟知道。
燕禾张了张嘴,一时没发出声。
可是,当时叶行舟眼角带着笑。
明明就是在打趣他。
叶行舟侧眸,“怎么,燕道友还要再来一次吗?”
燕禾抿唇。
半晌后,他低声,磁性的声音在耳侧。
“也不是不行。”
就,莫名有点爽。
再听一遍,也行。
燕禾还是诚实上了。
瞧这整得。
燕禾如此坦荡,给叶行舟都整内向了。
还怪不好意思的。
叶行舟那叫一个跃跃欲试,“燕道友不介意我给眼睛劈个叉吧。”
“……介意。”
一个分叉眼有多毁坏气氛,只有看过的人才知道。
燕禾坦率地接受再来一次,同样也诚实拒绝对上劈叉眼。
一对上那眼神,大脑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所以,燕禾拒绝。
“好吧。”叶行舟有些失望。
他侧眸,“燕道友是喜欢口哨声还是眼睛?”
吹个口哨而已,怎么还得要求不要劈叉眼。
这多为难叶行舟啊。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燕禾呛了一下口水。
口哨声还是眼睛。
两者皆有。
主要是,燕禾难以舍弃的,是那种心痒痒的感觉。
燕禾还是诚实回答,“喜欢叶道友带给我的感觉。”
“诶诶诶——”
叶行舟提前止住声,搓了搓胳膊。
“打住,怪肉麻的。”
燕禾诚实是诚实。
就是这个诚实人说出来的句句话都格外肉麻。
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就不能说点假话吗?”
燕禾依旧老实回答,“假话太假,真话才为真,我没有骗人的习惯。”
“那骗魔呢?”
“可以有。”
没有骗人的习惯,有骗魔的习惯。
瞧瞧,这就是原则。
不愧是玄灵宗大弟子,回答都不带犹豫的。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还怪会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