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
那双绿色的眼眸也越来越清晰。
怨灵如回光返照那般,挣扎着惊恐后退。
“你不是叶行舟!”
“你是谁!是谁!”
怨灵崩溃。
鲜血流尽。
气绝身亡。
灵魂契约消失,感应不到怨灵存在了。
叶行舟撑着伞,转身走往鬼市口。
一步一步。
鞋尖沾着血,留下一串血印。
叶行舟平静麻木地,往外走。
此时的他,不是他。
那双绿色的眼睛,恍惚重叠另一张不同的面孔。
他像被操控着,往鬼市出口走。
路过双坟,姑娘看到那双绿色的眸,似有所感。
“仙长,你曾说过。”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刚才被顶号时,有什么在过度损耗他的神识。
身体不受控制地感觉消去,灵力的冲击与大脑的剧痛让叶行舟一时站不起来。
暴涨的灵力,快要把他丹田撑破了,再不运转,叶行舟真得爆体。
顾不得脚下踩着坟,叶行舟当即打坐运气调息。
从在怨灵身上种下灵魂契约开始。
有一股莫名的牵引力,开始操纵叶行舟。
初始并不明显,叶行舟还能控制躯体,直到杀死一次怨灵后。
叶行舟嗅到了一丝气味。
不是异香。
是苦涩咸黏的。
浓浓的。
化不开的。
很熟悉。
但,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回过神时,那股牵引力直接操控上了叶行舟的一举一动。
精准捕捉位置。
闪身追杀怨灵。
一击致命。
一连几次击杀怨灵,直至神识再也承受不住。
牵引力还缓缓减弱。
叶行舟的意识逐渐恢复。
身体依旧不受控制。
直到出了鬼市。
耳边,是姑娘说的那句话。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叶行舟十分肯定,姑娘不是对他说的。
而是对,操控他躯体的那个人。
也是怨灵恐惧的那个人。
他是谁?
为什么布下这盘棋局?
紊乱的灵气终于疏通。
叶行舟睁开眼睛。
一圈金色符文萦绕于身旋转,像是一层锁链。
伴随起身动作。
符文散裂,顷刻消弭。
禁制破。
体内刚平静的灵力又被这强烈的冲击波及。
灵力不安躁动。
叶行舟鼻一热,涌出两行鲜血。
喉咙翻涌浓烈的铁锈味。
口鼻鲜血喷涌,染红坟头。
那股灵力,在冲撞神识。
叶行舟难受得蜷缩起来。
灵力,在扩展丹田。
修为节节攀升。
模糊睁眼间,眼前是一片血雾。
叶行舟本能伸手摸了一下。
于眼角摸到一手鲜红的血。
血扩散,眼成雾。
血雾后,是一个没有蝶骨的头颅。
那朵殷红的彼岸花,静静立在那。
花姣好,骨森寒。
空洞的眼眶,同样注视着叶行舟。
一只蜈蚣,从眼眶中爬出。
似嗅到了血腥味,蜈蚣朝着叶行舟的方向,飞快爬来。
多足交替,仅刹那就爬到了跟前。
这咬一口不得痛几天啊。
叶行舟捂着心口。
手因疼痛而剧颤。
他的手,在四周胡乱摸索。
直到在土层下,抠到一个硬物。
叶行舟抄起那硬物,一下拍扁了蜈蚣。
仅此一个动作,叶行舟就虚脱倒地。
太难受了。
灵力在扩展丹田筋脉,冲撞神识。
叶行舟现在,完全没有半点多余的能力去思考那金色符文禁制是什么。
疼痛只是次之。
那股难受劲在剥夺意识。
似躯体重造。
让叶行舟想要撕咬什么。
想要撕咬。
想要发泄。
迫切的。
叶行舟毫无意识。
坟头无草。
叶行舟只得啃咬着身下浸血的泥土。
满嘴土腥与血交杂。
叶行舟咬了两口又生理反胃吐了出来。
反反复复。
直到虚脱。
他愣愣地,盯着拍扁的蜈蚣。
扁扁的,还有汁。
咬起来,是什么味道。
叶行舟缓缓探手。
快要抓住时,沾满泥垢与鲜血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
“什么都吃,可馋死你了。”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心布满茧子,摸起来很粗糙,手背,还有一个狰狞的牙印。
视线上移,是玄皮护腕,黑色衣袖,还有耳畔垂落的,用墨发编织的一缕辫子。
深邃的眉骨附着浓眉,浓眉压眼,覆住的不止戾气,还有眸中繁杂的思绪。
叶行舟大脑空白。
一时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他呆愣地看着。
盯着那只抓握住他的手。
咽了咽唾沫。
刚出锅的鸡爪。
左护法见叶行舟发愣,不耐啧了一声。
“我知道我天生丽质长得好看,但你也不必咽口水吧。”
他不过就是无意路过这。
一眼就瞅见叶行舟落魄到抓蜈蚣吃。
那左护法不得过去幸灾乐祸一下。
谁知道叶行舟二话不说就抓住他的手,还盯着他直咽口水。
左护法对美貌一词,已经说厌倦了。
魔界小俊郎这名号,担得超累的好吧!
每天都要应付各式各样的迷弟迷妹,尤其是叶行舟这个狂热爱好粉。
真是的。
左护法抓起那只手,掸掉手心的泥土。
“叶行舟,你都多大了还玩泥——巴嗷痛痛痛痛痛!”
左护法尾音拔高,疯狂甩手。
“叶行舟!”
“你属狗啊!动不动就咬我!”
叶行舟咬住,咬得死紧。
禁锢的枷锁,束缚躯体的痛楚。
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鲜血混杂,分不清谁是谁的。
左护法痛得狂吸冷气。
他本能伸手一推。
叶行舟脑袋一偏,垂落倒地。
左护法抽回手,又是破皮牙印。
这会没那么深,只是堪堪破皮。
“叶行舟,我真不该来这。”
“一来就被咬。”
左护法骂骂咧咧。
“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总爱咬我,走哪都爱咬我。”
左护法将手怼叶行舟眼前,“你瞧瞧,咬破皮了都!”
叶行舟茫然睁着眼。
他只能瞧见,眼前这人愤慨,唇瓣张张合合。
说什么,听不清。
想要撕咬。
躯体似要爆炸那般难受。
叶行舟蜷起身体。
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手。
下齿瞬间的疼痛,似乎让叶行舟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他力道加重。
“欸欸!”
下颚却被扼住。
“叶行舟!你干什么?”
话语伴随动作。
那只手,轻轻一捞。
将他带入了一个宽阔灼热的胸膛。
“咬的不过瘾,还咬上自己了是吧。”
左护法继续骂骂咧咧。
他一手掰着叶行舟下巴,一手取出丹药塞入那张黏腻鲜血泥土的口中。
“真是欠你的。”
左护法扫过叶行舟的脸,啧了声。
鲜血,汗液,混黏泥土发丝。
黑色瞳仁呆滞失焦,眼皮毫无意识地睁着。
一身的鲜血泥土。
好不狼狈。
左护法侧开头,凭着肌肉记忆,掐诀清理掉叶行舟身上的脏污。
“你可看好了,我什么都没做。”
“这泥是你自己弄的,我还好心帮你清理,你醒了可不能扇我。”
左护法将叶行舟的脑袋,按在了肩头。
“而且,不是我不给你梳理灵力,是现在输入魔气你会成魔修。”
禁锢破,枷锁断。
筋脉重塑。
过往封存的灵力,如潮水一浪胜过一浪,争先涌出。
现在,是叶行舟最无防备的时段。
只要沾到一丝魔气,叶行舟都得被同化成魔修。
要是叶行舟和他成了同事,左护法不得膈应死啊。
所以,他才不给叶行舟成为魔修的机会!
左护法叽里咕噜说半天,话语一拐,些许不自然。
“要咬我也行。”
“你轻点。”
他一直侧着头,裸露的脖颈成了引诱。
在他说话时,颈侧已经传来了痛感。
齿间,隐隐发痒。
左护法呼出一口气。
伴随一道声音。
声音很轻。
几乎听不见。
“叶景和。”
“对我好点吧。”
声音落地。
左护法拔高音调嚎了一声,差点跳起来。
“叶行舟!你咬我胸口了!”
瞧瞧,瞧瞧。
好样的叶行舟!
神志不清了都还馋他身子!
卑鄙无耻下流!
左护法掰开叶行舟脑袋。
那双失焦的眼睛,正在一点一点恢复神志。
一时无言。
最后,左护法丢下一句话,搓搓胸口站起身。
“可便宜你了。”
占了他便宜,可就偷着乐吧。
左护法哼一声,“我走了。”
他身影往薄雾后隐去。
伴着嘀咕声。
渐渐远去。
还好,筋脉重塑神体分离叶行舟是没有记忆的。
刚才他的那些碎碎念也不会存在。
叶行舟也不记得他来过。
不记得就好。
左护法摸了摸脖颈,破皮的,没破皮的都有。
要是叶行舟记得,那还得了。
不得压着这些借口,强行黏上他这朵魔宫小俏花啊。
左护法掀开衣服,低头往里瞅了眼。
“咬红了都。”
被叶行舟气出来的乳癖还没消,这会又挨咬了口。
真是的。
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
左护法哼哼唧唧。
嘴角不值钱上扬。
风中,传来一股腥臭。
乱葬岗,起了层浓雾。
左护法收拢衣襟,手腕一转取出剑。
那恶心玩意,又跟来了,还好他领先一步,没让恶心玩意将叶行舟同化成魔修。
“出来。”
一颗头颅穿透腐肉长出,秃鹫受惊起飞枝头。
“第二次。”
那声音,伴着腐臭蔓延。
“你不会有第三次机会了。”
话语归落,头颅又消失了。
这就走了。
左护法收起剑。
还第二次。
什么玩意也敢冲他叨叨。
疼痛散去,叶行舟清醒时,恍若隔世。
仰头一看,天已暮色。
筋脉重塑若新生。
一探修为,嚯!金丹中期!
叶行舟一乐,当即忘了痛,来了段坟头蹦迪。
难怪会痛呢,直接连越两阶,连雷劫都省了。
如此金手指,用点疼痛换换完全值好吧。
多来几次,又何妨呢。
那金色符文,许是禁锢。
只是附着他身的人,为什么要帮他破掉禁锢?
此人,到底是好是坏?
叶行舟揉了揉手腕,动作忽而顿住。
不对劲。
坟头有血,他身上却干净异常,连点汗痕都没有,衣服也是干燥的。
嘴里,隐约还有一股丹药味。
有人来过,给他喂了药。
又在他清醒前,离开了。
叶行舟感应了一下,空中并没有残留的气息。
是顶号追杀怨灵,又助他破禁锢那人吗?
叶行舟下意识觉得不是。
那个人,他的气息。
是苦涩的。
触过一次,就忘不了。
那么是谁?
是谁在这荒芜地寻到他,又做完好事不留名离开?
别说,一时还真没个人选。
要是左护法,不得趁着他神离报仇,狂抽他大嘴巴子报仇啊。
叶行舟挠了挠头。
视线转移,落下结界上,他还要再进一趟鬼市。
那姑娘最后留下那句话,明显是认识顶他号那人的。
叶行舟抬脚,却被结界挡住。
怎么回事?
还进不去了?
叶行舟又试了一次。
结界挡得严实,完全进不去。
明明这就是入口,为什么进不去了?
叶行舟不死心,用灵力探。
一团幽蓝磷火,此时跳跃过来。
紧接着,是更多的磷火。
这些,都是吃过叶行舟那炷加大版高香的孤魂。
磷火跳跃着,缓缓组成八个字。
〈鬼界已封,活人禁入。〉
早不封晚不封,偏生他有了头目封。
这不明显地,幕后人想要隐藏身份不让他知道么。
既如此,他可以去北奠城找那两座坟,那两只怨灵肯定还会出来抓怨灵的。
叶行舟感应了一下灵魂契约。
怨灵像死了一样,完全没有感应。
真的死了?
叶行舟不太信。
那怨灵,定是找手段藏起来了。
叶行舟从坟上跳下来。
用坟做阵眼,不想踩都难,也不知道坟里倒霉鬼生前犯了什么事。
叶行舟掐诀清理掉坟上的血迹。
血迹散去。
一块沾满泥土的木牌静静放着。
木牌旁,还有一只肥硕无比的蜈蚣,有手臂长,准确来说是拍扁的蜈蚣。
叶行舟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游走。
这只蜈蚣该不会是他无意识的情况下,用木牌砸死的吧。
叶行舟摸摸鼻子。
这木牌,更像是墓碑。
踩人家坟头,用人家墓碑砸蜈蚣,有点顺手了。
叶行舟擦掉墓碑上的土。
时间太久,墓碑已经腐朽,字迹看不太清。
勉勉强强,认出了几个。
〈阴者阴,阳者阳。生前过,死后还。〉
后两句就很好理解了,生前犯下的过错,死后也要偿还。
这座无名坟,万人践踏的无名坟,生前究竟犯下了什么过错?
是杀戮,还是什么?
有用的线索太少,如今鬼界活人又进不去,叶行舟一时无法得知。
叶行舟思量半晌,取出了玉简。
当下他还有一个疑需要指点。
他身上的夺魂阵印记早就解除了,为什么还会有枷锁存在?
明明他可以正常修炼吐纳灵力,如今那层符文破解,几乎没耗什么力,修为就连连攀升了。
他要先弄清楚那金色符文是什么。
所以,叶行舟发了灵讯给玄长老。
“玄长老,我身上的金色符文是什么?为什么符文一破修为连升了?”
玉简闪烁好几下,传来玄长老急躁的声音。
“你说符文破了?!”
只听声就知道玄长老有多惊诧。
紧接着一连几条灵讯发了过来。
“你可有想起什么?”
“谁帮你解的禁制?”
“算了,你就在原地不要动,老夫过来一趟。”
最后一句话语落,叶行舟都没来得及回话,玄长老就传送过来。
传送阵金光一亮,玄长老大步朝叶行舟走过来。
他扫了眼周围环境,“你怎会到这乱葬岗来?”
“我本来去北奠城的,陆跃把我逼进了双坟,接着就掉进了鬼市。”
叶行舟现在满脑子疑惑。
玄长老刚才没有问他修为升了多少,而是先问他有没有想起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
他该想起什么吗?
“玄长老,那金色符文禁锢的不止是修为,还有记忆吗?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百戏种的傀儡悬丝,压制的难道就是这段记忆?
叶行舟如此直白的话,让玄长老咳嗽一声。
“叽里咕噜说什么,老夫听不懂。”
见叶行舟没想起来,玄长老变脸那叫一个快。
“那不是什么枷锁,只是一个阵法。”
玄长老捋着胡须,“放心吧,修为本来就是你的,你只是早些吸收。”
“只是。”玄长老话音一转,“这阵法是谁帮你解开的?”
“不知道。”叶行舟摇头,“我被附身了,那人一直操纵我的身体追杀一只能复活的怨灵,最后神识扛不住,阵法就破了。”
能复活的怨灵。
还真是前所未闻。
玄长老沉吟片刻,“他可有留下什么?”
“什么都没留下。”叶行舟想了一下,“他操控我身体出了鬼界后,鬼界就封了,不过守鬼市的怨灵留了一句话。”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此人,玄长老还真一时不知道是谁。
“玄长老。”
叶行舟双目炯炯注视着眼前这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
“有些事,不要再瞒着我了。”
“你知道的,你能说的那些。”
能说吗?
就算天道允许,玄长老自己也不会允许。
那段记忆。
是血,是泪。
是无法剔去的伤痛。
叶行舟就这般,不要想起来才好。
玄长老的沉默叶行舟看在眼里,鬓角根根银丝射眼。
沙长老的传音正好催促玄长老快些回去。
玄长老有了脱身的理由。
叶行舟也不好再阻拦。
转身之时,玄长老的背弯了些许。
他能开导叶行舟尊重每个人的道心所向,不去用自己以为的好去捆束身边的人。
却开导不了自己,亲口说出叶行舟一直问的,那段封存的过往。
在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那里曾有一个覆灭的宗门。
血流三千尺,尸堆千百层。
最后,冗长的叹息,裹挟短暂的话语。
“灵力吸收还有三次,或长或短。”
“待你恢复修为能抗住足够的威压后,去藏书阁七层。”
“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多谢玄长老。”
玄长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传送阵中,叶行舟的道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不过,总得有了个头绪。
藏书阁七层,只有无涧仙尊能去的地。
恢复修为后,叶行舟也能去了。
风无涧那可是一只脚迈入飞升的人,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恢复修为后,叶行舟也能这么牛哄哄。
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届时他不得拳打左护法脚踢右护法,再给魔尊来套混合组拳啊!
叶行舟当即激动站起,打开神识往乱葬岗外走。
修为攀升后,神识扩大了一倍,连五感也更清晰了,夜里走路完全不用借光,连叶片上的虫都能看得明白。
余光触及寒凉立着的头颅时,叶行舟脚步停下。
头颅破损的地方,又长出了一株彼岸花。
赤红花瓣,弯转如爪,花蕊缕缕,点缀细粉。
叶行舟捧起头颅,将其掩埋。
如今他已经见到四个缺了蝶骨的头颅,也知道头颅是前几位玩家的。(256章)
那么,剩下的三个呢?
危机四伏,是生是死不明。
叶行舟捧起一把黄土,掩埋森森白骨。
一个小土堆成。
土堆顶,那株彼岸花轻轻摇曳。
叶行舟默念完,离开了这片葬骨之地。
夜黑沉。
乌鸦立于枯枝。
枝折,鸦飞。
叫声穿透。
秃平的孤坟,冒出一缕黑烟。
周遭磷火,瞬间消散。
黑烟吞噬蜈蚣。
叶行舟原本清理掉的血迹,再次出现在坟头。
血迹,缓缓下渗,被坟中之物吸收。
墓碑上。
最后一行字迹变清晰。
〈极阴至阳合〉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黑夜之中。
一双眼睛骤然睁开。
黑瞳浅短,眼白颇多。
是上挑的眼尾好看的眼型,都压不住的三白眼。
这条开辟出来没多久的路,多了许多脚印。
在北奠城外围的林间,叶行舟老远就看到了许多火光。
在北奠城能感知到众多活人气息是叶行舟没想到的。
越走越近,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烤红薯的香味直往鼻里钻。
叶行舟脚步迟疑又缓慢,还是敛起气息,悄悄藏在树后。
他决定先藏在暗处观察一下这批突然出现的人。
“大师兄,从白日里到这,已经搜了差不多五遍了。”
燕禾不急不缓,“不是遍数问题,这条路明显开辟不久。”
“这次长老将历练地选择在这里,我就要为队伍负责。”
“大师兄教诲得是。”说话那弟子加快了吃红薯的速度。
即便已经在北奠城外搜了几圈无活人踪迹,但燕禾还是放心不下。
对方是敌是友不清,历练半月,燕禾得为这批三十人队伍负责。
正说话间,树后露出一个头来。
看清那人的脸,燕禾拔剑的动作停住。
“叶道友?”
其他人听到声音,纷纷看过来。
叶行舟从树后走出,那张脸映着火光变清晰,正吃红薯的一弟子手一抖,掩盖下眼里的心虚忙往后挪躲在其他人身后。
别问他是谁。
别问他为什么看到叶行舟紧张心虚。
他周紧,平日手紧嘴紧,不过是个默默无闻内向害羞的玄灵宗弟子。
只因一个不小心,写了首诗,一举成名。
是那首几乎人人知晓,传诵极广的双鱼戏水诗。
当年文坛,周紧一人独占鳌头。
后来衍天宗杀出了个封走乂同他发下战书。
周紧本能拒绝,只是手有自己的想法,于是冠着系又紧的笔名,也是匿名同赵封挥笔大战三天三夜。
最后,赵封一首月下啄荷诗成功登位,与周紧持平。
当年文坛,两人从笔力厮杀到惺惺相惜。
因叶行舟结缘。
嚯嚯那么久,如今见到本人,周紧哆嗦着往人群后躲。
好在,没人注意。
确定叶行舟不是亡灵幻像所化后,燕禾站起身,脸上溢出笑。
“好久不见,叶道友。”
叶行舟也笑了下,“好久不见。”
三年前传出叶行舟的死讯,燕禾最初只以为是谣言。
后来宗门联谊赛,他没有在衍天宗见到叶行舟,又问了下朝浮云。
才知道,叶行舟的死讯不是谣言。
曾经好歹有交集,叶行舟还救过他的命,燕禾还是给人烧了点纸。
好在三年后,无意又听到叶行舟当初只是失踪,人回来了。
如今又亲眼见到了人,是时候该偿当初的救命之恩了。
燕禾从储物袋中,取出七张符箓和三瓶丹药。
“叶道友,这几张符箓你收下。”
他是剑修,叶行舟是符修,功法用不上。
所以,他很早就换了符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遇上了,自是相予。
“恩情太重,这点外物无以回报。”燕禾认真道,“叶道友,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点仨瓜两枣都给金山洗礼过的叶行舟整清新了。
不过叶行舟还是收了,“谢了。”
而后,叶行舟也不客气继续道,“现在就有要事商谈,借一步,还是就在这?”
这也太迅速了。
燕禾一愣,旋即出声,“借一步。”
“好。”
叶行舟先步往前。
燕禾回头,抓了个最近的弟子,“高青,你代我暂时看管。”
“好,师兄你放心去吧。”
燕禾一走,高青就同周紧凑到了一起。
“是他不是他不?”
两人关系很好,周紧一开始不对劲高青就发现了。
这会人正激动呢。
周紧点头,“是他。”
“什么是他?”有弟子插嘴问。
“双鱼戏水啊。”
有状况。
这一句话起头,闭眼假寐的,吃红薯的,打坐的,一股脑全挤在火边。
“快快,详细说。”
树影交叠。
“北奠城,你们不能进。”
叶行舟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燕禾愣住。
“为什么?”他下意识回嘴。
“你不知道?”叶行舟反问,“北奠城易进难出,只有水灵根能进。”
燕禾更懵了,他从储物袋里取出卷书又核对了一遍。
“北奠城只记载了亡灵缚地,怨灵猖獗,以往玄灵宗就有过修士进出的记载。”
“这次带队来,也是掌门命令,带队进城历练半个月。”
怨灵于修士而言,是个挺不错的练手对象。
叶行舟现在这么说,给燕禾整得怀疑书记载出错了。
这怎么和玄长老说的不一样。
叶行舟又问,“你们以前进去,可用安魂符了?”
燕禾摇头,诚实道,“用不着。”
缚地亡灵没什么威胁,怨灵相对凶残。
他们此行,除了度化亡灵就是击杀怨灵。
为什么要用安魂符。
燕禾挠挠头,“叶道友你怎么会来这?”
“抓怨灵。”
“那这条路?”
“怨灵开的道。”
这是那怨灵当牛犁地使唤呢。
燕禾总结,“所以,叶道友你是想让我不要领队进北奠城吗?”
“聪明。”
不要进北奠城。
安魂符又是稳固魂魄的作用。
叶行舟说的,同卷书记载相矛盾。
但,叶行舟的神情又不像作假。
卷书已经有了些年头,万一是卷书记载过时没更新,他贸然带队伍进去,不就主动送死了吗。
燕禾再三思虑,“我同掌门商议换个历练地。”
不管叶行舟口中真假,他得为弟子安全考虑。
能用上安魂符的地,绝对不是这群弟子能应付的。
所以,燕禾决定上报换个地。
但,燕禾抬眸,“要找个什么理由?”
叶行舟顺手挠挠屁股。
燕禾看到这个动作,揉了揉眼睛。
思考挠屁股,会变得更聪明吗?
叶行舟出声,“你就以见到衍天宗弟子进城后躯体被怨灵夺舍为由上报。”
燕禾侧眸,“你要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