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无邪的师弟,襁褓中那么可爱的一个奶娃娃,平日心思都在吃和伙伴身上,不可能是右护法伪装。
可,他偏生在任妄烛身上嗅到过这股异香。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最直观的证据就是,每次右护法出现时,任妄烛都不在场。
叶行舟盯着床幔走神。
这样一个人,真是不灭人么。
他分明,还见过襁褓中的任妄烛。
脸圆溜红润,可可爱爱躺在包布里睡着觉。
没有半分不灭的影子,更没有右护法那疯子半分的痕迹。
右护法那个疯子,还当着他面毫无顾忌栽赃向修远。
今日,叶行舟又是因为幻觉,差点失手杀死向修远。
无法怀疑,向师兄,太好了。
好得让他,羞愧难当。
为什么,右护法要选定向修远?
叶行舟双手抓了抓脑袋,想不通。
这边的声响惊动对床的人。
或者说,向修远余光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叶行舟的动向。
叶行舟的烦躁沉思,叶行舟的忧虑乏闷,他都看得清楚。
向修远侧过脸,眸光注视着对床的人,从发丝,到脸颊,仔仔细细,眸含担忧。
“叶师弟,是与不灭有关的吗?”
他没忍住,开口问叶行舟苦恼的事。
叶行舟翻了个身,对着向修远,脸上是难掩的惆怅。
“向师兄,我不知道。”
“我在任师弟身上,嗅到过异香。”
“而且。”叶行舟抬手放在额前,“每次我遇到右护法时,任师弟都碰巧不在。”
巧合太多,总是让人怀疑。
所以,叶行舟现在让孟枳不要惊动任何人过来丹峰,他想要再验证一次。
向修远听完,一时无话。
叶行舟怀疑,任妄烛是右护法?
这个噩耗,属实让人不敢相信。
仔细回想来,叶行舟遇到右护法时,任妄烛确实不在场。
要么真是碰巧不在,被右护法寻机栽赃,要么任妄烛真是右护法。
叶行舟惆怅得翻出一包香糕吃起来。
戳穿一个,还有个藏在灵剑峰的魔尊。
一个放肆疯的,一个冷静疯的。
快把叶行舟这个没疯的人带疯了。
这真是,捅魔修窝了。
他那么久没回灵剑峰,与三位师兄都是通过玉简联系。
顾青山有几次都想来找他,都被叶行舟找借口婉拒。
三年了,也不知道朝浮云在没有他的日夜,对着土堆下的烤红薯做出何等挣扎。
叶行舟嚼吧嚼吧香糕,“向师兄,我忽然想吃红薯了。”
“待会我去找饭堂的师兄讨要几个。”
叶行舟摇头,“我在灵剑峰种了,就在我房舍后头。”
“别去!”
不知是哪几个字触动神经,向修远忽然坐起。
“别去灵剑峰。”
叶行舟咀嚼动作停住,“向师兄?”
向修远的反应,太激烈了。
向修远说完那句话后,堪堪回神。
“我没事。”向修远还是按着直觉来,“叶师弟,能不能不去灵剑峰?”
他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别去灵剑峰的话。
像是,曾经见过,某张熟悉的脸,直觉告诉他危险。
仔细回想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好在,叶行舟的回答没让他失望。
“我不去。”
叶行舟起身来到向修远床榻边,“我让朝师兄带就行,晚上烤红薯吃。”
“好。”
发丝随点头的动作垂落,向修远面容还是那般柔和。
叶行舟垂眸,望着他腹部裹住的绷带,“疼吗?”
“不疼。”向修远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似乎想要安抚叶行舟,“玄长老的药效果很好,没什么痛感。”
即便隐藏的很好,叶行舟望着他发白的脸色,和因为疼痛无意识皱起的眉头。
灵根破损后的修补,要承受再生长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
叶行舟打来一盆水,拧干脸帕,想要给向修远擦一下脸。
只是他刚扬起贴脸擦拭了一下,向修远就主动接过了脸帕擦拭。
“叶师弟,我自己来就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眸光。
叶师弟,离得太近了。
帮他擦脸的时候,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受不住那般赤坦的目光。
脸颊带上了潮意,洗脸的水温堪堪温热,擦拭完后向修远的耳根却不受控制红了。
“叶师弟,我先睡一会。”
生怕叶行舟发现,他找了个借口,有些手忙脚乱将被子盖在身上。
“好吧。”
叶行舟端着木盆出去倒水,刚好碰见迎面而来的岳浅。
岳浅脸色不是很好看,如此明面外露的情绪出现在岳浅脸上,肯定不简单。
叶行舟问了嘴,“岳师姐,怎么了?”
“补灵草用完了。”岳浅皱着眉,“我用灵力催生了,向师弟得多等两天。”
她生气的,不是补灵草用完,是补灵草全都耗在了一个没有灵根的病秧子身上。
补灵草是修缮受损灵根的,而柳归岸灵根都被挖了,压根用不上。
无非就是灵气充裕点,可以暂时吊着命。
但,明明可以用其它草药代替的,补灵草还是相当于全浪费了。
关键是,补灵草用在柳归岸身上,这事还是玄长老默认的。
岳浅气得想揪着玄长老胡须来个过肩摔。
玄长老让她少同柳归岸接触,偏生又用好药帮忙吊着命。
真是个矛盾的。
“叶师弟,你先去歇着,我去催生补灵草。”
岳浅心里好一番吐槽,转身抬脚走时,一角白色大氅入眸。
岳浅扯了一下嘴角,“柳道友身体单薄,还是少走动好。”
“我来送个药,送完就回。”
柳归岸从衣袖下取出一株补灵草,“方才无意听闻向道友需要,便去了趟药膳房取了这株还未盅药的。”
“行。”岳浅接过草药,“我先找其它药给你替代,补灵草我会尽快催生出来。”
柳归岸笑了笑。
这一笑,眼眉弯成了一个样,苍白的脸上附着着这样养眼无攻击性的五官,属实让人生不起气,又时常笑眯眯的,只会令人心生怜惜。
叶行舟一时竟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
他好像在谁身上,看过柳归岸的影子。
甚至,柳归岸更甚陆跃高明。
眼里面上,都是同一个情绪,笑起来能让人放下戒备,心生亲近之意。
这么一对比,陆跃反而像拙劣的模仿者。
难怪,他能在陆跃身上看到柳归岸的影子。
合着,陆跃是模仿着柳归岸来啊。
看来,陆家子嗣之间的渊源,远比向修远告知叶行舟的还要深。
不过,叶行舟牢记向修远的告诫就对了。
这样的笑面虎,见脸不见心,猜不透想法。
若无苍水弓牵连,叶行舟和柳归岸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叶行舟对柳归岸点了点头,跟在岳浅身后就要回屋。
柳归岸掩帕咳嗽,如江南细雨的声音入耳。
“叶道友,你好像,在躲我。”
不是大哥,我们熟吗?你就说躲?
就算躲,叶行舟嘴上也真不可能说。
叶行舟学着柳归岸的样子,笑眯眯回应。
“柳道友,我要去茅房,你要一起吗?”
柳归岸一愣,眉尾下垂。
叶行舟转身往回走。
这招百试百灵,一般人还真反应不过来。
更何况,还是在世家养大的贵公子,哪听过如此粗鄙的话。
“若叶道友想,在下自是陪着。”
柳归岸的声音不急不缓,没有气急败坏,依旧稳如老狗。
不知道的还以为说情话呢。
陪着干嘛,把尿吗?
叶行舟摆摆手,照搬岳浅的话,“柳道友身体单薄,快些回去歇着吧。”
柳归岸望着叶行舟的背影,拢紧了大氅。
他垂下眸。
还真是,难接近。
孟枳在收到叶行舟的灵讯后,就赶来了丹峰。
路过偶遇到执法堂的弟子在衍天宗搜寻什么,还有玄长老指着沙长老骂骂咧咧的声音。
长老挨长老骂,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路过的狗都要停下看几眼。
一群弟子躲墙后,贴耳听墙角。
孟枳本无兴趣,只怪耳力太好,他无意捕捉到几句话。
“叶行舟今儿差点神魂离体,神魂离体你知道吗!”
“魂散了人就凉了!”
“还有向修远,老夫得意门生差点被那魔修的幻境害死!”
“你执法堂是干什么吃的,要是在找不到魔修,老夫不介意炸了,把这地换成茅房!”
叶行舟神魂离体,向修远差点死了?!
孟枳翻转手腕,火焰标记还在。
秃头仙鹤发情似的,在孟枳跟前走来走去。
孟枳一脚踹开仙鹤,直接御剑赶往丹峰。
好在,门被推开时,大家都相安无事。
孟枳望着生龙活虎的叶行舟和服用完补灵草睡着的向修远时,那口气终于松了大半。
无事就好。
叶行舟在向修远那设了结界隔音,以免说话吵着他。
“小师弟,今日叫你来,是有要事想问。”
见孟枳来得着急,叶行舟倒出一盏茶水放置在桌前。
茶水已经温了,孟枳一口喝完道,“你问。”
叶行舟道,“今日你可与任师弟在一起?”
孟枳点头,“在,任妄烛一整天都在院里,我指导他练剑。”
“他一直都在你视线范围内吗?”
叶行舟态度很严肃,问得又细致,孟枳仔细回想了一下。
“他中途,去了一趟茅房,大概是申时三刻。”
叶行舟心往下沉。
他从亡故地出来,也是申时。
“小师弟。”
叶行舟后半句话,缓了半天说不出口。
结合来时路上听到玄长老的话,孟枳隐约猜到了什么。
“你是怀疑,任妄烛是魔修?”
“嗯。”叶行舟沉声,“我每次遇到右护法时,任师弟都不在。”
“而且,我在他身上无意闻到过异香。”
孟枳不会怀疑叶行舟的话。
孟枳也不会怀疑任妄烛。
这个怀疑一旦成立,以往忽略的细节,无限放大。
任妄烛喜欢玩躲猫猫,右护法也喜欢。
喜欢那种,自己成为猎物,主动放出饵引诱抓捕者接近寻找。
无限接近,总在临门一脚时又狡猾地溜走。
将抓捕者耍得团团转,而他站在暗处肆意布局。
虽是怀疑,但其实,心里已经立了一堵墙。
天真无邪的任妄烛,真的是右护法吗?
那个会顾及每个人情绪,坦诚又热情的师弟。
真的会是右护法吗?
孟枳沉默半晌,“那要如何?告知执法堂?”
叶行舟无言。
若是误会,他们与任妄烛之间就产生了信任危机。
更何况,主动猜忌的,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叶行舟。
亲手将其送入执法堂,任妄烛会是如何感想。
若任妄烛真是右护法,不告知执法堂抱以私情,始终留着个安全隐患,最后害的是整个宗门。
两选两难。
右护法这招,实在肮脏。
叶行舟的沉默,在犹豫。
叶行舟在犹豫,又或者说在怀疑成立时,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要从身上撕下一块肉,是何等痛楚,唯口不能言。
“让执法堂查吧。”
叶行舟吐出这几个字,已经耗费了太多气力。
江客山淮既已查到了魔修踪迹,已经锁定叶行舟的身边人。
太多太多条线,都是指向了任妄烛。
不是怀疑,是不得不怀疑。
孟枳敛眸,情绪翻涌如潮。
“我睡一会。”
叶行舟眉眼疲惫,躺在床上。
梦里,没有蓝天碧海。
梦里,是雷鸣时浪潮,是雨打后的蕉叶,也是无法拨开的浓雾。
还有,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水玉君从浓雾中,找到茫然站在原地的叶行舟。
望着叶行舟这张脸,他神色复杂。
那日之后,他连滚带爬一夜查。
叶行舟的来历无头无绪,就是突然出现在衍天宗门。
查不到父母宗族。
就像当初吴仁走后,他查不到一点消息一样。
所以,水玉君已经肯定了先前那个猜测。
失恋了,但失恋对象留下了一个孩子。
水玉君开口,是反复斟酌后夹带私货的内容。
“我同你父亲是旧交,他当初将你托付给了我。”
“日后,你唤我声养父。”
咱舅变咱爹了?
叶行舟垂死挣扎惊坐起。
还考虑到叶行舟无父无母,主动用善意的谎言给人父爱。
要不是叶行舟就是当事人吴仁,还真得感动得投入金主爸爸怀抱。
但,当着当事人的面,叶行舟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自己托付水玉君了。
水玉君这脑子,又是怎么把吴仁和叶行舟有亲子关系联系起来的。
联系起来就算了,还来个加辈加辈,超级加辈。
妥妥的养父文学照进现实。
你说这人聪明吧,他眼睛又有点毛病,愣是没把满身漏洞的叶行舟马甲扒掉。
你说这人傻吧,开局还知道套路叶行舟给他办事。
叶行舟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
水玉君可怕的很。
妥妥的吴仁脑,一遇上吴仁,脑子就吴仁化了。
僵尸打开水玉君的脑子,看到吴仁在里头玩大粪,都得呸呸两口,抓来只屎壳郎塞进去再走开。
就如现在,叶行舟刚听完这炸裂的话,人一受刺激,眼睛自动分叉了。
水玉君看得一愣。
他私下查过叶行舟的过往。
不但眼睛爱劈叉,人还特爱玩粪。
这一查,也就了解到了叶行舟很多过往,风流韵事只能往一边放。
当初在天玑秘境里时,他第一次见叶行舟,当时叶行舟与魔修伪装的修士在一起。
叶行舟用的假名也是吴仁。
太巧合了。
他是有一瞬怀疑叶行舟与吴仁就是同一个人。
但,年龄推翻了他的猜测,叶行舟才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在百年前认识他。
这就是个铁证。
叶行舟与吴仁的相似之处,只暂时骗骗自己,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个骗,也只是眼睛骗。
他要让人,主动承认。
叶行舟现在的反应大得离谱。
水玉君眯眼,眸光晦暗。
“是我唐突,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
瞧瞧,身份一变,水玉君都不自称本殿了。
吴仁的含粪量还在上升。
就水玉君这吴仁脑,别说破绽了,叶行舟就现在捏张吴仁脸,水玉君都得夸声父子心有灵犀。
一辈子也别想猜出来。
叶行舟呛着口水,咳嗽好一阵。
他要怎么说。
本来叶行舟正因为先前待水玉君的恶劣态度而愧疚,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主动承认道歉。
水玉君这身份一加辈,给叶行舟整不会了。
叶行舟望着水玉君好一会,目光时而奇怪,时而无语,时而愧疚。
这人,不会真受刺激疯了吧。
又想到当初答应的承诺,叶行舟犹豫片刻。
要不,他先应下?
再寻个合适时机,套个吴仁壳子现身感谢水玉君?
这么一想,叶行舟除了给人当养子,好像全是好处。
叶行舟磨磨蹭蹭站起来。
“殿下,你有何信物能证明吗?或者能同我说说过往也行。”
自己给自己当爹这事,叶行舟属实说不出口。
“先前给你的那根发簪便是你父亲赠予我的。”
水玉君面色从容,“吴仁待我如手足,而今我自是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你。”
叶行舟满眼迷茫,“如手足?”
百年来头一次有外人知晓这段往事,水玉君起了讲述的念头。
“自是,样样以我为先,伤时安抚,低时托举。”
这滤镜,得拉满。
不知道还以为有人如同做了一般,不知天地为何物,缠缠绵绵。
叶行舟捂脸。
水玉君是怎么把巴掌和安抚搭边的?
叶行舟沉默半天,才慢吞吞夸出句违心话来。
“殿下,你们关系真好。”
这个安抚,掺没掺颜色不知道,反正巴掌挺足的。
水玉君“嗯。”了一声,眸子盯着叶行舟。
“他当初答应了我一事,食言了。”
“什么?”
“成婚。”
叶行舟猛地瞪大眼,嘴比脑子快。
“什么成婚!你做啥白日梦,明明就是让你养章鱼卵。”
一抬眸,就见水玉君面无表情盯着他。
“原来你也知道。”
水玉君淡淡吐出这句话。
叶行舟因为一时嘴快,露馅了。
“那什么,我说刚才被老爹附身了,你信吗。”
叶行舟鬼鬼祟祟。
看吧,连心虚也是一模一样。
水玉君果断上前两步,停在叶行舟跟前,手指一张一曲拽住人衣领子。
他垂眸,一缕发丝扫过浓密又根根分明的眼睫,那双黑色眸子望着叶行舟,看不透情绪。
“我要一个解释。”
有种线上对骂,被线下真实的赤裸感。
叶行舟老实得跟个鸡崽似的,“从哪说起。”
水玉君启唇,“衍算师,又或者,时间乱程。”
一开始,水玉君就说了,这个骗,只是眼睛骗。
当从厌恶与吴仁相像的叶行舟的情绪偏见中脱离出来时,思绪清明了很多。
叶行舟浑身漏得跟筛子似的,无论是习惯还是性格,哪哪沾着点吴仁的影子。
还有,那个当初他以为是孟枳留的牙印。
以及百年前的吴仁,初次见他时说的那句“孟枳”。
桩桩件件,都是证据。
违和的点就在。
他与叶行舟最初见面时,叶行舟的表现明明就是第一次见他。
直到叶行舟失踪回来后,再见他眼神已经不一样了,甚至他的鱼尾率先认出了人。
年龄,与时间。
加以百年前的吴仁能用衍算师预测水惑族发生的灾祸。
他有了个大胆猜测。
尤其是在,刚才叶行舟特大的反应和藏着心虚愧疚的神色后,他就动了逼其主动承认的想法。
好消息是,叶行舟承认了。
坏消息是,叶行舟口中的孟枳,还真是他的侄子。
叶行舟犹豫一秒。
水玉君也在这条错乱的时间线上拥有记忆,并且主动猜了出来,作为经历者,叶行舟说出应该不会天道警告吧。
叶行舟试探开口,“桃花村,有回溯池,我无意掉了进去,回到了百年前。”
“弄清楚时间后,我就想着,用未来预知,改变过去。”
“但我不属于那个时段,长久待下去会消散。”
水玉君指尖泛白,双眸犀利。
“为何要易容?”
就这么不想用真容见他吗。
在水玉君犀利的目光下,叶行舟给出了回答。
“我常打你。”
要是用真容,恐怕水玉君早找他算账了。
听到这个答案,水玉君手一松,衣领留下深深的褶皱。
他笑了。
“叶行舟,要是今日我不套话,你是不是真要当我义子?”
“殿下可别瞎说,那辈分一下乱了。”
“你想的就是这个吗?”水玉君沉着脸,“刚才,我看你明明动了念头。”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还想着,先成我义子,再套个身份,用‘吴仁’来感谢我。”
一字一句直戳肺管子。
别说了哥。
叶行舟再也不说水玉君是个吴仁脑了。
生起气的智商,那叫一个滑溜,连叶行舟想什么都能猜出来。
但,叶行舟嘴上肯定不能承认,“殿下冤枉,我刚才是想认错的。”
“想?”
叶行舟来不及说后半句话,水玉君就抠着字眼。
他一步一步逼近,眸光锐利。
“所以,你只是想,真正念头还是瞒着我。”
百年前和百年后,水玉君完全就是两个人。
现在的水玉君沉着脸,在生气的边缘徘徊,叶行舟属实猜不透心思。
叶行舟后退半步,“殿下机智,在我承认前就猜了出来。”
水玉君额前青筋直跳,他直勾勾望着叶行舟,目光侵略性十足。
也不说话,就让叶行舟主动说。
有水玉君灵力的限制,叶行舟这个梦怎么都醒不过来。
脑子高速运转。
“殿下,我为当初不敬的行为道歉,殿下可以打骂还回来。”
水玉君不言。
叶行舟又道,“当初我不是故意坑财宝的,是有意戒粪不得不要。”
水玉君不语。
“殿下?”
水玉君忍不住了,“别叫我殿下。”
他生气的,从来不是外物,相反,叶行舟愿意要这些他很高兴。
他只是膈应这句称呼。
叶行舟分叉眼充满睿智的光芒,犹豫着喊了声。
“舅舅?”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水玉君。
眼瞅着水玉君还在步步逼近,脸色越来越臭。
叶行舟反将身一扭,反从水玉君身侧溜走。
水玉君眼都不斜一下,精准逮中叶行舟后衣领子。
他侧眸,眼里泛着难堪,还有一丝道不清的失落。
百年磨砺的内敛让他收了直言习性。
而今,叶行舟却在装糊涂。
若是再沉默,叶行舟还会继续生分。
水玉君脸色不好看,他没有消气,也没有怪叶行舟。
他只是认真望了叶行舟片刻,垂下头。
“摸我。”
“?”大舅哥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百年不见,成熟版的大舅哥居然变闷骚了?
叶行舟惶恐,“水玉君你要打就打,不要这样搞我啊。”
水玉君抬眸,难掩失落,“你不愿意叫我名字。”
叶行舟望着水玉君这张脸,属于上位者独有的锐利压迫总让他不自觉称呼殿下。
在叶行舟的注视下,水玉君又道,“甚至,你连扇我也不愿意了。”
坏了,还真给人训成第二个左护法了。
叶行舟现在觉得,刚才在养父文学那犹豫个屁,他就该干脆利落喊声干爹。
叶行舟缓缓抬起手。
在水玉君逐渐欣喜的注视下,一巴掌呼过去。
“再弄这死样子我捶死你。”
梦境碎裂。
叶行舟从床上惊坐起。
顾不得穿上鞋,叶行舟快步来桌边,连连喝下两杯茶水才堪堪缓过来。
“叶师弟,做噩梦了?”
“何止。”
叶行舟脚步虚浮转过身,就见向修远披散着头发,半坐在床上,眉眼柔和。
他手里,正在看着一本功法。
叶行舟走近,看清了他手里的书,是之前给他的天阶剑法。
见叶行舟打量,向修远有些不好意思合上。
叶行舟忙开口,“师兄你看你的,别管我就好。”
向修远将发丝挽至耳后,他抬眸,“叶师弟,你脸色不太好,要休息一下吗?”
叶行舟摆手,“小事,我出去洗把脸。”
一把凉水扑面,浆糊的脑子堪堪清醒。
一滴水从眉骨滑落,沾到眼睫上,伴着眨眼动作,水滴入眼。
叶行舟揉了一下眼睛,耳边忽而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刚擦干脸上的水,视线清明时就见玄长老急匆匆走来。
口中骂骂咧咧。
“他给你你就要了?他那身体其它灵草压根承受不住。”
“尹清水去哪了?把她叫出来。”
岳浅抿唇,“可向师弟也需要补灵草。”
玄长老深吸一口气,“罢了。”
“你现在同尹清水去玄灵宗采购,越多越好,尽快。”
岳浅应下。
暴躁归暴躁,玄长老路过叶行舟时,还是顺手给了叶行舟一巴掌。
叶行舟抬起小木盆顶在头,那一巴掌落在木盆上。
紧接着,叶行舟站起身,跟在玄长老身后。
“发生什么了玄长老?”
“问个屁。”
玄长老推开隔壁间木门。
柳归岸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几乎看不到胸口起伏。
气若悬丝。
这才一日,就要死了?
玄长老骂骂咧咧将灵力分成一丝一丝注入柳归岸体内。
“他这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其它灵草的药性。”
“补灵草一半是修补,一半是灵力,他用不着修补灵根,那半灵力刚好能缓和药性。”
“这个兔崽子,居然躲过尹清水视线进了药膳房,还拿走了一颗补灵草。”
玄长老骂半天,见叶行舟还站在门外,出声招呼。
“杵在门口当什么门神,把你那破盆放下,人过来。”
叶行舟哦一声,来到玄长老跟前。
走近一看,柳归岸脸白如纸,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灵力输了等于没输。
“玄长老,他好像微死了。”
“净说些屁话。”玄长老白了叶行舟一眼,“手给我。”
叶行舟慢吞吞伸出手。
接着,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在叶行舟眼皮子底下发生。
玄长老拉起柳归岸的手,与叶行舟相交。
冰冰凉凉的,还有些发硬。
“诶干什么?”
叶行舟就要收回手,却被玄长老制止。
“别松,一松他真死了。”
见叶行舟没再松开,玄长老才擦了把汗解释缘由。
“灵力他过渡不了,沾点至阳之气。”
叶行舟挑眉,“玄长老你知道至阳之气是什么?”
玄长老胡须一直,“什么至阳之气,老夫不知道。”
“行吧。”又是天道限制。
“岳浅回来前,柳归岸与你同住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