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金兽那对气息可敏感了,屁颠屁颠追寻到叶行舟到海域。
一到水惑城,那不就等于回到快乐老家了吗。
守金兽肩上扛着和叶行舟同款的麻袋,不过麻袋里装的是浆果。
守金兽放下麻袋,屁颠屁颠拦住叶行舟,不单拦住,还把人往水玉君跟前推。
人!人回来了!
只要这两人黏糊起来,它就有一份铁饭碗,能肆意躺进金库狂吸钱味了!
叶行舟抬手,守金兽以为是要摸它,巴巴凑过脑袋。
手掌化作拳头,叶行舟毫不客气,梆梆给了守金兽两拳。
“什么玩意,我认识你吗就瞎拱。”
两拳揍得眼冒金星,守金兽东倒西歪,啪嗒一下到地上呼呼大睡。
叶行舟十分庆幸守金兽不会说话,要不然,还真就捂不住马甲了。
叶行舟瞪了一眼守金兽。
东不去西不走,非得和他来同一处,还想让他掉马,该打。
刚那一秒,叶行舟是真慌了。
他揉揉手腕,又要给守金兽来一爱的小拳拳,手在半空被一道灵力拦住。
“它交给我。”
水玉君淡声制止。
叶行舟仓促点头,就匆匆离去。
水玉君视线追随叶行舟的背影,微不可察皱眉。
说实话,他动过一瞬的杀意。
要不是叶行舟是孟枳师兄,加以先前托过人办事,知晓叶行舟的根性。
水玉君都得怀疑,叶行舟是别有目的,窃取他的记忆,故意伪装成他等的那个人靠近他。
无论是脾性,还是揍人的动作,又或者手背的咬痕,都或多或少贴合吴仁。
其实水玉君一开始完全没有将两人联系起来。
只是以为咬痕是孟枳碰巧咬的,天底下那么多人,脾性总有相似的。
但,巧合太多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水玉君对叶行舟,升起一丝反感。
尤其是鱼尾不受控制缠住叶行舟时,水玉君连自己都反感上了。
他并不喜欢一个同吴仁相似的人,靠近他。
但吴仁又交代过,要好生对待叶行舟。
水玉君愁眉不展,两人除了脸不像外,简直就是一个人。
难不成。
水玉君心咯噔一下。
难不成,叶行舟是吴仁的儿子?
吴仁硬件不行,但骨相极佳。至于姓氏,随母姓不就解释通了。
仔细一回想叶行舟的相貌,骨相确实相似。
这个猜测一出,水玉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被孟枳那张脸击垮的小心脏,再次受创伤,水玉君天塌了。
不要哇!不要哇!不要这样搞他啊!
水玉君急得连夜去查叶行舟来历,脚却被拱了一下。
守金兽后肢站立,前肢挥舞,指指叶行舟离开的方向,爪子不停在比一个滑稽的动作。
水玉君木着脸,一时没看懂,“你犯病了?”
守金兽一梗,两只如葡萄般圆溜溜的黑眼睛都要冒火了。
不是,这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通人性啊!
守金兽恨铁不成钢,毛茸茸的大屁股一撅,爪子从地上捞起一把沙子敷在脸上。
点子人,点子人!
刚才给它两拳头那家伙是点子人!
守金兽从来都不会认错人,尤其还是叶行舟。
至于容貌变了,守金兽自动归结于蜕皮,反正气息还在那,好认得很。
水玉君道,“身上有跳蚤就去洗澡。”
表演半天,得到水玉君这么一句话,守金兽都气无语了。
好好好,它跟点子人去。
之前黏黏糊糊,整日释放发情信息,不知天地为何物,这会点子人蜕了层皮而已,就不认识人了。
只看脸的渣鱼,以后有得他后悔的。
守金兽扛上浆果,丝毫不拖泥带水就离开。
水玉君捻了捻指腹,仔细回想方才守金兽怪异的举动。
想了片刻,水玉君了然。
就是身上闹跳蚤了。
叶行舟刚出水柱门,就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卷纱布。
二话不说,用上纱布飞快将有咬痕的那只手缠了两圈。
孟枳动眸,“为何缠?”
“太丑了,缠起来。”叶行舟随口道。
刚才叶行舟迫不及待离开,孟枳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
叶行舟在藏秘密,不能让水玉君发现的秘密。
可,据孟枳所知,叶行舟与水玉君的交集就仅限于认血脉,加以解开误会之上。
难不成,叶行舟与水玉君有一段他不知的往事?
一股无端躁意爬上心头。
这个藏起来的牙印,就像叶行舟隐藏的秘密。
一想,就膈应得烦躁。
孟枳视线再次经意划过那只缠上纱布的手背。
掌心一圈缠绕,牙印被纱布挡住,细长的指节呈现一个随意的弧度,视线无意一撩,便是透着肉粉修整干净的指甲。
那层覆盖的纱布,裹在这只极为漂亮的手上,倒衬得有几分色气,像拆礼物那般,让人蠢蠢欲动。
孟枳眉头皱得死死的。
叶行舟手背的牙印,难道是水玉君咬的?
但,他偏生不能问,叶行舟也说不出口。
之前叶行舟和向修远在门外交谈时,他靠着门听得清楚。
叶行舟一句话都没说完,天空便起了闷雷。
这三年,叶行舟的经历是无法道出口的天机。
他出口问,便是为难叶行舟。
可,与水玉君的交集也是天机吗?
孟枳很肯定。
三年前,叶行舟还未失踪,他就见到了手背上的咬痕。
叶行舟与水玉君的交集,早在之前。
背着他,两人竟如此亲密了吗?
越想越肯定。
水玉君每次看他都刻意压制着什么,还有意无意避开视线接触。
加以刚才叶行舟走得又那般急,孟枳不得不怀疑。
这不就是心虚怕他发现吗!
两人生怕他发现,一直在相互遮关系!
一切的一切,那些怪异的举动,遮遮掩掩的神态,忽然就说通了!
叶行舟真成了舅夫?!
孟枳被自己的脑补,惊得炸了。
理智倒塌,情绪冲脑。
“叶行舟!”
叶行舟被这声破防拔高的怒音吓得一哆嗦,腿肚子差点打颤。
“小师弟,怎么了?”
走路走得好好的,这么一声给叶行舟魂吓飞,“咋突然这么大火气?”
孟枳眸中爬上红血丝,似蛛网交织蔓延,他压着火气的声音含着质问。
“你和水玉君什么关系!”
他抓着叶行舟手腕,将缠纱布的掌心举在眼前。“他咬的是不是?!”
怒气难扼,孟枳再也无法沉默将一切咽进肚子里。
水玉君这个恶心人,居然趁着他不防备,挖了他的人?!
试问谁受得了!
叶行舟懵了。
“啊?”
关系曾经是有点,但——“我怎么不知道咱舅咬我了?”
孟枳好不容易爆发的怒火瞬间卡壳。
上脑的怒气消散大半,声音犹疑。
“不是他咬的?”
叶行舟摇头,回答得情真意切,“不是。”
孟枳顿了一下,松开了手,垂落的发丝随神色落寂。
追问是谁咬的。
他不敢。
刚才的质问,就已经用了全身力气。
叶行舟藏得如此严实,定是不想让他找那个人的麻烦。
他怕听到,不想听的,不敢听的,听到难受的。
“小师弟。”
叶行舟忽然扭捏起来,矫揉造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总不能说,和魔修打架,被魔修咬的消不掉。
谁家好人和魔修打架被咬啊,叶行舟也是要面子的。
但一瞅孟枳生那么大火气,叶行舟还是决定坦白。
“小师弟,那什么,我告诉你,你要保密,其实这是魔——”
孟枳合眼,冷声打断,“不需要。”
“我不想听。”
一点也不想听,他不想听到任何戳心窝子的话。
他一定会私下找到那个藏起来的人。
他要看看,那有什么本事,能让叶行舟心甘情愿留着牙印。
要是品行不端,他第一个斩了那狗东西脑袋当蹴鞠耍。
还保密。
要是他不打断,叶行舟是不是想说是摸手的时候不小心咬的。
那该死的恶心玩意。
孟枳一脚踹开土路上的石头,石头砸到树干,树枝咔嚓一声应声断裂。
叶行舟侧眸望去,孟枳阴鸷的眸子盯着前方,狭长的丹凤眼盛满压抑的怒气。
叶行舟摸摸鼻子,“小师弟,你真不听?”
“不听。”他会私底下去查。
查到是谁,准套麻袋揍三天。
孟枳尽量平复声调,让其听起来没那么压迫。
但是,水玉君疑点尚未消除。
“你为什么要躲水玉君?”
缠纱带就很明显,生怕水玉君看到那个牙印发现什么。
一问这,可就踩到叶行舟肋巴骨上了。
叶行舟那是浑身刺挠,左挠挠右抓抓,措词半天才开口。
“小师弟,如果我说,我套了个壳子,一不小心教育过咱舅,你信吗?”
听完此话,孟枳沉默良久。
他信了。
但这个教育,绝对不止口头教育。
否则,叶行舟也不会是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信归信,但是新的问题来了。
水玉君又是怎么心甘情愿挨叶行舟教育的?
一个化神期,他不信连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只要水玉君不想,叶行舟休想挨边。
孟枳闭眼,怎么越想越觉得水玉君在倒贴?
“我会给你打掩护。”
他不想探究下去,但,也不想让水玉君知道那个套马甲的人就是叶行舟。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孟枳主动提出来给叶行舟打掩护。
叶行舟眨巴着眼睛,目光追随孟枳的脸。
除了方才情绪上脑那一瞬,孟枳现在脸色虽难看,眉依旧皱着,但怒气明显压制,还刻意缓和声调回答叶行舟。
“小师弟,你脾气好得我有点不习惯。”
要换以前,孟枳这会早生气要叶行舟哄了。
叶行舟怪不适应的,总感觉缺点什么。
孟枳思索一下,反手给了叶行舟一肘击。
原来就是缺个肘击。
“还是这样习惯。”这一肘添上,叶行舟舒服了。
“不过,小师弟,刚才你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啊?”
一个牙印,连伤口都算不上,孟枳这一生气,对叶行舟而言,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孟枳未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那一瞬间,就像有人冲着自己鞋子拉一泡屎一样,着实让人火大又膈应。
正好进入集市,孟枳径直来到最火的糕点铺子,排在冗长队伍中。
叶行舟屁颠屁颠跟在孟枳身后排着。
“小师弟,我还以为你会豪气撒钱遣散队伍,直接进铺子,再喊一声让店家全打包。”
孟枳无语,“少看点话本子。”
叶行舟回了声“哦”。
糕点香味绵延,队伍有序往前。
孟枳指腹捻了一下腰间悬挂的储物袋。
储物袋袋口玄黑,袋口镶嵌金丝。
是叶行舟从水玉君那坑来的,又给了他。
叶行舟总想把好的留给他。
孟枳垂眸。
“叶行舟。”
“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生气。”
“但,很讨厌。”
“我讨厌那个牙印。”
叶行舟一愣,反应过来孟枳在回答刚才避开的问题后,抬起了头。
叶行舟搓搓手背,同是苦恼,“我也讨厌,吃了修复丹,但牙印就是消不掉。”
孟枳眸光微闪。
叶行舟这般说,说不定只是为了安抚他。
孟枳眸中一闪而过失落,不过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找到留牙印那人揍一顿的想法。
当下,他要做的就是,阻断叶行舟同水玉君的单独会面。
从叶行舟套壳子教育水玉君来看,水玉君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现在不防着,什么时候防,他可不想叶行舟真成了舅夫。
“以后别同水玉君会面,若是他找你,你发灵讯给我就行。”
叶行舟点头,“准听你的,小师弟。”
孟枳闻言一口气没松。
也就叶行舟心大以为他遮掩得完美了。
其实只要细想,细致观察,到处都是临时抱佛脚的漏洞。
越想遮掩,越漏洞百出。
这个储物袋就是最大的漏洞,好在会面时水玉君并未留意到这个破绽。
两人一对上,半斤八两的存在。
现在,这个储物袋气息是他的了。
孟枳默不作声,将腰间的储物袋口的金丝抽掉,气息换成自己的。
至于叶行舟。
叶行舟压根不担心留在水惑城的守金兽会泄密,还在沾沾自喜呢。
没有他这个翻译机在,其他人压根看不懂一点,水玉君顶多就是以为守金兽发癫。
这会又有孟枳的掩护,叶行舟实打实地放宽心。
聊话间,已经排到了孟枳。
刚做好还热腾腾的糕点清香铺面,店家手垫着块帕子隔热,又端出三栏新糕。
“店家,都包起来。”
“好嘞客官。”
叶行舟一挑眉,“这么多,任师弟不得撑傻。”
“不会全部吃完。”孟枳将打包好的一一装入储物袋,嘴上还在回话,“他会分给其他人。”
“你不在的那几年,向修远双修大部分时间都在考核,任妄烛不亲近我,多数是玄长老和岳师姐照看的。”
孟枳用着寻常语调,就像讲述天气那般,随意道出了最压抑的三年。
“丹峰的,内门的,外门的,大部分弟子,都会有意无意照看他。”
叶行舟叹息,“那你呢?”
孟枳一顿,声音自然,“我接了任务,不常在宗内。”
叶行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扬起手,落在孟枳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小师弟,回去吧。”
孟枳垂头,顺从那只手抚摸的力道,低声回了句“知道了。”
“你可知晓三年前玄长老从孟家带走那几人如何了?”
“问过。”孟枳讲述,“玄长老说交由执法堂处理了,让我无需管。”
话里意思就是,孟枳插手不了,这事是宗门秘辛。
叶行舟看了眼天色,“等会你先回去,我去趟丹峰。”
“嗯。”
云起浅雾,仙鹤行流。
飞舟落地,叶行舟召来仙鹤快步去了丹峰。
别说,叶行舟一召必是那只色眯眯的秃头鹤。
叶行舟拍拍仙鹤背,“老兄,三年了,秃头还没长出毛吗?”
仙鹤本来想着这人消失三年,难得和气,叶行舟这一贱嗖嗖开口,仙鹤一个大白眼,将人甩下背。
叶行舟稳稳当当落地,继续嘚瑟,“没想到吧,我现在可是筑基修为呢。”
压根听不了一点,仙鹤只留给叶行舟一个背影。
叶行舟耸耸肩,回身正往药堂走,一道视线让叶行舟停了下来。
叶行舟扫去。
荷花塘外,凉亭中,一男子静坐。
那男子垂眉垂眼,墨发卷散脑后,肩上披着雪白大氅,唇色泛白,这副长相赋予了无辜,周身病气点缀了脆弱。
此时这人正双手捧着茶盏,石桌一旁还放置着个手炉。
在衍天宗,与修士而言,这副打扮是惹眼的,与寻常人而言,夏雨七月,正是热时,更谈不上大氅手炉。
叶行舟只觉得此人脸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男子对叶行舟笑了下,这一笑双眼随之眯成了一条缝,眉像清水,眼像月牙。
完全无害,只会让人无端生出心疼,心疼他一身病气孱弱身子。
叶行舟正回忆着,手腕处的玉镯开始躁动涌动水流。
苍水弓迫不及待想化形,去追随此人,叶行舟按住。
那男子拢起大氅一角,轻步起身,似飘似走,停至跟前。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
叶行舟记起来了,“柳公子。”
柳归岸颔首,“别来无恙,叶道友,方才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别说,叶行舟还真忘记了。
陆归岸,先前是陆家的三子,灵根被陆跃挖后,夫人记恨家主不作为,带着三子与其和离,这才改姓为柳。
同时,这也是向修远提醒让叶行舟不要接触的人。
外表无害,保不准芯是个黑,偏生又是苍水弓选定的新主。
不过,叶行舟有些奇怪。
这人三年前见面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徘徊在要挂的边缘。
这都三年了,还没挂呢。
面上,叶行舟还是客套问了句,“柳公子,你来丹峰养病吗?”
“是啊,来养病。”柳归岸扬帕捂唇,压下咳嗽声,“近来,叶道友可安好?”
“好得很。”叶行舟胡乱点头,按住躁动的苍水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柳公子你继续赏荷。”
叶行舟捏紧手腕的玉镯,快步走入药堂。
柳归岸望着叶行舟离开,歪了歪头。
这是,躲他?
叶行舟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一离开柳归岸的视线,叶行舟就给了苍水弓爱的抚摸。
“换个人当主不行吗?孩啊,你看清楚,他没有灵根。”
水灵根都被陆跃挖走了,这要怎么契约。
叶行舟现在跟教育被黄毛拐走的娃一样,恨铁不成钢。
苍水弓刚安静下来。
“叽里咕噜说啥呢!”玄长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叶行舟反应迅速躲开一掌袭击。
“玄长老,先别急着扇,弟子找你有要事告知。”
玄长老手在距离一寸时停下,倪了叶行舟一眼,“跟老夫走。”
叶行舟手速残影,摸了一把玄长老头顶的白玉兰。
用灵力滋养着,这朵花养得比枝头上的还好。
“玄长老,那个柳归岸来丹峰多久了?”
叶行舟又问,“那他灵根养出来了吗?”
“打听这个做甚?”玄长老啧了声,“你一身灵力当摆设,自己不会探啊。”
探了,灵根空空,丹田毁得透透,柳归岸现在比普通人还孱弱。
要是没药吊着,这会坟头草已经七尺高了。
叶行舟回道,“就是探了发现没灵根才奇怪,苍水弓想要认他当主。”
玄长老推门的手一顿,“苍水认他?你没感应错?”
叶行舟也很疑惑,“没感应错,刚才要不是我按着,苍水这会已经跑他身上了。”
玄长老喃喃,“柳织音还真有点本事,居然逃了因果。”
叶行舟眨眼,“是柳归岸娘亲吗?”
“是——”玄长老及时收声,给了叶行舟一巴掌,“你瞎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管好苍水,现在还不能让它靠近柳归岸。”
叶行舟转念继续套话,“玄长老,你都认识苍水了,那么再认识个鬼辛兰不过分吧。”
玄长老白了眼叶行舟,“叶行舟,你这兔崽子居然敢套老夫话。”
“玄长老您可别冤枉弟子。”叶行舟装糊涂。
玄长老绝对认识,刚才说得那么熟稔。
玄长老冷哼,“说,找老夫有什么事?”
“不灭。”
叶行舟两个字让玄长老眉宇沉重起来。
“不灭进化成了人,玄长老,你先前从孟家带走的那几人身上应是不灭。”
“他们身上有异香。”
“从黏虫,变成牙齿,又成肉球,肉球孵化吞噬灵力,成婴孩,而今。”
“不灭,进化成了人,可以随意伪装的人。”
“玄长老,你真的不说吗?”
唯一的破绽就是,异香。
玄长老凝眸,手握紧扶椅,布满皱纹的眉心加深了印,像是蛛结丝,虫结茧,数道交纵。
叶行舟所说的,他不得不信。
那股异香,他也闻到了。
但,玄长老以为是药人。
没想到,居然是从黑色黏虫进化的不灭。
不灭,比千年前,还要强大。
事态如今,再发展下去,就不可控了。
“此事,老夫会管。”
玄长老沉声,“当初拜师之后,风无涧可有托左春回给你拜师礼?”
叶行舟道,“没有托,不过后来师尊给了。”
虽然没有同风无涧见上面,但拜师礼还是给了。
见了拜师礼,变相等于见了师尊。
玄长老沉声,“现在,带着拜师礼,去剑冢。”
“先前你上报执法堂衍天宗混入细作一事,江客山淮已经有了眉目,老夫会催他们加快速度。”
“那细作狡猾,你多提防身边的人。”
叶行舟点头。
不知道玄长老怎么说的,宗门私下连夜排查起来。
未惊动任何人,这一排查,还真抓到一个身上有异香的人。
是今年新入宗的弟子。
叶行舟此时,已经到了望川崖。
第一次来,是因为闯禁地被罚的。
第二次来,是带着拜师礼到剑冢寻机缘。
天苍茫,雪覆地。
风卷寒气,冻入骨。
无踪无迹,无声无息。
天地冷寂,唯有剑冢立其间。
叶行舟伸脚一踩,雪埋了大半只腿。
望川崖的雪,太深了。
远远望去,每处剑冢都堆积了厚厚一层雪。
尖溜溜的,像是无数座坟墓。
叶行舟运转灵力,身体一轻,在雪上便如履平地。
风寒,雪很寒。
叶行舟扒开一处雪堆。
剑冢的剑,斑驳冰冷。
剑柄上,还有一个完好的只有巴掌大的小雪人。
望到小雪人,叶行舟还有些恍惚。
这是,他捏的。
没有被毁坏,看样子,应是剑用剑气相护。
风雪任其风雪,剑冢依旧矗立。
叶行舟的闯入,在广袤冰雪地,在万堆雪坟中,渺小如沙砾。
这些雪太厚,刚清理完,又有新雪覆盖。
叶行舟置身在,一座座坟墓间。
那些坟墓,静静矗立。
叶行舟有灵力护着,身上没有落风雪,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储物袋。
手探入储物袋中。
一圈磅礴灵力激荡开。
片刻后,叶行舟什么都没有摸到。
储物袋里空空如也。
叶行舟茫然,又掏了一遍。
不是,空的?
此时,风似刀刃割脸。
叶行舟的灵力结界竟在毫无觉察情况下破了。
寒风刺骨。
叶行舟挥手建结界之间。
他猛然一顿。
手里,有物。
叶行舟侧眸而望,手心已经是空的。
但,体感告知他,明显感应到捏住了什么。
像是剑柄。
视觉容易影响,叶行舟干脆闭上眼睛仔细感知。
眼睛闭上的一瞬。
如山起绵延的灵气荡开。
神识离体,叶行舟脱离了躯壳。
他闭着眼睛,却能看到手里,有一把剑。
他握住了一把剑。
风铸造的剑。
形无定,可如春雨落,可似寒风起。
松手风流逝,握紧风铸剑。
只要他想,他就能握住。
握住这把,名为风的剑。
“这怎么新来了个小孩。”
一道小孩子的声响起,叶行舟骤然睁眼。
周遭大变样。
雪不见了。
风和日清,青草绿地。
满个山头。
矗立密密麻麻的坟墓。
叶行舟瞳孔震颤。
不止有坟墓。
无数亡魂。
守在剑冢边的,满身疮痍的无尽亡魂。
他们,都穿着一身火红的宗服,腰间的令牌显露三个龙飞凤舞之字。
即便剑痕交错,衣物破烂,依旧红得耀眼。
亡魂驻守,剑立墓旁。
战损,虽荣。
一颗心,足以震撼。
“你还年轻着,怎么就到这来了?”
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孩用着大人的语气询问叶行舟。
小孩身体半透明,满身都是刀痕有几分狰狞,眉眼却很认真。
“成衣师妹,你又乱跑。”
又一透明的,缺腿的亡魂上前,他对叶行舟道,“这里是亡故地,你还有活气,久待不得,快些回去。”
“闭上眼睛,后退三步就能回去。”
叶行舟神情恍惚,环顾四周。
那些守在坟边的亡魂,有的好奇偷看他,有的如生前盘腿调息。
没有半分鬼怪的阴气,在这片绿草长盛地。
这群亡魂。
似烈阳。
叶行舟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指尖发颤间,他将其摊开。
在湛蓝天空下,在和煦日头中。
他颤声。
“这里是,至阳宗吗?”
是无以复刻的沉重,是背负不起的壮烈,也是由内至外彻彻底底外泄的情绪。
满山无人,又满山皆是人。
即便红衣浴血,即便衣物破烂,即便满身伤痕。
这群人。
这群至阳宗的弟子。
守着剑,葬于此。
是剑冢,也是亡魂归处。
“至阳宗?”
成衣歪了歪脑袋。
“亡魂不问生前事。”
“或许是,或许不是。”
“不过。”成衣取下腰间的令牌,比对了一下。
“我们身上都佩戴着这样一块令牌,这里许是至阳宗。”
生前的记忆,随着死的那一刻,如蒲公英飘散。
在最后一次感受阳光时,回溯过往的一生,走向生命的尽头。
“至阳宗,忘记了。”
“我们只记得对方的名字。”
“还有有几个使命,守在这。”
守在这片,绿草满山的亡故地。
叶行舟心情波澜起伏。
剑冢的前身,是至阳宗。
“小道友,你怎么会到这来?”
成衣戳了一下叶行舟侧腰,手指却直接穿过肉体。
这个半大小丫头,居然管叶行舟叫小道友。
本不合常理,但,成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