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归岸呼吸很浅,连咳嗽都费力。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了又掏,终于翻件氅将人包裹在其中。
满是叶行舟气息的大氅裹挟,柳归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跟前突然多出一人,叶行舟抬头,是萧师叔。
“叶行舟,随我来一趟,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去吧。”玄长老提鸡崽似的,把人提溜着,“岳浅已经带补灵草回来了。”
叶行舟看向孟枳,孟枳启唇,吐出一个字,“去。”
叶行舟跟着萧师叔离开。
萧师叔神情严肃,“天渊禁地的妖兽,其实该出现在南木国的。”
叶行舟眉头一动。
“孟家与衍天宗的交易,远比你知道得早。”
叶行舟问,“从何说起?”
“你在无尽深渊底下,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坐化阵?”
叶行舟点头,“看到了。”
萧平叹了一口气,“那坐化躯是孟枳祖上,名唤孟立竹。”
“交易其实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孟前辈早早的觉察南木国的危机,将妖兽引出,封印在衍天宗。”
“南木国的乌玄鸟,也是他召来护百姓安康的。”
叶行舟心底藏匿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穿回百年前那时,他的推测,也在萧师叔的话语中得到了肯定。
但,萧师叔脸色一直很差,“还有一事,你要做好准备。”
萧师叔推开执法堂的大门。
地上,是被捆住手脚的任妄烛。
任妄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山淮捆了。
他无助地环顾四周,却因术法封喉无法出声。
执法堂常年弥漫着血腥气息,山淮江客神色严肃,压迫袭面而来。
周遭涌动的压抑气息,让任妄烛蜷得更紧了。
像幼时,在襁褓中那般。
直到那扇沉闷厚重,往日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大门被推开。
任妄烛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投向门外。
随光亮而入的,是萧师叔。
还有,跟随在身后的叶行舟。
见到叶行舟,任妄烛眼底的惊恐消退大半,身体挣扎起来。
他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他有好多好多委屈要倾吐。
师兄不在,执法堂的人不由分说都欺负他。
这一挣扎,捆仙绳收束更紧,几欲缠入骨肉。
任妄烛疼得脸皱起来,双眼依旧明亮恳切望着叶行舟。
光线扑面,叶行舟的脸落下一片阴影。
任妄烛看不清门边人的神色。
眼睛受到强光刺激,不受控制的溢出泪花。
“天渊禁地的妖兽,是任妄烛放出来的。”
山淮淡淡出声,阐述让人心头一颤的事实。
不是他!
任妄烛拼命摇头。
泪水发丝混了一脸。
任妄烛狼狈的扭动身体,试图靠向光源。
山淮的声音,如阴蛇缠绕,寸寸攀升。
还在继续,继续撕开一道道事实。
“我一直在暗处跟踪。”
“未时三刻,任妄烛进外门房舍。”
“一息后,消失在屋里。”
“天渊禁地的结界,同时破开。”
山淮陈述完事实,低眸看向任妄烛。
“你可有何要辩解?”
抬手之间,术法破解。
任妄烛声音因着急辩解而哑涩。
“不是!不是我!”
“孟枳教授剑法后,我一直都在屋里调息,压根就没去阵峰!”
“师兄!”任妄烛扭过头,焦急望着叶行舟,“师兄你相信我,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日夜修炼,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
山淮目无波澜,直接问出重点,“你说你在房舍,可又为何出现在阵峰?”
“不知道,我不知道。”任妄烛声音哽咽,含着浓浓委屈,“我在屋里修炼的,入定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阵峰……”
江客沉声,“先关地牢。”
任妄烛声音惊惧,“不要我不要去那!”
他目光恳切望着门口的两人,“师叔,师兄,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去天渊禁地,更没有破坏阵法!”
“我没有做背叛师门的事,更没有释放妖兽!”
他的辩解同委屈,穿透大堂。
萧平同叶行舟,一时无言。
任妄烛眼泪止不住,手几乎被捆仙绳勒到变形。
他望着两人。
从恳切到悲伤。
“师兄,我害怕……”
被山淮带走前,他还在唤着叶行舟。
叶行舟的脑子乱成了浆糊。
他的猜断,在摇摆不定。
任妄烛声声泣血,字字属实,完全未有作假之态。
“会不会,是魔修控制?”
江客淡声,“不管是不是,在查清前,任妄烛都暂时不能离开执法堂。”
一个身影在此时从叶行舟身旁越过,进了堂内。
叶行舟侧眸看清,是看守天渊禁地的易玄。
易玄取出一块留影石,“这是今日的影像。”
天渊禁地各个角落,一直都放有留影石的习惯。
留影石的景象,毫无遮拦展现,清晰记录了,任妄烛凭空出现在阵眼中,把手里的东西从井口扔下。
画面放大,是一把钥匙。
任妄烛把钥匙扔入井口后,易玄等八人像是才觉察到生人气息。
但已经晚了。
易玄出声,“奇怪的点就是在钥匙放入阵眼前,无论是结界还是我们几个守阵的人,都未察觉到半点气息。”
“甚至,都没有看到任妄烛在阵眼。”
任妄烛像是在几人眼中不存在一样,自行穿梭于阵眼。
留影石中任妄烛的神情,是呆滞无神的。
阵法破开后,他像是刚回神一样,茫然环顾四周,脖子上已经架上了易玄的剑。
叶行舟问,“易玄师兄,你可有闻到异香?”
“没有。”易玄回想后只道,“甚至连魔气都没有觉察到。”
没有魔气,也没有异香。
甚至任妄烛本人都是不知情的。
他先前怀疑任妄烛是右护法,在此时完全推翻了。
叶行舟皱眉,“有没有傀儡悬丝操纵的可能?”
“不排除,但是。”
江客指出关键点,“傀儡悬丝能操纵,但傀儡悬丝不能帮他抹去踪迹。”
任妄烛能在众人视线中自由穿梭,就是傀儡悬丝无法办到的。
“如今左长老不在宗,任妄烛体内是否有傀儡悬丝,得等沙长老请玄灵宗掌门来一趟才能确定。”
商议半晌没个头绪,江客敲定主意。
“冤枉与否,在没查清前,任妄烛都不得离开执法堂。”
萧师叔沉沉闭眼。
一闭眼,脑中又浮现任妄烛惊慌无措的脸。
从襁褓中的婴孩,到如今的十八。
这些年他力不从心,亏欠实多。
而今,任妄烛又卷入了破坏阵法一事。
再次睁眼,萧师叔下定了主意。
“我会去地牢亲自看守,执法堂只管彻查便是。”
名义看守,实则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任妄烛一人在地牢,萧师叔在变相陪伴。
对于萧师叔的提议,江客并未反对,他只道。
“萧师叔,我相信你自有判断。”
萧师叔会意,理解江客的隐晦提醒。
陪伴可以,但放出来不行。
“放心。”
萧师叔只回这两字,只身前往地牢。
见状,易玄也再未留,“阵峰的结界需要修补,我先回了。”
易玄将留影石交由给江客,后一步离开。
江客盯着留影石,眸光流转间,一个主意滋生。
“叶行舟,你可有法子引出右护法?”
“江师兄,你是想引蛇出洞?”
江客颔首,先说出了心底的猜测,“现在不排除两种可能。”
“一,任妄烛的行为是傀儡悬丝操纵,但目前他能在众目睽睽中自行还是一个疑点,需要细查。”
“二,任妄烛现在的一切只是右护法伪装的表象。”
“右护法很狡猾,你眼睛所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从无辜到眼泪,都只是迷惑眼睛的手段。”
江客步步上前,最后停在叶行舟跟前。
“你之前怀疑任妄烛是右护法,那就坚定想法。”
一人在门外,一人在门内。
两人之间,唯有门槛相隔。
距离近到能闻见,江客身上的皂角香。
很淡但足以掩盖执法堂常年的血腥,是草药同流苏花的气味。
江客垂下眸,刚好将身前人浓密又根根分明的眼睫下,紧合的唇瓣纳入眼中。
“叶行舟,一但起了疑心,就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怀疑就是怀疑,在真相未查清之前,最忌讳的就是心软。”
江客脑袋偏移半寸,附耳提醒叶行舟。
“你刚才犹豫了。”
他贴耳时,食指指尖一弯,勾住叶行舟腰带,将人拉入了门槛。
进了执法堂,迎接的审判就是公正。
“比起你的担心,任妄烛本人或许更清楚,他若真的无辜,真相查清后自然会将他放出来。”
江客拍拍叶行舟的肩。
“记住,你不是在怀疑任妄烛,而是在怀疑右护法。”
比起平日审问犯人的语言施压和眼神侵略,江客此时已经十分友好提醒了。
叶行舟缓缓吐出一口气。
“多谢江师兄提醒。”
是他走入误区了。
没有江客的提醒,叶行舟这一刻或许会感情用事。
叶行舟抬眸,“江师兄,你想要如何计划,我配合。”
消掉困扰情绪后,那双眼睛专注看人时,是那般明亮干净,似清水洗涤,倒映出江客的脸。
十分清晰。
江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能从叶行舟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眼睛。
江客后撤半步,“我和山淮藏在暗处,你就负责引出右护法。”
“若任妄烛是右护法,消失在地牢萧师叔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叶行舟犹疑一瞬,“可依着现在的局面,下套很明显,右护法恐怕不会上当。”
“况且,若是第一种可能,任师弟体内有没有傀儡悬丝得等玄灵宗掌门来才能确定。”
江客却道,“你以为,执法堂没有查验傀儡悬丝的手段吗。”
江客挥袖之间,一个结界建成。
叶行舟一怔,“什么意思?”
江客手中,多了一炷香。
“演丝香,香燃丝连。”
“检验悬丝而已,执法堂还是有这个能力。”江客眸无波动,“至于抽离,另当言论。”
江客话音落下,身后传来脚步声。
山淮一身黑衣进入堂内,他的手里是一炷燃尽的香。
“任妄烛体内没有傀儡悬丝。”
如果演丝香能检验傀儡悬丝,那么刚才江客说的请玄灵宗掌门又是何意?
叶行舟愣住,“那刚才江师兄同萧师叔说的……”
“诱饵。”
江客简略解释,“包括刚才的计划也是。”
所以,这是计中计?
真正的诱饵其实是与任妄烛共处一室的萧师叔?
刚才商讨计划时没建结界,也是江客故意的?
江客道,“现在不确定任妄烛的身份,同他在一起的萧师叔才是最危险的,我方才同你商议的计划只是转移注意。”
转移的就是任妄烛的注意。
从易玄交出留影石的时候,江客在影像中看到任妄烛能像隐身那般毫不引人注意就开始了。
在几人之中,最不设防的就是萧师叔。
同样,最好动手的也是萧师叔。
所以,江客明面将目标引到叶行舟身上,暗处则密切关注任妄烛的一举一动。
“江师兄,若是不暴露呢?”
“一定会暴露。”江客肯定道。
“有召妖卷在。”
上次在天源禁地封印召妖卷,召妖卷也是在八位元婴期修士毫无觉察情况下消失的。
与今日场景,大同小异。
站在江客的角度,这是个完美的计划。用召妖卷做诱饵,右护法定会来抢。
要抢就要出地牢,而地牢有修为限制,就算没有捆仙绳,进去了也是从修士成普通人。
想法是好的,但。
叶行舟一时无言。
这个法子,可行又不可行。
究其原因就在右护法身上,接触这几次,叶行舟比谁都清楚右护法从不按套路出牌。
召妖卷,还真不一定能引人出来。
叶行舟最后道,“江师兄,留影石能不能给我复刻一份?”
江客同意了。
回到丹峰后,叶行舟关上门就掏出留影石看。
从日中到日暮,反反复复,画面都是任妄烛被操纵失神的模样。
就那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现身破坏阵法。
为什么留影石能记录画面,其他人却看不见人?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叶行舟挠头,望着窗外的月亮走神。
月儿圆圆,容不下满脑思绪。
找不出问题所在。
白日任妄烛满腹委屈又无措的神情,反复在眼前浮现。
他说,他害怕。
叶行舟也怕。
怕信错人,又怕怀疑错人。
任妄烛现在的模样,和预想中右护法暴露完全沾不到边,任妄烛更像是一个毫不知情被操控的无辜者。
越是深思,反而越觉得先前任妄烛的种种巧合都是右护法故意引导,引导叶行舟怀疑身边亲近的人。
矛盾,矛盾极了。
叶行舟干脆起身出去透气。
正绕着荷花塘散心,一朵荷叶忽而与叶行舟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宽大的叶片一晃一晃的。
叶行舟抬脚走过去,手往水下一捞。
月光浅淡,叶行舟捞出个头顶荷叶的男人。
“谁啊你。”
叶行舟拽开荷叶,一张白净的脸毫无遮拦露出,水滴从脸庞滴落,打湿衣裳,衣裳附着于身上,勾勒出壮实的肌肉。
叶行舟手一抖,“三师兄,大半夜你不睡觉怎么还潜泳?”
顾青山讪讪一笑,抬手冲叶行舟打招呼。
“小师弟,被你发现了,我、我挖点藕。”
叶行舟上下看看顾青山湿身的模样,一时哑声。
挖藕摆明的是借口。
在叶行舟注视下,顾青山手足无措,试图伸手拔藕。
荷花塘里的藕早收了,怎么可能还挖得到。
叶行舟伸手,“出来吧三师兄,水里凉。”
“傍晚时候我看到你来丹峰,就跟着来了。”
“所以你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叶行舟无言,“你怎么不唤我,一直藏水里。”
顾青山摸摸鼻子,“小师弟,你好像不太想见我,所以就……”
叶行舟回来后,他是很高兴的。
他想去见叶行舟,但叶行舟找借口搪塞过去了,不单是他,还有另外两位师兄也是一样。
顾青山隐隐明白了,叶行舟好像不太想回灵剑峰,也不愿意见面。
他只好保持距离老远看一眼。
今日叶行舟就从顾青山身边路过都没有发现人。
顾青山又瞧叶行舟脸色不太好,放心不下又担心贸然见面吓到人。
只好躲在荷叶底下,偷摸关注人状态。
这一躲,就是一个多时辰。
叶行舟看到顾青山小心翼翼的模样愣住。
在灵剑峰,他死过两回。
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不想回去。
又因为不知道谁是魔尊,所以不想见几位师兄。
交集并未有多深,叶行舟便以为他在不在峰内没什么区别。
今夜听闻顾青山在水里泡一个多时辰,又见这般笨拙关心他的状态,让他一时没回过神。
“三师兄,该道歉的是我。”叶行舟哑声,“一直躲避见面。”
顾青山却摇头,眼睛亮亮地望着叶行舟,“现在见上面,我就很高兴。”
“而且改明儿我还得带大师兄二师兄亲自过来给你赔罪,你不愿意见我们,那肯定是师兄几个没做到位。”
叶行舟抿唇,“赔罪不需要,三师兄,我只是不知道该相信谁。”
“那就谁都不要相信。”
顾青山一笑,白净的面庞多了分温和。
“我们不会芥蒂,只要小师弟安好就行。”
顾青山又道,“你失踪后,大师兄配合执法堂在灵剑峰翻了又翻,找了又找,别说魔修了,连只蚊子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欸欸小师弟。”顾青山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已经发灵讯轰炸师尊了,等他出关坐镇,别说魔修了,连魔尊脑袋都得拧下来当蹴鞠。”
他絮絮叨叨说着,说着心底藏了很久的话。
像弯月成圆月,像清水填满空池。
叶行舟听着听着,白日烦扰的思绪逐渐消失。
顾青山清朗干净的声音不间断,“小师弟我现在记性可好了,这得多亏了你,说到这我还没好好感谢你。”
叶行舟一听这话,瞬间委婉拒绝,“三师兄,铁球我已经有了。”
要是再送一个,他扛不住。
“不是铁球。”
顾青山弯唇一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剑。
是软剑,剑柄刻了一片树叶。
“小师弟,你修为已经恢复,日后要想习剑可请教大师兄。”
“我还考虑到你拿着不方便,打成了软剑,平日用不着就藏在腰间。”
“三师兄,你真好。”叶行舟这次没拒绝。
本命剑是风,但只能用四次。
其它剑质地普通容易断,现在有了顾青山给的上等材质打造的软剑,叶行舟当然是爱不释手。
听到叶行舟夸自己,顾青山挠挠头不好意思,“小师弟,你喜欢就行。”
见他扭捏,叶行舟将剑藏好又问道。
“三师兄,你想说什么直言就好。”
顾青山咳嗽一声,“我一不小心把你院子里种的黄瓜吃完了。”
叶行舟摆手,“这算什么。”
“又一不小心把玉米红薯都吃了。”
“喜欢吃我下次多种点。”
顾青山摸摸鼻子,“三年前你的魂灯灭了,我把你院子改成了灵堂,日日燃香烧纸祭奠。”
叶行舟嗐了声,“我还以为多大事呢,这不挺好,提前给地府存钱。”
顾青山咬唇,“还有一件事。”
叶行舟此刻好极了,“什么?”
心都被三师兄暖化了,能不好么。
顾青山轻言,“我记得,你以前经常盯着我胸口看,要摸一下吗?”
“啊???”叶行舟敢吗,当然是不敢!
叶行舟满脑子都是顾青山的一拳头见太奶。
“三师兄,有没有可能,那会是你体香和媚骨作祟。”
顾青山哦了一声,不知是失落还是怎的,“我还以为是我练得好……”
体修除了他大部分都是相互欣赏肌肉。
顾青山都做好心理建设给叶行舟第一个看,没想到被拒绝了。
不过,顾青山方才的话,倒是给了叶行舟一个思路。
叶行舟看了眼天色,瞬间站起身。
“三师兄,我有事出去一趟,等明儿又来找你。”
叶行舟揣着留影石飞奔出宗。
用什么法子不如用左护法。
左护法不就是个最大的破绽么。
大不了,牺牲点人格,提上鞭子抽抽,准能从人嘴里翘出点有用的。
叶行舟此刻无比强烈渴望见到那个人,心里更是可劲念叨左护法。
那左护法能来吗?
大半夜的,不睡觉来什么来。
嘿,左护法还真不睡觉来了。
“叶行舟真是有病,大半夜不睡觉,瞎念叨什么。”
左护法在赶来的路上狂压嘴角。
这回不单耳朵红,脸更是红成了猴屁股。
本来他好好的在打坐,叶行舟这鸟窝头,非得扰他思绪。
扰就算了,居然还不骂他,不骂就算了,居然还可劲念叨他。
这不都是让左护法心软不杀叶行舟的小手段么。
左护法天生反骨,非要杀鸟窝头,不单要杀,还亲自去会面杀。
左护法兴奋提着剑,撒丫子在林里狂冲。
叶行舟兴奋把软剑藏在腰间,扯着藤在林中荡悠。
大半夜的,一只荡悠的猴和一头狂冲的牛同频出现。
一场双向奔赴的病情即将会面。
“左护法左护法嘿嘿!”
左护法听到叶行舟兴奋得像猴王召小弟的呼唤声,狂掐诀抹去脸上的红晕。
杀鸟窝头什么的,他一根手指就行,压根用不着剑好吧。
见面前一瞬,左护法收起了剑。
“叶行舟,你有病是不是!”
能不硬吗。
要知道往日没一天叶行舟不在骂他,一挨骂准打喷嚏,一天两三个喷嚏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今晚叶行舟跟吃错药似的,可劲想他,可劲夸他,可劲想见他。
还是夜深人寂时,这代表什么?
半夜思春!
你说说,你说说这成何体统!
左护法老早就说了,他是个传统的魔修,不可能去碰正修和魔修的禁忌恋。
叶行舟怎么着,可劲想他,甚至屡次三番屡次三番踩底线。
征服不了左护法这颗属于魔界的心,就改用武力逼服。
武力扇够了发现左护法不上套,现在又耍上软手段来引诱人犯错。
左护法是那种容易犯错的无底线男人吗?
当然不!
别误会,他大半夜出现在小树林,只是想给骂醒鸟窝头而已。
而且鸟窝头半夜一反常态骚扰,他见面问候一下对方身体健康状况不过分吧!
这会有了底气,左护法背挺直,连脖子都扬成了天鹅颈。
别问底气从哪来的。
底气,都是自己给的!
叶行舟从树上一跃而下。
左护法硬是绷紧嘴角,表情都不带有的。
“小左啊。”
叶行舟搓搓手,“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瞧吧,连态度都变了。
叶行舟摆明了就是想泡他这个魔界小俊郎魔宫小俏花。
左护法一吃上好的,立刻膨胀了。
“有话说话,套什么近乎,我和你很熟吗?”
软一回态度,左护法这死变态还装上了。
叶行舟笑眯眯,语气依旧很和气,说出来的话可不客气。
“问什么答什么,别逼我扇你。”
“好得很。”左护法不情不愿,“你大晚上叫我出来干什么。”
瞧吧这鸟窝头,有事相求,装不过三秒。
他心胸宽广,才不跟这人计较。
叶行舟:“长夜无眠,约你出来看星星不行吗?”
“行。”
是看星星还是看他的美貌,只有鸟窝头自己知道。
左护法摸了一把脸,趁机把上扬的嘴角手动掰正。
魔界小俊郎这个名头,果真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也就他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能扛起来了。
今夜夜色异常美。
树影与月光交织。
绿草垫背,躺下之际,鼻尖充盈青草味。
叶行舟单手枕着脑袋,姿态悠闲。
月光轻盈,树叶的影子,晃眼的夜色,点缀在清隽的面庞上。
树叶的缝隙,是繁星。
望舒的倒影,是眼睛。
叶行舟瞥了左护法一眼,“杵那演鬼呢,躺不躺?”
话刚落,叶行舟呲溜一下弹射起来,狂抖衣服。
“卧草,有蚂蚁窝!”
都有蚂蚁窝了强迫还他卧草。
鸟窝头自个被咬还要拖他当垫背。
他不卧草鸟窝头不得生气。
一生气他不就没有杀鸟窝头的欲望了么。
左护法心里腹诽,指尖溢出一丝魔气,从脚踝缠绕蔓延,落在叶行舟后颈掸去蚂蚁。
然后,他不情不愿,往叶行舟躺过的地方躺下去。
“……”
叶行舟扯着衣襟,一脸嫌弃,“你脑子有泡?都蚂蚁窝了还躺什么?”
左护法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怨怼,偷摸瞪了叶行舟一眼。
“你让卧草。”
跨服聊天有语言代沟叶行舟能理解。
但这话,听起来怎就那么不得劲呢。
偏生左护法还饱含委屈,一副被叶行舟强迫的模样。
这事整得,硬是让叶行舟改了口头禅。
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左护法磨磨蹭蹭开口。
“那还要看星星吗?”
“我有个更好看的。”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留影石来。
左护法瞬间警醒,“我不看,你别想从这套话。”
叶行舟动作一顿,“我还没说留影石里是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套话?”
“小左,看来咱两感情终究是淡了,连点信任都没有,回吧回吧,各回各家。”
星星没看成,月色也没赏好。
千里迢迢还是大半夜,把他念来了又不珍惜。
两句话就想赶人走。
鸟窝头肯定是觉察到了他的杀意,才故意找理由把他支走。
那左护法怎么可能走,不但不走,还非得死跟着叶行舟。
“你想让我看什么?”左护法问。
随后他又补充,“先说好,想从我这套密信绝对不可能,我是不会出卖同伴的。”
大晚上的,什么好处都没有,鸟窝头态度也就好了那么几秒,比体验卡时间还短。
现在鸟窝头还想套他话,绝对不可能。
就算叶行舟耍上美人计都不可能。
左护法信念无比坚定。
叶行舟眸光流转,收起了留影石。
“这么防备我做甚?我又不打你。”
叶行舟大手一览。
左护法立刻抬手护住脑袋,想象中的巴掌没落下,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肩。
不但勾住了肩,叶行舟还同他肩并肩并行。
“走,去山顶看星星。”
耳畔是温和的话语,鼻尖是清晰的流苏花香。
眼前,眼前的路看不清了。
左护法迷迷瞪瞪,任由叶行舟揽着走。
脚下的路明明是硬的土路,怎么这会走起来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