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发酸得厉害。
几乎孟枳抬头瞬间,鼻血像落珠,滴在手背。
擦了又擦,染红手背,止都止不住。
门又被敲响。
这次,敲得很急促。
“小师弟,你还好吗?”
叶行舟嗅到血腥味了。
孟枳掐诀,将血迹清理干净。
像是怕叶行舟会闯进来,这次孟枳食指弯曲,轻轻叩了一下门框。
面对叶行舟。
他张不了口,也说不出话。
只能用叩响门框来回应。
现在的他,像缩在壳里的胆小鬼。
门外忽然没了动静。
是,离开了吗。
孟枳忍不住打开神识。
神识感应到,叶行舟还在门外。
那个小孔里,忽然塞进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几个熟悉的字迹。
“小师弟,如果你想,可以写字和我交流。”
孟枳捻着纸条。
半晌后,落笔写下几个字。
叶行舟摊开的瞬间,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孟枳回了三个字。
〈勿相见。〉
无法释怀。
又怎么能释怀。
“小师弟,别这样。”
叶行舟脑袋后仰,抵在门框上。
好不容易,让孟枳敞开的心扉,而今又关上了。
不但关上,还上了两把锁。
没关系,叶行舟会另寻僻径钻洞。
“小师弟,你讨厌我吗?”
“也对,我害你背了三年黑锅,又怎么可能原谅我。”
叶行舟话落片刻后。
一张纸条从缝中伸出来。
〈叶行舟,别再靠近我了。〉
孟枳有愧。
愧对于叶行舟,害他死里逃生。
愧对于任妄烛,害他失去了三年的师兄。
愧对于向修远,害他周转其间,左右为难。
他被压得,快喘不过气了。
想要放弃,心又不甘。
想要离开,却踌躇不前。
他困在那场黑蝶雨中。
一年又一年。
最释怀不了的,是他自己。
是孟枳,放不过孟枳。
叶行舟将纸条燃烧。
“小师弟,我没看到纸条。”
“你不回,我就当做你不讨厌我了。”
叶行舟仰眸。
天空依旧湛蓝。
偶有仙鹤穿行其间。
叶行舟手指伸入缝中,堵住孟枳再传纸条的可能。
“小师弟。”
“等晚上,我们一起躺屋檐上看星星怎么样?”
“就像上回在甲板上一样。”
“如果你答应,就轻轻碰一下我指尖。”
“如果你同意,就碰两下。”
“如果你不碰,就当做你答应又同意了。”
叶行舟的选项里,答应还是答应,拒绝等于不拒绝。
孟枳写好的纸条传不出去。
他仰眸,望着屋檐。
屋檐挡住了蓝天。
挡住了阳光。
挡住了外界的光景。
而叶行舟,在窗户开了一条缝。
只要孟枳走过去推开。
便是春暖花开。
他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孟枳垂下脑袋。
抠木板的声音又传来。
他低眸一扫。
叶行舟在离他两寸的位置,又抠了一个洞。
这回的洞大些。
叶行舟能伸进整个手掌。
白皙的掌心探进来,修长的指节伸展,指腹还有淡淡肉粉。
“小师弟。”
“别害怕。”
“我回来了。”
“要是难受,就握住我的手。”
孟枳将地上散落的编织猫儿捡起,想要放在叶行舟手里还回去。
临门一脚,却怎么都摊不开。
孟枳看着那只手。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茧子的手心。
不受控制,试探性地,小心翼翼一寸一寸靠近。
他的身体,在帮他做决定。
做出,孟枳想要的决定。
过程是冗长枯燥又烦闷的。
这期间,叶行舟可以随时随地抽回手,随时反悔做出的决定。
而叶行舟没有,依旧维持最初的动作,摊开手等待。
等待对方的靠近。
距离只剩一寸时。
孟枳僵住手,没有了落下去的勇气。
叶行舟的手反握住他。
坚定,有力的。
亦如耳边绽开清透的声音。
“小师弟。”
“你不想见我没关系,今晚我把屋顶上的瓦片搬掉几块。”
“你在屋里看,我在屋外看。”
叶行舟并没有兀自从天窗探头偷看。
孟枳现在还抵触着,既然不想见面,那他便等到孟枳主动愿意见他那天。
叶行舟身影迅捷,跳下屋檐。
孟枳回眸,默不作声将洞口抠尖锐的木屑抠均匀了。
而后,他一眨不眨看着洞口。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接着是窸窣声。
是铺床垫被褥的声音。
孟枳指尖轻轻戳了一下编织小猫。
叶行舟还是没改掉走到哪睡哪的习惯。
叶行舟手再次伸进木洞里。
“小师弟小师弟。”
手在洞口胡乱摸索。
孟枳垂下眼眸。
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不能再靠近叶行舟了。
孟枳心底刚升起怯退。
叶行舟已经又把门槛抠出一个洞来了。
耗子看了都得尊称一声打洞王。
孟枳怯退没关系,叶行舟会自己凿洞捞人。
眼看着洞越来越大,孟枳敲了敲门框。
叶行舟这才停手,从刚才孟枳修过的木洞里伸进去。
这次,叶行舟碰到了孟枳的手。
“小师弟,要好好吃饭。”
叶行舟眨了眨眼,自言自语,“小师弟,你感受到了吗?”
“我能修炼了。”
孟枳食指蜷曲,轻轻挠了一下叶行舟的手心。
叶行舟回来的第一眼。
他就发现了。
不但发现修为提高。
他还发现,叶行舟脖子上没有再系方巾遮挡,那残翅印记也消失了。
这是个很好的开端。
感应到孟枳的回应,叶行舟哼起段小曲。
这会躺在屋檐下,躲避热辣日头,风吹也不燥。
别说,还挺舒适。
余光中多出一人身影,叶行舟扭头,向修远正提着饭盒,走入小院。
叶行舟立刻坐起身,“向师兄,你真懂我。”
纵使叶行舟吃遍各味,还是最好饭堂这口。
向修远笑了笑,打开盒盖。
卤肘子配上红烧茄子,谁看了不想吃两口。
“师兄来坐,一起吃。”
向修远将手里另一个食盒一同递了过来。
“孟师弟许久没吃饭了。”
就连辟谷丹也吃得很少,所以才成如今这般瘦脱相。
一时吃荤腥向修远担心受不住,便带两样清淡小菜过渡一下。
叶行舟捏了捏孟枳手心,“小师弟,向师兄给你带了饭。”
“你要开门取,还是从窗户拿。”
孟枳没胃口。
但,叶行舟话语里,只有两个选项。
开门取来吃,或者开窗取来吃。
片刻后,孟枳抽回手。
他站起身,将门开了一条缝,将饭盒取了进去。
向修远与叶行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吃饭都香了。
“向师兄,你方才可有遇到任师弟?”
向修远点头,“他说,想一个人静静。”
叶行舟觉得更亏欠了,狠狠吃了一大口肘子。
日后他一定要好好补偿任妄烛。
向修远一时失笑,“叶师弟,不够的话,我储物袋里还有。”
“向师兄,我没在的这三年,辛苦你了。”
“这没什么,只是。”
向修远情绪下沉,叹了口气。
“只是,我总做不好。”
叶行舟咀嚼动作一顿。
他以为向修远看起来还是一如三年前那般。
向修远太温和了,让叶行舟产生种种错觉。
事实上并不是。
向修远常叹气,也常在贬低自己做不好。
“向师兄。”
叶行舟叫了一声他,向修远侧眸。
叶行舟继续道,“向师兄,你忘了。”
向修远不解,“忘了什么?”
“忘了照顾好自己。”
叶行舟心情是沉重的。
这三年,对大家打击都不小。
如今几人关系又如玉碎。
叶行舟又咬了一大口肘子。
没关系。
区区一块玉算什么。
他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玉容易碎,他直接造一艘船。
有他这艘小船在,准给大家稳稳当当载上岸。
“向师兄,你不吃红烧肉的话我替你吃了。”
向修远一个愣神功夫,盘子就空了,连盘子都不见了。
向修远回过神,“没关系。”
叶行舟问,“你不想吃吗?我要听实话。”
向修远瞅了眼碗里的米饭,小幅度点头,“其实,我还是想吃的。”
叶行舟挑眉,捞出藏在身后的盘子。
“想吃就要说出来。”
“不要委屈退让,要照顾好自己。”
叶行舟好不容易才把人带出棱角来,要是向修远又成了逆来顺受的样子。
叶行舟都要气得狠抽左护法巴掌。
回来了还非得跟左护法掰扯,不但掰扯,还赏了左护法爱吃的大嘴巴子。
一个大嘴巴子一秒钟,一百个个大嘴巴子就是一分多钟。
耽搁在左护法身上的时间用来快点回宗,叶行舟得走上捷径。
都怪左护法。
走哪都怪左护法。
叶行舟心里骂够,肚子也吃饱了,刚掐诀将碗筷清理干净。
一个脑袋,就小心翼翼靠在了肩上。
“向师兄……”
“叶师弟。”
“肩膀借我靠靠。”
原来叶行舟骂左护法那会功夫,向修远便已经消化了叶行舟那两句话。
想吃就要说出来。
不要委屈退让,要照顾好自己。
照顾两位师弟,向修远并没有觉得委屈。
他只是有点疲惫。
疲惫于自己离了叶行舟,什么事都做不好。
麻木了许久。
突然有人说,要照顾好自己。
内敛的情绪,一时溢出。
向修远作为师兄,不想让叶行舟看到失态。
但作为挚友,他不想再小心翼翼克制情绪了。
即便冒昧靠肩,他还是想要说出来。
“叶师弟,我只是有点累。”
向修远一向克制,这会就算靠肩,也都是收着力道的。
“向师兄,你可以全身心依赖我。”
向修远轻轻抓住叶行舟衣袖。
发丝垂落,遮挡面庞。
露出光洁的后颈。
叶行舟注意到,向修远后颈,有一颗红痣。
藏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衣领的缝隙,视线能沿着背部线条往下。
红痣点缀在白皙皮肤上,再有墨发相撞,视觉冲击力十足。
叶行舟没控制住手指,戳了一下那颗痣。
向修远身形一颤。
口中贬低自己的话,霎时卡壳吐不出半字。
他捂着后颈抬起头,迷茫望着叶行舟,眼尾还泛着红。
泪滴挂在眼睫,欲落不落。
“师弟,你……”
这会,向修远满脑空白。
要说什么,全然忘记了。
张了张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叶行舟当然知道向修远想说贬低的话,故意打断而已。
“我以为是个虫子,就戳了一下。”
“没想到是颗痣,向师兄,你不会介意吧?”
向修远抿唇,摇了摇头。
“不介意。”他声音很轻。
叶行舟挑眉,“对了向师兄,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
忘记了。
大脑一瞬就空白。
被碰到的地方,还有些酥麻。
浑身忍不住,颤栗。
这种感觉,从未体会过。
但这酥麻,却让人上瘾。
向修远喉结滚动,顾不得回话,仓皇站起身,逃离现场。
“诶向师兄!”
叶行舟摸不着头脑。
这突然离开,是要躲别地哭?
总不能,他戳一下,就把人戳哭了?
叶行舟摸了摸鼻子。
试探性戳了一下自个后颈。
啥感觉没有,也不痛啊这。
人咋还突然跑了呢。
叶行舟敲了敲门框,“小师弟,你知道向师兄是怎么回事不?”
孟枳没回应。
叶行舟手伸进洞里。
戳戳又捞捞,捞捞又抓抓。
“小师弟,求捞捞。”
孟枳看了那只手半晌,眸光微闪。
“小师弟小师弟。”
叶行舟孜孜不倦,连唤两声。
一旁的食盒里,是吃了一半剩下的饭菜。
孟枳捡起根狗尾巴草,挠了挠叶行舟手心。
叶行舟一下痒得缩回手。
“小师弟,你咋还挠我手,怪痒的。”
孟枳不作声。
手背痒意消退后,叶行舟灵光一闪。
“小师弟,你是想告诉我,向师兄怕痒。”
就像刚才孟枳挠他手心一样,痒得难耐就收回手了。
向修远后颈敏感,叶行舟无意戳那下,正好戳中痒穴了。
“所以,向师兄是不好意思挠痒,跑出去挠痒了?”
听了前半句,孟枳觉得孺子可教。
听了后半句,孟枳更沉默了。
他不知道向修远跑出去做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是挠痒。
这话,也就叶行舟这个脑回路能说出来。
叶行舟觉得自个还挺聪明。
不靠交流,该猜出来的,还是准确猜出来了。
叶行舟沾沾自喜。
捞起身上的储物袋,一股脑塞进洞里。
“小师弟,这些都是在孟家时我和你一起装的。”
他离开这三年,无意带走储物袋。
以孟枳用手帕都得是金丝的来说,孟枳穷了三年。
“这还有个储物袋,是我之前坑、不对,是和咱舅交易的。”
现在叶行舟回来。
龙傲天有钱版孟枳也回来了。
不过,要是孟枳知道他穿回过去干了什么不得炸了。
见了孟枳祖父,遇了孟枳外公,扇了孟枳舅,抱了孟枳爹,喂了孟枳娘。
这会,叶行舟能真真正正说出那句。
你还没出生,我就抱过你爹,还把一家老小都见了个遍。
专逮着孟枳霍霍。
叶行舟失笑。
“小师弟,咱舅后来可有找你?”
“找过。”
听见孟枳开口,叶行舟恍惚一瞬。
三年前还有些许青涩的声线,此时已经变化成有些沙哑的沉稳音,仔细一听,还有一丝磁性。
哟,小师弟这是变霸总音了?
怪不习惯的。
孟枳敛眸。
他自幼同水玉君关系就不太亲近。
虽是名义上的血脉相连的舅舅。
但,水玉君总喜欢揍他。
依着幼时记忆,加以母亲讲述,他记得些大概。
母亲有他时,树上总有知了叫吵耳朵。
于是,孟枳还没出生,母亲便为了他取好了名,单字枳。
不知道为何,水玉君特别反对孟枳这个名字。
奈何母亲天生反骨,水玉君越反对,母亲越坚定取字念头。
后来孟枳出生了。
自他打小,水玉君就不给他好脸色。
尤其是,有人说孟枳的脸像舅舅时,水玉君都急眼了。
水玉君总找理由揍孟枳,孟枳挨揍就告状,水芊又逮着水玉君揍。
水玉君挨揍更生气了,又逮着孟枳一顿揍。
陷入死循环,最后挨揍的都是孟枳。
所以,孟枳不亲近水玉君。
谁会去亲近童年阴影啊!
后来孟家发生内斗,水玉君赶来处理。
那段记忆被封存后,地位扭转,孟枳将人认成杀亲仇人。
水玉君一上门,孟枳就掏出各种各样的武器追着人狂揍。
水玉君吃了几年哑巴亏,直到记忆恢复,一切谜团解开。
孟枳和水玉君的关系算不冷不热。
这段挨揍的过往,孟枳当然不可能告诉叶行舟。
要是被知道了,多丢脸啊。
交流起来,叶行舟也不用飞速转动脑子去翻译了。
“小师弟,要是你还生气的话就抽我泄气,我等会就去背捆荆条,向你请罪。”
叶行舟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话音落下时,屋内又陷入了安静。
孟枳紧闭唇不言。
他也没想过刚才会开口回应。
他自以为的理智不想让他同叶行舟再接触,然而,身体一步步帮他做出想要的抉择。
从回握手,到开口说话。
孟枳无疑,是想要贴近叶行舟的。
试了又探。
他只是,害怕。
害怕再给叶行舟带来灾祸。
害怕这样的事,又会发生一遍。
所以,孟枳选择逃避。
但,真正面对叶行舟时,他发现,拒绝不了。
他无法拒绝叶行舟。
孟枳,无法拒绝叶行舟。
孟枳仰头,双眸望着天窗洒下的光束走神。
抠木板的声音又传来。
孟枳不得不再次开口。
“别抠了,你给老鼠造窝吗。”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
叶行舟嘿嘿一声,“我看小师弟你好久不回答我,所以委婉提醒。”
委婉提醒。
孟枳垂眸,扫过破破烂烂多出两三个大洞的门槛。
老鼠看见叶行舟都得尊称一声造福主。
孟枳本再次沉默。
片刻后,嘴先替他开了口。
“你,过得如何?”
过得如何?
硬要回答过得如何的话。
叶行舟只能回一句。
“日不是日,月不是月,年不是年。”
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回溯池上。
他感应不到时间流逝,偏生又是时间穿梭时间。
代价便是用未知的未来消耗已知的过去。
又在试图改变过去中,反复而无意义的挣扎。
大抵是。
无能为力的。
叶行舟头靠着门板,“小师弟,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孟枳在琢磨,叶行舟刚才那句回答。
日不是日,月不是月,年不是年。
日夜混淆,四季不分。
叶行舟,去了哪。
“小师弟?”
叶行舟又唤了一声,打断孟枳的思绪。
孟枳轻启唇,“我进了内门。”
“我知道,任师弟已经告诉我了。”
叶行舟手指闲不住,又给门框抠了个洞。
孟枳打断叶行舟的话,“我是指你叫我小师弟,不合礼节。”
“师兄。”
孟枳轻轻吐出这句称呼。
这声师兄落,叶行舟垂下眼眸。
叶行舟又怎会不懂,孟枳在有意和他拉开距离。
一时,双方都沉默了。
孟枳仰眸,望着天窗。
暮色已然,霞光漫天。
从一开始,叶行舟唤他小师弟便不合礼节。
他年岁比任妄烛长。
无非就是去了趟外门,在外门之中属于末尾。
所以,叶行舟忽略年龄,唤他小师弟。
孟枳清楚,他年岁比任妄烛长。
叶行舟该唤小师弟的,是任妄烛。
他抢占了任妄烛许多时间,也间接导致,叶行舟无意忽略了任妄烛的感受。
孟枳环抱着膝盖,蜷坐在门后。
以前,他不愿叫叶行舟师兄。
现在,他必须叫师兄。
唤师兄,能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警醒着孟枳,不要越界。
不能再害叶行舟陷入险境。
孟枳还是,迈不过自己这关。
就如他现在无法面对叶行舟一样。
若无门板隔挡,孟枳会控制不住。
他怕,自己无法开口说出拒绝。
走神的功夫。
抠门板的刺啦声又传来。
孟枳侧眸,门板又多了个洞。
这次木洞的位置高些,孟枳侧眸,刚好能看到门外景象。
叶行舟的双眸一闪而过。
还是那么明亮,那般鲜活。
装得下整个春日,融得下满天地的生机。
而孟枳,像藏在角落,需要靠木洞偷生的老鼠。
孟枳下意识躲开视线。
“别抠了,给我留一块好门板。”
“好。”
叶行舟收手,将木屑清理干净。
“你说得对,我该叫你师弟。”
孟枳闻言,心间一颤。
叶行舟,要放弃他了吗?
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听见叶行舟附和出声。
心又瞬间空落落。
“但。”叶行舟语调一转,“那么久没见,你真不想看看我吗?哪怕一眼也好。”
“你要是不想见我,只要你说一句,我马上走。”
孟枳捏紧手心,目光盯着一排编织小猫,挣扎片刻。
他低声开口。
“我不想。”
叶行舟一口否决,“我不信。”
走是不可能走的。
叶行舟不听不听,叶行舟只挑自己喜欢的听。
孟枳将小猫一只一只放入储物袋。
干涩的唇瓣继续那句话。
“我不想你走。”
叶行舟嘴角瞬间上扬,“我就知道,师弟你肯定舍不得我。”
“师弟,看看我。”
叶行舟凑在四方洞前张牙舞爪。
孟枳不露面。
叶行舟敲敲门框,“看一眼就看一眼。”
孟枳捏紧衣袖。
现在的他不敢直视叶行舟的眼睛。
叶行舟又催促。
孟枳不得不小心翼翼,试探侧眸。
而后,他对上一双分叉的眼睛。
孟枳不敢直视他眼睛,那他劈叉不就行了。
“师弟,这样是不是就没压力了。”
孟枳望着门后傻乐的人,思绪泉涌。
叶行舟,总是这般好。
考虑到任何一个细节。
好到,让人难拒绝。
孟枳取出一张纸,封住那个洞口。
“你不需要讨好我。”
“我没生气。”
“一直没有。”
孟枳只是,接受不了劣迹斑斑的自己。
叶行舟撑着脸,望着堵住洞口的纸张。
孟枳在别扭。
想要靠近,又别扭地退缩。
还是得慢慢来。
叶行舟没再戳破那张纸。
“师弟,天黑了。”
叶行舟顺着话音躺在被褥上,手自然而然探入洞中。
“师弟,你忘了吗?”
“你可是我的精神支柱。”
唯一一个,百分百信任的人。
孟枳将手搭在那只摊开的手心。
“你不回灵剑峰吗?”孟枳问。
叶行舟惆怅一声,他只传了灵讯报平安,“我不想回去。”
他分不清谁是好是坏。
也不愿去猜忌。
但,他不得不猜忌。
衍天宗藏着两个魔修。
一个灵剑峰藏的魔尊。
一个是他身边藏的右护法。
第327章 这便是,不可泄露的天机
“师弟,等你想见我了,陪我去找一趟雁叔,我有要事找他。”
谜团太多太多了。
就像雁南北和家主的突然食言一样。
他要亲眼见一回雁南北,解开他走后,孟家的谜团。
孟枳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院落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月明明,星点点。
向修远轻步走来。
叶行舟自然而然挪出位置。
“向师兄,你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向修远轻咳一声,“玄长老找我炼丹,耽搁了一会。”
“哦。”
叶行舟掀开被角。
向修远却摇头,“师弟,你睡吧,今晚我打坐。”
向修远坐在沿边处,屁股大半悬空。
墨发倾散垂落,挡住后腰,向修远换了身宽松的常服。
叶行舟一时觉得奇怪。
“师兄,你……”
被点名的向修远后背猛的一僵,“怎么了?”
“你看看鞋。”
没发现就好。
向修远松了一口气,视线垂落。
看清鞋底秽物瞬间,人一激灵站了起来。
叶行舟继续,“玄长老养灵宠了?”
瞧瞧,叶行舟说得多委婉。
踩到灵兽粪硬生生说成玄长老养灵宠。
充分考虑到向修远薄脸皮。
别说了。
别说了。
向修远面色沉静。
实则朝浮云附身,藏在衣袖下的手疯狂掐诀。
他一路都是走神状态。
没留意到路况。
究竟谁家灵兽满地乱拉!害他今晚出了这么大个丑。
一惯温和的向修远,头一次起了狂殴灵兽主人的冲动。
向修远人微活,心死死的。
脏了,好脏。
向修远自觉离开叶行舟的野生床榻,背对着叶行舟在台阶坐下。
“向师兄,你还好吗。”
“我很好。”
向修远回得很命苦。
叶行舟眨眨眼,“向师兄,你要不要过来坐,我不嫌弃。”
对于叶行舟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他俩连粪都敢玩,又怎么会嫌弃向修远踩到粑粑呢。
“要不,我带你脱脱敏?”
玩一玩,就摆脱阴影了。
向修远一个劲摇头,命苦感都要溢出来了。
叶行舟没再强求。
看样子,冲击力不小。
向修远一晚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消化完。
早知道叶行舟就偷摸掐诀清理了,死嘴非要出声提醒,就不能高情商一下吗。
手心忽然被挠了一下。
叶行舟扭过头,依稀能从缝中瞧见孟枳的手。
但屋里光线太暗,看不太清。
叶行舟也挠了一下回应。
“师弟,你不点灯吗?”
“不想点。”
“好吧,我还想着,要是点灯的话,我在门外面就可以好好看一看你的影子了。”
“影子有什么好看的。”孟枳低声。
叶行舟点头,“有啊,看看你长高没有。”
孟枳松开手。
不一会,屋内传出几声走动,烛火悠悠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