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舟双手一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抢了?”
“你没抢我储物袋?”
“没抢。”
左护法见鬼了,“你真没抢?”
叶行舟耸肩,“你不信就算了。”
左护法信。
信个屁!
他亲眼瞧见叶行舟抢走的!
演都不演,直接上手抢!
“不是你抢的,难不成是鬼抢的?”
左护法说着,揪过几只怨灵狂揍。
怨灵有苦难言。
不要哇!不要再打了!
你们玩情调,咋还带牵扯无辜的!
左护法狂揍一顿后,堪堪泄气。
左护法指着比脸还干净的地面,“我灵石呢?!”
“那么大堆灵石。”左护法两只手比了比,“那么大堆灵石去哪了?”
叶行舟若无其事,“什么灵石,我没看到。”
左护法指着叶行舟,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天塌了。
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张口就扯胡话。
叶行舟比他一个魔修还魔修!比强盗还强盗!
叶行舟毫无心理负担,张口就倒打一耙。
“怎么,你怀疑是我拿的?嚯,你真不要脸,自个一穷二白就想坑我灵石。”
“……”
左护法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他知道是叶行舟拿的。
但他嘴斗不过叶行舟。
人心太凉他不敢碰,叶行舟嘴贱他不敢斗。
反正生的窝囊气也不少这一个,再吃一次哑巴亏又何妨。
总有杀鸟窝头解气的时候。
左护法窝囊生完闷气,又摸了摸瘪口袋。
口袋清贫如洗,人更窝囊了。
左护法出声,戳戳叶行舟。
“叶行舟。”
“干什么?”
“给、借我一块灵石。”
“干什么?”
“借我一块灵石,下次还你。”
“干什么?”
叶行舟第三遍重复,左护法不情不愿,又窝窝囊囊说实情。
“我没灵石坐传送阵,等会回不去魔界。”
话说出来,忽然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比起鸟窝头的不要脸,他借块灵石已经很有温度了。
叶行舟随口道,“你不是会缩地成寸么,怎么还用得着坐传送阵。”
左护法幽怨,“你当随时随地都能用啊。”
叶行舟挑眉,“也就是说,有技能冷却时间咯?”
意识到自己嘴瓢说了什么,左护法捂紧嘴不出声了。
叶行舟卑鄙狡诈!
居然套他话!
好生不要脸的鸟窝头!
“告诉我,我就借你灵石。”
左护法不吭声。
叶行舟手肘抵了抵他垂落的手臂,“说一句,我不告诉别人。”
不告别人就有鬼了。
要是真漏话了,叶行舟不得回到衍天宗的第一时间就带一群长老来抓他啊。
左护法出声,“你别想骗我,我又不傻。”
撬不开嘴,叶行舟也不继续深挖了。
至少知道左护法缩地成寸有冷却时间就是一项巨大消息。
剩下的,慢慢探究。
叶行舟掏出灵石,“要借可以,利息两倍。”
“你奸商啊?”左护法不可置信。
真拿他不当人耍呢!
叶行舟:“爱要不要。”
左护法:“我要砍价,利息顶多一倍。”
叶行舟:“两倍半。”
左护法:“一倍。”
叶行舟:“三倍。”
“停停停停!”左护法赶忙叫停,“两倍,利息就两倍!”
哪有价越砍越高的。
叶行舟真不是人!
非人哉!
左护法嘴都要气歪了。
签字画押,终于借到一块灵石。
感受到灵石气息,左护法瞬间扭头,“这不就是我的灵石么!”
叶行舟无所谓,“借给你,当然就是你的了。”
左护法摇头,“不对,我的意思是,在你借我之前,灵石就是我的。”
叶行舟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是你的,你咋不说我也是你的。”
左护法听言,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叶行舟,你能不能要点脸。”
人好歹不争馒头争口气。
左护法倒好,争的全是窝囊气。
叶行舟手一伸。
左护法惊大了眼,“你你你你!”
他不要叶行舟还强行要拉他啊。
手伸出来不就是想拉他的手么。
他魔界小俏郎怎么可能是叶行舟想摸就摸的。
那多廉价啊。
左护法你个半天,叶行舟耐心耗尽,一巴掌呼过去。
“你什么你,灵石不要就还给我。”
左护法捂着挨打的后脑勺,眼神都清澈了。
窝囊缩肩,想怒不敢怒,最后口中窝囊发出一个单字节。
“要。”
这趟回来,鸟窝头暴力了不少。
以前只是语言攻击。
现在好了,还有巴掌配肘击。
两菜一汤是凑齐了。
左护法斜眼瞪了叶行舟一眼。
等他找到合适时机,准杀了鸟窝头。
叶行舟嫌弃擦了擦手。
扇水玉君习惯了。
倒是忘了左护法是个变态,喜欢被打。
这打在左护法身上哪是什么肉体攻击,完全是奖励关好吧。
左护法满眼挨揍后的快感都要化为实质了。
这回好了,扇人没过瘾,叶行舟还恶心到了自己。
叶行舟默不作声,拉开距离。
开口挑拨离间之前,他要先做好心理建设。
一低头呢,就瞅见路边一个美人头。
美得惊天地泣鬼神,脖子上的切口也是整整齐齐的。
血流尽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让人起收藏念头。
“还怪好看。”
叶行舟顺口夸了句,绕开头颅。
左护法听到这句话,人跟踩到屎似的,忽然阴阳怪气起来。
“哟,还怪好看的。”
“连个怨灵化的死人都夸得出来。”
左护法嘴角往下一撇,眼珠往上一翻,大着舌头就开始学舌。
“还~怪~好~看~的~”
“你说你心悦我~”
叶行舟侧过眸,盯着左护法。
左护法的阴阳怪气,在叶行舟视线里,逐渐降调,直至闭上嘴。
叶行舟还在看着。
不打也不骂。
本来吧,区区眼神,他连魔尊都不怕,更不会怕叶行舟了。
左护法不在意。
但,要是叶行舟又生气,他就没有杀他的欲望了。
所以,左护法在视线压力下,好不容易支楞起来的犯贱性子又萎了。
“我不学了还不成么。”
叶行舟这才挪开目光。
左护法撇撇嘴。
真坏,又吃了一回窝囊气。
左护法一脚踢开美人头。
真好,吃到的窝囊气撒出去了。
叶行舟环顾四周。
鬼市这条路,黑压压的气息散了很多。
可能是左护法在的缘故。
就算不撑伞,那些怨灵也不敢靠近两人偷灵力。
叶行舟:“你还算有点用。”
忽然被夸,左护法没有受宠若惊。
他黑着脸望叶行舟,“什么意思?我平日就没用了?”
“有用。”
“什么用?”
“碍眼睛的作用。”
“……叶行舟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谈话间,顺利走到鬼市出口。
一段时间不见,那两座设迷阵的孤坟已经内斗得双残,掀不起什么波浪了。
叶行舟出声问,“我离开了多久?”
“我怎么知道?”
“别跟我说,你来鬼市只是闲着玩。”
这家伙,演都不演,就是来找他的。
能精准找到他的位置,左护法只差把破绽写脸上了。
被叶行舟拆穿,左护法这才不情不愿出声。
“三年。”
所以未来才没有丝毫变化。
孟谦寒是不灭叶行舟已经猜到了,但魔尊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家主和雁南北改口。
即便早预料过这个结果,但叶行舟还是不可避免情绪低迷了一瞬。
那日夺魂阵他又被魔尊拖走,三年杳无音讯。
孟枳和大伙该不会以为他死了吧。
整整三年。
叶行舟心咯噔一下。
那孟枳会不会以为害死了他。
“你在想什么?”左护法忍不住出声。
叶行舟一会愁眉紧锁,一会又情绪低沉。
跟变脸一样,比面对他时情绪鲜活多了。
叶行舟侧过脸,看着左护法。
“魔尊让你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鬼市?”
左护法无言,“你就不能同我好好说话吗?一开口就是问这些扫兴的。”
叶行舟抬起手,“你看,这是什么?”
左护法不明所以,还是扫了眼那只白皙干净透着肉色的手。
“手啊。”
“手个屁,是你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叶行舟一巴掌呼过去,左护法爽了。
爽了,嘴也松了,人也肯说了。
“嘶,别打了,很疼的,我说还不行么,是我自己来的。”
“魔尊出去了,我翘班来找你。”
叶行舟:“也就是说,你知道我回到了过去?”
“原本不知道,但右护法说了,我就知道了。”
“我要听实话。”
“实话。”
“?”叶行舟反手一巴掌呼过去。
他的招也敢学?
左护法是真敢啊。
左护法刚才那句,准不是实话。
右护法那疯子不像会是个多嘴的,怎么可能告诉左护法。
左护法人苦,命更苦。
他捂着脑袋,满眼幽怨。
“我可是顶着被罚的风险来找你,叶行舟,你就这么无情扇我吗?”
“你不喜欢?”
谁吃大嘴巴子会喜欢啊?
左护法委屈,但左护法不说。
不说就是默认。
“你用什么找到我的?”
左护法眸光微闪,扫过叶行舟的手背,还是不说话。
叶行舟擦干净手,就要分道扬镳,“不说就各回各家。”
他要快些回去见大家解开误会。
这三年假死,孟枳得背负多重的心理负担啊。
还有年幼的任妄烛。
不对,叶行舟数一下。
三年,任妄烛十八了。
缺席这三年,他不得哭死。
他要赶紧回去。
左护法不情不愿,“你就抛下我了?”
家当坑完了,人也用完了,毫不犹豫就踹。
鸟窝头真狠心。
“谁说我抛下你了。”叶行舟掏出一袋灵石还回去。
左护法诶一声,这回真是受宠若惊。
手畏畏缩缩,想接不敢接。
左护法放下手,窝囊说了句,“我给不起利息。”
叶行舟道,“利息不要了,这袋灵石也可以给你,条件是,替我扇右护法一巴掌。”
“扇一巴掌?”左护法想都没想就摇头,“不要,我要砍价。”
巴掌还能砍价?
左护法魔怔了吧。
叶行舟反问,“你不敢?”
左护法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扇一巴掌多恶心,我捅一刀。”
叶行舟错愕抬眸。
左护法说得太轻松了。
叶行舟差点怀疑自己听错。
这关系好像不需要他挑拨离间?
左护法就想搞死右护法。
左护法以为叶行舟不满意,啧了一声,“捅一刀都不行吗?我捅半刀总行了吧。”
真是喜欢沾花惹草。
沾了他这朵俏花,又去惹右护法那棵长在牛粪上的草。
花心鸟窝头。
左护法满眼幽怨。
叶行舟直接掏出左护法的储物袋,“给我把他捅死。”
“我就说是你抢了我储物袋!”左护法一拍头。
“什么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叶行舟又问,“你到底杀不杀?”
“杀不死。”
左护法眼巴巴望着储物袋,回了这么句。
杀不死。
右护法果然是不灭进化的不灭人。
叶行舟揣起储物袋,“捅他两刀。”
灵石虽少,但也不是没有。
而且利息还免了。
窝囊的左护法还是应允了。
为灵石插同事两刀,没什么问题吧。
左护法飞快接过两袋灵石,眼睛还在望着叶行舟手里的储物袋。
望眼欲穿。
叶行舟果断把储物袋揣进自个口袋。
“那是我的储物袋。”左护法不死心,反抗一句。
叶行舟啧了一声。
左护法立即闭上嘴。
闭嘴不是害怕,他只是不想和叶行舟计较。
区区一个储物袋。
他完全不在乎好吧。
反正,以后杀叶行舟再抢回来不就是了。
左护法提着两袋灵石,脚步慢吞吞。
“我走了?”
“真走了?”
“我真走了?”
嘴上说着走,人跟蜗牛似的,话说完十句,才挪了一步。
叶行舟环着手,静静看着左护法表演。
眼瞧着叶行舟没半点挽留意思,左护法暗叹息,停下脚步。
“叶行舟。”
“我们可是三年没见,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吗?”
“本来没有,但你这么一问就有了。”
叶行舟抬手,指着额前的浅疤痕。
是先前左护法一剑劈伤的口子,在回溯池时间流逝中,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浅印。
此番一指,定是兴师问罪。
左护法眼皮一跳,“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先走——嗷痛痛痛痛!”
“叶行舟你别拧我胳膊肉,痛得很!”
叶行舟揪着想要遁走的人,一字一句。
“别跟我装糊涂,昔水村时,你认出了我。”
也就是认出了,叶行舟才有逃脱机会。
否则,他早在那时候成了肉酱。
左护法捂着左胳膊肉,偷摸瞅了眼叶行舟的脸色,不得不慢腾腾开口。
“认出来了,你抢走的储物袋里有一颗高阶美颜丹。”
“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左护法张了张口,半晌后垂眸掩下思绪,“没有。”
“叶行舟,不要再深挖下去了,有些真相,不是你能触碰的。”
叶行舟掏掏耳朵,“叽里咕噜,你一魔修还发善心呢。”
左护法一噎,抬脚就走。
“算了。”
他就不该多嘴提醒,鸟窝头就是个反骨仔。
真是个花心反骨鸟窝头。
左护法回头,“你叫我等我就等啊,那我多没面子。”
嘴是硬的,身体是诚实的,叶行舟两个字就让人定在原地不动了。
“右护法是谁?”
左护法笑了,气笑了,无语笑了。
“你就叫我等,结果就是问右护法?”
“叶行舟,你看我像是傻子吗?”
他窝囊,不代表他傻。
叶行舟演都不演,甚至美人计都不耍点,直接开口就探情报。
这真拿他当傻子玩呢。
他曾经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现在被鸟窝头不当人耍。
左护法抬脚就走。
用得着他的时候喊他等,用不着了就踹。
从头到尾不给点好脸色。
他杀个人还得破财先把人脾气哄顺。
怎么,他受气包成精啊。
左护法硬气走,硬气不回头。
叶行舟眼珠一转,挑起眉头。
“路上注意安全。”
一句话。
一句无足轻重的话。
一句普普通通的叮嘱。
笑话,这能绊住左护法的脚吗?
还真绊住了。
表面看起来左护法高冷不回头不应声。
实际上,叶行舟眼瞅着人左脚拌右脚,右脚踩左脚。
好不容易稳住步伐,又来了个同手同脚走姿。
左护法哪吃过这种细糠啊!
以前叶行舟不是耍他演他就是扇他揍他咬他,杀心比他一魔修还重。
哪次不是恶语相向。
诶还真有一次!
三年重逢,叶行舟嘴上不说,心里不得念死他。
他都要离开了。
诶你说怎么着。
叶行舟沉不住气,终于对他吐露思念了!
叶行舟也终于会用那张毒嘴说点人话了。
叶行舟看不到的正脸,左护法不争气露出八颗牙齿凉快。
一句话,让一个男人为叶行舟方寸大乱。
鸟窝头果真手段了得!
左护法想压住嘴角,奈何嘴角不争气。
“叶行舟,你别想用这招套我话。”
“我是不会泄露信息的。”
叶行舟随口道,“关心你还不成。”
路上出点意外,摔死最好。
叶行舟的直接,让一心往前走的左护法不争气倒退回来。
同手同脚,直线倒退入库。
左护法停在叶行舟跟前三步,背对着不让人看正脸。
叶行舟环着手,“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左护法哼一声,“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想再听一遍就直说。
还风太大,鬼市有个屁的风。
叶行舟不随他意,“我没说话。”
左护法哈一声笑了,“叶行舟你以为我真想听吗?”
“区区一句话而已,你以为我真在意么。”
“谁会在意啊,我一点不在意好吧。”
叶行舟:“看来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鸟窝头又耍他。
怎么的,他就不配听点好的吗。
左护法燥热的心瞬间成了硬邦邦的石头。
“叶行舟。”
“干什么?”
话落一瞬,左护法反手给了叶行舟一拳,身形嗖一下消失。
不痛不痒不说。
就冲这消失速度,得多怕被叶行舟逮到。
瞧这,都给窝囊人逼急眼了。
左护法最好急眼,捅死右护法。
叶行舟拍拍衣袖,从容走出结界。
左护法气都喘不匀了。
不是跑的,是气的。
鸟窝头太欠了!
他是真想攮死叶行舟。
好好的话,再说一遍会怎么的。
就拿他不当人耍。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他捶叶行舟一拳,完全合理对吧。
左护法怒气暂消,手偷摸扣上腰带。
抠着抠着,一个储物袋出现。
鸟窝头没想到吧。
他藏了私房钱。
抢走一个储物袋又如何,他现在可精了,还藏了一个在腰带里。
左护法扬起嘴角,把叶行舟给的两袋灵石放回储物袋里。
嘿,今儿还多赚了两袋灵石。
承认吧,鸟窝头就是故意在引起他注意。
先是冲他说好话,引得他方寸大乱,然后鸟窝头就好套他话。
左护法才不会说。
人家为了套情报,三十六计用上,换叶行舟来。
区区两句话就想套他,真看不起他魔界小俊郎。
就算用上美人计,他都不会松口的。
况且叶行舟也和美人搭不着半点边。
左护法撕开肩膀处的衣料,干涸的血迹下,是愈合的伤口。
那个狰狞的牙印,留在肩前。
咬痕往下三寸,便是精壮的胸膛。
左护法扬起嘴角。
“这次咬我肩,下次不得得寸进尺咬我胸口。”
鸟窝头就是手段了得,恐怖如斯。
左护法指尖拂过咬痕,细细摩挲。
“三年了。”
“咬人还是这般疼。”
叶行舟出了鬼界。
他一时不知去向。
叶行舟停在乱葬岗外,站了片刻。
有太多谜团等着他。
但,他要回衍天宗先解释清楚,过后还要找一趟雁南北。
叶行舟掏出灵讯,又看了一下手腕。
灵讯上,大伙的气息又恢复了。
他手腕上,那簇火焰标记再次出现。
孟枳设的灵魂契约恢复了。
也就是说,孟枳现在,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叶行舟想要发一条灵讯给孟枳。
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难言。
他不是离开三天三十天,是三年。
因孟家事离开,因孟家事假死。
但,在所有人眼里,是孟枳害死了他。
孟枳背负的,并不是叶行舟现在故作轻松诈尸报句平安能解决的。
他需要当面说清楚。
龙王归来的场面是没有的,叶行舟得连滚带爬回去解释。
叶行舟拿出瞬移符。
只要瞬移到衍天宗山下,他就能坐传送阵回去了。
符箓燃,身影散。
三年,不过是漫漫修仙路不足为道的短时。
比半日长,比一日短。
唯有山间树多了三圈年轮,唯山上台阶风雨潇条阳光倾洒后留下时间刻度。
此时才清明。
原来三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是无数日夜的洗涤。
衍天宗还是衍天宗。
外舍还是外舍。
“向师兄,劳烦你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送灵果过来了。”
“既已去内门,那便做他内门弟子不行么,与我这个外门弟子有何交涉。”
任妄烛视线划过小院中石桌上的灵果,面无半分波动。
灵果装在布袋里,一大堆,很新鲜,一看就是刚摘不久的。
向修远垂下头,用木簪低低挽起的发丝随之滑落。
他的面容,衬得静又柔和。
“任师弟,莫和吃食赌气。”
任妄烛握紧拳头,圆圆的狗狗眼里,涌上无数复杂。
“向师兄,不要再劝了。”
“我迈不过。”
“我过不了心里这关。”
接受不了孟枳出现在他跟前,接受不了孟枳的声音。
只要看到孟枳,他脾气不受控的暴躁,不受控地想要发泄。
三年间,任妄烛无数次按着孟枳殴打。
孟枳不还手,也不用灵力护身,任由他打,任由他骂。
他不想的。
但他真的控制不住。
他很难受。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
殴打过后,任妄烛每次都悔恨那时的冲动。
明明想着下次心平气和讲话,但他内心无法平静。
严重起来,向修远都得被波及。
后来第二年,孟枳去了内门,双方见不着面,任妄烛才稍好转。
虽有大狼陪伴,但向修远还是放心不下任妄烛,他干脆搬来同任妄烛住。
孟枳也不再出现在任妄烛面前,他开始去任务堂接任务,十天半个月常不在宗门。
在任妄烛外出的时候,孟枳就把任务完成后得到丹药奖励又或者带回来的吃食放在石桌上,悄无声息又离开。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孟枳在弥补。
弥补亏欠,弥补内心的负罪感。
但,不管孟枳送来多少,任妄烛都照例托向修远返回去。
任妄烛接受不了,一切和孟枳有关的。
从人到物,又或者从物到人。
向修远卡在中间。
一边是越来越沉默的孟枳,一边是情绪不稳定的任妄烛。
向修远没有嫌烦,他只是心疼。
心疼两人。
明明相互关心,却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他夹在中间,寻求岳浅的帮助,默默修补裂缝。
这条裂缝像深渊,修不好,补不全。
深渊之上唯一座桥能通过,双方却至始至终在对岸桥口徘徊。
孟枳靠近,任妄烛就推开。
叶行舟的死,就是一道无法越过的鸿沟。
向修远垂下肩。
他亦何尝不是。
说不出心底话,坦不明嘴边言。
三年没进步,相反,向修远越发感觉,语言能力在退化。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不想开口说话。
如孟枳那般,一样沉默。
向修远总在不自觉地叹息。
他做不好,处理不好,也抉择不好。
无论是两个师弟关系的调和,还是任何一件小事。
作为师兄,无疑是失败的。
外泄的垂头耷肩,已经暴露向修远的情绪。
未消失的自卑,在节节攀升。
双方沉默很久的氛围,被任妄烛率先打破。
“向师兄,我不想你为难。”
“你搬东西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以后。”
任妄烛顿了下,声音很轻。
“就这样吧。”
互不打扰,互不为难。
他们做他们的内门弟子,他守着大狼在外门。
他只想守着,和师兄曾经的小家。
向修远听闻这话,眼睫微颤。
“任师弟,别这样。”
任妄烛余光扫过藏在树后的身影,疲惫地闭眼。
“师兄,如果你是为我好,就带他离开。”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许久后,向修远叹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回应他的,是掩合的房门。
又搞砸了。
向修远疲惫揉了揉眉心,歉声出口。
“抱歉。”
他对藏在树后的人道歉。
树后的人微微侧身,露出半个身子。
仅半身便能看出,高挑的个子与消瘦的身形极其不搭,加以过长的碎发遮住眼睛。
整个人,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闷阴郁,如死水无波澜。
让人轻易靠近不得。
向修远不觉,口中又发出一声叹息,颓然坐地。
“孟师弟。”
“我……”
向修远坚持不下去了。
想放弃。
就当放过每一个人。
但,话到嘴边,他开不了口。
要是叶师弟知道,他们几人如今这般狼藉场面,叶师弟会伤心的。
向修远唇瓣动了动,终是咽下没说出来的话。
孟枳现在状态有多差他是知道的。
他是孟枳在衍天宗,最后的依靠了。
若是他也放弃,孟枳活的念头。
还能有吗。
还会有吗。
“孟师弟,你刚做完任务回来,去歇歇吧,我会再劝劝任师弟的。”
向修远一直未等到孟枳回话。
他视线望去,才发现,孟枳藏在碎发下的眼睛,正盯着手腕出神。
一眨不眨,黝黑的瞳仁注视着腕口处栩栩如生的火焰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