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
“我感应到,他的位置了。”
两句话落,如海面风浪席卷。
向修远一怔,“孟师弟?”
孟枳,出现癔症了?
但,向修远的心,还是因为这几句话,漏了一拍。
半晌后,孟枳手垂落下来。
又是幻觉。
这种情况,太多次了。
每一次幻觉发作时,孟枳都会赶去感应到的地方。
他寻遍了那些地方,唯独寻不到人。
这次,孟枳无声闭眼。
脚边被毛茸茸的东西拱了拱。
“守金兽?”向修远疑惑,“它怎么会出现在这?”
守金兽遁土来的,一现身就狂拱孟枳大腿,试图把人往一个方向带。
孟枳冷淡避开,“我已经和你解除契约了。”
守金兽都要急上火了。
人!点子人回来了!
他感应到点子人气息了!
与此同时,房舍院门被撞开。
大郎狂甩尾巴,不顾任妄烛的呼唤,风似的冲出来。
守金兽绕着大狼转。
大狼咬着孟枳裤脚往外拖。
以往有点风吹草动就去找人。
今儿是被夺舍了吗!
大狼急得嗷呜嗷呜叫,守金兽也在一旁手舞足蹈。
两只灵兽就输在文化上。
要是会用爪子写个字,也不至于急得跳脚。
“大狼,你再不回来,以后就都别回来了!”
任妄烛气红了脸站在门前。
尤其是见到大狼去咬孟枳裤脚,火气更不打一处来。
拳头痒得想揍人。
大狼听见任妄烛愤怒的吼声,嘤一声耷拉着脑袋走了回去。
任妄烛看见孟枳现身,立刻沉下脸。
他扛起石桌上的灵果,毫不客气扔回孟枳怀里。
“给我走。”
“立刻马上,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孟枳沉默地转身,沉默地离开。
守金兽耷拉着脑袋,去拱向修远。
向修远摸了摸它脑袋,随之离开。
守金兽萎了。
一个两个的。
怎这么不通人性。
真是愁死兽。
“大狼你干什么!”
守金兽把人扛在背上就跑,大狼生怕任妄烛跳下来,嗖一下窜任妄烛身上大屁股一坐,把人稳稳当当压着。
两面夹击,任妄烛差点气都喘不匀了。
“你们、你们要合伙谋杀我不成?”
大狼一爪子按住任妄烛的嘴,爪动闭麦。
现在,兽一点都不想听人说话。
一个两个三个,没一个通人性。
什么都得靠兽兽。
大狼嗷呜一声,守金兽四脚狂蹬加速。
任妄烛一挣扎,就挨大狼爪子抽。
现在,狼支楞起来了。
给烧鸡的人回来,它就有靠山和翻译师了!
一个圆滚滚的球在无人道上滚动。
好奇的怨灵上前查看。
那球忽停。
怨灵看清了,那是颗头颅。
也就是靠近的瞬间。
一双眼睛,悄然睁开。
头颅的嘴宛若碗口,一口便将好奇的怨灵吞噬。
失去血色的肌肤在飞速恢复。
头颅径直滚入怨灵堆里,一根带刺的舌头卷住无数怨灵塞嘴里。
脖颈下,从血管,到骨骼,从骨骼到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重塑。
那根带刺的舌头,无限延长,暴风卷入怨灵。
直至一具完美的躯体组合而成。
晶莹如玉,洁白发光。
怨灵打了个饱嗝,舒服得睁开眼睛。
“还好老子苟住了。”
没有人知道,高阶化形怨灵在鬼市,可以无限再生。
只有出了鬼市,才是人身普通人。
“魔修是吧,杀叶行舟没资格是吧,头都掉了还踹脑袋是吧。”
“我还真就杠上了。”
以前怨灵只想杀叶行舟。
现在,怨灵专挑左护法在的时间再出现。
他是个有抱负的怨灵。
等着吧,他先用美人计迷晕叶行舟,趁机挑拨离间。
让叶行舟和左护法小船说翻就翻。
船翻了,他再借叶行舟的手杀掉左护法,等叶行舟杀掉左护法后,他再暴露真面目杀了叶行舟。
侦探来了都得夸他计划完美。
怨灵抬手抚了一下脸。
可惜这张脸叶行舟已经看到过了,再用就不妥。
这般想着,怨灵掰下脑袋,藏进地下。
只要他的躯体部位还在鬼市,就算在人界死了,也能回鬼市再生。
至于脸蛋,那就勉勉强强变个天下第二俊的吧。
怨灵想了想。
俊是可俊,但对上那魔修的话,还得再改改。
他要来个娇弱点的。
最好气得魔修跳脚那种娇弱茶茶。
怨灵抬手间,一张眉眼同暮流水三分像的脸成形。
三分相似,七分人夫。
他记得,当初叶行舟为了带暮流水走,可是劳神费力。
现在他化个同暮流水相似的脸,叶行舟看到不就炸了么。
怨灵随意套上身衣物,驱动手脚,往鬼市外走去。
牙齿抢走了没关系。
叶行舟的气息,他到死都记得。
再者,叶行舟可是说过,要把心给他的。
怨灵有了心,便能真真正正成为人了。
鬼市之中,剩下一地狼籍,和藏起来瑟瑟发抖的怨灵。
乱葬岗的阳光很浅,雾沉沉的。
怨灵伸开双手。
终于感受到久违的阳光。
即便躯体冰凉,即便肌肤无法感应阳光的温度。
但,眼睛看到了。
怨灵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成为人,感觉真好啊。
叶行舟的心。
他要定了。
“大狼,你想杀我替孟枳报仇不成。”
任妄烛恼了。
方才守金兽一路疾驰,大狼又差点把他捂死。
两兽就把人拖到枫林里,然后吐着舌头看他。
任妄烛抿紧唇,视线从大狼的斗鸡眼移开。
“连你也讨厌我了。”
“我知道我对孟枳很坏。”
“我改不了,看到他我就不受控制。”
“现在,你们把我拖到这,不就是想帮他报仇么。”
任妄烛自暴自弃往枫叶堆中躺下。
“大狼,你们杀了我吧。”
任妄烛蜷起身,用枫叶埋住脸。
“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想师兄。”
“好想师兄。”
他声音发闷。
师兄死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告诉他,他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实情的。
现在他死掉,师兄就可以第一个来接他了。
正想得伤感,大狼和守金兽不知怎么的,狂在枫叶上踩来踩去。
视线被遮挡,任妄烛只听见吵闹声。
和一道清浅脚步声。
身前的阳光,被什么挡住。
任妄烛抓掉脸上的枫叶,通红的眼睛对上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叶行舟眼一弯,“听说有人想我了。”
任妄烛一怔,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心跳如鼓。
大狼和守金兽默契击掌,果断抽身去拉孟枳和向修远。
任妄烛呢喃,“师兄,你来接我了。”
“什么接你,我回来了。”
叶行舟伸手,指腹捻去黏在任妄烛脸上的枫叶。
温热的体温,真实的触感。
叶行舟还活着!
任妄烛眼眶瞬间蓄满泪,猛地扑进叶行舟怀里。
“师兄!”
“你去哪了啊!”
“我们,我们都以为你……”
任妄烛声音哽咽,激动到语无伦次。
情绪地暴涨如升潮,一路浪又一浪。
叶行舟被长成大家伙的任妄烛,一下扑倒。
任妄烛全然没觉,跟三年前一般压在叶行舟身上,双手紧紧锢着叶行舟的脖子。
叶行舟被勒得翻白眼。
“你再不松手,我就真死了。”
任妄烛眼泪鼻涕糊一脸,勉勉强强松开手,哭得稀里哗啦。
好半晌才一抽一抽说出话来。
“师兄,你不在,他们都瞒我。”
“他们谁也不跟我说。”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叶行舟忙给人顺气,“委屈你了。”
“委屈。”
任妄烛用力点头,刚擦掉的眼泪又滚落出来。
“明明我也可以去的,为什么总要落下我。”
叶行舟一噎,拍拍任妄烛的肩,“是我考虑不周。”
他只想着,在宗门任妄烛会安全,没考虑到这是不是任妄烛想要的。
“师兄,以后带上我行吗,我不会拖后腿,真的不会。”
任妄烛揪着叶行舟衣袖,指尖泛白也不松手。
稚嫩的眉眼已然被青涩替代,十八岁,正是少年心气最盛之时。
叶行舟点头,“好,以后带着你。”
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一个灵果滚落到脚边。
叶行舟回头。
对上一双被发丝遮挡,隐隐可见死气沉沉的眼睛。
无半分鲜活,周身净是孤僻沉气。
年少傲气的心性在三年间消磨殆尽,出现在眼前的人天翻地覆。
这是真真正正的三年。
离别的三年。
思念的三年。
也是,孟枳行尸走肉的三年。
叶行舟声音哑涩,张口唤了声。
“小师弟。”
叶行舟不敢想,更不敢相信孟枳会变成这样。
事实摆在眼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孟枳的变化。
叶行舟死后。
孟枳的心,空了。
此番重逢,恍若隔世。
仅看一眼。
触及孟枳眼中化不开的沉郁,叶行舟喉咙哽住。
二十有一的孟枳。
没了半点活气。
那个鲜活的人儿。
死在春汛前,死在万物复苏的春雨后。
连同心,浸入湖底,尽寒凉,无天日。
年年过,岁岁长,日日异。
瓦舍落雨长了青苔,山林枫叶绿了又红。
四个季节的轮回,消磨了太多。
仅此三年,唯以,天翻地覆。
活着的人,蓄满痛楚。
孟枳站定在原地。
带来讨好任妄烛的灵果,散落得遍地都是。
冗长的发丝遮住眼睛,瘦脱相的骨骼只剩皮囊包裹。
轻轻来一阵风,仿佛都能把人而吹倒。
眨眼间,发丝扎到眼睛,眼眶忽然酸涩得厉害。
泪流尽,人疮痍。
藏了三年的情绪,在阴霾里泣了三年的人,一点一点绽开。
明明,叶行舟死时,他半滴泪未流。
现在,为何又眼睛酸涩,视线模糊。
那些迟到的情绪,那些刻意压制忽略的情绪。
在此时,浪潮翻涌。
酸涩压不住,遍布全身,手脚发麻。
喉咙发紧得厉害,一句话难言。
是困住孟枳三年的春汛,卷来了二月开杏。
在初次相逢的枫林。
再逢故人。
“小师弟。”
叶行舟的呼唤,确切在耳边。
一滴泪无声滚落。
从眼角,滑过面颊,砸在满地枫叶上。
孟枳狼狈地拭去泪痕。
屈膝跪地。
对着叶行舟。
重重磕下头。
瘦弱的脊骨弯下。
他在赎罪。
他想张口,说出那句迟来三年的道歉。
声音哑涩得厉害。
喉咙梗得半个字说不出。
叶行舟被孟枳这一跪,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忙去拉人。
任妄烛抿了抿唇,看着那道消瘦的身影,不知所言。
“小师弟,我还活着。”
叶行舟去扶人,孟枳却避开了那只靠近的手。
叶行舟一愣。
孟枳直起头时,泪水滴滴滚落。
“小师弟。”
叶行舟声音轻了几分。
孟枳避开叶行舟的视线。
一手撑着地,无声捡起一颗又一颗灵果。
未出口的话,都藏进了溢出来的泪水中。
泪花在枫叶上绽开,滴滴相诉。
一滴泪飘落到手背。
明明是冰凉的,却让叶行舟指尖一颤。
任妄烛一言不发,藏起抵触的情绪,捡起一颗灵果放进布袋中。
他想伪装。
不想让叶行舟发现,他们之间,早已不复从前。
如此拙劣的伪装,叶行舟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离开太久,有很多感情,只是叶行舟以为的三年前。
三年前的美好。
三年后的裂痕。
即便极力隐藏,还是瞒不过眼睛。
困在烟雨的三年,不止是孟枳。
是叶行舟的每一个同伴。
这场阴霾,笼罩了三年,也撕破了无数道口子。
一股挫败,涌上心头。
叶行舟闭眼。
要是他早些回来,也不会成今日这般。
孟枳提起布袋,沉默地走上小道离开。
任妄烛抹了一把脸,“师兄,你去同他说说话吧。”
“你走后,孟枳很少说话。”
任妄烛站身来,竟同叶行舟齐平。
“师兄,我在房舍等你。”
任妄烛不想看到叶行舟为难。
主动做了让步。
再者,他也亏欠孟枳。
亏欠太多。
同样的,也无法接受孟枳。
两种极端情绪操纵,任妄烛只能寻求叶行舟的帮助。
叶行舟出声,“我先送你回去。”
究根到底,这根导火索还是出现在他身上。
任妄烛的单纯的头脑让叶行舟忽略了任妄烛的意见。
他只顾着,用自己的理解和方法待任妄烛。
不知何时,忘记了询问任妄烛意见。
他离开后,这根导火索彻底爆发。
闹成今日这般。
玉碎,即便拼好,裂痕依旧在。
“师兄,我可以自己回去。”
任妄烛出乎预料的拒绝了。
“孟枳去了内门。”
叶行舟垂眸,“好。”
泪止不住。
怎么都擦不尽。
视线模糊。
孟枳却越走越快。
几乎要逃离那地。
汹涌的情绪,说不出口。
他很想,质问叶行舟。
问问他这三年去哪了。
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
可,他看到了叶行舟额前的伤痕。
所有质问,吞入喉咙,开不了口。
连声名字,都叫不出来。
叶行舟离开三年。
这三年,叶行舟又过得如何?
那些质问,消殆在伤痕累累中。
叶行舟回来,便已经耗费了全力。
作为一切的元凶,孟枳又有何质问底气。
一切因起,是他。
他给叶行舟带来了,一个又一个灾难。
他孟枳。
不能再害叶行舟了。
孟枳指尖颤抖,几欲抓不住布袋。
避开叶行舟,不是因为抗拒。
是孟枳心里有愧,不敢面对。
也,无法再面对。
此时,向修远急匆匆而来。
“孟师弟。”
“叶师弟魂灯亮……”
急促的话语,在见到流泪的孟枳时哽住。
视线再偏移半寸。
孟枳的身后,是追来的叶行舟。
峰服换成了普通衣衫,冗长的发丝倾泄,眉眼依旧清隽,唯那双黑眸在阳光下散着琥珀光。
死去三年的人,失踪三年的人。
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带着漫山野的风,携着野果成熟的清香。
在毫无征兆的一天出现。
出现在衍天宗。
出现在,眼前。
向修远怔愣在原地。
“叶……行舟。”
他犹疑,又迟钝唤出了这声,藏在心底许久的三个字。
好在,活生生的叶行舟,给了回应。
“向师兄,说来话长,我没死。”
叶行舟话落,快步上前,伸手想拦住孟枳。
手刚抬起,想到孟枳抗拒,在半空硬生生改变了方向。
孟枳目光闪躲,避开叶行舟热切的眸光,不敢回应。
他抬脚想要离开。
叶行舟出声。
“小师弟,别走。”
“听我解释。”
“大家都需要一个解释。”
足以忘记很多。
有面生的新招弟子,还有眼熟的老弟子。
叶行舟死而复生。
足以离奇,但不够掀起波澜。
而加上无涧仙尊亲传弟子这层身份,足够掀起波澜了。
没关系,要是还有人不认识。
搬出赵封的美人图。
美人图一出。
别说波澜了,直接海啸。
这玩意养眼,配以跌宕起伏的剧情,人人爱看。
“无涧仙尊亲传小弟子回来了!”
“谁啊?”
“叶行舟啊。”
“不认识。”
“当年靠美貌迷得对手伍升泰发疯的那个人回来了。”
“不认识,双鱼戏水月下啄荷都比这有知名度。”
“美人图,美人图里的原型回来了!”
“诶你说这我就来劲了。”
也不知道赵封加了多少层滤镜,能把叶行舟搞到和清冷搭边。
玄长老路过,听见人群吵嚷,也不专心修炼,出声训斥。
“嘴当屁放吗?口无遮拦,分不清场合就叨叨。”
人群安静片刻,玄长老离开后,又叽叽喳喳传出说话声。
叶行舟出名,玄长老更出名。
头顶一朵花,把胡子当成辫子编,整天还爱把屁挂在嘴边。
如此不协调的装扮,配以玄长老不走寻常路的操作,让玄长老出名了。
谁能想象到看起来暴躁又不近人情的长老。
每月余都会给丹峰弟子放几天长假,用来抓鱼烤鸡呢。
别的峰羡慕得咬牙。
来了衍天宗,人人都想进丹峰。
甚至私下弟子评选,玄长老成了让大伙最想亲近的长老。
众多人中。
只有伍升泰一个受害者痛失本名。
“喂,比试被美貌迷输的那个,赶紧过来举千金玄。”
“都体修了,还想偷什么懒。”
伍升泰木着脸,将千金玄举过头顶,手臂肌肉鼓鼓囊囊。
一言不发,朝说话的师兄砸去。
他说多少遍了。
是叶行舟耍手段,他才会失态!
赵封这个死小子。
伍升泰握紧拳头,朝外门走去。
正逢急匆匆而来的岳浅拦住去路。
“伍师弟,此事与叶师弟无关,叶师弟也是受害者。”
伍升泰低头,看着这个还没自己体型一半大的女子,“你觉得我不是?”
“我没这么说。”
岳浅取出两瓶丹药,商量似的递给伍升泰。
伍升泰接过丹药呵一声,也不表明态度,绕开岳浅。
这会叶行舟正在开导人呢,岳浅生怕人破坏。
“伍师弟,我向来都是以理服人的。”
伍升泰只听见这么一句。
人就天旋地转,被一个过肩摔砸倒在地。
被撂倒,伍升泰还是懵的。
岳浅拍了拍衣袖的灰,有些歉意,“抱歉,现在你真不能去找叶师弟。”
赶过来要制止人的顾青山眼神都清澈了,不自觉后退半步。
乖乖,能撂倒体修的。
顾青山还是第一次见。
伍升泰木着脸,“我只是想揍赵封。”
先前流言起,岳浅就帮他正过名。
只是大伙都叫习惯了。
他也习惯了,甚至隐约还挺喜欢的。
每次有人叫他这名,就跑去抽一顿赵封。
别说,赵封还挺耐打。
岳浅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
现在,伍升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岳浅。
他不想去抽人了。
“岳师姐,刚才那招,请一定要教授于我。”
“啊?”
岳浅迷茫眨眼。
叶行舟陷入了难题。
孟枳现在,不肯见他。
一门之隔,叶行舟被拦在了院外。
坐在台阶上,身旁的向修远叹了口气。
“叶师弟抱歉,你失踪后,我没有开导好他们。”
叶行舟侧眸。
比起以前的高马尾,现在头发低挽起的向修远,中和了韧性,更甚柔和。
看了便让人有想亲近的冲动。
但,如此挽的发丝,练剑是不便的。
从发丝开始改变,向修远已经很用心了。
向修远有些不自在,将一缕碎发挽到耳后。
“岳师姐说,这样可以增加亲和力。”
“但,你不在。”
三人,还是摇摇欲坠。
在散的边缘徘徊。
叶行舟拍了拍向修远的肩。
“向师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向修远不善表达情绪,更不擅言语,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以看出来花了多少心思。
向修远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
“师弟,这瓶修复丹,能抹出疤痕。”
他指的是,叶行舟额前的疤痕。
叶行舟接过玉瓶,瓶身还有温热。
看得出来,向修远捏了很久。
就像这三年,叶行舟去了哪。
向修远想知道,但不会主动去问。
如果叶行舟不想说的话,他的提问便是打扰。
叶行舟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而此刻,就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监视叶行舟。
叶行舟试探性地开口。
“那日,我被魔尊拖走后,是流苏救了我。”
“我进了——”回溯池。
话语,卡壳在这句。
万里无云的天际,忽有雷声闷响。
叶行舟及时噤声。
系统电流的滋滋声在脑中响起。
【宿主,久等。】
【系统,送我去回溯池,你耗费了不少能量吧。】
系统滋滋两声,像是默认了。
【宿主放心,系统会陪着宿主,直到送宿主平安回家。】
【辛苦了,系统。】
系统光球闪了闪,【宿主,很抱歉,有太多限制,你无法将回溯池的事托盘。】
【那,不灭成人的事,我能告知长老吧?】
系统电流音波动几分,像是人诧异的情绪。
它没想到,宿主这么快就发现了。
【可。】
叶行舟忽如其来的沉默在向修远眼中,又是一幅景象。
叶行舟主动提及这三年经历的事,在说到第二句就,天雷滚滚。
是天机,叶行舟无法说出的天机。
这三年,叶行舟过得,定不容易。
向修远没有继续问,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叶师弟,回来便好。”
拖走叶行舟的黑袍人是魔尊,他会上报给长老。
叶行舟捡起一根树枝。
在地上,画下三个箭头。
方向,一致指右。
向修远一时没理解。
这三个箭头,有什么涵义?
叶师弟,想告诉他什么?
“向师兄,已经过去了。”
向修远轻轻皱眉。
他直觉,叶师弟这句话另藏玄机。
但,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来。
叶行舟拍拍他的肩,起身去敲门。
“小师弟,你要是愿意见我,就把门开条缝。”
“不愿意见我的话。”叶行舟顿了一下,“就发灵讯。”
门内,没有任何声音。
玉简也没有新的灵讯。
叶行舟背倚着门坐下,自顾自说起话来。
“小师弟。”
“抱歉,消失了三年。”
这无妄之灾,落在家族覆灭的孟枳身上,击溃了他挺直的脊梁。
真正面对孟枳,叶行舟才是有愧的那个。
连说出的道歉,都是干涩无力的。
一句道歉,怎么能抹掉三年的负罪。
叶行舟无声叹息。
向修远去院角,摘来些狗尾巴草,放置在叶行舟手边。
接着,他对叶行舟点点头,无声离开小院。
他先前常见孟枳走神。
一走神,就看着狗尾巴草编成的小猫。
向修远大概知道,那只猫是谁编的了。
向修远的余光瞥见叶行舟指尖灵活,就编成了个同款小猫。
叶行舟把编好的小猫放成一排。
然后,他的手指掺着灵力,戳呀戳,戳呀戳。
总算把木质门栏抠出了个小洞。
叶行舟把小猫,一只一只塞进去。
“小师弟。”
“同我说句话吧。”
“师兄好久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师兄储物袋里还带了很多吃的,还有给你留的家产,都在储物袋里。”
“小师弟。”
叶行舟边絮絮叨叨,边往木洞里塞小猫。
“小师弟,让你背了这么久锅,师兄我高低得整个负荆请罪。”
“到时候你用荆条抽我,抽到你泄气为止。”
这扇门,关掉的,不止是叶行舟。
还有封闭自己的孟枳。
他的状态,很差。
那日孟枳亲眼看见叶行舟被魔尊拖走,很大可能造成了创伤后应激。
“小师弟。”
第十只猫儿塞进去,被堵住。
叶行舟趴下一看。
堵住洞口的,是根手指。
叶行舟放下刚编好的小猫,探出食指。
与那根指节,轻轻相触。
指腹相贴的瞬间。
体温传递。
情绪蔓延。
孟枳本是火灵根,体温应比叶行舟高的。
此时相触,却冰凉得厉害。
一触即分。
叶行舟垂眸。
“小师弟。”
“别这样。”
“不要讨厌我。”
怎么会是讨厌呢。
是,待得越久,越离不开。
木门另一面。
孟枳靠着门,蹲坐原地。
他呆愣地望着指尖。
在他的脚边,还有一排狗尾巴草编成的小猫。
残留在指尖的温度,让孟枳一时回不过神来。
决定好了不再见面。
为何,还是忍不住。
想要感受对方的体温。
甚至动摇了,出去的念头。
孟枳将头埋在膝间。
不能再见了。
他不能。
不能再害叶行舟陷入险境。
但,为何做出这个决定,心脏会难受得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