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我会在终点等你平安回来。】
最后一声落,天旋地转间。
五感从迟钝变得一点一点清晰。
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叶行舟却能清晰看到周围。
无数蓝色星星点点再漆黑中散开,又向着叶行舟的身体聚拢。
裹挟全身的一刹,星点绽开。
黑夜还是黑夜,黑夜同样也在飞速流逝。
时间流逝,是有痕迹的。
如泉流淌淌,如山溪冲石。
水流冲平的石面,便是时间最好的展示刻度。
回溯池,回溯是时间。
消殆的,也是时间。
黑夜代替黑夜,时间穿梭时间。
叶行舟睁开眼。
雁南北揣着留影石,匆匆赶回孟家。
一路上心事重重。
魔尊,不灭。
两个不好的词汇凑在一起。
雁南北隐隐觉察到,叶行舟话语里的信息至关重要。
下次遇上,他定会将其交于叶行舟手中。
他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从叶行舟提醒家主莫要捡小孩的时候,就升起了。
有几分莫名的心慌。
脚即将踏入门槛前一刻,余光中多了一道黑色衣袍。
雁南北脚步猛停。
抬眸,是个身穿黑袍的怪人。
那股不安化为实质,雁南北第一时间将留影石藏入袖中。
黑袍人就站在院门内,静静望着他的动作。
雁南北咽下唾沫,“你是谁?”
“我是谁?”
黑袍人反问一遍,声音沙而阴。
黑袍人缓缓摘下帽檐。
墨发垂散。
雁南北瞳一缩。
他看到,一双碧绿又淡漠到极致的眼睛。
还有——
与此同时,眼前的黑袍人指尖溢出丝线。
傀儡悬丝。
雁南北想跑,身体却被牢牢定住。
连眨眼出声都做不到。
他只能亲眼看着。
看着丝线,一点点缠绕进入他的躯体。
“知道木偶戏吗?”
黑袍人把玩着一根丝线,不紧不慢出声。
“现在,你便是那任人操纵的木偶。”
“我不会夺去你的意志。”
“也不会夺去你藏起来的留影石。”
“但。”
“我会让你亲眼目睹我是谁,却无法出口。”
“也会让你,看着叶行舟再次出现,你却拿着留影石,无法交于他,也无法将一切托盘。”
“以及。”他无声说了一句,直到黑袍人消失。
雁南北身体回归操控的第一时间就撕破了衣袖,袖中的留影石还在。
他来不及松气,抬脚踏入门槛。
只在一瞬。
天旋地转。
春去冬来。
艳阳消失。
冬雪飘零。
雁南北错愕。
怎么会?
明明还是春季,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冬天。
刺骨的寒凉让他哆嗦一下。
路过的行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孟家的,你傻了?大冬天的咋就穿这么少?”
“你不回去新宅,跑老宅干啥?”
雁南北满头问号,“什么新宅?”
“真冻傻了。”
“真冻傻了。”有人往南一指,“喏,那最气派的宅邸就是。”
“天真冷啊,话说你这几个月不是去南方运货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什么?我什么时候去南方了。”
雁南北揉了揉眼睛,再次回过头时。
眼前的宅邸变化。
原本的生活痕迹一点点消失。
连着院里大榕树都不见了。
宅邸,到处都是大火烧过的痕迹。
这里,起过火?
“孩子呢?院里的孩子呢?”
“早死了。”那人有些怜悯地看着雁南北,“孟家的,天灾就是这样,那会干旱太久,夜里好不容易打雷下雨,雷劈到大榕树,就起火了。”
“还好还活着仨。”
那人搓搓脸,嘀嘀咕咕走了。
雁南北踉跄转身,不顾深雪,不顾衣单,抬脚跑入雪中。
冬雪染白头。
雁南北跑到那座气派的挂着孟家牌匾的大门前。
大门口,多出一个竹篮。
竹篮里,隐隐有什么在动。
雁南北上前两步,看到一个眉尾有痣的婴孩。
婴孩全瞳漆黑,无半分眼白。
见有人来,转动眼珠,看着雁南北,逐渐弯起嘴角。
雁南北大脑轰鸣。
眼前叶行舟设过得孟家惨亡的画面一帧一帧浮现。
雁南北抬脚将竹篮踹翻。
婴孩滚出竹篮也不哭不闹,静静躺在雪地中。
不,不能让家主捡到。
这是怪物!
雁南北内心几乎是嘶喊着。
他双手扼住婴孩喉咙,使上最大力道就要将其掐死。
骨骼都掰断了,婴孩耷拉着脖子,还在咯咯笑。
杀不死。
杀不死!
怎么会杀不死!
雁南北捡起婴孩,颤抖着往城外跑。
积雪覆盖着脚。
阵阵寒凉。
雁南北双腿不停发抖。
大雪飘入眼中。
先是冰凉,又化成滚烫热泪溢出眼眶。
雁南北跪在乱坟岗中,捡起石头一下一下狂砸。
流出来的,不是鲜血。
是黑色的,恶臭的粘液。
直到怪物再也笑不出声。
雁南北抖着双手,扒开雪层,徒手在冻硬的土层上刨坑。
指尖溢出血迹。
呼出来的白气一阵又一阵。
直到将泥土将一切彻底掩盖。
撑着最后一口气,雁南北跌跌撞撞往回走。
好不容易回到宅邸前。
看清门前状况后,雁南北一下瘫软在地。
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竹篮,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怪物。
“冬日捡到的,叫谦寒如何?”
“孟谦寒,日后谦逊如君子,体健不畏严寒。”
家主的声音一句一句砸在心头。
家主抱着婴孩的手在颤抖,手落在喉咙上,却无法收紧。
家主也想掐死这个怪物。
雁南北同家主对视的瞬间。
他亦是看清。
家主流下两行热泪。
时间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流逝了两季。
得知那群孩子死在了夏季夜晚的雷火中,家主一夜苍老十岁。
只剩下,孟长弦和雁南北还幸存着。
家主见到了健康的孟长弦,却一直未见到雁南北。
家主知道,雁南北也遇上了那个黑袍人。
那日深秋。
家主外出寻人,大门刚打开,门口赫然出现了一个婴孩。
最开始,家主也是同雁南北那般杀死这个怪物。
日日杀死,日日出现。
一次又一次。
从深秋到寒冬。
杀不死的。
那个怪物,总爱用那双全黑瞳仁,盯着他咯咯笑。
家主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他担心雁南北安危,也担心孟长弦会碰上这个婴孩。
然而,他的担心多虑了。
除了他,别人都看不到那个怪物。
在其它人眼中,家主是一下丧了十三个孩子,难以接受神经错乱的可怜人。
那些掐着空气发疯的行为,都归结于丧亲之痛。
这个世界,除了他,没人看得到这个怪物。
家主快被这个怪物逼疯了。
后来,家主干脆藏在宅邸月余不出户,为的就是避开这个孩子。
那个怪物,躺在府外。
夜里,家主还能听见他的怪笑声。
直到今日,小厮忽报雁南北回来了。
家主见人心切,这才出了这扇门。
而,也就是这一趟。
像是碰到了某种开关。
这次,他无法再控制身体。
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他的手,控制着每一寸部位。
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在那一刹那都不属于他了。
家主流着泪,抱起那个怪物。
这个怪物在赋予名字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能看到了这个婴孩。
大家都在说,家主捡到孩子,弥补了丧亲之痛。
大家都在为家主高兴。
家主遥遥与雁南北相望。
两个狼狈的人。
两个满身疮痍的人。
泪若雨下,胜过冬雪寒。
躲不了的。
家主和雁南北迟早都会碰面。
只要碰面,开关也随之启动,这场被人操纵的木偶戏,就开始了。
心里的悲楚。
唯有两人能体会。
看到这个怪物。
眼前就会反反复复出现一幅画面。
日后孟家从内到外,血流千尺,家破人亡的画面。
此刻,叶行舟当初好心设来提醒家主不要捡孩子的术法,成了诅咒。
逃不脱的诅咒。
日日夜夜,眼前都是这副场景。
叶行舟费尽心思的破局。
最后却是魔尊扎向孟家最锋利的剜心刃。
家主使尽全力,颤抖着手,却无法掐死这个怪物。
他意识清醒着。
却控制不了躯体。
眼睁睁看着,怪物登堂入室。
这场噩梦,降临。
雁南北身子忍不住地颤抖。
别人只是以为他冷,取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
衣穿再多,挡不住心中寒凉。
雪地,留下一滴泪。
孟家,是血泪堆砌的。
他完成不了,答应叶行舟的事了。
雁南北冻得发紫的手,握紧了留影石。
他抬起麻木的腿,踏入这扇门。
这条路,太沉了。
抬不起腿。
也挺不直腰。
身后的红木大门,缓缓合实。
人群散去后。
唯一人没走。
他一身黑袍,站立在雪地中。
帽檐被寒风吹落,披散的墨发与衣融为一体,淡漠的绿眸与白雪相覆。
他眼里无悲无喜。
亦如冬日,无生机。
“哎哟我去!”
叶行舟惨叫一声,手狂扇屁股。
“啥玩意啃我屁股!”
穿梭时间也没说随机掉落地点啊。
跟空投似的。
叶行舟反手狂扇,把咬他屁股的不明生物暂时扇退。
叶行舟卡在树杈的身体终于得以脱身。
脱身的第一时间,叶行舟就去寻刚才咬他屁股的玩意。
诶嘿你说怎么着。
真找着了。
是头灵犀。
不是一头,是一群。
不过刚才咬他屁股的灵犀很好辨认,头顶的角有个月牙标记。
叶行舟与那头灵犀大眼瞪豆豆眼。
又是月牙标记。
难不成有月牙标记的灵犀是以后的族长?
是族长还眼瞎咬他屁股?
叶行舟当即怒了。
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小灵犀背上。
二话不说就狂咬。
这一咬还真唤起了远古时期的记忆。
曾记否,当初某头灵犀也是这么被啃的。
叶行舟记不清,但叶行舟牙齿熟。
这会又掺着灵力,比铜牙铁齿还铜牙铁齿。
高端的灵犀往往需要最朴素的驯服方式。
夕阳西下,一人一犀奔跑在宽阔的大草原上尽情撒欢狂舞。
在翠绿的草地上,在茂密的树林中。
释放最原始的野性。
不知天地为何物。
咬到尽心处,叶行舟顺带给灵犀的两颗豆豆眼也来了顿按摩。
这是远古时期的灵犀群被野生修士驯服的珍贵影像。
以后,灵犀血脉中,带着对牙齿后天而成的恐惧。
小灵犀从皮糙肉厚,愣是被揍成了鼻青脸肿,满身牙印。
别打了别打了!
小灵犀嗷一声叫出来。
惊天动地,也呕哑嘲哳。
这是哑巴灵犀史上,第一只发出声音的灵犀。
叶行舟开辟了灵犀族的里程碑。
小灵犀最后顶着肿起来的豆豆眼,哭哭唧唧冲向水域。
玉骨扇指引的方向正好也在水域。
叶行舟进回溯池前,又顺手扇了小灵犀一巴掌。
小灵犀嗷嗷哭声更大了。
奈何叶行舟已经遁入水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回有了卡树杈经验,叶行舟提前做好了准备。
蓝色光点消失的第一时间,就运转灵力稳住身形。
雨滴落。
树摇曳。
刀光剑影。
十来个魔修围攻。
一血人跪地,单手撑剑,傲骨立其间。
叶行舟的闯入,吸引了两行人视线。
好好好,上回大战灵犀,这回直接带他闯入杀人现场是吧。
叶行舟瞳一缩,正要逃跑。
雷电劈闪,叶行舟却瞧见那血人面容。
以往儒雅的眉眼沾了血,摇摇欲坠却依旧傲骨。
是萧师叔。
他一手撑剑跪地。
另一只手里,护着一团圆滚滚的东西。
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雨水淅淅沥沥。
发丝黏腻在脸颊脖颈,满身刀剑痕溢血。
人,已经撑不住。
叶行舟当即调转方向。
指尖符箓无火自燃。
爆炸的瞬间,伴随毒粉飞洒。
叶行舟扶起萧平,用上瞬移符就跑。
萧平半阖着眼,丹田破碎,只剩一口气了。
萧平怀里一直护着的,布巾包裹的,是个熟睡的孩子。
叶行舟压低声音,刻意改变声线,“别说话,我说你能活就能活。”
叶行舟跑得飞快。
停留一炷香的时间,足够救人了。
再有三阶瞬移符加持,魔修一时追不上来。
叶行舟找到一个山洞,将人放下。
萧平此刻连看他的力气都没有,叶行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他反手往萧平嘴里塞入一颗三阶修复丹,开始输送灵力。
人可以救活。
但毁掉的丹田,很难再恢复了。
萧平睁眼前一刻,叶行舟戴上斗笠,又取出一块面巾遮住脸。
那个孩子,用布巾系在胸前,即便萧平手脱离,孩子也稳稳当当。
设了术法的缘故,布巾没沾半点湿。
叶行舟掀开一角,看到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婴孩正在熟睡。
浓眉大眼的,越看越眼熟。
叶行舟擦掉指尖的水,轻轻戳了一下婴孩肉嘟嘟的脸颊。
这不就是任妄烛么。
他居然回到了十五年前。
“多谢阁下相助,日后阁下有需,来衍天宗找萧平。”
萧平虚弱道谢声打断了思绪,就要站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叶行舟拦住人,“你伤太严重了,走动不得。”
雨水顺着眉骨一滴滴滚落。
萧平喘着粗气。
“昔水村。”
任妄烛居然是萧师叔从昔水村救出来的孩子。
“我还有同伴没逃出来。”
只有半炷香时间了。
叶行舟一咬牙,将人按了回去。
“路引给我,你先养伤。”
萧平抱着孩子,抬袖擦掉脸上的雨水。
“那群魔修,十分难缠,阁下沾不得。”
叶行舟直接抢过路引,飞快往外跑。
“别出来,魔修找不到这里。”
昔水村。
叶行舟在西城曾听术伯无意提过。
萧平说的同伴,应该就是术伯。
用灵力太耽搁时间了,叶行舟直接使用瞬移符。
村落死气沉沉。
泥水混血。
尸体交错堆叠。
一黑衣人静静矗立在村口。
黑面鬼魅面具。
是左护法。
刚屠完村,浑身的嗜血气重得渗人。
左护法面具下的眼睛幽幽盯着叶行舟。
盯着这个头戴斗笠,面遮巾突然出现在村口的人。
“又来了个找死的。”
左护法伸了个懒腰,随意拔起插在尸堆上的剑。
剑刃滴血。
左护法身形迅闪出现。
剑刃闪寒光。
叶行舟差点被那一剑砍到。
难搞了。
这个时期的左护法,可不是什么脑子浆糊的人。
叶行舟直接掏出一张五阶天雷符。
“你以为,就凭这张五阶天雷符就能杀我么?”
左护法嘲讽似的开口,挥剑速度只剩残影。
“才一张,就算你掏出天阶符箓,也杀不死我。”
就这打法,嘴还闲不住。
杀人又诛心。
完全是要把人剁成肉酱的打法。
五阶天雷符,正常化神期扛一击都得损耗神识。
奈何左护法不正常。
叶行舟是见过左护法的异常的。
又有盗走的那条八阶玄回蛇在身上,身上的能力超脱常理。
一剑利落劈下,斗笠直接被剑气震成了碎片。
额前溢出鲜血。
又一剑冲着颅顶即将落下时,剑刃不知为何猛一滞。
距离只剩三寸。
发丝被剑气削掉一缕。
叶行舟趁机甩出一沓符箓,扛起尸堆上的人就瞬移。
别管什么符箓。
掏到什么就扔什么。
对付这死变态,叶行舟有一天总得创出一张拉稀放屁符。
让左护法边走边创造修士史上重大屎故。
叶行舟又开始耳鸣。
低头一扫,手指开始透明。
时间到了。
叶行舟飞快往术伯嘴里喂下一颗丹药,用上瞬移符。
自己则掏出玉骨扇,跟着指引找回溯池。
鼻血汩汩流出,透明的躯体开始扩展。
最后一刻。
叶行舟飞奔跳下悬崖。
那道身影,毫无畏惧之意,果决又坚定跳下去。
身后又一黑影追来。
他站在崖边。
却只见,崖底幽深。
无一人身影。
左护法呼吸骤急。
蓝色光点聚集,一点一点修补好即将消散的躯体。
黑夜还是黑夜。
用时间穿梭时间。
代价,也是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
叶行舟鼻尖萦绕着一股泥土的味道。
不,不止泥土。
是绿草生根发芽的春,雨淋淋荷花盛的夏,金黄麦田清香的秋。
还有,树叶腐烂沉积的冬。
四季轮回。
寒冬消亡的生命,在春日疯长。
是生机。
是生命,蓄力破土而出。
叶行舟赫然用力挺身,冲破泥土禁锢。
“哈哈哈!”
张狂疯癫的狂笑响彻。
一个赤裸的人站在雾气中,放肆大笑。
“哈哈哈!”
“叶行舟,你没想到吧!我居然没死!”
“整整一百二十人,整整一百二十人!”
“酸甜苦辣,喜乐悲愁的记忆差点撑炸我脑袋!”
“典当铺没了又如何,我不但没死,还练出了人形。”
那男子握紧手中的牙齿,眼中满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爽劲。
赤条条的男子捡起地上的衣物穿起来,边穿边怒骂。
“我靠着你的牙齿,靠着你的记忆,撑了三年!”
“整整三年!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
“反反复复看你生啃灵犀,一千遍,一万遍!”
“你说你心悦我,背刺我的时候却干脆利落!”
“你比我一个怨灵还没有心!”
“叶行舟,你等着,我这就来索你命!”
怨灵特意化了人世间最美的皮囊,更是从那些记忆中学了二十八般勾引人的手段。
等着吧,等他把人勾到手,再狠狠杀掉!
叶行舟当初侮辱他的事,没完!
怨灵憋了三年的怨气刚骂完,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剑。
哥,新号,别搞啊!
怨灵僵硬扭过头。
戴着黑面鬼魅面具的男子啧了一声。
“杀他,得排队。”
能在怨灵毫无察觉情况出现。
还是个魔修。
怨灵老实了,“我排队,我排队,您第一,我第二。”
“我第一,至于你——”
男子勾起嘴角,挥落剑刃。
“没资格。”
头颅瞪大眼睛,滚落到地。
左护法擦掉剑上的血,捡起那颗牙齿揣入怀中,而后往鬼市深处走去。
周遭怨灵退避三舍,谁也不想沾上这杀神。
左护法只身走在无人的街道,口中骂骂咧咧。
“笨死了。”
“回来连路都找不到。”
“真是的。”
“这次见面,一定杀了你。”
“偏生还勾得怨灵化形,心甘情愿来找你。”
都有他双鱼戏水了还不满足,竟然还想着和野鸳鸯长相厮守。
左护法骂骂咧咧,咧咧骂骂。
无人的街道上,都是左护法叨叨骂声。
要问他为什么不当着叶行舟面骂。
当然是因为,他高冷,他要叶行舟自己猜。
要问实话的话,当然是左护法不敢。
他窝囊。
连杀个人都窝囊得先去捞人。
捞到人才能杀。
迷雾散去。
街道的尽头。
出现一片无名荒坟。
“真是笨死了。”
左护法一脸幽怨,一座坟包一座坟包开始找。
坟包里住的都是鬼市最凶悍的恶灵。
这群恶灵等着吞噬即即将爬出来的活人,左护法的出现完全打扰了进食。
恶灵围聚,还没来得及现利爪。
在靠近左护法的瞬间直接化成了齑粉。
左护法眉都没皱一下,继续在坟包中寻找。
“叶行舟。”
“叶行舟还活着没。”
他叫魂似的唤名。
“叶行舟。”
正叫唤着,脚边的坟包忽然炸开。
左护法吓一跳。
叶行舟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泥巴。
泥巴没沾不少,叶行舟浑身黑漆漆,跟个煤球似的。
就剩一双眼睛能看到眼白。
天知道叶行舟在坟堆里藏了多久。
那会一群恶灵围着他,叶行舟愣是躲在棺材盖,往身上狂擦锅灰。
别说还挺管用,恶灵还真嗅不到活人气息了。
叶行舟顶破棺材盖,从土中爬出来。
棺材待太久,喘不上气,手脚还发麻。
叶行舟直接丝滑恢复祖宗仙姿,释放天性,四驱并行,往坟堆外爬行。
阴暗扭曲爬行,谁看了不夸声恶灵附身。
别说,四驱就是跑得比两驱快。
叶行舟正撒野狂奔,后领子忽然被命运大手扼住。
大自然的野性消失,牢笼让叶行舟被迫进化成人。
“叶行舟,你能不能正常点——”
左护法嫌弃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不及一秒化为鬼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痛痛痛痛!”
“叶行舟你松嘴!”
叶行舟哪能松啊。
天知道叶行舟一扭头就瞧见左护法放大的脸,心理阴影有多大。
还不戴面具。
那多恶心啊。
叶行舟一个不小心,靠在左护法肩头。
又一个不小心张开铜牙铁齿,冲着肩头狠狠咬下。
天阶符箓炸不死是吧。
今儿他要看看是他牙硬还是左护法的铁身硬。
左护法嫌弃不及三秒,就转而成惨叫。
左护法越叫,叶行舟越兴奋,牙齿咬得更重了。
就是这个带劲爽!
“叶行舟!”
“松口!你快松口!”
“我求求你松口!”
左护法边窝囊求人,边狂推叶行舟脑袋。
男人说不要就是要。
左护法说松口,那就是加倍咬。
叶行舟跟个缠人小妖精似的,就不松,就不松。
直到肩头鲜血淋漓,左护法终于揪开罪魁祸首。
血肉混杂,隐约可见白骨。
左护法扫了眼肩膀,痛得冷吸一声。
“叶行舟,你真下死口咬啊。”
叶行舟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血沫。
不下死口等什么。
等左护法杀他吗?
叶行舟的记忆,还停留在对方要把他削成肉酱那一幕。
乍一看到人,叶行舟小心脏哪受得住这冲击。
叶行舟抬眸盯着人,“怎么的?你要杀我?”
触及对方眼底的戒备,左护法一卡壳,眼底闪过被拆穿的心虚。
左护法摸了摸鼻子,“你别自恋了,要杀你我还用不着亲自动手。”
窝囊完,左护法又指着自个肩头,神色几分憋屈。
“再说,刚才我话都没说完,你就给我咬成这样。”
“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左护法小声嘀咕。
鸟窝头这样不就是在记仇故意引起他注意力么。
注意力一引起来,鸟窝头不就又顺理成章挖他私房钱了。
他攒了三年,好不容易才堆上小金库。
又要打水漂了。
左护法瞪了一眼叶行舟,掐诀将人洗巴洗巴清理干净。
该死,人一生气,他就没有杀的欲望。
叶行舟是知道怎么拿捏他的。
左护法抠抠搜搜吃下一颗修复丹止血,又一脸肉痛掏出一麻袋灵石。
“灵石都给你了,叶行舟你可不能再咬我了。”
感动是没有的,叶行舟纯恨战神。
叶行舟一脚踹开灵石,“抠抠搜搜的,谁稀罕。”
左护法骤然拔高音量,“叶行舟,你说我抠搜?”
鸟窝头以往看到一麻袋灵石跟无影手似的,瞬间收入自个储物袋。
怎么的,现在居然嫌少?
嫌少就算了,还嫌他抠搜?!
左护法气血一下翻涌,二话不说狂掏家底。
“你说我抠搜?”
“叶行舟你再说一遍!”
叶行舟不理会暴躁的人,视线精准锁定左护法手里的储物袋。
掏出来的,哪有储物袋的多。
叶行舟不是看不上钱,叶行舟只是更成熟了。
叶行舟不出声不是安静,是老弟你还得练。
在左护法毫无防备之际,尔康手一伸,直接抢过储物袋揣自己口袋里。
整个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完事表情管理还满分。
左护法倾盆而泻怒火被迫终止。
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毫无波澜的叶行舟,天塌了。
不是,他那么大个储物袋呢?
左护法此时此刻,清澈又愚蠢望着叶行舟。
“你刚才抢了我储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