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浅捧着铃铛,眼里蓄上了浅雾。
叶行舟默默离开药圃,回了一趟外门房舍,孟枳和任妄烛不在。
叶行舟环顾四下,将怀里崭新的木盒埋在了玉兰树下。
这可是他特意给孟枳藏的生辰礼。
叶行舟来到药堂歇脚等待,玄长老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叶行舟立刻护住后脑勺。
玄长老哼了一声,“护个屁,就你那地瓜脑袋谁瞧得上。”
说得玄长老不爱打似的。
叶行舟脸上笑嘻嘻,“玄长老,您老不忙吗?”
一整天的,就爱瞎晃。
瞧瞧衍天宗有哪个长老像玄长老一样不务正业的。
别的长老赢在起跑线,就玄长老顶着朵花整天念叨着荷叶鸡。
玄长老冲叶行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开口问道,“岳千磐和凤夕娘可还活着?”
从叶行舟沉默的态度,玄长老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家伙,丫头丢给老夫就走,人也不传个信。”玄长老嘀咕一句。
玄长老认识岳千磐,说不定可以问点信息。
叶行舟心思一动,“玄长老,岳前辈没告诉你他要去做什么吗?”
“问那么多作甚。”玄长老有些怒,“两个不负责的,出宗就没了音讯。”
不正面回答就是知道,玄长老明显不想告诉他。
叶行舟不死心,“玄长老,岳前辈和你是同门吗?”
“同门个屁。”
玄长老骂骂咧咧站起身,“你小子收起那点心思,别想从老夫这里套话。”
老归老,嘴还管得挺紧。
玄长老肯定知道不灭的事。
先前他的手在东吟国受伤,在丹峰养伤问过玄长老。
当时玄长老一口否决。
现在想来,玄长老认识岳千磐,刚才又守口如瓶,肯定是晓得内情的。
玄长老又说不是同门,难道那几位前辈都在另一个宗?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荷叶鸡自顾自吃起来。
刚要离开的玄长老脚步猛刹住。
本来吃不到荷叶鸡就烦,叶行舟非得拿出来,还非得吃得这么香。
没点尊师重道的眼力劲。
叶行舟拽下只鸡腿在手里晃晃,玄长老骂骂咧咧又坐回去。
这回装也不装了,接过鸡腿就啃。
瞅这速度,牙口可好。
“齐长老若是找你问荷叶鸡是谁做的,你管好嘴别告诉他。”
“知道了。”叶行舟点头。
先前学堂爆炸,齐长老提着裤子上茅房那会,瞧得出他也好口腹之欲。
齐长老偶尔会约玄长老一起去饭堂。
妥妥来自饭搭子的护食背刺。
玄长老毫不客气把荷叶鸡炫了大半。
“吃都吃了,玄长老,你是不是该透露点。”叶行舟出声。
玄长老粗鲁进食,优雅擦嘴,心情一愉悦,也乐得开口了。
“去问萧平。”
玄长老留下这么一句话,挥一挥衣袖,顺走剩下的半只荷叶鸡,轻飘飘离开。
这是踢皮球呢。
叶行舟顿时心疼牺牲的半只荷叶鸡。
等手往桌上一捞,落了空叶行舟才发现剩下半只也被顺走了。
不是?这还连吃带拿啊?你的长老风范呢?
叶行舟被玄长老狠狠上了一课,只得含泪掏出一只更大的荷叶鸡吃起来。
梅忧此时正巧出来。
岳浅跟随其后,眼睛还有些红。
“叶师弟,谢谢你带梅道友回来。”
“莫客气。”
叶行舟拽下一只大鸡腿给岳浅,岳浅小口小口吃着。
随后叶行舟又拽下另外一只递给梅忧。
叶行舟:“梅道友,吃一个吃一个,别客气。”
梅忧看了三秒,沉默接过。
“我待会和你们一起下山。”梅忧开口。
岳浅抬眸,“梅道友,你忙完西城的事,可否来衍天宗?我去西城寻你也行。”
梅忧避开岳浅真诚的眼神,冷硬道,“嘱托的事已了结,日后不必再有交集。”
手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
岳浅轻轻挽住梅忧的胳膊,唤了一声,“梅道友。”
梅忧抿唇,“我不会常在西城。”
“那之后你要去哪?”岳浅追问。
“无宗拘,无家牵,四海闯,八荒游。”
梅忧简单回了这十二字。
她是散修,没有宗门约束,四海八荒,想去哪便去哪。
至少现在,梅忧没有改变的想法。
岳浅只得不再强行挽留。
梅忧微颔首,“日后珍重。”
岳浅叫住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圆润洁白的珠子。
“这是养身珠,带在身上能温养身体。”
“谢了。”梅忧接过养身珠。
岳浅站在药堂门前,对离开的两人道。
“此行平安,梅道友,日后再见,定要安好。”
梅忧洒脱离去。
岳浅手指轻轻抚触腰间的铃铛。
“梅道友,你等待片刻,我去找小师弟,等会一起下山。”
梅忧点头,寻了棵枫树,就地打坐。
衍天宗灵气充裕,运气调息事半功倍。
见梅忧适应良好,叶行舟放心去找孟枳。
萧师叔自受过内伤后,在衍天宗便做些闲散职,时不时带队或管理内勤。
叶行舟没见过萧师叔出手。
不过,在衍天宗地位还是很高,能与八大长老平起平坐。
叶行舟直接去了内务堂。
刚到堂外,就听见邪书痛苦又极具穿透力的嚎叫声。
走到堂里,叶行舟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邪书连带盒子被一团赤火包裹,赤火悬空燃,散着一层金光。
是五灵火。
凡是焚邪祟魔修,直到火灭结束,这期间它们没有一丝逃跑的可能。
难怪术伯说交给萧师叔处理。
萧师叔身形颀长,长苒添了岁月的痕迹,依是儒雅谦和。
见叶行舟来接人,萧师叔眼角笑起了皱纹。
“行舟,邪书我会处理,你带孟枳去办需要做的事便好。”
“好。”
不过叶行舟没有离开,反而磨磨唧唧挪到了萧师叔身边。
“萧师叔,玄长老让我来问你,岳千磐前辈原先是在哪个宗。”
萧师叔闻言,笑淡了几分,“玄长老真是老糊涂了,别听他胡说,我不知道这事。”
萧师叔继而道,“你与孟枳不是还有事要做么。”
萧平闭口不提,叶行舟不得不暂时打消念头。
谈话间,邪书叫声停,五灵火渐灭。
“行舟,你们快去吧。”萧平抚平衣角,面庞依旧儒雅随和,“我也要出门一趟,去丹峰给玄长老治治脑子。”
玄长老踢皮球,那叶行舟就引战。
至于儒雅的萧师叔要怎么解决,叶行舟就不知道了。
叶行舟耸耸肩,道别萧平。
“叶行舟,你吃荷叶鸡了?”孟枳出声。
叶行舟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小师弟眼睛。”旋即他掏出一只鸡翅膀递给孟枳。
孟枳挑眉,“腿呢?”
叶行舟:“变鱼尾了。”
就非得犯这个嘴贱。
孟枳给了叶行舟一拳,“我问你鸡腿呢?”
叶行舟重新组织语言,“分给岳浅师姐和梅道友了。”
孟枳这才接过鸡翅吃起来。
叶行舟视线划过孟枳的腿,“小师弟,我们先去水惑城稳定后,再回孟家如何?”
孟家之事,两个月不一定能解决。
而孟枳的腿,不能再拖了。
孟枳放下鸡翅,侧眸望叶行舟。
“叶行舟,你就非得这时候扫兴么?”
“我的错。”叶行舟举起双手,“影响小师弟食欲了。”
孟枳轻哼一声,继续吃起来。
回孟家还是去水惑城,孟枳没给出答案。
他内心在犹豫挣扎。
回水惑城就代表怀疑从小到大亲近的二叔。
回孟家代表在水玉君坦白一切真相后,依旧选择入狼窝。
“叶行舟,给我一天时间。”
“好。”
叶行舟回头,“不再等等吗?让飞舟送你回西城。”
“不必。”梅忧推开房门,“我还有事要办。”
叶行舟望着梅忧英气飒爽的眉眼,双手抱拳。
“梅道友,有缘再会。”
梅忧回以一礼,“离别时有,二位莫送。”
飞舟缓缓落地。
梅忧走到甲板,轻盈一跃,她拢紧围巾,朝远处青山行。
“何要抉择?恩者报恩,仇者报仇便是。”
梅忧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随春风吹入耳,醍醐灌顶。
孟枳睁开眼。
青山覆浅雪,薄云缭英姿。
聚时难,离时飒。
孟枳目光逐渐坚定。
“回南木国。”
【任务八:揭开孟家背后的真相。】
系统还真会赶时候发布任务。
孟枳侧眸看着叶行舟,“把水玉君的鱼尾玉佩给我。”
“好。”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放犄角旮旯的玉佩,给了孟枳。
玉佩是一半,与孟枳手里那块刚好能拼成一整块。
孟枳动了动唇,“叶行舟。”
叶行舟应了一声,“怎么了小师弟?”
孟枳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没有出声。
水玉君说他的记忆被篡改过。
孟枳试着回想双亲惨死的那一幕,明明他亲眼看见动手的是水玉君。
但,越盯着记忆里的那张脸瞧,脑子也越胀痛。
以前他不会主动想起那段记忆,所以没察觉到不对,到这步,他不得不起疑。
回孟家,以他现在的实力来说,完全不够看。
从祖父病后,现在的孟家基本一手被孟谦寒掌管。
单是门客便有一位化神期大能替孟谦寒坐镇。
脱去亲情这层壳,孟枳才惊觉,从衣食住行到资源分配,连着孟家的家奴都只听孟谦寒吩咐。
孟枳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到现在他不得不认清一事。
单靠他与叶行舟,斗不过孟谦寒操纵的孟家。
孟家势力有多庞大,他是清楚的。
更何况,水玉君还说孟谦寒与魔修也有勾结。
“我要见水玉君一面。”
“好。”
两块鱼尾玉佩合拢,荧光亮起一瞬,水玉君并未现身。
玉佩合拢,水玉君那会有感应。
孟枳轻蹙眉头,“他人呢?”
“难道是因为我在这?”
叶行舟刚要抬脚出去,身穿玄金华服的男子现身。
水玉君修身玉立,气质矜贵,站于桌旁。
叶行舟:“既然人来,我就不打扰你们舅侄说话了。”
背后双方视线直直碰撞又飞快挪开,谁也没先开口。
别扭气氛散开。
叶行舟一只脚刚迈出房门,孟枳就出声叫住人。
“叶行舟。”
“昂?”
叶行舟挠挠头,左看看水玉君,右看看孟枳。
隔着一个茶桌,跟隔着一个星系语言似的。
小的沉默,水玉君这个当舅的也卡着嗓开不了口。
不见的时候想见,这见了又哑巴。
这个家,没有叶行舟就得散。
叶行舟收回脚,椅子一搬,跟调解员似的坐在两人中间。
“先说好,今儿谁也不准动粗。”
水玉君君主气息一敛,倒是平易近人了些。
两双同样的看不起所有人的狭长单眼皮丹凤眼看着叶行舟。
都快给叶行舟看萎了。
这对舅侄,十分相眼,五分相脸。
孟枳年纪再长开些,估摸着得与水玉君八分相。
尤其是这双眼遗传得好啊,单单一眼就能蔑视所有人拉仇恨。
水玉君看起来很平静,端起茶盏抿了口,又淡定放回桌面。
跟复制粘贴似的,孟枳几乎同时端起茶杯喝了口。
叶行舟脑袋左转右转,视线探究,落在两人泛红的唇瓣上。
“不烫吗?这可是刚烧开的。”
水玉君声线平稳,“尚可。”
孟枳没什么波动,“一般。”
刚烧开的茶水也不凉凉,两舅侄居然直接入口。
嘴皮子都烫红了,还嘴硬。
果然天塌了,还有这对舅侄嘴顶着。
叶行舟木着脸。
水玉君整理措词,开口有几分干巴。
“杀你双亲的是孟谦寒,我到的时候只找到你。”
孟枳不吱声。
水玉君继续干巴道,“水惑族血脉很强悍,现在送你去水惑城,到水惑城会有人接应,我都安排好了。”
孟枳抬起眼皮,“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仇。”
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水玉君的计划,先送他回水惑城,然后水玉君去孟家杀孟谦寒。
水玉君捧着茶盏,沉默不言。
孟枳后一句话让他抬起了眸。
“但我要你帮助。”
“好。”水玉君几乎是一瞬答应。
有了这个主动让步,接下来水玉君顺畅了许多。
“夺魂阵藏在孟家,我没找到具体位置,若孟谦寒设法让你吃还元丹你一定不要吃,届时我会去毁夺魂阵。”
“家奴之中,混有魔修,这颗认身珠能助你分辨。”
孟枳嗯了一声,接过认身珠。
屋内再次安静。
水玉君有些意外。
孟枳最不喜说教,方才那番提醒孟枳没反驳,水玉君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水玉君视线落在偷摸啃鸡翅的叶行舟身上。
见被发现,叶行舟咀嚼动作一停,光明正大掏出荷叶鸡招呼。
“吃不?”
水玉君:“不了,我还有要事忙。”
孟枳抿唇,“不要。”
叶行舟小时候也是这死德性,家里一有客来就故意装优雅小鸟胃不多吃。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生怕吃不够。
叶行舟自动耳聋,直接撕下一块鸡胸肉喂到孟枳嘴边。
孟枳别扭张口。
叶行舟一个眼神扫向水玉君。
水玉君识趣,挽起袖袍,撕下小块鸡胸肉优雅入口。
跟孟枳第一次吃烤红薯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这两人,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愧是舅侄。
气氛缓和。
双方间的生涩干巴化解许多。
水玉君掐诀清理干净手,看着孟枳道。
“孟枳,我现在带你回水惑城稳定血脉。”
“嗯,谢了。”
孟枳这句道谢又给水玉君整不会了。
太礼貌了,头一回被和颜悦色对待的水玉君有点子适应不过来。
要知道以往水玉君现身一次,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孟枳就下死手出招。
虽说孟枳打不过,但耐不住他耗命打法。
水玉君在寝居现身,孟枳能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长剑。
后来水玉君学精了,特意等孟枳刚沐浴完换上衣服的时候现身,这回总不能又藏刀剑吧。
嘿你说怎么着,孟枳衣服袖子里藏着符箓。
孟枳不单炸水玉君,疯起来连着自己也炸。
从十岁到十七岁,那股劲头越演越烈。
孟枳性子就不是个能憋气低头听道理的。
桀骜又不低头,天赋高又爱挑事,要不碍着个身份,孟家里外谁不想给他两锤。
经此一年,孟枳脾性天翻地覆,判若两人。
少年的浮躁被冬日寒气卷走,盈盈惠风滋润了心性。
春风助行舟,载回迷途人。
水玉君目光落在叶行舟身上,叶行舟姿态松懒,正懒洋洋靠在椅位上。
水玉君眸光轻闪。
叶行舟身上熟悉的感觉,这一瞬竟与记忆深处的人有几分相似。
孟枳:“走不走?”
孟枳不耐啧了一声,出言打断他的目光。
水玉君:“走。”
水玉君收回眸,伸手欲摘发间的金簪,动作一滞又恢复如常,指尖抚触腰间的玉佩。
荧光覆眼,一扇水形漩涡门凭空显现。
水玉君:“进去吧。”
叶行舟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组成漩涡门的水在流动。
叶行舟问,“我避水珠用完了,进去会不会淹死?”
水玉君淡淡看了他一眼,“先前给你的金簪能避水。”
除了寻物,还能避水,真是个宝啊。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出压在箱底的金簪,顺手插入发间。
好了,现在他也是拥有金簪的人了。
水玉君扫过叶行舟插入发间的簪子,终是没说什么。
孟枳眯起眼睛。
“叶行舟。”
“叫我做什么,小师弟?”叶行舟扭头问。
孟枳冷声:“你戴这发簪,真丑。”
叶行舟:“……不带人身攻击的。”
孟枳只回一字:“丑。”
叶行舟:“行行行,是我没戴金簪的福分。”
这得丑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孟枳连说两遍。
合着他天生没有戴金簪的富贵命呗。
叶行舟把发簪拔出来,藏入护腕里。
这样不会掉,也能感知到安全。
至于为什么不装口袋,当然是得留着口袋装零嘴。
叶行舟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大枣嚼起来。
孟枳目光划过叶行舟藏金簪的左手护腕,轻哼一声撇开视线抬脚踏入水门漩涡。
叶行舟一头刚进去,水瞬间裹挟全身。
金簪傍身,衣服未湿半分,叶行舟大口喘息,在水中如陆地那般呼吸行走自如。
蔚蓝的海水裹挟,各种花色鱼类畅游。
价值连城的红珊瑚覆满左右两道。
珊瑚路的尽头,是一处庞大的宫殿,隐匿在海水中,倒映出深影。
黄金鲹成群游过。
这个大殿,和天玑秘境时叶行舟见到的一模一样。
叶行舟仰头环顾一周,大殿上方的水域覆深色,隐隐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庞然大物。
“水惑族常迁居。”
水玉君似在解答叶行舟的疑惑。
叶行舟瞬间想到水惑族曾受过不明原因大规模绞杀。
常搬迁能隐匿踪迹不被发现。
能带叶行舟这个外人来,看来水玉君已经把他划入了自己人内。
水玉君手覆在泛着寒凉的宫殿大门上,一丝灵气进入,大门缓缓打开。
里头又是一番光景。
大殿里有结界隔绝海水,如陆地那般干燥,光线明亮。
大殿内,又是很多个住宅街道,买卖摊贩,来往之人不算多。
随手捞一个行人都生得貌美,金子镶路,夜明珠作引路灯随处可见。
谁家好人会用金子铺路啊。
叶行舟侧眸一看,孟枳的皮肤正在恢复原样。
甚至因在水惑城,皮肤更好了。
“小师弟,你腿还痒吗?”
“不痒。”
孟枳垂眸看脚尖。
脚下踩的地方,正有一股源源不绝的气息涌入体内,扶平身上不舒服的症状。
“走到这条路尽头,你便能稳定血脉了。”水玉君张口轻言。
他的现身,并未因是君主而引起骚动,行人往来一如寻常。
孟枳双眸直视前方,就是一条很普通又寻常的闹市街道。
叶行舟刚要与孟枳一起,一只手拦住他。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的眼睛,“你在这等他便可。”
见状,叶行舟只得对孟枳耸耸肩,“小师弟去吧,我在这等你。”
孟枳对上叶行舟的目光,在触及他眼里的鼓励时,孟枳忽然有几分恼。
“叶行舟,你那什么眼神?”
分明就是一条路而已,用得着那样看他么。
跟看孩子似的,他又不是什么蹒跚学步的孩童。
莫名憋气,说不上来的不爽。
叶行舟捂住眼睛,“师兄陪不了你走这程路,这不想着给你点鼓励么。”
“不需要。”
孟枳拒绝后抬脚踏入街道,脚步有些许急。
余光瞥见同样罚站的水玉君,叶行舟一时无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脆豌豆吃起来。
水玉君瞥了一眼叶行舟手里的豌豆。
“吃不?”叶行舟顺手递过去。
水玉君沉默三秒。
在叶行舟以为他不要想收手时,水玉君捻起几颗豌豆入口咀嚼。
脆脆的,香香的。
“这一年,孟枳变了很多。”水玉君出言。
叶行舟点点头,肯定道,“确实,个长高了。”
“各方面都有。”
水玉君眸光流转,手心多了一块玄金鳞片。
“多谢你照顾他,作为谢礼,若有危机,你拿此鳞片,水惑族所有族人会无条件出现助你。”
叶行舟摇头,一秒都没犹豫就拒绝,“我不能要,有殿下先前给的玉珠便足够了。”
“殿下若觉得过意不去,多帮我寻黑袍人踪迹就行。”
叶行舟难得的这次没生贪心。
若接过鳞片,日后真有个难解的危机,水惑族现身一被发现就是围剿,不就给人灭族了么。
水玉君常带水惑族搬迁为的是护住血脉,叶行舟可不能贪这个便宜。
水玉君收起鳞片,算默认了叶行舟方才的话。
叶行舟视线转移,无意扫过眼前的行人时,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
行人正常往来,但当孟枳走过时,他们似有若无会用余光去看孟枳。
一个两个就算了,孟枳走过哪哪就有人看,几乎都在追随他的身影。
发现一个漏洞,就能发现更多端倪。
叶行舟目光扫过摊贩。
那些摊摆得随意,卖的都是些歪瓜裂枣,一片叶子都能放摊上卖,地上的金砖都比卖的东西好。
再说行人,无论男女,站姿走姿都像练家子一般。
仔细观察,都能发现腰间藏匕首或身上藏暗器。
这条街,是临时组成的。
水玉君真是一百个心眼子。
叶行舟偏头看水玉君,“殿下,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眼睛,触及对方眼里的清明,他指腹轻捻。
“叶行舟,太聪明并不是件好事。”
叶行舟嗯哼一声,“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水玉君:“水惑族仅剩一百三十口人。”
“这也不是你骗我小师弟的理由。”叶行舟不买账。
水玉君垂下眼眸,一缕发丝从额前滑落。
“水惑族需有领主。”
他动了动唇,言出口间,更多是无策。
“此行,我能否活着回来是个未知数,水惑族无人领我放心不下。”
“让族人扮行人,孟枳走过这条灵脉时,族人便能记住下任新主。”
日日有人寻水惑族下落,族人又怎能真如寻常人那般清闲。
一百三十口人,从小到老,人人修炼,提高实力护族护身。
叶行舟有些惆怅。
孟家,是恶战啊。
水玉君都做好赴死准备了。
左右难搞。
叶行舟着急,叶行舟惆怅,叶行舟又掏出一把蚕豆嚼起来。
咔嚓咔嚓的。
水玉君不禁看向叶行舟的口袋。
很小的一兜,怎能装那么多吃的。
“殿下,刚才那块,是你的鳞片吗?”叶行舟问道。
“嗯。”
叶行舟抬眉,有些好奇,“我小师弟走一趟回来,能不能变鱼尾?他的鱼尾也是玄金色吗?”
“他愿意就能化鱼尾。”水玉君微停顿,“颜色暂时没那么深。”
年纪增长后,鱼尾鳞片颜色也会逐渐变深。
叶行舟眼睛逐渐亮起来,“殿下,变成鱼尾怎么穿裤子?”
“?”这是什么刁钻问题。
水玉君奇怪地看了叶行舟一眼,习以为常道,“鳞片便是,化成鱼尾水惑族不喜着衣。”
“这样啊。”
叶行舟暂时歇了心思。
扒裤子事影响太深,孟枳现在都不愿意袒露,要让人赤裸,完全不可能。
叶行舟转念一想,忽然想起孟枳先前牙齿频繁发痒一事。
“殿下,话说牙齿会变异不?我小师弟之前常说牙痒。”
水玉君瞬间侧眸,眼底藏不住的意外。
“他对着你说?”
叶行舟点头,“是啊,还咬了我几口。”
“……”
水玉君闭眼,揉了揉眉心缓和。
看样子,两人都没有意识到。
见水玉君这突然忧愁的模样,叶行舟挠挠头不确定问。
“这是禁忌吗?”
水玉君睁眼见叶行舟不知情的模样,敛了解释的意图。
触及已经往回走的孟枳,水玉君最后只嗯了一声,肯定叶行舟口中的禁忌,又出言道。
“以后别让他咬,更不能留痕,不然你会后悔的。”
“不会了。”叶行舟摆手,“这都有灵脉滋养治好了牙痒病,以后肯定不会再咬。”
更何况这还是禁忌,叶行舟更不可能再给孟枳咬的机会。
水玉君:“方才我同你讲的,无论什么,别告诉孟枳。”
叶行舟点头应允,“知道了。”
水玉君深深看了叶行舟一眼,有点头疼。
找孟枳回来还有一目的,就是维系水惑皇族血脉。
现在看来,水惑皇族血脉,要绝后了。
一无所知的叶行舟正热情迎接孟枳,“小师弟,怎么样,可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
孟枳嘴唇又恢复了往日红润的状态,人看起来都精神了百倍。
叶行舟很高兴,“那走吧。”
孟枳眉头一皱,停在原地。
叶行舟回头,“小师弟?”
怎么了叶行舟不知道吗!
他都做好心理建设,给叶行舟就那么看一下,结果叶行舟死嘴一开口就是走。
孟枳莫名涌上气,他撞了叶行舟一下大步向前将人甩到身后。
叶行舟摸摸鼻子追了上去,“小师弟,等等我。”
平日的孟枳移速六十,生气的孟枳移速加两百。
牛附身鼓着气往前,这回在水里,就是水牛附身。
预判失误的叶行舟正在狂追人。
“小师弟,我说的走是指走去个隐蔽点的地方看你鱼尾,你不愿意给我看就算了,别生气啊。”
叶行舟错了,叶行舟不知悔改,叶行舟还要倒打一耙。
“小师弟,我刚才高兴完全是因为可以看你鱼尾,你不给看没关系,师兄不强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