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跃完全不在意,甚至还升起报复的快感。
只剩一口气时,家主出现了,家主不知用什么法子弄走了家主夫人。
陆跃知道,这次赌对了。
三子已死,家主封了下人的口,对外称三子魔气入体而死,将其厚礼下葬。
而后,家主把资源转到他身上,送他上山拜师入宗修炼。
家主至始至终在乎的,只有价值,手段不光明又如何,他的野心便是价值。
那段过往藏在记忆深处,陆跃在陆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享受过权力与资源后,陆跃更忌惮向修远了。
向修远一日是木灵根,便能一日威胁他的地位。
但,他不甘,直接杀了向修远太乏味了。
他要一点一点磨掉向修远的意志,毁掉他在乎的东西,让他失去反抗意识,把人圈养成空壳傀儡。
他欣赏着向修远从痛苦到麻木,从反抗到妥协。
这一切,都是权力带来的啊。
向修远,永远比不过他。
陆跃坐起来,喉咙发出阵阵笑声。
欺负向修远,幼时的他会拦住现在的他。
但那又如何,谁拦杀谁,不就行了。
他要的,是站于顶端。
陆跃双瞳逐渐赤红,魔气要破体而出的一刻,执法堂山淮江客赶来。
都要入魔了,叶行舟怎么可能啥也不干就走。
那万一陆跃发疯杀同门呢。
叶行舟离开的第一时间就发灵讯摇来执法堂的人。
入魔时,体内灵力会抽空,转化为魔气,此时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山淮轻而易举便用捆仙绳捆住了陆跃。
“陆跃,你现在还有挽回的时机。”江客沉声道。
“挽回?”陆跃像是听到笑话般,笑得浑身俱颤。
“哈哈哈哈哈,江客师兄,你何时也这么爱异想天开了?”
江客微微皱眉,“若执迷不悟,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陆跃仰起头颅,用猩红的眸子望着天空。
方才还湛蓝的天空覆上了一层血雾,陆跃半哭半笑,表情扭曲又渗人。
从换灵根那刻起,即便他修炼到天荒地老,也无飞升之日。
拜入衍天宗,陆跃能用法子躲过验心池,但渡劫天雷审判他是躲不过的。
他清醒地明白,家主送他修炼,只是为陆家铺路,能铺多远,就看陆跃能隐藏多久。
陆跃暴露之日,便是家主杀他之时。
不甘啊。
他做了那么多,家主只需轻飘飘一句杀,就是他的死局。
横竖是死,入魔又如何,他不过是自己寻条生路罢了。
今日若有命活下,入魔便是给他一个光明正大杀戮的理由。
陆跃伸舌舔去唇瓣发干的血迹,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这种感觉却让他兴奋到颤栗。
“入魔享受杀戮不好么?”他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兴奋。
江客当即押人回执法堂,交给沙长老审判。
押送路程不远不近,路过的弟子瞧见陆跃入魔时,有认识陆跃的没忍住惊呼。
“陆跃师兄怎么入魔了?”
“我瞧他平时还挺和善的啊,之前还帮过我,这心魔得有多厉害啊才能让人入魔?”
“谁知道呢,反正我和他不熟。”
“赶紧练吧,这次考不过我可没灵石补考了。”
三俩弟子随口聊了几句,便又开始忙修炼手里的功法。
一天天的,考核忙得头秃,考不过补考又要交灵石,本来剑修就穷,灵石分半用,补考一次不得掏空裤衩子,谁有空去关心那么多八卦。
陆跃被押到审讯大堂,沙长老面色沉肃。
他的手里,盘旋着一只浑身发浅光的蜘蛛。
“陆跃,因何入魔?”沙长老问。
陆跃一笑,那双红眼平静中又带着疯感。
“沙长老,我说了有何用,你手里不是有记忆蛛么。”
身份一转变,陆跃不再保持平日笑吟吟谦谦有礼的君子形态。
这无所谓的态度引起了沙长老的火气。
“陆跃,你莫要无可救药!”
沙长老怒斥,挥手间记忆蛛飞快朝陆跃喉咙钻去。
记忆蛛专门验滋生心魔的记忆,执法堂不会不明不白办案,查明入魔原因后,收回身份令牌,再就是抹杀。
一套流程,有理有据。
陆跃的心魔,毫无遮掩的被投放到大堂之中。
看到记忆的瞬间,沙长老砸碎了茶盏,强大的威压震荡。
“衍天宗没有偷窃灵根的弟子,收回陆跃弟子令牌,即刻抹杀!”
“是,沙长老。”
“向师兄,我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
叶行舟右眼皮一个劲狂跳。
向修远:“去执法堂看看。”
“好。”叶行舟点头。
向修远加快了步伐。
此时,情绪难言于口。
陆跃入魔的事,向修远知晓了。
从要好的玩伴,变成针锋相对的陌生人,又到现在立场相对立的敌人。
幼时的记忆,仿若浮生一梦,终止在马厩。
十三岁时,向修远曾无数次自责,为何他当时要出现在那场宴席打杂,让陆跃处境变得艰难。
陆跃疏远他,是因为他不合时宜的出现。
后来,他想明白了。
他在宴席打杂,是因为他是陆家的家仆,随意使唤的家仆,当时也是陆跃特意叫他来陪伴的。
就算他没出现在那场宴席中,也还会有下个,下下个仙师出现。
人的思维是复杂的,陆跃幼时好,是因缺玩伴,向修远刚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再大点,陆跃要的,就不止毫无价值的友谊了。
日渐增长的野心,养大了陆跃的胃口。
灵根缺陷,家主比对,只是陆跃的借口。
陆跃可以恨给他造成一切悲剧的家主,可陆跃偏生恨的是向修远。
无权无势的向修远,是陆跃在陆家能寻到的,唯一建起自尊的发泄口。
陆跃,一直未跃过的,是他的野心。
“师弟,陆跃的灵根,并非他原本的。”
叶行舟讶异,“从何说来?”
向修远开始平淡讲述出这段往事来。
陆家家主让封口时,向修远并未开始修炼,还是个普通人,发誓什么的,也只是口头,并不会遭天谴。
如若真有天谴,那么撒谎发誓的人多了,劈下来都没多少人能活。
“陆归岸是家主第三子,十一岁时,入了玄灵宗拜师。”
“后来我见到陆归岸回了陆家修养身体,曾听见家主请来的炼丹师说陆归岸魔气入体太久,没救了。”
“陆跃便是那时挖了陆归岸的灵根。”
陆归岸?
他下山遇到那人叫柳归岸,莫非有点渊源?
苍水弓是水系,选主自是水灵根。
陆跃现在体内的,也是水灵根,该不会这么巧吧。
叶行舟捻了捻指腹。
叶行舟:“后来那陆归岸如何?”
“死了。”向修远垂下眼眸,“其实,那晚阿娘也在。”
“但阿娘只告诉我,陆夫人与家主和离离开了东吟国,我猜测,人应是还活着。”
叶行舟道:“陆夫人姓什么?”
向修远:“姓柳,柳子铃。”
叶行舟瞳微微放大,“对上了。”
向修远被叶行舟这句话一知半解,“什么对上了?”
叶行舟:“我今早下山找苍水弓,苍水弓寻的那人叫柳归岸。”
这回轮到向修远诧异了。
“是不是长这样?”叶行舟手把眉眼往下一拉,“就是看起来就是好欺负的模样?”
“……嗯。”
向修远默默按下叶行舟作乱的手,好好一张脸,那爪子这么一扒拉完全变了样。
向修远又叮嘱道,“陆、柳归岸不如表面那般,叶师弟,你少与他接触。”
叶行舟:“好。”
见叶行舟听话点头,向修远眉心不自觉放松。
向修远又觉不妥,“师弟,你不问我原因吗?”
叶行舟随意摆手,“不问,我相信师兄的判断。”
谈话间。
一道黑影飞快划过,似挑衅般,黑影回头,红面笑哭面具露出诡谲的笑。
叶行舟一惊,用上瞬移符。
“不好,右护法要抢人!”
叶行舟突兀出现在执法堂中,沙长老不怒自威。
“叶行舟,执法堂何时成了你随意进出的地方!”
叶行舟:“方才遇到了魔修右护法,他要来劫人。”
解释完叶行舟就蹲下,不顾沙长老怒斥,飞快探陆跃鼻息查看。
实在是叶行舟没个正经样,惯用招张口就胡咧咧,所以这一秒沙长老是不信的,“信口雌黄!衍天宗那么容易就能进来,你当这是菜市场?”
向修远上前半步,挡在叶行舟身前,冲沙长老行了一礼。
“弟子向修远可作证,右护法进了衍天宗。”
向修远都这般说,不管真假,沙长老当即传灵讯警惕宗门,提高戒备。
衍天宗可不像玄灵宗那般抱侥幸心理,魔修三番两次闯入,非但不提高警惕,还刻意去压消息。
一行接一行弟子在衍天宗巡查。
江客与山淮对视一眼,江客神色从容扫过探鼻息的叶行舟。
“陆跃已经死了。”
叶行舟右眼皮却跳得厉害。
陆跃若是被带走,日后绝对是个隐患。
神魂散,心跳已停,躯体也在泛凉。
“江客师兄,陆跃死前可有说什么或者搞别的动作?”
叶行舟抬眸看着江客,江客捻了捻指腹,仔细回忆。
叶行舟当时传灵讯说陆跃入魔,第一时间江客山淮就赶了过来。
陆跃直到他们动手时捆仙绳都未挣扎,记忆蛛探寻入魔记忆也顺利。
江客还在细想之时,山淮突然提剑大步朝外。
山淮:“陆跃手边的枯叶上没有血迹。”
江客怔了一瞬,立刻跟上,“调虎离山计,快去功崖。”
叶行舟:“江客师兄,带上我!”
向修远刚要跟上,就被沙长老叫去巡视。
他不得不调转脚尖,跟随队伍搜寻。
江客回头提起叶行舟后衣领御剑飞行。
当时大部分注意都在抓陆跃身上,倒是忽略陆跃起身时,手边那片像是新埋的枯叶。
陆跃口齿手上尽是血迹,周围泥土枯叶也有血痕,却唯独手边最容易沾血的枯叶是干净的。
山淮用剑尖拨开那层枯叶,看到阵法时,他摇头,“阵法困的生魂已经被带走了。”
泛着潮气的泥土上,赫然现出一个血阵。
以血为引,牵魂离体。
“我去带队巡查。”山淮道。
江客点头,“若有异,及时发灵讯。”
阵法右侧,还有一个潦草且欠揍的笑脸。
一看就知是右护法画的。
又是挑衅。
叶行舟抬脚狠狠踩在笑脸上碾压,直到泥土混开,笑脸被磨灭才收脚。
右护法方才现身是故意激他,好让他判断失误。
如果当时时间充裕,他在前往执法堂的路程中就会想到回功崖查看。
但右护法突然现身,给了他一个错误指引。
叶行舟着急人被劫走,来不及想多就中计去了执法堂。
叶行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涌上的火,大脑重新运转,一帧一帧思考。
如果右护法是藏在衍天宗的细作,那么上次东吟国现身,与他就不止是套近乎那么简单了。
喜欢戏耍他,又能干扰他的决策。
叶行舟握紧了拳头。
只有一个可能。
右护法,就藏在他身边,且对他十分了解。
所以才能掐准时间,给出错误引导。
黑袍人还没查到,这回又来一个右护法。
那股不安如浪潮,一阵又一阵攀涌。
叶行舟直愣在原地,手脚发麻。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心安活着。
江客刚要询问右护法的事,一个侧眸,视线便被叶行舟肉眼可见的不安恐慌占据了。
叶行舟双眸失焦立在原地,他微垂着头,在江客的角度,只见发丝垂落,眼睫轻颤,偏淡的唇紧紧抿着。
神如落花凋零,姿如冬柳萧条。
“叶行舟?”
江客张口唤了一声。
他声音寻常,却如在耳边炸开,驱散心头萦绕的雾霾。
叶行舟双眸重新聚焦,只见江客视线落下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白皙如玉的手,此刻紧紧握着,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的软肉中。
方才走神不觉,现在竟有些刺痛。
叶行舟霎时松开手,指甲沾上了丝丝血迹。
“痛痛痛痛痛痛!”
叶行舟一秒破防,捧着手心的四个月牙伤口呲牙咧嘴叫唤。
他怎就因为一个右护法伤害自己呢?
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右护法是吧,爱隐藏身份戏耍他是吧。
很不巧叶行舟刚好认识左护法。
那他就废物利用,给左护法洗洗脑,挑拨离间让两人内斗。
而他,行好事不留名,只需坐山观虎斗。
这想法一冒出来,叶行舟给自个哄乐了。
叶行舟由呲牙咧嘴喊痛,换成了呲牙咧嘴大笑。
江客刚上前半步的脚硬生生收回了。
叶行舟的精神状态,属实美丽。
上一秒还破碎,下一秒就癫笑。
“你……”江客到嘴边的话临时改了口。
“右护法的事,你知晓多少?”
叶行舟收笑,一秒切换正经脸。
“江客师兄,先前你所说藏在衍天宗的细作,是右护法。”
“他对我很了解,应是我身边的人,你查的话,可以从我身边一一排除。”
江客与叶行舟视线相撞,分明还是如既往的眼神,但江客却莫名看出藏在眼底深处的无助。
江客莫名受了一丝触动,“黑袍人一事我与山淮会加快速度。”
“至于右护法,你先回去,我与山淮商议一番。”
“好。”叶行舟点头。
找不到也没关系,他有是手段。
大不了走点曲路,挑拨离间左护法,让魔修自个内斗,又或者从左护法口里套出右护法身份来。
届时,他要狠狠捶死这三番两次戏耍他的狗东西。
“叶行舟。”江客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江客师兄?”
叶行舟回头,沐在斑驳光影中,连发丝都散着层浅金。
“抱歉,你所遇到的事,执法堂没能在第一时间查出,这是执法堂的失责。”
江客声若定心丸,认真又郑重。
“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叶行舟冲江客一笑,“江客师兄,谢谢你。”
随后他洒脱摆手,沐着光走出林间。
总有云开见日那天。
叶行舟回到外门房舍时,孟枳与任妄烛还没回来。
大狼热情迎接,挨了叶行舟一顿狂撸后满足回窝。
叶行舟感知了一下神识,受损的神识恢复得差不多了,比起最初的浅薄,现在有了很强的韧性。
他这次,打算试试看画两张三阶符箓。
叶行舟将聚灵丹摆在案前,又从储物袋里翻出符箓全。
一通翻看,叶行舟本想找适合攻击型的三阶符箓,无意瞧见了验心符。
五阶验心符,可验真话,可验真心,可验真情,可验真身。
叶行舟视线锁定在真身两字上。
真话符虽也能验话语真假,但验不过话语顺序,话语稍微转变一下就猜不出个大概。
就如:他骂了我,我打了他。事实上是,我打了他,他骂了我。
是真话但顺序不同,因果也不同,这就是真话符的漏洞。
验心符是个好东西。
但五阶验心符,以叶行舟现在的神识,还耗不起如此大的精神力。
叶行舟记下五阶验心符的画法后,开始着手画其他符箓。
哈哈符痒痒符打嗝符现在手到擒来,叶行舟很流畅就画完了。
画符时,窗外鸟雀骤静,啃骨头的大狼瞬间夹起了尾巴,安静缩在窝里。
叶行舟入定后一心扑在符箓上,全然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
他收起新画好的符箓,开始准备三阶聚灵符。
聚灵符若化成,日后他便不需要再吃聚灵丹,用聚灵符的灵气就足够滋养。
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落笔瞬间,灵气抽空的程度远远快于二阶符箓。
叶行舟不得不提起十成精力,慎重落笔。
一笔一画,掺磅礴灵力。
画完三阶聚灵符时,叶行舟浑身都是汗。
精神瞬间匮乏,空虚得厉害,全身都提不起劲。
还是心急了。
根基不稳,三阶符箓画得并不稳,看来还是得要多画二阶符箓磨练神识。
大脑隐隐刺痛,鼻子一热,叶行舟抬手擦,手背抹了把鼻血。
好东西啊。
虽说不知至阳之气是什么,但他的血对不灭也有压制作用。
这可不能浪费。
叶行舟没有止血,掏出个大碗就开始装血。
滴答滴答滚落。
鼻血直流。
空气中是血腥的气味。
大狼似在畏惧什么,但还是夹着尾巴跑到叶行舟身边,拱了拱叶行舟的手。
“没事,我气血足,装满一碗就止血。”
叶行舟随声应付。
大狼却抬爪,捂住自己的鼻孔,朝叶行舟示意,催促止血。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止血。”
叶行舟收起半碗血,吃下一颗修复丹。
效果很好,不过三息鼻血就止住了。
叶行舟人往床上一趴,开始躺尸。
每次精神力空虚都很难受。
不同于肉体受伤,那是精神的虚脱与大脑针扎般的疼痛。
大狼一跃跳上床,四爪踩在叶行舟背上就开始按摩。
别说,四爪就是比两爪按得舒服。
能同时多按两处方位,他要是带大狼开个按摩店,不得天天爆满。
“大狼,好样的,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只烧鸡吃。”
大狼按摩更卖劲了。
瞧瞧,有眼力劲的狼到哪都吃香。
叶行舟还想再夸两句,但此时极致的疲倦涌上,叶行舟架不住眼皮,渐渐阖眼。
向修远巡查完的第一时间便赶来房舍。
推开房门时,一眼瞧见的便是趴在床上虚脱的人。
汗水浸湿的发丝贴在额前脸侧,脸色几分苍白,叶行舟闭着眼,唇瓣微张。
大狼四爪各按各的,正尽心尽力按揉。
这模样,是刚画完符箓。
向修远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拿出块肉干将大狼放回了窝,而后坐在床侧。
向修远坐在床沿,接替大狼的工作,双手按揉叶行舟的肩。
衣服触感后,是紧实的皮肉,皮肉包裹着骨骼。
屋舍一时静下来。
按揉的间隙,向修远抬眸朝窗外望去。
青砖围墙,齐排排站着一群雀儿。
他在看雀儿,雀儿也在看他。
向修远低头,揉肩的手逐渐停下,指尖一寸一寸朝脸侧靠近。
快要贴近时,身下人忽然有人动作。
向修远似被抓包般,飞快收回指尖。
叶行舟抬手挠了挠脸,将碍事的发丝一股脑全扒拉到脑袋上,露出光洁的额头。
“向师兄,你怎么突然停了?”叶行舟闭着眼问道。
他的忽然出声,吓得向修远手颤了一下。
向修远:“叶师弟,你没睡着。”
叶行舟:“没,我在想事情。”
向修远:“右护法吗?”
叶行舟否决,“不是,他不值得费我心神。”
向修远问,“那是什么?”
叶行舟嘿嘿笑了声,“向师兄。”
“叶师弟,你唤我作甚?”向修远略疑。
叶行舟翻身,眼睛睁开一条缝。
向修远本是弯腰按肩,叶行舟这一翻身,两人成面对面。
这个距离,不过三寸。
向修远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叶行舟的唇瓣上,喉结微动。
唇瓣张合间,说出半句话。
“在想向师兄——”
声调懒洋洋的,向修远指尖被烫了般,即便叶行舟半睁着眼,他也不敢再直视。
“的荷叶鸡啊。”
后半句话接上,向修远平静了,无比平静。
心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麻木。
虽然但是,向修远还是站起身,“我去做。”
这就是超绝执行力吗,那叶行舟不得蹬鼻子上脸。
叶行舟手肘撑着床坐起来,一股脑报出菜名。
“向师兄,其实我还想芡实糕滚汤圆酒酿圆子红烧茄子清蒸鲈鱼冬瓜汤。”
向修远并无不耐,他只道,“缓一缓,你一时吃不了那么多。”
“好。”
叶行舟弯了弯唇。
叶行舟也会做饭菜,不过自从吃过向修远做的饭菜后,他自个做的就不那么好吃了。
趁着精神力虚脱,不得多吃点向师兄做的菜补回来。
向修远临出门时,他又走了回来。
“叶师弟,你……刚才是怎么认出进来的是我?”这是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向师兄,因为你是最特别的。”
向修远怔了一下,内心又开始波动。
叶行舟继续道,“向师兄,你每次开关门都很轻,无论是否是睡觉时间,很好认,你一开门我就知道是你。”
像润雨无声。
向修远离开的步伐走得飞快。
以后,叶师弟说的话只听前半句。
叶行舟冲在灶台前忙碌的向修远交待了一声。
灶台偏房是前些日子搭建的,可以时不时解馋,还省了常在院里烧火的麻烦。
叶行舟晃悠着出院落,朝藏书阁前行。
他要去找一下左春回,看看能不能套点有用信息。
口头上是找,实则是当狗腿子。
路转三弯,藏书阁旁有芙蓉树的地方就是左春回的小院。
叶行舟揉揉手腕,在敲响院门时就做好了给人使唤的准备。
三声叩门清响。
两扇木门无风自开。
小院花团锦簇,浅浅花香扑面。
叶行舟瞧见里屋门虚掩着,他推开了房门。
贵妃榻上不见左春回往日慵懒的躺姿,屋内空空如也。
阳光从敞开的屋门照射入内,空气中飘散着层薄灰。
左春回离开很久了。
他去了哪?
叶行舟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木桌上。
桌上置有三物。
一纸,一瓶,一扇。
纸张垫在最底下,叶行舟拿起玉瓶,打开看了眼,玉瓶里是一颗天阶聚灵丹。
玉骨扇是往日左春回常用来扇风的。
叶行舟手指刚碰到扇柄,一股清凉通透之气顺指尖席卷筋脉,大脑针扎般的疼痛一点点消散。
燥意与疲倦淡去,内心无比安定。
叶行舟打开扇子,指腹摩挲白玉扇骨,不知是何材质,摸起来如润玉,蕴磅礴灵力。
连扇子都给他了,左春回这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叶行舟抽出压在底下的纸张,八字映入眼帘。
〈生路已开,尔后顺遂〉
【叮,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人物×1,关键人物×4】
【叮,宿主得到‘以心祝愿’,获得钥匙碎片×1】
久沉睡的系统忽然发出一连串提示音。
叶行舟忽略系统的提示音,看着纸张上的字迹五味杂陈。
纸上墨水晕开,字迹潦草间又透着认真,本是潦草连笔字,却极像一笔一画写成,又描摹一遍,墨迹很浓。
写的人似难舍似道别,将字写完又反复描摹。
左春回,衍算到了什么?
叶行舟问,【系统,左春回还会回来吗?】
系统机械音似乎多了一丝细微波动。
【宿主,缘到之时,自会相见。】
叶行舟闭了闭眼,【开生路的代价是什么?】
系统:【没有代价,宿主。】
怎么会没有代价呢。
系统的回答,不过是安抚罢了。
机械音消失,系统短暂苏醒后又陷入了沉睡。
叶行舟手里的纸张多了褶印,他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得到以心祝愿,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他隐隐觉察到,这条生路,牺牲的代价会很大。
玉骨扇清凉之气蔓延,抚平了波动的情绪。
想起左春回常拿着玉骨扇,他是不是也在承受痛苦?
叶行舟放空思绪,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窗外日光淡去,直到月儿爬上空。
缘到自会相见。
可这缘到,要等多久?
叶行舟一言不发折起纸张,将玉骨扇和玉瓶一同放入储物袋。
他至始至终都相信左春回。
那是一种陌生的熟悉,来自骨子里的信任。
这让叶行舟一种错觉,在很久之前就认识左春回一样。
叶行舟动了动发麻的腿,走出院落。
小院的门重新合上,挡住了满院的花团。
叶行舟朝院落鞠了一躬。
借着月光,他走在返回的路上,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
脚步很轻,平缓有序。
叶行舟回头,向修远跟在他身后,隔着六尺,距离不远不近。
月光盈盈,洒落一地,向修远面庞轮廓格外柔和。
“师兄,你在外头等我多久了?”叶行舟迎上向修远,“你怎么不叫我?”
向修远轻轻摇头,“刚来一会。”
他做好了荷叶鸡,等到天黑也不见叶行舟回来。
他来藏书阁寻人,守藏书阁的师兄说叶行舟没在藏书阁,他就想到左长老的小院。
他来时,瞧见院门敞开,便在芙蓉树下等人出来。
叶行舟从小院出来后,看起来心情不太佳。
向修远嘴笨不会安慰,他便选择不远不近跟在叶行舟身后,默默陪他走一段路消化情绪。
叶行舟却不信,“向师兄,你骗我。”
“没有。”向修远不承认。
叶行舟却道,“向师兄,你紧张或者说谎的时候会抿唇的习惯出卖你了。”
向修远手无措地捏住衣角,他垂下眼眸,说出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