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发簪能指引你想找的物品。”
“还有,持玄玉剑的人本殿会快些找到。”
他的身影渐渐化成迷雾。
手中的鱼尾玉佩发热,那丝流动的金光消散。
叶行舟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此时夜色正浓,屋内任妄烛与孟枳的呼吸平缓,还在熟睡。
叶行舟低头,手里的鱼尾玉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雕刻精细的金簪。
能寻物的发簪也不错。
想到今晚莫名从储物袋消失的苍水弓,叶行舟当即握紧金簪,脑中都是苍水弓的模样。
发簪闪了一下,一金丝线凭空出现,蔓延至屋外。
叶行舟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就跟着金丝往外走。
寂静的夜里,即便开门的动静很小,孟枳还是睁开了眼。
瞧见轻手轻脚开门的人影,孟枳掀起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你去哪?”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叶行舟回头,“撒尿。”
“……”
孟枳被子往脸上一盖,躺回了床上。
叶行舟挠了挠头,看样子这金丝除了他没人看得见。
叶行舟顺着金丝出了院落,一直走到衍天宗门口。
金丝蔓延至山下,隐入迷雾中。
难道苍水弓自个去寻主了?
叶行舟看了一会,寒风吹来他打了个哆嗦,抬脚往回走。
边走,他边思索怎么与孟枳商量去水惑城的事。
想半天都没想出个对策来。
除非他能在孟枳变成人鱼前,与孟枳回孟家,再找法子揭穿孟谦寒的真面目,恢复孟枳真正的记忆。
而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任重道远啊。
叶行舟收起金簪推开房门,回到屋里。
他看了看睡姿平坦的孟枳,轻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挤了进去。
叶行舟带着一身寒意回来,孟枳睁开眼看了一下,并未说叶行舟躺错床的事,他把被子分了点盖住叶行舟。
“待那么久,你躲茅房偷吃呢。”
叶行舟没理会孟枳的嘀咕,“小师弟,枕头分我靠点。”
孟枳啧了一声,把枕头挪到中间,翻身侧睡。
温暖的被褥驱散那一身寒意,叶行舟很快回温。
叶行舟嘿嘿笑了声,把冰凉的手贴在孟枳白皙的后颈。
孟枳捶了叶行舟一下,翻过身面对叶行舟,把他冰凉的爪子按在腰腹取暖。
“再发神经我就把你踢下去。”
面对面侧躺,狭窄的床铺上,两人之间不过隔着两拳距离。
被褥沾着淡淡兰香,闻着很安心。
叶行舟闭上眼睛,不大一会就入睡了。
本以为带着心事他会失眠,没想到睡得跟死猪似的。
一睡着腿就乱蹬抢被子。
孟枳盖了个空,他干脆从床铺爬起,去叶行舟被窝里睡。
这一觉睡到天敞亮,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刺到眼睛,叶行舟才醒。
身侧空空,叶行舟伸了个懒腰坐起来。
任妄烛和孟枳都不在,看样子是去上早课了。
叶行舟这个没师尊管的,完全属于放养状态,整个宗门就他最闲。
叶行舟瞅了眼在窝里睡得四脚朝天的大狼,打呼噜声跟拖拉机似的。
真能睡。
叶行舟放了只烧鸡在大狼碗里,穿好外衫来到井边打水洗脸。
他要出一趟宗门去看看苍水弓跑哪了。
叶行舟现在出宗门已经熟门熟路,发条灵讯和萧师叔打个招呼就下山。
发簪捏在手里,金丝指引方向。
第三次坐传送阵,叶行舟已经适应了。
没有太大的眩晕感,他掏出从饭堂打包的肉包,边走边吃。
金丝的尽头连接在附近集市的一处馄饨摊。
卖馄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六旬阿婆。
苍水弓和阿婆契约了?
阿婆射箭?可阿婆身上并没有灵力啊。
叶行舟摸不着头脑,人还是来到摊子铺里。
大冬天的,来碗热腾腾的馄饨暖胃。
“阿婆,煮碗馄饨。”
“孩坐会,等下就好。”
阿婆放下擀面棍,捞起包好的馄饨下锅煮。
叶行舟观察四周。
摊面不大,一张旧木桌和几个矮凳,一口滚水热的大锅,汤底香味倒是十足飘香。
叶行舟瞧见一凳上有把木头削成短刀。
他刚想伸手拿来看,另一只粗糙开裂的手率先抢过。
“干什么碰俺东西?”
叶行舟视线顺着手往上看去,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他脸蛋圆圆的,双颊冻得通红,红血丝遍布,皮肤是久晒的黄黑。
上半身被厚袄子裹得如圆滚滚,下半身就是条补丁绒裤,跟竹竿似的。
极其不协调。
此时,因为叶行舟动他的东西,偏厚的嘴唇紧抿着,姿态防备地把匕首护在怀里。
不过三秒,他脑袋就挨了一棒槌。
“怎么跟客人说话的?”
阿婆把煮好的馄饨放在叶行舟跟前,反手揪住那小孩耳朵将人拽进摊里。
“阿婆阿婆快松手,俺错了!”小孩连连求饶。
叶行舟边吃馄饨边看阿婆训人。
别说,他小时候调皮也被阿婆拿棒槌撵过。
被训了一顿的小孩揉着耳朵缩在炉火边,老老实实添起柴火。
见叶行舟看他,他扭过头瞪了叶行舟一眼,然后又挨了阿婆一棒槌。
叶行舟挑眉,默默朝阿婆竖起大拇指。
阿婆:“东圃家归岸少爷怎么说?”
小孩擦掉鼻涕,“要死了。”
阿婆差点又拿起棒槌,“你这坏嘴跟谁学的,会咒人是不是?”
小孩忙躲到叶行舟身后,“阿婆阿婆,不是俺说的,是俺听归岸少爷姨娘说的。”
阿婆吐了一口,“少跟那坏女接触,归岸少爷如此心善,一定要长命百岁。”
“噢。”小孩边想边道,“柳老爷说等雪化些就送归岸少爷去天上的宗养身体。”
阿婆:“少管大人的事,今儿归岸少爷要馄饨吗?”
“要馄饨,不加葱。”
阿婆捞出碗馄饨放桌上,连着两块铜板塞给小孩,“去把这馄饨送去东圃。”
“这就去!”
一有铜板,小孩眼瞬间亮了,他戴上毡帽,抱着馄饨碗就跑。
“这孩子。”阿婆摇摇头,冲叶行舟不好意思笑了笑,“阿生这孩子从小就皮,孩你莫在意。”
“没事,很可爱。”叶行舟付完钱就出了摊铺。
金丝又出现了,在小孩跑走的方向。
叶行舟跟着走去,绕过两条巷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出现一处府邸。
柳家东圃。
金丝便在东圃里。
守门的小厮见叶行舟站在门前,张口便是驱赶。
“去去去,别扰了我家公子清静。”
叶行舟绕了一圈,与从后门出来的小孩撞了照面。
小孩瞧见是叶行舟,哼哼一声,抱着木匕首蹲在叶行舟身边。
“阿婆总揪俺耳朵。”
“嘿嘿,阿婆给了两块铜板,可以买糖葫芦吃了。”
他口中嘟囔半天,叶行舟挑眉,往巷子一走,小孩又跟了上来。
“你是修士吗?”
叶行舟眨眼,“你猜。”
“俺猜你是。”小孩盯着叶行舟的衣服,“大冬天只有修士才穿这么薄的衣服,俺长大了也要当修士。”
叶行舟蹲下来,“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上,我和你做个交易可好。”
“啥?”小孩问。
“你和我说说那柳归岸。”叶行舟视线落在小孩手里的木匕首,“我送你一张护身符。”
叶行舟怀疑苍水弓在柳归岸那。
“成交。”小孩狂点头,“归岸少爷可好了,之前商铺来了个收摊费的恶霸,归岸少爷帮了俺家还有好多家赶走了恶霸。”
“归岸少爷爱吃俺家馄饨,俺跑腿送,还会给蜜饯糕点吃,俺可喜欢归岸少爷了。”
小孩说起话来都是挑印象深的,自己喜欢的说。
叶行舟见状,主动问道,“你之前说他要死了是怎么回事?”
小孩垂下头,“归岸少爷身体不好,老爷要送他去天上的宗门养身体。”
再往后就问不出什么了,叶行舟把符箓给了小孩。
护身符,能挡灾护平安。
叶行舟擦擦手站起来。
身后传来细微踩雪脚步声。
叶行舟回头。
手拿着浅蓝发簪的男子闯入视线。
那男子身披大氅,五官偏柔,下垂的眉与眼,为苍白面容平添几分单纯无害。
现在苍水弓自行找到主人了,他自是不会要回。
叶行舟话刚落,苍水弓化成水柱绕空飞起,再次化成发簪模样插入叶行舟的头发里。
叶行舟一时没搞懂苍水弓要做什么。
那男子身后匆匆跑来个举着伞的小厮,“公子,外头凉,老爷让快些回去。”
“等会。”
他接过伞,打发走小厮,扭过脑袋看着发簪,眼里有几分好奇。
“我叫柳归岸,方才是它引我过来的。”
叶行舟点头表示知道,“你不出来我还打算今晚上爬房顶进去探探。”
叶行舟的直言让柳归岸片刻哑然。
他还是第一次见能把爬屋顶说得如此正气的修士。
柳归岸目光落在叶行舟腰间悬挂的令牌端详,令牌一角刻着宗门与名字。
原来是叫叶行舟。
“叶道友,发簪既是你的,那便归还于你。”
风有些寒,柳归岸低声咳嗽起来。
“等会。”
叶行舟掐了个结界挡去风,他三步上前拉近距离,用灵力仔细感受柳归岸周身气息。
柳归岸身上有过修炼痕迹。
“叶道友,还有何事?”柳归岸疑惑出声。
叶行舟取下发簪,发簪化成透明流水弓形状,被叶行舟握在手中。
“苍水弓在寻主。”
话里意思是,苍水弓出现在他那,是想认他做主人。
柳归岸错愕一瞬,又摇头拒绝,“我身体不好,活不了几个年头,叶道友带苍水弓另寻主便好。”
他委婉拒绝了。
见状,叶行舟也不强求,“行,柳道友慢走。”
柳归岸微微颔首,拉拢大氅便往回走。
叶行舟收回目光。
他一外行都感受到柳归岸全身经脉寸断,要活过这个冬天都困难。
“我带你重寻主可好?”叶行舟低头问苍水弓。
苍水弓焉焉的,但还是答应了。
叶行舟走出巷子,“还有,下次出去提前说一声,今儿可让我好找。”
苍水弓蹭了蹭手以作回应。
流水弓箭形状太过张扬,苍水弓旋转一圈化作水柱玉镯圈在叶行舟左手手腕处。
乍一看,就是材质好点的玉镯。
苍水弓千变万化这本事,用来变魔术不得成未解之谜。
叶行舟朝馄饨摊走去。
“阿婆,再来四碗馄饨。”
来都来了,当然得给师弟们带上一份。
至于灵剑峰,他暂时不想回去。
在灵剑峰内,他不知道该去信谁,又该去怀疑谁。
明面上,他无法辨别。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在阿婆提醒中,他回过神,把煮好的馄饨放入储物袋。
小孩见叶行舟要离开,探出了脑袋,“你还会来吗?”
“会。”
得到肯定回答,小孩笑了,露出一口缺牙。
怕阿婆知道他要了叶行舟的符箓,小孩偷摸把符箓折起来塞入灶台缝里。
叶行舟回到衍天宗后,先去了趟丹峰。
刚落丹峰,叶行舟瞧见在荷花塘挖藕的众多弟子懵了一下。
薅完荷叶薅莲花,薅完莲花又薅莲藕。
合着就给玄长老留点淤泥?
“看什么看,你也给老夫挖藕去。”
玄长老出现在叶行舟身后,叶行舟听见声扭头。
玄长老周身有灵力滋养,连带着头顶插的玉兰花都开得正盛。
超严肃正经的玄老老头上插朵花,老来俏啊。
叶行舟这个罪魁祸首格外满意,“玄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问个屁。”玄长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背起手嘀咕着走开,“一整天就守着丹炉,一个两个跟痴呆了似的,比老夫还有老人味。”
这话很正常,但从玄长老口中说出来,着实惊到叶行舟了。
玄长老巴不得弟子日夜守着丹炉炼,忽然开展这么项课外活动,属实离奇。
这主意,该不会是岳浅提的吧。
叶行舟目光在泥塘中搜寻。
事实证明,只要不守着炉鼎炼丹,挖藕都是让人兴奋的。
一挖到藕,就激动得吼吼猴叫。
画风与叶行舟最初所见仙风道骨的内门弟子完全不同。
像修炼久疯了似的,全跑偏了,逐渐猴化。
这模样,比外门弟子还要癫上几分。
叶行舟绕到丹房后,又是一番新景象。
顾青山先前因失控,在院里砸出的大大坑洞用来了种树。
看到岳浅单手扛起棵玉兰,帅气一甩,精准将树插到坑洞里埋时,叶行舟狠狠闭眼。
天杀的,这还是他温婉的岳浅师姐吗。
画面冲击十足。
岳浅埋好树,一转身瞧见叶行舟,她抬手打招呼。
“叶师弟,你来了。”
见叶行舟一副痴呆样,岳浅莲步轻移,来到跟前,声音依旧柔和。
“师弟,你怎么了?”
“没,没事。”叶行舟捂着胸口缓劲,“就是觉得师姐你刚才扛树的模样帅呆了。”
岳浅弯唇一笑,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丹修就是这般,扛炉鼎习惯了,力气不免大些。”
“谦虚了,师姐。”叶行舟竖起大拇指。
岳浅和顾青山掰手腕,说不定还能打个回合。
叶行舟把储物袋里的馄饨端出来,“师姐,趁热吃,我今天下山买的。”
“谢了师弟。”岳浅弯了弯唇。
岳浅捧着馄饨,坐在屋檐下便吃起来。
玉兰满院,为常年弥散药气的丹峰添了抹鲜活色彩。
前院荷塘掺着弟子的嬉闹猴叫,打破了丹峰以往的沉肃。
“师弟,种玉兰,其实是师傅的授意。”
岳浅忽然道,“师傅固守旧念规矩,最是厌嫌新事物,无论炼丹还是修炼都是一板一眼。”
叶行舟惊讶,“那玄长老为何愿意改变?”
岳浅侧眸看着叶行舟,忽而眨眨眼。
“许是被气年轻了。”
潜台词就是被气成孙子了。
人这一年轻,心态就不一样了,也就容易发现弟子间修炼的沉闷氛围。
修为不上不下,悟性呆板,长年累月不见动静,采点新方法,适当放松神经,说不定就悟了。
对弟子好,对长老也好。
叶行舟从丹峰出来后,便去了剑峰,送向修远那份馄饨。
在功崖找了一圈不见向修远的身影,叶行舟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陆跃又来找麻烦了吧?
叶行舟抬脚走进功崖的树林里。
树林比较隐蔽,说不定人在里面。
叶行舟加快步伐,在听见说话声时,他停住了脚步。
叶行舟敛住气息,打开神识观察。
他要先看看,向修远能不能自己解决。
说话的人并未觉察他的到来,还在继续。
“向修远,你若不想我把你弑舅的事说出,就交出赤炼蛇蛋。”
陆跃背着剑,面色沉沉盯着向修远。
向修远不可能有反抗的底气。
从向修远在陆家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早就把向修远训成了听话的狗。
狗不会反抗主人,更不会拒绝主人的命令。
但,自从上次叶行舟干涉进来后,向修远近段时间的改变让他升起了危机感。
在见到向修远有一枚八阶赤练蛇蛋后,这种危机感升到了顶峰。
他不允许一条狗反抗他,更不允许超越他。
不听话的狗,就要拔掉牙齿。
所以,他试图用言语刺激,再次驯化向修远。
向修远眸如平静的水面,未掀起一丝波澜。
“你说我弑舅,那你便找出证据来。”
想象中的逆来顺受并未出现在向修远的脸上。
陆跃狠狠皱眉,他试图用权来压。
“向修远,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以往他说出这句话,向修远都会因为贱奴身份沉默不语。
现在向修远眉都没皱一下,平静阐述事实。
“我的卖身契三年前就买回来了,你的权,压不到我。”
“你说我弑舅,那为何我未遭天谴?”
从陆跃转移话题用权压人时,陆跃便已占了下风。
向修远,不再是曾经逆来顺受的向修远了。
事实摆在眼前,陆跃不爽地舔了舔牙龈。
“交出赤练蛇蛋,否则,今日你休想离开。”
“那你便杀我。”向修远扔下这句话,抬脚离开。
陆跃刚提剑,向修远金丹期威压一出,陆跃瞳一缩。
“你何时入的金丹期?!”他的声音几欲破音。
此刻的忮忌不甘达到了顶峰。
他用上好的资源才堆砌到筑基后期。
而向修远,没有资源培养,单用资质便超越了他。
这一切明晃晃摆明了一个事实,他竟比不上一个贱奴之子!
这要他如何甘心!
他打压了向修远那么多年,现在,向修远居然超过了他。
向修远怎么能超过他!
陆跃的脸,以往对谁都笑盈盈的脸,此刻扭曲得可怕。
凭什么,他出生在陆家却没有父母宠爱,而向修远虽为贱奴,却有待他极好的娘。
而今入了衍天宗,向修远却又能找到真心实意的朋友。
凭什么向修远能拥有他没有的一切!
他就是故意要破坏,破坏一切,将向修远拉回该待的泥潭。
向修远就该烂在泥里,永远别想见到日头。
陆跃眼里瞬间布满血丝,恶狠狠盯着那道离开的身影。
“向修远,我不会输给你的!”
向修远声音平淡,却击垮了陆跃最后的精神支柱。
“我从来没有和你比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跃道心受损,发狂的叫声响彻林间。
鸟雀受惊飞起。
一坨鸟粪从空中掉落,沾到陆跃手背上,打破了他最后一丝防线。
陆跃瞬间喷出一口血,躺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向修远,你别想超过我。”
“向修远,你不过是个贱奴,凭什么有亲情,凭什么有朋友,凭什么超过我……”
陆跃一字一句控诉,似抱怨不公。
执念过头成妄念,妄念过头成邪念,心魔便是如此滋生。
如今陆跃道心受损,他眉心印出一点猩红,竟有入魔的征兆。
简称黑化。
黑化刚开始,一个道清透声打破。
“哟,搁这接鸟粪呢。”
陆跃又吐一口老血,提剑便要追叶行舟。
“叶行舟,你找死,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先前被扒裤子留影石录像的事还没完,叶行舟就主动找上来了!
叶行舟掏掏耳朵,把手中的护身圆盘往半空一扔,一个结界罩住他。
陆跃狂砍结界,血条消耗一百,结界损伤零,他扔掉剑,再次无能狂怒。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叶行舟你现在是不是得意极了!”
叶行舟一脸无语,“我得意什么,我不在意为什么会得意?”
心脏,就不要把别人也想脏。
“向修远没了我束缚,你满意了吧!”陆跃猩红着眼。
“这倒是满意,向师兄一点点开朗我就高兴。”
叶行舟掏出了灵果吃起来,忽然问,“知道你为什么没朋友吗?”
陆跃嗤笑,“怎么,你要来感化那套?叶行舟我告诉你,入魔后我第一个就杀你。”
“这么记挂我。”叶行舟挑眉,“那等你入魔后我再扒一回你裤子,用留影石露你屁股,看看入魔前和入魔后有什么区别。”
这能是人说出来的话吗!
陆跃怒火攻心,又喷出一口血,满嘴染得通红,跟丧尸似的。
他是入魔,但不代表他不要脸。
他顿时卡在黑化初始阶段不上不下。
叶行舟吃灵果的脆声咔咔的,陆跃都要疯了。
“叶行舟,你能不能闭嘴啊!”
“想吃就直说嘛。”叶行舟毫不吝啬,扔了有些蔫巴的灵果进陆跃怀里。
陆跃都要气笑了。
他是要吃灵果吗?他都被气得狂喷血了。
“叶行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回答你的问题啊。”叶行舟撑着脸,又掏出一个灵果吃着,“你刚才不是狂喊向修远凭什么有朋友么。”
“说完赶紧走,别碍我眼。”陆跃摆烂了。
“可以。”
叶行舟扫了眼狼狈躺地的陆跃,眼里没有一分怜惜,他淡声道。
“向师兄曾说过,幼时,你是他第一个玩伴。”
“幼时的你如果见到现在的你欺负向修远会如何?”
叶行舟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
陆跃入魔与他无关。
但,他要讲清一件事,向修远有朋友,是因为向修远真心值得。
陆跃摊在脏污的土层上,双眼穿过树叶的缝隙,无神望着天空。
衍天宗的天空永远都是湛蓝的,弥散着很浅的薄云。
时有仙鹤飞行,宛如仙祇之地。
幼时,太远了。
远到他忘了曾经在陆家被排挤的时日。
那段记忆,也是他最不愿回想的。
东吟国谁都知道,陆家家主与夫人琴瑟和鸣,产有三子一女。
而陆跃,其实是家主在外养的外室所生,生来便无名无分。
三岁时,家主养外室的事被夫人发现,夫人气得早产生了病弱幼女。
生母被杖毙,而陆跃被接回了陆家,以养子名声接回的。
年幼的他,只晓得夫人不喜他,不让子女与他接近。
但还是会给他同等资源待遇。
陆家没有人会欺负他,也没有人会与他玩,所有人都将他视作透明人。
那时的他是孤独的,他常跑到马厩与马儿说话,有一回正好碰到被马夫打得奄奄一息的向修远。
许是瞧见同龄玩伴,他拦住马夫,救了向修远。
向修远带他去见了他的娘亲,那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人,会做很好吃的糕点,会摸他脑袋,会给他投喂。
那时向修远年纪分明与他相仿,但也会学着娘亲的模样照顾他。
于是,陆跃有了玩伴。
向修远会给他留娘亲做的糕点,他也会借势压住马夫,让马夫不敢再随意欺负这对母子。
儿时的感情,他忘了。
但,他记得向修远娘亲手做的糕点,记得那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几只蚂蚁嗅到血腥,爬到了脸上,蚂蚁冲着有血腥味的地方一口咬下,有些刺痛。
陆跃没管,只是垂眸望着指尖的血,滚落在泛潮的泥土上,成了一个诡异图案。
袖一扬,几片落叶铺盖血迹。
陆跃扬手擦去唇边的血,双目看着手心的鲜红与泥土混和,他笑了,口齿间尽是血。
权力啊,是个好东西。
陆跃十三岁时,陆家长子从玄灵宗归来,家主设了接风宴。
他永远记得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仿若能挥剑斩四方。
子嗣也到了修炼年纪,家主借着接风宴,请来仙师摸骨看资质。
他的地位因仙师一句话天翻地覆。
“残缺金灵根,资质一般,不是个修仙的料。”
仙师又指着打杂的向修远说,“上等木灵根,尚可。”
从那时起,家主不再正色看他,他拥有的资源也缩减了大半,家主一反常态开始对向修远嘘寒问暖。
陆跃说,他也想去修仙问道,家主毫不犹豫拒绝,说他还比不上一个奴生子。
比对多了,陆跃心底开始有怨。
怨为什么向修远那时要出现,怨向修远出现后,抢走了他本就少得可怜的关注。
在家主又一次传向修远时,陆跃躲在书房外偷听。
家主问向修远愿不愿做义子,送他去参加新生考核修炼。
家主要的是面子,提高陆家在外的名声地位。
即便听见向修远拒绝了,陆跃还是忮忌到发狂。
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凭什么?
陆跃开始疏远向修远。
向修远一次又一次的道歉解释让他无比厌烦。
在家主再一次当陆跃的面夸赞向修远时,他只想毁了向修远的一切。
那时的恨意太明显了,陆跃不懂得掩饰,指挥下人欺负向修远,被家主发现后,罚了一年禁足。
后来陆跃学会了伪装,用暗示借刀杀人。
他开始暗示马夫打压向修远,一点一点铲除向修远所在意的人或物。
向修远的娘亲,便是第一个对象。
陆跃啐掉口中的血沫,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白眼狼又如何,只要看到向修远痛苦,他就开心。
暗地里,陆跃用这些年攒下的金银搜寻双灵根变单灵根的法子。
他找到了,而老天爷又给他送了一个时机。
陆家第三子外出任务时,被魔修断了经脉,魔气入体,伤及根基,天材地宝供养也难恢复,他回到陆家修养。
三子是单系水灵根。
陆跃支开了下人,用法取出体内的残缺灵根后,他亲手剜出三子的水灵根放入体内。
赶来的家主欲提剑杀他,却在见到他脸上的笑时,头一次生了胆寒。
陆跃当时手上的血比现在还多,不单是手上,浑身就像从血潭中走出来般。
他当时的笑,定是恐怖极了。
陆跃对家主说,“父亲,三哥现在已是废人,而我是单系水灵根。”
那是陆跃在学会伪装后,第一次对家主直面露出野心。
当晚,陆跃被打得奄奄一息。
家主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指着他骂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