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人一张嘴,都在让叶行舟交出多拿的通行证。
如此敏锐的觉察力,叶行舟想要搞什么小动作,难上加难了。
人群,顷刻之间如水泄,一拥过来。
围拥的人群口嘴流涎,一双双眼睛泛着即将撕咬食物的兴奋贪婪。
那嘴咧开的弧度,比方才还要狰狞几分。
在无数双眼睛监视下,只要走错一步,面临的就是死亡。
这些人,又朝叶行舟聚了过来。
“说我多拿,有什么证据?”
叶行舟面不改色,话语平稳,没有半分慌乱。
“你们这可是空口冤枉,要吃大碗饭的啊。”
侍卫那双布满不灭的眼睛盯着叶行舟。
身后无数双不灭眼都在盯着叶行舟。
不灭的腥臭在扩散。
他们,它们,都在蠢蠢欲动。
叶行舟指着那一沓通行证,“数一遍就是。”
侍卫盯着叶行舟几秒,开始清点。
手在清点翻阅,眼睛还是凝着叶行舟的。
只要叶行舟有任何细小动作,他们都会扑袭而来。
叶行舟站在一旁,双手垂在两侧。
这里的东西,多拿一张在一瞬就会被觉察。
到处都是不灭的监视。
风险,十分大。
但是登记姓名的东西,叶行舟必须要谨慎。
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会踩中。
侍卫嘴上说着三日后能再补办通行证。
但入城后,恐怕不是那么好补办通行证了。
警惕为妙。
所以,叶行舟选择了冒险多拿一张。
拿是拿了,但没有从侍卫手里拿。
也不知这般冒险行为,能不能蒙混过关。
叶行舟垂下眼眸。
侍卫数了一遍,那双不灭占据的眼睛出现迟疑。
裂开的嘴角,逐渐下压,吐出两个让所有人失望的字。
“没少。”
叶行舟松了口气,绷紧的后背松懈。
当然没少了。
叶行舟不问自取,抽走的是别人的通行证。
用碎银分散周围人注意力的时候,叶行舟眼疾手快,抢走的是前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写上名字的通行证。
已经给出去的名额,叶行舟拿走当然不会被发现。
要是被发现,叶行舟不得不想办法脱身了。
必须得冒险。
没办法,这群不灭寄生的人能杀他,而他却不能杀这群人。
杀,就染上伪天道的因果了。
这局面,很被动。
好在如今,他冒险这一步蒙混过关了。
暴怒的人又恢复了平静。
裂开的嘴角恢复了正常弧度,各自分散开来。
当然,只有前头的老兄看着叶行舟。
“你拿了我的通行证。”老兄语气阴森。
“你别张口就来,说我拿走,你就要掏出证据来。”
叶行舟手一指,冲着侍卫恶人先告状,“大人,他污蔑我啊。”
侍卫眼珠子转动,“搜身。”
“搜谁的?”叶行舟问。
侍卫看着叶行舟不说话,那意思要多明确有多明确。
叶行舟眉一挑,反手掏出自己那份通行证拍在桌子上。
“得,今儿可算了解到北钿城民风了,合着外人入城就该被拉偏架欺负呗。”
“既然这样,这城我不进也罢。”
叶行舟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他在赌。
刚走三步,身后噗嗤一声。
后颈,溅到一丝温热。
叶行舟伸手一抹,于眼前看清了。
那是一滴滚烫的鲜血。
叶行舟回头。
又是一声噗嗤。
血液溅到脸颊,沿着皮囊滴落到泥土中。
那个侍卫与老兄,自爆了。
物理意义上的自爆。
在叶行舟不按套路出牌要走后,两人爆了。
血浆四溅。
一窝人蜂拥而上,叶行舟被挤到了外围。
啃食吞噬的声音叠加。
混着空气中黏腻的肉包香味。
场面,恶心到反胃。
叶行舟太阳穴突突跳,屏息闭气。
方才他之所以敢走,是因为门。
因为门,因为城门。
布局者试图用叶行舟设下的阵法逼死他自己的时候,那里同样出现了城门。
是北奠城的城门。
只要走进去,就像鱼儿主动跳入笼了,主动进了北奠城。
城里有什么,不得而知。
后来叶行舟一身反骨,硬是扛着不进去。
于是他为自己争取到了新的路。
从羊肠小道,走到城外。
便是叶行舟博到的,拓宽后的新路。
他在这条新路上,发现了藏在馒头里的纸条。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后半句,叶行舟大概懂了点皮毛。
他用实际行动,在这条死路里,搏出了半点生。
这半点生,让他有作出判断的机会。
所以他刚才毫不犹豫就走。
他在赌布局者的心思。
本来临门一脚,叶行舟突然反悔不进去。
那挡住叶行舟的障碍,便只能清理。
因为,布局者要叶行舟进城。
必须要进城。
叶行舟侥幸赌对了。
但是,他并没有为此开心。
这些被寄生的城民,再一次以另一种方式死亡。
但,叶行舟不得不借刀杀人。
他不杀,便会被城民杀。
不染上因果杀戮的办法,唯有两计。
自相残杀,借刀杀人。
叶行舟才能避开障碍。
啃食的声音无限放大,仿若就在耳边。
嚼来嚼去,像喝稀粥一样,时不时还嗦几口血汁。
叶行舟闭上眼睛。
即便屏蔽了气息,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些声音。
胃部还是忍不住犯恶心。
啃食的声音消失。
那些被操控发疯的人,再次散开了。
叶行舟看清了那处地方。
那里多了两个坑。
凡是有血迹渗透的地方,连着泥巴都被挖出来吃了。
地上的黑色黏虫蠕动,聚在一起,逐渐堆叠。
堆着堆着,成了死去人的模样。
两双眼睛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黏虫爬动。
侍卫冲叶行舟招招手,“客官,要进城先填一下通行证。”
这两人,才是真正的不灭。
叶行舟与那双干净的眼睛对视上。
屏息结束后,鼻尖嗅到一丝异香。
是不灭人。
替代了被寄生死掉的人。
叶行舟抬腿走时,才发现脚已经发麻了。
侍卫招在半空的手滞住。
因为,叶行舟并没有过去。
叶行舟还是转身就走了。
走到城墙外。
他要试试,能不能通过伞清理掉寄生人的不灭。
用血他耗不起,但是伞可以反复使用,并且不会伤害到活人。
不管成功与否,至少要试试。
叶行舟轻车熟路,终于在太阳西沉时扎好了三把伞。
虽然简陋点,但加上灵力加固,至少能用。
叶行舟把伞往地上一放,就开始吆喝。
“卖伞,卖伞诶!”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跳楼大甩卖,两铜板就能购置一把雨天必备伞。”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丑归丑点,但质量上乘。
先来买的,是个小厮模样的男子。
他走过来,顺手操起一把打开。
夕阳倾泻。
伞面举过头顶的一刹。
小厮眼里蠕动的黏虫被灼烧起阵阵白烟。
不灭疼痛的挣扎带动男子,眼看男子就要松手甩掉伞,叶行舟眼疾飞快接过,稳稳罩在男子头顶。
男子捂着眼睛,惨嚎一声。
他想要走,叶行舟按着不让。
惨叫声似乎带动了周遭的人,那些人眼里的不灭开始躁动。
原本还在卖货的摊贩收拾东西,行走的人也不走了。
他们统一的转身排队入城。
一个接一个。
男子惨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倒在地上。
双瞳,终于清明。
与此同时,城外也已经空了。
这里,只有叶行舟与此人。
伞面的光辉透射,那双眼睛望着头顶的伞。
又透过伞面,看着伞后的夕阳。
激动的,痛苦的流出了眼泪。
他第一句话问的是。
“我还是我吗?”
“是。”
叶行舟单手撑着伞,肯定回答。
那人捂脸,哭出了声。
哭声越来越大。
响彻城外。
哭不尽世间苦楚,悲不完亲身所历。
他跪在地上,抠着嗓子眼。
呕出一堆染血的泥土。
直到呕不出。
“仙长。”
他满脸泪痕,擦掉嘴边的秽物,声音悲切。
“你知道有意识却无法操控身体是什么感受吗?”
“它们……这些虫子,会杀人啊!”
“我吃了人!”
“吃了人啊!”
他双膝发软,疯疯癫癫的,一会冲着叶行舟磕头,一会口中是混乱毫无语绪的话。
叶行舟蹲下身,从储物袋里取出水囊,“你慢点说。”
他猛灌了几口水,混着眼泪鼻涕。
“城里所有人都被虫子寄生了!”
“仙长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话语到此停滞。
那人猛地抬头,看向落下的日头,眸中无限恐惧。
“快跑!天要黑了!”
“它们、它们要出来了!”
“仙长你快躲起来!”
“我带你走。”叶行舟说。
“别管我了,仙长。”
那人却往叶行舟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连滚带爬。
跑出几步,他忽然顿住,回过头来。
那双眼里,是无尽绝望。
“谢谢你能让我清醒。”
“但是,我……活不下去了。”
他一头撞到了城墙。
处在满是被寄生控制的变态人世里。
清醒,反而成了绝望。
宁愿死去,也不愿清醒活着。
叶行舟撑着伞的手,狠狠一颤。
他不知道,这个决策是对是错。
唤醒人,与看着不灭控制人,两者都是绝望。
但是,死掉的人没有再被不灭复制,又或者被不灭顶着壳子复活。
他是真的死了。
留下躯体,只会被啃食。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翻找找,却找不到能消灭躯体的物品。
脚踝泛凉。
八阶玄回蛇游了一圈。
一丝气息溢出,包裹躯体。
鲜艳的红色彼岸花瓣绽开,细长卷曲的花瓣飘散,躯体消失了。
留下的,仅有满地花瓣。
“谢了。”
掌心那张塞来的纸条,还带着血。
叶行舟摊开。
是规则。
入北奠城时,他一开始就见过的规则。
〈入城者,出城难。〉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方可离。〉
原来真正适用的,是在这里。
在这个被不灭寄生的,充满杀机又病态的北奠城。
还有一个未知的它们。
天要黑了。
它们,要入城了。
叶行舟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身后不远的树林里,有什么在冲出来。
叶行舟回头。
树林若鬼影,隐隐有两个凸起的小山堆从地下冒出。
还有什么在涌出来。
来不及犹豫,叶行舟拿起桌上留下的唯一一张通行证,写上自己的名字。
而后,他抬脚入城。
那扇沉厚的木门,从开启到关合。
城中空寂。
漫长街道,灯笼悬挂。
幽光晃晃,无一人在。
被不灭寄生的城民按照规则藏了起来。
叶行舟垂下眼眸。
它们,是怨灵。
是左护法口中提醒的‘它们’。(394章)
也是方荣口中的‘它们’。(400章)
因为,叶行舟白日里在树林里转悠时,林间少了两座坟。
方才叶行舟看到冒出来的两座小山黑影就是坟。
连通鬼市的坟。
夜晚,是鬼市的怨灵杀出来了。
生前是魔修,死后成了穷凶极恶的怨灵。
它们会杀掉不遵守规则的人。
这,才是北奠城血月阵后藏的规则。
叶行舟抬脚,走了一步。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走一步有一步。
同复制粘贴那般。
一道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黏腻侵蚀目光黏在后背。
叶行舟停住脚步。
脚步声也停了。
停了一瞬,骤然如急雨,朝叶行舟的位置快速逼近。
伴着阴寒席卷。
手臂爬上了鸡皮疙瘩。
叶行舟撑开伞,另一只手提剑朝身后捅去。
捅入血肉的声音入耳。
伴着滋滋的灼烧声。
叶行舟侧眸。
与一双三白眼相撞。
鲜血汩汩,从口鼻到心口。
发丝黏腻着血液,血液染红面颊,他蜷曲着,逐渐展开了手脚,平躺在地。
身体因剧痛在颤抖,风雨来颤着手抹掉嘴角口鼻的血。
抹不尽,抹不完。
血液反而弄得到处都是,沾湿黑色的衣衫,脸上脖颈,处处都是红。
他眉头痛苦的拧在一起,眼睛却灼热的仰视着身前的人。
身前人就那么居高临下望着他,脚的力道碾下腰腹。
真的痛。
痛到想立刻死去。
但是——
风雨来喘息急促。
染血的双手颤抖着,摸索着抓住了那只碾压他的脚。
深灰色的鞋面,瞬间多出两个手掌印。
“再……”
“咳咳——”
风雨来咳嗽着吐出一口血,黑色的瞳仁因剧痛而极速收缩,眼睫挂的那滴血随着颤抖的幅度滴落眼里,晕红了眼白。
“再用力点……”
“踩我、杀我……”
吐字的唇瓣颤抖着扬起一个弧度,整张脸混在血中,眸中是几乎化成实质的痴迷。
“你想怎样、都行——”
叶行舟眼中升起嫌恶,毫不犹疑抽出脚,一脚踹向风雨来的脸。
脚尖撞到下颌,风雨来受力脑袋偏向了一侧。
他却捂着被踢到的下颌,心满意足笑了。
从咽在喉咙里的笑,到露出满嘴沾血的牙齿放声大笑。
是太阳。
能感知的太阳。
视听嗅味触,都拉到了顶尖。
好暖和。
好暖和。
想迫不及待,吃掉眼前这个人。
从哪开始吃?
风雨来眯着眼睛,以仰视者的姿态,回看那双眼。
就从眼睛吧。
这双眼睛,太好看了。
日时染阳,透着好看的琥珀金,夜时黝黑,比常人更干净明亮。
风雨来舌尖顶了顶腮帮,口鼻的血腥味浓到反胃,他却只觉舌尖发麻。
“好爽。”
他的喉咙,发出满足的呻吟。
软剑一声铮响,抵住了风雨来的喉咙。
“血月阵是你搞的鬼?”
真是个疯子。
本来把人捅伤,抬脚把人踹倒是个很正常的行为。
到风雨来这,全变味了。
他的出现,仿佛只是为了让叶行舟捅他几剑疼爽。
能双手捧着人鞋子,满眼痴迷跟抱黄金似的。
正常人,会做出这种没有人性的动作吗?
叶行舟怀疑,晚一秒抽出脚风雨来高低得和鞋子来个口鞋亲密接触。
风雨来家里得请个高人了。
叶行舟膈应得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
骂人对着别人有用,但在风雨来这,只会越骂越爽。
魔法攻击物理伤害跟调情似的,完全没轴。
所以叶行舟直奔主题。
风雨来在鬼市是怨灵,出了鬼市就是没有心的人。
而方才朝心口捅的那一剑是为了确定风雨来有没有心。
没有心。
叶行舟基本可以肯定,他没有回溯时间,而是困在了血月阵里。
一开始感应不到灵魂契约,和外界情况,大可能是阵法操纵。
但这些有活人气被寄生的城民又是怎么回事?
是真活着还是迷眼的假象?
风雨来的能力太诡异了,叶行舟一时猜不到他搞了什么鬼。
于他的话语,风雨来只是弯唇笑着。
笑着用喉咙去顶那把原本抵在脖子处的软剑。
至阳之气克制着,风雨来的伤口不会愈合,只会被灼烧腐蚀越来越大。
死亡是早晚的事。
只是此番若捅入喉咙,风雨来就说不出话死得更快了。
剑刃划破颈间,留下一道灼烧的血印。
叶行舟收剑,反手从街道侧无人的摊贩拿起一根顶雨的棍。
风雨来躺在地上跟动弹不得,眼珠子还是黏着叶行舟,跟随着他的动作转动。
真好看啊。
连发丝闻起来都是那般香。
太久太久。
没闻到香味了。
太久太久。
没感知到美好一面了。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叶行舟问。
风雨来弯唇,“恢复的时候,就恢复了。”
叶行舟眯眼,当即抬脚与风雨来拉开三步距离。
他是明白了,打骂审讯,毫无作用。
这会就算泼出一堆粪,风雨来都会在里头滚两圈,再问叶行舟够不够劲。
嘴里,是不会有半句真话。
敌人得劲,恶心的全是叶行舟自己。
也算是遇到生涯的克星了。
所以与其盲目主动逼问,不如挑着风雨来执着的点来对症下药。
风雨来让他离近点,那么叶行舟就隔远,反正风雨来现在受伤这死样子也动弹不了。
后退三步距离。
风雨来顿时睁开了眼,“为什么后退?”
“你在我身上设了什么?”叶行舟只问自己想问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叶行舟再次后退三步。
“不要!”
风雨来瞳仁一颤,因激动咳出一口鲜血。
“过来,求求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风雨来手肘弯曲,费力地翻身想要站起。
伤口扩散的疼痛,让他痛得脚发软。
他却望着叶行舟,执着的撑扶着周围一切物体往前。
跌跌撞撞,迈出一步血滴满一地。
那双三白眼,死死黏着叶行舟。
说实话。
这一秒叶行舟是起鸡皮疙瘩的。
脚步,不禁后退半步。
按现实情况来说,风雨来现在满身伤是属于弱势方,叶行舟可以随意拿捏。
事实上,用操控距离这个办法也确实拿捏了。
但风雨来现在。
即便满身伤痕,路都走不稳了,还爬起来。
爬着跪着,都在向他靠近。
一双眼睛,永远都是灼热又黏腻的追随着。
叶行舟走哪,风雨来就往哪。
仿佛只要有一口气,依旧会缠着叶行舟。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每一次眨眼,风雨来都在靠近他。
尤其是那双眼睛。
在空旷的街道。
在寂静的深夜。
穿透灯笼散的烛光。
直勾勾盯着他。
瘆得人头皮发麻。
叶行舟脑子叮一声响,在这一刻骤然乱开。
眼前,只有癫狂又病态的风雨来。
沾血的掌印染红地砖,他爬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拖拽痕迹。
在地上一寸一寸爬着。
像鬼一般。
“靠近我一点。”
“叶行舟。”
“你不能离开我。”
“没了你,我会死的。”
死在眼见阳光,却感知不到温度的瞬间。
死在只能感知一切负面杂乱的情绪里,苦累痛无限放大,承受常人的数倍。
死在,长生里。
听得见世间喧嚣,却品不到人间烟火。
长生,是诅咒啊。
风雨来撑着地面,躯体摩擦过地砖,在外的皮肤擦掉了皮也不觉。
那双混着血丝的眼睛,执拗的看着叶行舟。
“不要走。”
“叶行舟。”
“求求你了……”
叶行舟大脑轰鸣。
几乎是逃生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抬脚就跑。
心脏狂跳的瞬间,血液沸腾,手脚发麻似不是自己的肢体那般,连连磕碰绊腿。
这一路,这条街,叶行舟跌跌撞撞奔逃。
真正恐惧时。
四肢是不会听使唤的。
叶行舟掐紧掌心肉,疼痛的感知被升高的体温模糊。
他操纵着身体,提着沉如山的双腿。
一路跑。
跑去哪,不知道。
他只想逃到一个,再也见不到风雨来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到处都是风雨来气若悬丝又黏着脊背的呻吟!
叶行舟回过头。
街道已经跑到了尽头。
风雨来的身影完全见不着了。
为什么到处都能听到风雨来的声音。
捂住耳朵,挡不住。
太大了。
声音太大了。
像鬼魅一样。
一直缠绕着他。
一直,喊他的名字。
喊得全身寒凉。
“叶行舟,你在哪?”
“叶行舟……”
“我要找到你了。”
“啊————别叫了!!!”
叶行舟跪倒在地捂住耳朵,头深深埋入双膝之间。
声音从哪来的,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人?
为什么要一直缠着他!!!
“为什么啊!!!”
叶行舟的脑袋,重重磕在地砖上。
杀风雨来的反噬,顷刻之间涌遍叶行舟的全身。
感官无限放大。
任何情绪,都变得更清晰。
清晰的感知恐惧。
清晰的听到风雨来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靠近我?”
“我们。”
“一个极阴,一个至阳。”
“天生,就该在一起的啊。”
“感知到了吗,你杀我,也会遭到反噬的。”
声音就是耳边传来的。
风雨来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叶行舟眼前。
他蹲下身,附耳一字一句道。
旧的躯壳已经死去。
新的躯壳又在鬼市生长。
即便是普通人的躯体。
他也能精准找到叶行舟。
风雨来看着叶行舟眼神呆滞失焦的模样,满足的勾起嘴角。
就是这样。
一直这样下去。
他就能,换上叶行舟的心了。
这个笑,没持续三秒。
风雨来脸色骤然一变。
不知何时,起风了。
风中,传来骨头相碰的清响。
叶行舟原本漆黑的瞳色,被绿眸取而代之。
绿是生机。
这双绿眸,却是毫无波动的死气。
那是一股,让风雨来骨子里,都忍不住胆寒的死气。
因为,这双绿眸的主人。
杀过他一次。
杀死了他一次。
用尽世间,最残忍的手段。
他占据着叶行舟的躯体,缓缓站起来。
一把剑,凭空出现。
剑身七道刻痕。
冷光晃眼。
“熟悉吗?”
风雨来看着这把剑。
跌坐在地。
怎会不熟悉。
怎能不熟悉。
这把玄玉剑。
便是用风雨来肉身塑的。
“你是谁?!”
“我们目的都相同,为何还要互相为难?”
风雨来歇斯底里。
塑剑的那段记忆。
那一百天。
无比清晰呈现眼前。
局面转变。
那双绿眸却在听到风雨来的质问时毫无波动。
人头落地。
剑身飞快吸收黑气,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那双绿眸垂下,扫过手心被掐破的深痕。
“最后一次。”
“若再失控,你会是第八个蝶骨风铃。”
天亮了。
叶行舟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酸痛。
想都没想,掏出一把修复丹喂进嘴里。
肾上腺素飙升后的疲惫席卷,难受得胃直反酸。
阳光晃眼睛。
一只脚踢了踢他。
“不买赶紧起开,耽误我做生意你吃不了兜着走!”
商贩抢过叶行舟手里的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开始营业。
如果忽略那双被黑色黏虫占据的眼睛,一切或许没有那么怪异。
比起夜晚,这群人和善多了。
叶行舟揉了揉太阳穴,颓丧的挪到墙角坐下。
又失控了。
风雨来的反噬,比前几次来得都要强。
不应该。
叶行舟率先就做好心理建设,而且修为精进后神识不该那么容易受影响,至少不应该失控到遏制不住情绪。
风雨来,因是在他身上藏了什么干扰神志。
藏了什么?
叶行舟上下找遍全身,愣是没发现任何一处异常。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灵魂契约。
当初用来监视风雨来动向的灵魂契约,被动了手脚,所以风雨来才能干扰神识。
叶行舟当即抹掉了契约。
昨晚上他只是失智,人并没有晕过去。
为何就在风雨来说完话之后,突然就没了意识?
叶行舟蹙眉。
这感觉很像在鬼市被操控身体的时候。
鼻尖,动了动。
已经一夜过去了。
该散的已经散去,叶行舟并没有闻到任何气味。
但叶行舟还是怀疑,失去意识的时段,他又被顶号了。
被同一个人,被魔尊顶号。
魔尊可是有用过他身体追杀风雨来的记录。
那么昨晚上,魔尊又杀了风雨来?
杀是杀爽了,过后反噬不稳的情绪,倒是叶行舟承担。
叶行舟掏出玉骨扇扇扇扇。
逮到风雨来,他要边用玉骨扇扇风,边杀风雨来。
这样一来,反噬刚冒头就消失。
还能反反复复杀风雨来出昨晚上的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