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个灵果就喜欢,你这么自恋怎不说衍天宗全宗人都喜欢你呢?”
“张嘴闭嘴就喜欢,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叶行舟盘腿,在左护法身侧坐下。
左护法侧眸,与叶行舟大眼瞪小眼。
半晌,他放下灵果,扯出一角被子。
“要盖吗?”
“自己盖。”
叶行舟从袋子里取出灵果,顺手擦了一个吃起来。
左护法垂下眸,嘴角渐平。
手里的重量沉甸甸的。
这是个好灵果。
但他拿着,就没人要。
就这么嫌弃他吗。
明明之前都没那么嫌弃的。
今晚他不过嘴皮子不小心碰了一下叶行舟的手而已。
要算起来,是叶行舟先揪他嘴的。
要怪也是怪叶行舟才对。
左护法将灵果重新包了起来。
此时,鼻尖窜入一股香味。
一只热腾腾的鸡腿在眼前。
那个没人要的灵果,也被接了过去。
左护法失落一扫而空,抬起了眼眸。
叶行舟用荷叶垫着鸡腿,“吃吧。”
“你愿意给我吃?”左护法怔愣。
“我没那么抠。”
刚失去的宠,又回来了。
左护法压住嘴角,伸手去接鸡腿。
他指尖小心翼翼避开了叶行舟的手。
“叶行舟,那个灵果里,有你想知道的线索。”
左护法都说了不要不要,叶行舟就给就给。
叶行舟身边那么多人,偏偏就宠他这么一个天下第一好。
这么一宠,人膨胀了,左护法这个传统魔修还做不做了?
被宠太久,也是一种烦恼呢~
叶行舟侧眸,忍不住了,“你笑声当调料撒呢?”
笑几声又吃一口肉的,笑声还不重样,跟个变态似的。
左护法咳嗽一声,“我突然想到属下喜当爹了,我高兴笑笑也不行吗?”
叶行舟没应声。
“好吧,我就是有点意外。”左护法挠挠头,“我以为你不会分我吃。”
叶行舟扬起那个灵果,“你给我,我当然也给你了。”
“是这样吗?”
左护法小声嘀咕,“可是你以前坑我灵石可一点不留。”
那会别说分享了,叶行舟就是一毛不拔铁公鸡。
现在给这么大只鸡腿,兴奋之余又有点不踏实。
左护法看着只咬了几口的鸡腿,鼻尖嗅了嗅。
浓浓肉香味,包裹着荷叶的气息。
他还以为叶行舟会往鸡腿上下点小药。
比如什么合欢宗的迷情散,醉浮生什么的。
可惜鸡腿干干净净。
有点遗憾。
都馋他那么久了,叶行舟一撅屁股左护法就知道他要干啥。
怎么还整上复礼这套了。
要生扑他,前戏还这么多吗?
左护法嚼巴嚼巴,很快吃完一只鸡腿,手又往叶行舟跟前伸。
“还有吗?我没吃饱。”
“牛胃。”
叶行舟回了两个字。
左护法立马就不乐意了,“喂,你说谁牛胃呢,我才吃一只鸡腿,你就已经吃掉半只鸡了。”
究竟谁是牛啊。
现在有了宠爱,左护法就得瑟。
叶行舟要是生气扇他,那他小左就窝囊回去。
他左护法天生能屈能伸。
叶行舟面不改色,掏出袋铁蚕豆。
左护法更不乐意了,“我没你那铁牙。”
“磕断牙吃颗修复丹就好了。”
叶行舟取出只整鸡,用荷叶团吧团吧,又用油纸包了层。
左护法拔下根狗尾巴草挠了一下叶行舟手背。
“给我吃一口——”
尾音戛然而止,左护法眉一蹙,视线扫过西南侧,眉宇涌上一丝杀意。
又追来了。
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脱。
左护法分神的间隙,那包好的半只荷叶鸡放入了怀里。
叶行舟出声,“天要亮了。”
天要亮了。
要分别了。
左护法的灵果,叶行舟一开始没打算要。
可左护法偏生是双手捧着,语气虽轻松,神色却若幼时那般小心翼翼中带着讨好。
那张长开的面庞,与另一张脏兮兮的小脸重叠。
是幼时无限于生的渴望,在困境中挣脱枷锁搏出生路的,顽强的生命力。
那一个瞬间,两张脸冲脱时间束缚,好似当年桃花村的小孩,在把身上最珍重的东西给他一样。
许是,因为他见过曾经的那个小孩,见过那个狼狈的,被敏感不安包裹中,又有一颗善心的小孩。
又或者是于这片死寂之地,亡魂之地,不安之地,初次见到除他以外的活人。
叶行舟鬼使神差取出了荷叶鸡。
左护法垂下眼睑,将荷叶鸡连带着大花被放进储物袋。
“我知道天要亮了。”
“魔尊来查岗,我也要走了。”
他站起了身,走之前问了叶行舟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爱吃灵果吗?”
叶行舟抬眸,“算得过去。”
“那下次来多给你带几个灵果。”
左护法又朝西南方向扫了一眼,“我真得走了。”
尾音落下之际,左护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消失时,那股朝西南方飞速逼近的阴寒之气骤然一散。
人气散去。
林间死寂。
叶行舟拿起灵果,指尖透过那层灵力的瞬间,他触摸到了沉甸甸的灵果。
充裕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筋脉,与此同时,脑中浮现两行字。
歪歪扭扭,若初学字孩童那般,狗爬似的,丑得不成形。
也没说左护法这厮写字这么丑啊。
叶行舟勉勉强强辨认出了字的内容。
〈眼见少之补之,勿越规则之外。〉
〈灭火藏于地。〉
眼睛看到少了什么就补上,不要逾越到规则外。
规则外没有提到鬼市,所以不能进鬼市。
眼睛看到少了什么就补上什么。
叶行舟思索片刻,目光定格在双坟上。
双坟是鬼市怨灵入北奠城的连接口。
双坟缺少的自是那两个碗。
碗是封印吗?
叶行舟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他并没有从两个碗上感知到什么阵法波动。
双坟少掉的应不是碗,而是坟里屠夫和姑娘缺的东西。
瞧坟的埋向就知屠夫和姑娘,都是北奠城人。
要寻确实缺失的物件,得进一趟北奠城中了。
寻到那两样物件,关闭双坟的连通口,这样一来风雨来同其它怨灵就再出不来。
阵法,自然而然破了。
如果那会叶行舟莽撞进了鬼市,保不齐恢复怨灵本体的风雨来会设什么局特地等他。
现在,让叶行舟感到坐立难安的是第二行字。
〈灭火藏于地。〉
这一行字是属于规则纸条,同时也是左护法当初特意提醒叶行舟的内容。
叶行舟分析不出,分析不出规则想要提醒的,左护法想要提醒的深层含义。
一时头大。
叶行舟挠了挠头。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叶行舟站起身,向北奠城中走去。
现在他身上有一沓通行证,进北奠城压根不用担心临时查证的问题。
这样一来,面对不灭时也没有那么被动。
一说到满城不灭人,叶行舟又开始骂骂咧咧。
风雨来真是个该死的,竟然用不灭来摆他一套换命格。
血月阵里还到处都是坑,一不留神就踩中。
叶行舟骂骂咧咧一路走到城门前。
朝阳初升。
厮杀一夜的怨灵,一一退去。
北奠城的怨灵,又变回了麻木的亡灵模样,躲开阳光的攻击,钻回了土层之下。
那些从鬼市涌出的怨灵可没那么幸运了。
在朝阳覆盖大地的一刹那,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湮灭。
地上,是流淌了一夜的鲜血,渗入泥土下,染湿了一层又一层。
至阳之气灼烧腐蚀的裂口,已经到了脖颈。
胸膛是一个空掉的大洞,能清晰看到地上的泥土。
风雨来闭着眼,生死不知。
叶行舟上前两步,拔掉先前用来固定躯体的伞柄,抬脚正欲入城时,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细若蚊声,是脚步都能盖掉的声音。
“你……回来了……”
声若轻羽,是那么温柔,似终于等待亲近之人回家的期盼。
却让叶行舟后背发凉,满目震惊。
“你居然还没死?!”
那可是整整一夜!
整整一夜都在被至阳之气灼烧。
伤口上秒刚结痂,下一秒又被烧掉皮出血,一直反反复复。
血流了满地,风雨来的胸膛都被烧空了。
他居然还活着,还出声向叶行舟打招呼。
风雨来唇角小幅度动了一下。
他试图弯唇笑一下,耗尽全身气力却笑不出来。
风雨来只能从眼睛睁开的那条缝隙中,注视着被朝阳包裹住的人。
晨曦金黄,眼前人连发丝都染上一层光。
好暖和啊。
风雨来闭起眼睛,在说话时嘴角又涌出新的血液。
“我没有动。”
“一直在等你……回来……”
“你能,摸摸我的脸吗……”
“一下……也好。”
风雨来本该同鬼市的其它怨灵一般,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消散。
可,他不是怨灵,也不是不灭。
他就占了个人壳子,一个没有心的壳子。
这副躯体免疫了阳光的伤害,同样的,也让他感知不到阳光的温度。
给了他人类的躯壳,赋予了长生的能力。
为什么,也要无数倍放大痛苦。
这一夜。
痛晕又清醒,清醒又痛晕。
无疑是生不如死的一夜。
眼皮闭合上时,风雨来再也看不到太阳。
微弱的感知,让他的眼球麻木转动,视线却被闭合的眼皮挡住,只能看到一层混沌的红。
他活着等到了叶行舟回来。
真好啊。
在痛苦滋生之地,他又感知到了暖洋洋的光。
他向那道光祈求。
祈求在这副肉体死前,能感知到阳光抚脸的感觉。
他真的,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求你,摸一下。”
最后一道声音,已经开始涣散了。
气若悬丝,说话的声音似风吟那般。
叶行舟浑身恶寒。
不过,叶行舟没有急着拒绝,而是垂下眸看着这张血色散尽的苍白面庞。
“要我摸,可以啊。”
“只要你交代,你布下的所有局。”
风雨来眼皮脆弱颤动。
“我。”
“都是为你啊……”
拖长的尾音,在起风时散开。
死前的呻吟,如魔音绕耳。
风雨来头侧偏,彻底咽气了。
叶行舟手臂爬起鸡皮疙瘩。
风雨来当人比做怨灵时还瘆人。
做怨灵至少没有恢复记忆前是个怕疼又怕死的。
不过有一点相同,不管是人还是怨灵,不管失没失忆,风雨来都是爱撒谎的。
叶行舟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风雨来被封在了鬼市,那么血月阵又是何时设下的?
这个布局,至少在鬼界封闭之前就开始了。
风雨来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叶行舟眉心微蹙。
真的假的,在风雨来身上辨不出来。
这个披着人壳的怨灵,无论是思维还是言行,都已经达到了猜不透的地步。
风雨来可以毫无骨气的痛苦跪地求饶,也可以用着真话的语气说假话。
假亦真时真亦假。
此人,摸不透。
城门又开了。
思绪只得暂停。
从城内涌出的不灭,目标明确的,将地上的躯体分食。
连设的局,都是这般疯。
叶行舟绕开这些不灭,交上通行证进了城。
现在要紧的是破阵,他要去找双坟所葬之人的出处。
姑娘穿了一身嫁衣,屠夫凶神恶煞的。
一个是颜色记忆,一个是神态冲击。
叶行舟想起来,百年前北奠城人还活着的时候。
他无意见过东家小姐在彩楼抛绣球招亲。
也见过西边街道屠夫和买肉老倌吵得不可开交。(388章)
叶行舟看了一下距离,抬脚先去了彩楼方向。
规则纸条叶行舟时时刻刻捏着,左护法提醒的两个消息同样记得清楚。
这规则,有利有弊。
利与藏身护命,弊端同样显而易见。
按照规则,确实能在这一直藏身,但是要破阵是没有办法的。
规则只提醒了躲避,没有破阵指引,想要出去得靠自己摸索。
幸好叶行舟有至阳之气,能够在夜晚摸索行走。
但要找真正的答案,在这一路上就注定少不了坑。
还好有了左护法昨夜的雪中送炭。
叶行舟才知道,那条至关重要的破阵信息。
狗爬字就不提了。
叶行舟依着记忆来到彩楼。
彩楼三层,如百年前初见那般悬挂着红布条。
楼底下围聚一圈人等着抢绣球。
喧闹的人群是那么真实,如果没有不灭眼的话视觉效果会好很多。
叶行舟看去,一双双密密麻麻的不灭眼都在注视着三楼半敞的窗口。
那个窗口后,就是抛绣球招夫婿的东家小姐。
叶行舟侧耳听身边不灭人的交谈声。
“安家小姐可是貌美,十六的年岁,还是家里独女。”
“谁要做了这上门夫婿,就等着享清福吧!”
“安老爷放出话了,等会抢到绣球的,能上楼去与安小姐见一面。”
“那我得抢一抢了,这荣华富贵可不能错过。”
一个个不灭伪照着活人的模样交谈,语气神态一比一复刻。
叶行舟像误入伪人圈一样。
抢绣球是不可能真抢的。
叶行舟贴上一身隐身符,光明正大进了彩楼。
有捷径不走,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事。
叶行舟走完楼梯,来到了三楼。
三楼有两雅间,两间门都是紧闭的。
叶行舟循着刚才看到窗口的位置,走向左边这间。
屋内响起宛若黄莺的清脆女声。
“招夫郎,除却面容,自是要意相合的。”
“意不合,只谋家产,那不如不招。”
正听着,屋里声音突然停下。
一道身影移到门边。
“门外的仙长,为何不进来?”
纸糊的门框缝隙后,映照出一个娇俏的身影。
隔着门,叶行舟却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在窥视着他。
不灭,竟能这般敏锐吗?
叶行舟扫了一眼隐身符。
隐身符时效还未过,并且叶行舟还特意屏住了呼吸。
不灭连这般都能觉察到他的存在。
叶行舟后退半步,一时没有发出声音。
屋内传出一声安抚,“仙长何必这般紧张,若是来取物的,进来取走便是。”
那视线牢牢黏着叶行舟,叶行舟走一步便追随一步。
直到后背抵住东厢,这是姑娘所在西厢的对面。
相同的一扇门。
叶行舟用神识感知了一下。
意外的是,无论是东厢还是西厢,神识都穿不透,有两道屏障挡住了。
“仙长。”那姑娘轻笑了一下,“你若放心不下,取走东西便可。”
“东西我放在门后了,仙长自行取罢。”
姑娘说完,半晌没等到叶行舟回话,身影在门后消失。
不灭的话,叶行舟完全不放心。
都变成不灭了,嘴里还能说出啥好话。
叶行舟依旧一声未发,眼睛开始在长廊搜寻。
这条廊一丈左右,在原地转一圈就能将一切收纳入眸。
外观无所异常,门缝紧合着,屋内什么都窥探不见。
叶行舟视线下移,落在地面与门框之中。
那里,有一公分的缝隙。
只要趴下去,眼睛就能够观察到屋内了。
叶行舟一时没有动作。
这个缝隙,很像恐怖片会上演的桥段,只要趴下去偷看,就会对上屋内同样看着对方的眼睛。
叶行舟看了一会,缓缓蹲下身。
一把剑从缝隙中探入,哗啦刺了个来回。
他不能杀死不灭,不代表不能刺伤。
剑刃果真撞到什么东西。
叶行舟抽出剑来一瞧。
好家伙,几条被斩断的黏虫沾在剑刃上。
不灭的眼睛就是黏虫,剑果真捅到眼睛了。
小样,叶行舟怎么可能会踩中恐怖片上演的桥段。
黏虫还在剑刃上蠕动,灼烧的白烟阵阵飘。
从蠕动到化成黏液死去。
黏液嘀嗒嘀嗒,落在木质地板上,逐渐组成几个字。
〈谜未解,绣球落,人头滚。〉
这条规则在提醒,谜团若在姑娘抛下绣球后还没有解开,叶行舟的人头就会落地。
届时抛的是绣球还是人头,就不好说了。
叶行舟看着这行字,开始仔细分辨姑娘方才的话。
他需要的东西已经被放在了门后,只要开门就可以拿到。
那么,姑娘既是发现了叶行舟在门外,为何不直接从门内冲出来,又或者同楼下其它不灭一样聚拢分食他。
字字句句,看似好心提醒,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引诱叶行舟推门进去。
只有一个可能,姑娘的规则就是不能出这扇门。
姑娘不能出来,叶行舟也不能贸然推门进去。
所以,破局关键在哪?
叶行舟原地坐下,视线在周围转动。
两扇门。
一条廊。
叶行舟感到一丝熟悉感。
这有点像他当初刚入鬼市时红白煞的幻境布局。(141章)
一门喜,一门丧。
喜事门后住的是姑娘。
白事门后住的也是姑娘。
思绪清明起来。
叶行舟想起来了,他在双坟见到那姑娘时,姑娘身穿嫁衣,可头上是顶着孝布的。
那么现在有答案了。
西厢之所以有活人气息,还正等着抛绣球招亲,是因为姑娘还活着。
东厢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因为里面的是死人,死人是说不了话的。
西厢是喜,东厢是丧。
规则又特意提了一个绣球。
绣球抛下去,是叶行舟的死,也是姑娘的死。
那绣球,便是丧事开启的关键。
现在,该进的是东厢。
东厢里的是死人,死人没有人气,就算成为怨灵,有规则摆在那,在白日也出不来。
东厢是安全的。
楼下喧闹的声音拔高。
绣球要开始抛了。
叶行舟起身,手终于是落在了门栓上,轻轻一推。
东厢的门缓缓开启。
耳边的喧闹静止。
这一推,像按了某个开关。
周围的场景飞速倒退,快到只剩残影。
这扇门,与另一扇府邸的红漆大门重叠。
血腥味,几乎冲破天灵盖。
遍地是死尸。
血比喜字红。
叶行舟抬在半空的脚,迟迟未落下。
他的目光,落在门后。
一个穿着嫁衣的姑娘,在地上爬。
脖颈的剑上剜开一个很深的口子,那姑娘一只手捂着脖颈试图止血,另一只手抓着地面。
求生的意志让她撑着一口气,努力往外挪。
身下,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姑娘的那双眼睛,没有不灭的寄生,是干净的,绝望中又透着对生的渴望。
叶行舟破解了谜题。
破解谜题的这一瞬间,穿越回了百年前姑娘死前的画面。
叶行舟的脚,迈不进去那道门槛。
一股力量,隔离了两个时间。
是时间,隔离了时间。
姑娘眼睁睁看着敞开的大门,失血过多后,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她的躯体,还在撑着意志往外挪。
仿若,看到了一丝生。
看到了。
姑娘那双眼睛,跨过时间的鸿沟,看到了门槛后的叶行舟,她的喉咙发出混着血的嗬嗬声。
姑娘在向叶行舟求救。
叶行舟却无法越过这山门槛。
人过不去,叶行舟就掏丹药扔过去。
丹药扔过门槛的瞬间,玉瓶飞快老化,最后在空中化为齑粉。
方法九十九,无一有用。
百年时间的鸿沟,是改变不了生死的。
姑娘撑着一口气。
拖着身子爬行。
红色的绣花鞋早在逃跑的途中滚落。
眼泪与血混染。
她的眼睛,望着叶行舟,也在望着生。
她向生。
亡却逼近。
她的手,抓住了门槛。
离得近了。
叶行舟听清了姑娘喉咙里混着血的求救声。
“救……我……”
叶行舟取出修复丹,试图放在那只穿越时间的手上。
手却无力耷拉下去。
见证无数风雨新旧人的门槛,落下了一个求救的血掌印。
也落下了,一个时代的帷幕。
叶行舟站在百年后的时间段,眼睁睁看着百年前的死亡上演。
这就是,东厢丧。
人来人往,无一人为他停留。
若有,也只是模仿着人的神态,用肩撞他一下,又对他说一句优美话。
“起开,在这挡路等着被马车碾死呢。”
血腥味迅速散去。
叶行舟被撞得一个踉跄,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是一只,绣花鞋。
姑娘掉下的,绣花鞋。
叶行舟捡起,掐诀将灰尘清理干净,仔细用布包了起来。
入鬼市初次幻境时,红白煞他是犯怵的。
而现在。
唯有哀。
以喜开头,以丧收尾。
生命的流逝,太沉重了。
叶行舟抬脚,往西边街道走去。
姑娘的是绣花鞋。
屠夫的应是杀猪刀。
杀猪匠,杀猪刀不离身。
砍肉的声音很响,菜刀剁过肉斩断骨,最后磕在砧板上。
木质砧板添上新刀痕,猪肉被利落斩成了几段。
“我说你这陈屠夫,专挑些脖子肉糊弄我老头子是吧!”
“这块肉我不要,换块肥点的。”
老倌声音很尖,把切好的猪肉扔回案板上。
屠夫浓眉浓苒,就穿了个褂,臂膀上的腱子肉鼓鼓囊囊。
此时因为生气而鼓起。
屠夫盯着老倌,“十文钱买一斤猪肉,占了多少便宜你心里清楚。”
两个不灭,用着人的神态吵得不可开交。
具体来说是老倌不停输出,屠夫埋头时不时切几块猪肉,充耳不闻老倌怒骂。
叶行舟挤进围观的人群里,听了半会没找到啥重点。
摊子挂钩上吊着新鲜肉,各个部分分得明明白白。
十五文一斤猪肉,标价明码。
老倌耍混,十文就想买斤好肉。
就是普通的争吵,叶行舟一时没有寻到线索。
周围时不时还有帮腔的声音响起。
“我说陈屠夫,他一老不容易,十文钱亏点卖给他得了呗。”
“是啊是啊,谁家没个父母,就当积阴德了。”
陈屠夫皆是充耳不闻,手里那把铮亮的杀猪刀砍肉一下比一下重。
现在的局面,陈屠夫是被道德绑架的一方。
难道破局就在帮屠夫解决这些麻烦?
这也太片面了。
叶行舟一屁股挤开围拢的人,近距离观察猪肉摊,除了肉叶行舟还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叶行舟视线上移,锁定陈屠夫。
一身褂,一条麻布长裤,手里的杀猪刀更是挥得起劲。
几刀下去就剔出一个骨头,老倌又伸手试图去拿。
陈屠夫瞪了他一眼,把骨头丢进摊子下的一个铁盆里。
他吹了一声哨。
老倌却抹抹嘴,“给狗不如给我老头子熬点汤喝。”
“你那狗几天不回来,肯定是死外边了。”
哐一声。
杀猪刀将一截骨头劈成两半,老倌被吓得一哆嗦。
陈屠夫盯着老倌,“管好你的嘴。”
被吓到的老倌觉得丢了面子,还在强词夺理。
“你这么大年纪,媳妇不知道找一个,整天拿狗拿猫当祖宗供着,活该你三十了还穷。”
陈屠夫怒目,握杀猪刀的手紧了又紧。
叶行舟捕捉到了重点。
陈屠夫有狗有猫,在老倌提到猫狗的时候,情绪波动尤其大。
陈屠夫又吹了声哨子。
猫没来,狗也没来。
老倌半天讨不着好,拿起自己的十文钱骂骂咧咧走了。
围观的人散开。
陈屠夫有点站不住了,眼睛频频往外看,碍于猪肉摊无人照看,迟迟未离开。
叶行舟上前两步,站在猪肉摊前头,“你在找猫狗吗?”
陈屠夫不回答。
叶行舟又道,“我可以帮你去找。”
陈屠夫终于抬起了眼皮,“你想要什么交换?”
叶行舟反问,“你能给我的,我能带出城的。”
他没有直接说杀猪刀,而是让屠夫给。
陈屠夫缓缓将刀放在案板上,“三只猫,两条狗。”
叶行舟:“它们叫什么?”
陈屠夫:“猫,狗。”
叶行舟:“有什么特征?”
陈屠夫:“猫是猫,狗是狗。”
“……”
叶行舟道,“我该怎么叫它们?”
“吹声哨子。”
终于说上重点了。
叶行舟点头,跟上老倌离开的方向。
老倌说狗的时候,下意识抹嘴。
就这死馋性,要找起来很简单。
老倌哼着小曲,去街上用同样胡搅蛮缠的方法捞到好些好处,才晃晃悠悠往小巷走去。
老倌进了一间小院,进屋关门前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叶行舟轻身一跃跳上房顶,掀开房顶的瓦片。
老倌从锅灶里捞出一碗肉汤,边咂嘴边喝。
灶台一角,放着个口袋,鼓鼓囊囊装着什么。
墙上晾晒着三张毛茸茸的皮。